旅途过程绝不轻松。
才想说这一夜怎么特别冷,天空便立刻飘起小雪,迫使两人的逃亡之旅不得不放慢速度。
他们在一路上休息了好几次。
两人刻意来到没有人会注意的乡间自动贩卖机,买了罐装咖啡。虽然防寒措施已做得很完善,但还是非常冷。此时热呼呼的罐装咖啡,使两人颤抖的身子由内暖和了起来,简直可以说是这辈子最好喝的饮品。
旅途中也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虽然已是深夜时分,但一路上的景色令人感到新鲜。黑鸦鸦又万籁俱寂的山脉、水流湍急的河流、激起浪花的大海——
两人在中途一度愈来愈亢奋,直接在摩托车上嬉闹起来。虽说是「嬉闹」,但还是有限度。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得意忘形地玩到让并排车辆的驾驶吓傻了眼,赶紧慌张地与他们保持距离。
他们的紧张感当然没有消失。
在这次的逃亡中,千代会派出好几组替身让他们在四处奔走。所以现阶段来说,应该不会被九十九机关逮到。话虽如此,一旦被他们发现,一切就结束了,可说是一次失误便会丧命的
殊死战。就优树来说也是,其实他并没有如展现出来的态度般那么有自信及确信。
即便如此,到了隔天早上天色未明的时分。
优树和世界在移动了数百公里之后,来到了某个小小的港口村镇。
目的地已经有事先准备好的渔船停泊在那里了。
船只混在出海捕鱼的渔船当中,两个人就这样朝着黑暗的海洋航行。
老船长煮的温热味噌汤温暖了他们因长路跋涉而失去的体温。优树与世界依偎在一起,共同品尝着这温热的液体。
「优树。」
「嗯?」
「好好喝耶。」
「嗯。确实很好喝。」
两人就这样慢慢、慢慢地啜饮味噌汤。
这艘老旧的渔船周围,是一片像是墨汁滴落一般漆黑的海洋。
雪老早就已经停了。
每当船首冲破浪头,就会扬起一阵水花。
这时鼻子都会闻到潮水的味道。
此外,还有催动引擎的重油气味。
东方的天空慢慢露出鱼肚白。
世界半闭起眼睛,把身体靠在优树肩膀上。
优树应该忘不了眼前的景色吧。
想必这幅景色今后也将烙印在他的眼里,不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绝对不会消失吧。
†
最后船来到了某一座小岛。
那是一座周围不到一〇〇〇公尺的小小无人岛。
老朽的栈桥前方就是一片沙滩。
再往前看去,可以发现一间应该已经没人居住,连屋顶都已经掉下来的海女小屋。
小屋里面放置了许多事先准备好的物资。像是帐篷、睡袋、野炊工具等露营用的道具,以及大量衣物。当然也有充足的水与食物。
「呵呵,优树你准备得真齐全啊。」
「其实是千代小姐准备的啦,我根本没有做什么。」
他让因长途旅行而疲累的世界钻进睡袋里,接着快速收集木柴升起火来。
立刻就有营火出现了。
优树接着把水加进锅子里并放到火上。
可以听见从睡袋里传出细微的声音。
「……优树。」
「嗯,我正在煮开水,等一下就让你喝到美味的伽啡。比在自动贩卖机买的咖啡还好喝唷?还是要像刚才那样喝味噌汤?这里有立即可冲泡的味噌汤,马上就能喝啰。」
「优树啊。」
「安静地睡一下吧,你好好休息没关系。」
世界就此安静下来。
优树没有转往她的方向。
「最短三到四个月,长一点的话就半年。」
优树一边照顾着营火一边这么说。
「我已经准备好能在这里生活这么久的物资了,你放心吧。」
「……嗯,我知道了。」
「除了这里之外,我另外也准备了几个秘密基地,紧急的时候可以换到那里去。这座小岛的周围还有刚才的港口小镇里,都确实配置了负责监视的人员,只要气氛一有不对就会马上通知我们。」
「嗯,这样啊。」
「九十九机关那些家伙现在找不到我们,一阵子后还是没办法的话监视就会开始松懈——那个时候好戏才要上场唷?我们要远走高飞到国外去。因为那些路线一定会最先被封堵起来,所以现在还没办法。」
「嗯。」
「逃离日本之后,就不用怕他们了。到时候就没那么容易被抓住,然后我们就真的自由啰。不论做什么都会更加顺利,啊——不用担心怎么过生活唷?钱不是问题,而且国外也准备了几处秘密基地。」
啪叽。
啪叽。
干燥的柴火发出焚烧的声音。
「等风头一过,我们就去旅行吧。不久之后我们想要去哪里都不会再有问题了。你已经努力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了,稍微有点奖励也不为过吧?像今天这样骑摩托车出门也不错,不然用别的方法也没关系。总之去旅行就对了,就这么决定啰。」
优树打开即溶咖啡的盖子。
也撕开立即冲泡的味噌汤包装。
「搭巴士到各个地方绕绕也很有趣唷?虽然没办法到远方,不过相对地也可以看到一些比较细腻的部分。电车也不错啦,就是所谓的铁路之旅,我一直对那种旅行有点憧憬呢。搭上有睡铺的火车,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在进餐车厢里用餐。在电视上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那似乎很美味呢。」
优树也撕开绿茶的包装。
甚至也把为了神明而准备的威士忌倒进纸杯里。
「也到海边去吧,海边也很棒唷。今天虽然只看见一片漆黑的海,不过到时候我们就到更南边去看看美丽的海洋,所谓的蔚蓝海岸真的很漂亮唷。天空是纯蓝色,云则是纯白色,然后一望无际的沙滩也是纯白色。充满珊瑚礁的海里还有多到不敢相信的鱼在游——」
「优树啊。」
世界以一句话打断了优树的长篇大论。
「优树,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愿意听我说吗?」
「…………哦哦。」
优树停下手边的工作。
吞了一大口口水。
他没有转身看向后方,直接背对世界问道:
「你要拜托我什么?我先说哦,可别拜托什么奇怪的事情哦?你要是说出奇怪的请托,我可能帮不上忙哦?」
「什么叫做奇怪的请托?」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很多种情况嘛。」
「……阁下还真是奇怪的男人呢。」
世界似乎在优树背后露出笑容。
优树有种不祥的预感,虽然不晓得具体内容是什么,但他的感受就是如此强烈。这个状况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不,仿佛曾经亲身经历过。
「我要拜托你的事情就是……」
世界以严肃的声音说。
「哦哦。」
优树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带着心理准备反问。
「你想说什么就通通告诉我吧,只要是你的请托我都愿意帮忙。我全都会替你实现,即使要赔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优树的决心非常坚定。
而他的这个决心,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报。
「噗!」
这样的声音突然传来。
优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那是忍不住喷出来的笑声——完全不带有任何紧张感——
「优树,你这个人真的很妙。我只是想问你『我有点累了,可不可以先睡?』,干嘛那么紧张啊?」
「……咦?」
「对我来说,这次是第一次的长途旅行,又是在冬天最冷的时候乘着摩托车,再加上事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所以说实在的,我会觉得有点累也是正常的。」
「哦、哦哦,这么说也是啦……嗯嗯。」
「就连现在听你说话,我的眼皮也……愈来愈重……」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了。
优树赶紧回过头去,只见世界努力把呵欠给噎回去。
「抱歉!优树,我真的不行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喂!等一下!」
「呣呜呜……我之后再跟你赔不是……」
「你不用道歉啦,不需要这样做,我要说的是……」
优树战战兢兢地问:
「你应该不会一睡之后就永远不醒来了吧……?」
「…………」
世界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的只有沉默,世界闭着眼睛裹在睡袋里。
此时正值太阳快升起之时。
在营火昏暗的火光下,少女的脸庞白皙透明。
「……不不不,应该不会发生那种事……」
优树吞了口口水。
背上不断冒出冷汗。
脑海里似曾相识的场景再次重现。
他把
颤抖的手放在世界脸上,确认她是否有呼吸时——
「她没有死啦。」
「!?」
从背后传来说话声。
「还是说,你打算要趁她熟睡时偷袭?如果是这样,还真是不好意思啊。」
优树回头望去,只见有人一身女仆装扮,声音与态度皆十分从容。
正是千代。
「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刚这里还没有任何——」
「神出鬼没是我的风格。」
千代厚着脸皮撒谎。
「辛苦您了。首先,我们已经顺利抵达这里,第一阶段算是成功了。」
「啊,是,总算顺利来到这里了。」
「我们家主人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可能会让她死在这里呢。」
听到千代这么说,优树立刻上前确认。
还有呼吸,脉搏也正常。
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确实还活着,没什么大碍。
「……呼啊啊。」
优树大大地叹了口气,跌坐在地。
安心之后反而冒出一身汗,他用力地大口吸着空气。
「请您先好好休息吧。」
千代坐到营火旁边,劝优树早点休息。
「我们家主人就不用说,您看起来也相当疲惫。您还是先好好让身体休息,养精蓄锐再说吧。」
「可是……」
「九十九机关还没有发现这里。」
千代一边准备泡茶一边说。
「话虽如此,但也无法保证他们永远都不会察觉。该做的处置都已经做了,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可是万一发生什么状况时,我们的行动迟缓就麻烦了。因此请您别客气,好好休息吧。」
「那千代小姐呢?你应该比我还累吧?」
「我没关系,您别担心我。」
「不不不,我怎么能够不担心你呢?为了对九十九机关行使调虎离山之计,直接展开行动的人可是你呢。你应该比我还要累才对——」
「我没关系。」
「不是,所以我说——」
「我真的没关系。」
千代露出笑容。
「因为我不是人类。」
「…………」
千代干脆地告白,不过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反而让人觉得这样的回答本来就很理所当然、正常。非人类的存在,其侍者当然也不是人类——若不是这样才奇怪吧。
「请用。」
千代将注入热茶的纸杯端给优树。
「您要喝一杯吗?喝了之后身心都能安定下来哦。」
「啊,好,谢谢。」
优树顺势接了下来。
感觉有点甜又有点苦,还有点酸……飘散着复杂却又清爽的香气。好像是某种花草茶。
优树啜饮了一口。
好喝。
热呼呼的感觉渗透五脏六腑。就在全身紧绷的紧张感获得舒缓的同时,累积在身上的疲劳也一口气浮上表面。
「请您好好休息吧。」
千代露出温和的微笑说。
「祝您有个美梦,您有权利这么做。」
优树没能听完千代所说的话。
宛如与早晨升起的太阳交接般,优树立刻进入梦乡。
木柴的爆裂声「啪叽啪叽」地发出声响。
†
……从结论来看,千代的报告是正确的。
第一阶段确实成功了——这样的说法并不为过。
「九十九机关依然没有掌握我们的踪迹。」
千代充满自信地说。
多年来缜密铺设的情报网传来讯息,将其分析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事实上,那些追捕者没有追到岛上来。就连一开始无法松懈、时时处于警戒状态的优树,在经过了数天后也终于安定下来。由于这座岛本来就没有人居住,因此生活过得相当安稳。不仅没有追捕者前来,就连造访此处的外部人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千代做出这个结论时充满自信。她并不是毫无根据就随意放话的人,于是优树很快转换了心情。再说,这次的逃亡剧原本就是由千代一手策划,优树只是配合演出罢了。如果千代判断错误,这个计划就不用再玩下去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优树与世界便留在岛上生活。
他们静静地、不露出行迹地过日子,仿佛整个宇宙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说世界啊……」
「怎么了?优树。」
「我这样说,听起来可能有点不知好歹啦,不过还真闲呢。」
「唔呣,的确是很闲没错。」
两人并肩坐在能够了望大海的海角上,眺望远处的渔船打发时间。日复一日,每天都是如此。
他们必须将气息完全隐藏起来,宛如不存在这世上——这是千代的指示。对此,优树当然可以理解,也认为理所当然,但还是难免闲得发慌。正所谓「无聊可以杀死人」。
话虽如此,在岛上的生活也并非没有满足感。
一点一点消耗储备的粮食过活,也不算什么坏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没什么事可做,只是安稳地度过每一天。
对神鸣泽世界来说,这样的日子可能很新鲜。
优树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他的心上人终于……不再是神明了。
虽然离完全的自由还很远,但至少已经从那不合理的『职务』中解脱,而且在食衣住方面也丝毫不用愁。
所谓的幸福,不就是指他们现今拥有的一切吗?
†
另一方面,千代则非常忙碌。
鲜少出现在岛上的她,时常在外面到处奔走。
她到底去了些什么地方,在忙些什么呢?
虽然问过她,却没有得到回应。即使询问是否有可以帮忙的地方,她也只是微笑以对。「请您待在我们家主人身边吧,多一分钟、一秒也好。这是只有您才能完成的工作。」——千代如此主张。
「所以优树先生,请您像现在这样,好好地休养生息吧。」
「呃、哦哦,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就照做吧。」
「您有什么不满吗?」
「该说是不满,还是不好意思呢?我好像只有一开始的时候帮上忙而已。」
「这一点不是问题。光是像现在这样,您就已经帮上很大的忙了。」
「可是和千代小姐比起来,我有点太轻松了吧?这样好像不太公平,总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没问题啦。」
千代窃笑道。
「而且我原本就是为了要让您轻松,才到处费心思的。」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为您做的事,等于为我们家主人做的。也就是说,您过得轻松愉快,我们家主人也会过得轻松愉快。这样子您了解了吗?」
「呃呃、哦哦,大概了解吧。」
「反倒是我现在过得非常充实呢,每天的生活都很满足。」
「是吗?可是我看你每天都很辛苦的样子。」
「的确是很辛苦,但与之前的生活比起来,这一点不算什么。和以前我们家主人独自背负沉重的责任,我却帮不了什么忙时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千代如此说,眼睛仿佛看着远方一般。
她自称并非人类,而实际上这位女仆的所作所为也的确难以称作是人类。不过这一瞬间的她,看起来就像个人类。
然而,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长久以来一直跟在神鸣泽世界身边,想必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在那坚强的笑容下面,一定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往。
「不过,我现在都看开了。」
千代这么说道。
「现在该做的事已经很明确,只要专心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就行。接下来只要竭尽全力即可,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
这阵子,优树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可说是零。
报章杂志当然不用说,就连广播、电视、网路等情报源也没有接触,完全遭到孤立。若和外界的接触增加,落入九十九机关圈套的可能性也会增高。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千代叮咛,对优树来说,「乖乖等待时间过去」已是既定事项。
「抱歉!优树。」
世界低着头一副歉疚的模样。
「让阁下受苦了。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生活,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
「你别放在心上啦。跟你之前过的日子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阁下还有家人不是吗?现在却搞得你连妹妹都无法联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但是优树,我——」
「所以我说——你真的别放在心上啦。」
优树态度坚定地表示,并用力地搔弄世界的头。
「我没打算说些天真的话,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人活着本来就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我是在了解全盘的情况下,才选择和你在一起。」
「…………」
世界依旧低着头,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优树继续说:
「别担心,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再见面。只不过,下次见到妹妹时,她一定会大发雷霆吧,到时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你说你会想办法解决……要怎么做?」
「跟她下跪。」
优树堂堂正正地说。
「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对不起她,再说原本就已经给她添了很多麻烦,无法在她面前抬起头。与其说是下跪,应该是五体投地才对,就是全身都趴在地上的那种。如果不这么道歉,恐怕无法让她消气吧——唉呀~光是想到往后的事就好担心啊,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优树搔搔头,抱头呻吟。
世界见状后,总算露出些许笑容。
†
话虽如此,也并非所有事情都称心如意。
毕竟优树与神鸣泽世界相识还不到一年,和她一起共同生活,就表示两人基本上要整天在一起。
当然,这是至今从来没有经验过的状况。
还是孤男寡女。
又是在一座无人岛上。
「我是说正经的……」
优树先开启话题。
「你觉得该怎么做?」
「什么该怎么做?」
世界不解地侧着头。
她并不是故意装傻,而是真的不了解状况。
这一点优树当然也很清楚,因为他知道自己选择的伴侣,并不是个只听暗示就懂对方意思的那种人。
「就是呢——基本上,我们两个单独在这座岛上。」
「唔呣,的确是这样没错。」
「虽然说不上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是同床共枕,但我们还是很亲近地一起生活。」
「?是这样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意思是……」
没想到世界比预料中还要迟钝。
优树双手抱胸,努力思索适当的言语。
「我好歹也是个男人。」
「唔呣,我知道。」
「我很健康又年轻,而且是个高中生。」
「唔呣,这点我也知道。」
「我还向你求婚,你也答应了。虽然没有正式结婚,但我们几乎可以算是实质上的夫妻。」
「唔呣,你说的完全没错。」
「再加上,我们两个单独在这座岛上。」
「这句话阁下刚刚已经说过啰。」
拜托!你这家伙!——优树在心里发出呻吟。
好吧,既然你这么迟钝,就没办法了,只好把现实直接摊在眼前给你看了。
「我的意思是,夫妻生活该怎么处理?尤其是夜晚的部分。」
「……夫妻生活?」
「没错,夫妻生活。」
「……夜晚的部分?」
「嗯,夜晚的部分。」
世界整个人呆住。
接着皱起眉头,噘起嘴唇,露出深思的模样。
「也不一定是夜晚啦,总之就是亲密的男女在身体上的接触之类的,这种事情应该无法避免吧。」
「…………」
世界没有回应。
即使优树窥探她的表情,她还是皱着眉头,噘起嘴唇。
随后,她的双颊立刻红了起来。
不只是脸颊,就连额头、脖子后方也是,最后连头皮都跟着泛红。
「好……」
世界转身背对优树。
用双手捂住脸。
直接蹲了下来。
「好害臊哦!」
她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
「我居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满脑子都只有自己的事情……呜呜……」
「呃……这件事情也不用哭吧。」
「最后还得由阁下提醒,我真是太没用了,根本不配当阁下的妻子。为什么我至今都没有察觉到呢……年轻男生性欲旺盛、无处可以发泄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居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呃……我也不是无处可以发泄啦。」
「优树!」
世界眼睛含泪,站了起来,充满干劲地说:
「让你久等真是抱歉!那我们现在就来进行夫妻生活吧!」
「所以我说……你这个人为什么老是这么极端呢!——喂!等一下啦!你现在不用脱啦!快把衣服穿起来!」
接下来,优树向世界逐一说明。
凡事都是讲究时机的,他这么做并不是在催促她。他会提出这件事,也不是要让世界以为他的性欲无处发泄等等。优树花了许多时间向她解释。
(这下完全变成恋爱喜剧了呢。)
在想办法安抚她、让她理解,并平息这次的状况之后——
优树苦笑着叹息,心想——
他们不惜悖离世界法则的逃亡行动、不惜与九十九机关为敌的叛逆之举,居然演变成如此荒腔走板的行径,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
应该说非得变成恋爱喜剧不可。既然都特地把神鸣泽世界带来这里,就必定要这样做。
不然,他就不晓得,当初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把她救出来了。
他们反而更应该理所当然、就像呼吸空气般地上演恋爱喜剧。在毫无挂虑的情况下,尽情地打情骂俏。非得往这样的方向前进。
这次一定要赢得胜利。
†
在岛上生活数星期之后,状况发生了变化。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从外面回来的千代突然宣布。
「我们必须在今天之内离开,请两位做好心理准备。」
这一切来得真是突然。
为了打发时间正在玩黑白配的优树与世界,停下猜拳的手,定格在原地聆听千代的话。
「没想到……」
优树先开口说道。
「比预期的还要快很多?原本不是要在这里度过半年左右吗?」
「您说的没错。」
「意思是九十九机关已经……?」
「是的,他们已经察觉到这里了。」
果然如此。
优树在内心咂舌。原以为顺利地瞒天过海,但对方果然没那么好应付。本来还梦想着如果运气好的话,就可以一辈子待在这里不被发现。看来梦想毕竟只是梦想,总有一天一定会醒来。
「请两位放心,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安排好了。」
千代以沉着冷静的声音向两人挂保证。
「不管是逃离这里的路径,还是离开之后的藏身处,都已经准备好。目前我们的计划应该没有过失。」
「真不愧是千代小姐,所以具体来说是怎样的逃亡路线?」
「两位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陆海空所有途径都已经安排好,只不过可惜的是没办法准备头等舱就是了。」
「哪一种途径最安全?」
「每一种的风险都差不多。虽然都已做好万全准备,但还是很难保证在何时何处会发生意外状况。但假设真的落入九十九机关的圈套,我也会尽全力守护两位。」
「也就是说,要选哪一种都可以啰?」
「是的,没错。」
优树与千代同时转向同一个方向。
世界眨了眨眼。
「……要由我来决定啊?」
「嗯。」
优树点点头。
「由你来选吧。要走什么样的途径、要去哪里、想要做些什么?」
「我来决定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应该说,我希望你做决定,毕竟你才是主角啊。」
听到这番话,世界开始思考。
她非常认真地考虑。于此同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正犹豫着该不该把想到的事情说出来。
「……不管走哪种路线、不管去哪里都无所谓。」
一会儿后,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可以提出一个任性的要求吗?该说是任性的要求,还是梦想、希望呢?总之就是这方面的请求就对了。」
「当然没问题。」
优树接受她的请求。
「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吧。我们为了让你得到自由,特地跑到外面的世界来,可是照现在的状况下去,就跟隐身在泥土里的土拨鼠没两样,所以想做什么事就尽管做吧。」
「谢谢。」
世界露出笑容。
接着有点不好意思,又十分害羞地说:
「我想要穿婚纱看看。」
「不需要很昂贵的礼服。我想穿上那种纯白色、轻飘飘,还有许多复杂刺绣的礼服——然后与优树并肩走在一起。如何?我可以做出这样的要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