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喂,头过去一点啦!挡到我的电视了!]

遮住龙儿大半视线的後脑勺头也不回地开口:

「吵死了。你挪过去一点不就好了吗?」

逢坂以淡然的口吻说出令人讨厌的话

「什么门那是我家的电视吧!你再说那种话,就给我滚回家去!反正你家就在窗外!」

「……」

「不、准、无、视我、的、存、在!」

龙儿的大声嚷嚷总算让逢坂稍微侧过脸来,长长的睫毛底下水汪汪的眼球闪耀著光芒,射来一阵冰冷视线:

「我在看电视,你可不可以安静点?唉~真是只教不会的笨狗」

「你、你这……!]

扰邻这个词从脑里一闪而过,龙儿将身体采出矮桌,正打算伸出手指戳戳那位霸占电视机前面、号称是龙儿主人的家伙时——

[小~龙,不可以太吵哦~」

喀啦,拉开纸拉门现身的泰子温柔规劝他。

「昨天呀,泰泰,被房东骂了说他说我们家之前就很吵了,最近更是特别地吵哦~」

「啊,那是因为这家伙……唔喔!你怎么没穿夹服!』

龙儿的声音让逢坂也吃惊地转过头来,连小鹦都从鸟笼里一脸惊讶地盯著泰子,三对视线直直望向泰子雪白的肌肤。不过泰子完全不在意——

「才~不是咧,这衣服就是这样穿的呀~然後再从上面套上这一件~」

身穿几近全棵的綳型连身洋装扭著腰,泰子手上确实拿著一件超华丽的豹纹外套。

「……这衣服好猛啊!」

[嘿嘿,很可爱吧!大河妹妹觉得如何——?」

泰子嘿嘿、嘿嘿地摇晃著裙摆。表情丝毫没变的逢坂目不转晴地盯著看,龙儿不禁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那边!」

咻,逢坂小小的手指著泰子臀部的正中央.

「看得见内裤。」

「呀——!真的耶!]

小鹦立刻以间不容发的速度.毫不犹豫地这么说

「不过这样才棒!」

真是蠢毙了,哪有人会真的接受鸟的建议”在紧锁眉头的龙儿面前,老妈的表情豁然开朗——她真的接受了!泰子拉起裙摆,内裤整个露出来转了一圈。

「那就穿这样罗!上班去罗!]

满脸笑容摇晃著丰满的胸部,然後快速拿起一点一滴存下零用钱买的,唯一一个香奈儿包包,天真无邪地挥著手

「那么小龙、大河妹妹,泰泰出门喽~」

「喔,自己小心点,别喝太多了,遇上奇怪的家伙记得打手机!」

「好——!啊,大河妹妹,不可以太晚回家哦~!」

「好,慢走。]——

旧式的铁门发出「唧——」的声音,再度将高须家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重点,也就是,简单说来——

「哈——啊,喝茶喝茶。」

「我也要,还要甜点,」

[甜点……?有什么甜点吗……你这家伙也别老是只知道吃,偶尔也带点有用的东西过来啦!」

「]

「都说了不准无视我的存在!」

高须龙儿与逢坂大河,如果注意一下,就可以发现他们两人已经完全习惯对方的存在了——包括龙儿的家人在内可是这也没办法,总之,两人几乎是一起生活的状态。

早上为了不让逢坂睡过头,龙儿会去她住的大楼接她带著在家里作好的便当,趁著她梳洗时准备简单的早餐。

接著一起出门,在快遇到实乃梨之前保持距离,一路上以适当的距离上学去

在学校,两人为了取得北付的心而每天研究战术,然後将计画付诸实现——大致上都是以失败收场。

下课後一起前往超市采购……一开始都在逢坂家里做晚饭,但是他们马上就遇到问题:

如果只是龙儿和逢坂一起吃的话就没问题,但是泰子的晚饭可就麻烦了。如果只做逢坂的分,回家後要再做一次,变成要做两次晚餐,这样子很麻烦;如果在逢坂家做好後带回家

也是可以,可是两家之间还是有数公尺的距离,一样非常麻烦

既然如此,就在高须家做,三个人一起吃不就得了!最终就演变成现在这种状况现在想来,当时硬是要分成两边生活实在是很累人。逢坂家的厨房虽然变得亮晶晶很乾净,可是却

出乎意料的难用,菜刀不利、盘子不够,这些令人烦心的事情也是原因之一吧!

结果,泰子出乎意料地接纳逢坂.逢坂也是,对泰子怪异的性格没有过度好奇,只是很单纯地一起吃晚餐,等到泰子要去上班的时候,就和龙儿一起挥手目送她离开。

一开始逢坂会在泰子上班的同时回家但是後来就在聊著电视啦、漫画啦、有点累、想睡、北村同学如何如何、栉枝同学如何如何……等等的过程中,她在高须家滞留的时间渐渐

变得愈来愈长……

「……啊!」

等到龙儿注意到时已经变成这种场面了

用手擦了擦流出来的口水,慌慌张张出声叫著矮桌另一边的家伙——

「喂,逢坂!起来!」

「……恩……?』

两人懒洋洋看著电视时,不知不觉就睡著了龙儿穿著运动服,逢坂则是飘飘然的连身洋装,两人就这么睡在榻榻米上——现在时刻是凌晨三点。

「不管怎么说,睡在我家还是不太好吧!喂,快点起来,回自己家睡啦

「……嗯——」

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到,脸磨蹭著对折起来当枕头的坐垫,逢坂透过衣服抓了抓肚子……这个家伙!龙儿用力抽出她头底下枕著的坐垫。

「唔……!嗯……」

後脑勺撞到榻榻米,逢坂的层间瞬间皱了一下,接著脑袋像是在确认榻榻米的触感般动了一下,挪了个舒服的位置之後,又再度安稳地打起呼来。

龙儿端坐在她身旁,偏著头俯瞰她的睡脸—:这是多么亲密的关系啊!难不成自己也到了能够和女孩子自然相处的年纪了……不对,不是这样!因为她不是普通女孩子,她可是掌中

老虎可是眼前这个女孩,看来像是那个凶暴咆哮的掌中老虎吗?

桃色的脸颊上印了坐垫的痕迹,唇边还留有睡前喝的热牛奶印子,头发柔软披散在榻榻米上,完全安心的睡脸上看不见一丝紧张感

这家伙明明是睡在男人家里

「…喂——逢坂……逢坂,快起来啦!」

宁静。一片静声的2DK房间里面只听得到冰箱马达隐约发出的声响距离黎明还早.离泰子回来还有一段时间,小鹦也安稳的以一张丑脸睡在罩布里面。

「逢坂、大河!」

盖著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长长的影子,仔细看细细的脖子,还可以看到脉搏跳动龙儿打算再靠近耳朵一点把她叫醒,於是上半身俯身向前,就在这瞬间僵!身体僵硬了起来莫

名的香味在龙儿鼻子缭绕,那是逢坂的味道

「再不起来的话……我,我就要偷袭你喽……?」

——不是说真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真的想对逢坂怎么样?再说我也有喜欢的对象(实乃梨……)根本没想过要对她怎么样……我是说真的……是真的!只是因为

她太厚脸皮了,叫也叫不起来,我想吓吓她才这么说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已,我只是想说些一出口就可以把她吓醒的话而已

然而她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他注意到逢坂雪白的脸颊上有一根榻榻米露出的草线——

那会扎到她的脸吧……只是这么觉得,没有其他邪念……只是很在意…纯粹是好意……只是想帮她拿下来……咕,毫儿咽了下口水,然後轻轻伸出手——

「碰喀!」

龙儿飞到房间一角。

「……嗯?你、在干嘛啦……」

「没……没什么……」

如果只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逢坂一个翻身,手腕挥了过来这家伙强有力的一击.冷不妨正好给了龙儿靠过来的下巴一记勾拳。

逢坂搔搔头坐起身,皱著眉头,带著怀疑的眼神瞪著翻筋斗的龙儿

「……奇怪了……你一个人在吵什么?现在是半夜耶!等一下又惹房东生气喔]

「别、别管我!」

如果逢坂醒著的话,龙儿此刻应该早就死了,她连睡著时都那么恐怖…

逢坂果然是掌中老虎凶暴的DNA散布在全身血液之中,不论对方是谁都会咬上去.充满冲动攻击性的女孩子

即使已经很熟了,高须龙儿有时仍需要像这样好好再确认一下.

证言一:

二一年C班的春田浩次报告:我真的看到了,就在我结束社团活动后,打算边吃零食边回家,前往车站附近的超市时……那两个绝对是高须和掌中老虎没错!高须拿著购物篮,正在

选购鱼之类的东西,掌中老虎把肉摆进购物篮里去,高须立刻生气的说:[今天要煮红烧鱼吧!』又把肉放回架子上,然後两人一起买了葱和白萝卜来到收银

台前,高须说:『从

共用钱包拿一千元出来。』掌中老虎就乖乖拿出钱包他说共用钱包耶!该怎么说?简直就跟夫妻一样?」

证言二:

「同样是二年C班,木原麻耶报告:我看到的是,早上上学时的情形——我是骑脚踏车上学的学校附近不是有一栋崭新的超豪华大楼吗?每次看著那里,我心里总会想,啊!真想住

在这里!结果却看到高须同学从里面走出来。我还在想,不会吧?他住这里吗?结果逢坂从後头追著他跑出来,还一边说著:『好想睡喔!』然後又说:『你要再早一点叫我起来啊!』

骗人~~!我忍不住继续看了下去,高须同学跟著回过头怒骂:『我已经叫你好几次了吧!…这个是……这个是…是吧?」

证言三:

「呃,我是二年C班的能登久光。我和高须一年级时也同班,现在也常常混在一起可是最近我想和高须一起回家时,他总是早一步不见踪影,这情形不禁让人怀疑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我喜欢的乐团推出新歌,打算找他一起去唱片行,所以趁著午休时跟他说……结果…真的很奇怪喔,他跟我说:『等我一下!』然後说:『喂,逢坂,我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回

家,没问题吧?』、『我会在八点过去。…不禁让人好奇,去哪里?做什么?看CD时,我间他刚刚是怎么回事?结果他只说了句『别在意…这铁定有问题吧!?」

证言四:

二一年C班,栉枝实乃梨。算是大河的好朋友,可是……大河那家伙,最近似乎有什么事情瞒著我。我们每天早上会在一个地方会合再一起上学,可是,该怎么说呢……高须同学,

也会和她一起来呢…他都会走在稍微后面一点的地方,装作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像这种情形就叫做『成双成对』吗?还是叫做『相约同行』呢?可是大河总是说:『只是刚好在那里

遇到的』或是说『有吗?我没注意到耶!』嗯,虽然我很高兴大河去年每三天里,就

有一天会睡过头而迟到的习惯改掉了,可是……那种想要隐瞒什么的感觉,让人很不舒呢他们两人到学校後也总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不晓得在搞什么…咦?这种心情就叫做忌

妒吗?现在流行的「蔷薇姊妹制度」该怎么办?红蔷薇和白蔷薇又该怎么办?(注:「蔷藏姊妹制度]与—红蔷薇「白蔷薇」皆出自日本小说玛利亚的凝视着。故事叙述私立莉莉安女

子学圆,有一个名鸟「姊妹关怀」的特殊制度而私立莉莉安女子学讽学生会,通称「山百合会』,则由人称红、白、黄三蔷薇的高年级生负责运作)…我到底在说什么!?啊啊

,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啦—!」

——龙儿还是龙儿,他那凶恶的眼神,常使他被旁人误会,误传八卦,但他已经习惯了。说得更精确一点,为了不想受伤,所以不放在心上也是他的自我防备本能

——逢坂还是逢坂,因为暴戾的性格以及惊人的魄力,让所有人都害怕她而与她保持距离,但她已经习惯了反正她原本就不是会注意听别人八卦的女孩子基本上,她几乎不对

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类感兴趣(小实与北村除外」

就因为这两人都是「早已习惯受到瞩目」的家伙,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风吹草动

静不下来的教室交头接耳的话语、向两人瞄呀瞄的视线果然如此的点头。[…我看到了,他们从同一栋大楼走出来时…][前阵子他们两人真的一起逛超市呢!」、「又在窃窃私

语了……」,「啊!他们两人消失了!」、「掌中老虎叫高须『龙儿』耶」,「高须也是,竟然可以很平常地叫她笨蛋!?」、「而且还能没出半点事……」、「便当的菜色又是一

样的!」

——高须毫儿与逢坂大河,该不会

「啊!糟糕!」

娇小掌中老虎的嘀咕,让周围家伙的肩膀全都颤抖了一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捕食猎物失败吗?可是逢坂又是一脸没什么的样子。

「喂!龙儿,我忘记跟你说了……」

达达达达,逢坂迳自走向龙儿靠窗的位置,对於周围竖起耳朵的家伙全没放在心上。

「干嘛?]

「昨天……」

逢坂的声音愈来愈小……听不到啦!狗仔队们纷纷靠近

「……我忘了跟你说……」

龙儿「嗯」了一声抬起脸,听著逢坂小小的声音逢坂以只有龙儿听得见的声音,小小声不断说著,全教室的耳朵部对著他们两人的所在位置接收讯息。

「……今天晚上不回家……』

——吓!坐在龙儿後面的家伙听到这句话,身体都僵住了,刚刚说了什么?提出无法出声的疑问,大家以纸条传送著两人的对话内容。刚刚说,今天晚上不回家哦!全班同学哑然。无

视周遭的状况,龙儿继续说:

「……留下来过夜?」

「……恩……」

「那……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恩……」

骗人!骗人骗人!真的假的?小小声的骚动蔓延全教室喂,刚刚,该不会……该不会…他说留下来过夜……他说已经有心理准备……

「那也就是说,掌中老虎要在高须家过夜?」

咽了几下口水,长发的春田小声地说

「他说已经有心理准备……也就是、也就是说……上床吗?唔唔……好,好色喔……」

来到春田身边,黑框眼镜的能登也小声发言。

唔哇——!有女孩子小声叫著。有人说,这是全班公认的首次性经验呢……木原麻耶满脸通红地表示:「我不认为他们是第一次!」男孩子中则有人痛苦的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掌

中老虎很可爱……一直希望她不被任何人拥有……」说完立刻也有其他人跟进,「我也是。去年跟她告白时她很乾脆地说,这样的话,全天下的男人都去死一死吧……」陆续又

出现新的证言。

全班一致转头看向龙儿与逢坂两人,静静在那里交换未来的模样。逢坂面向著窗,谁也看不见她的表情,然後龙儿则是严肃地皱著眉,看来像是决定要和某人——大概是逢坂的父

亲吧——对决的神情。

「栉、栉枝,看来你的好朋友今天晚上要有大事发生了!」

栉枝实乃梨不发一语

「栉枝?」

不管哪个女生拍拍她的背,或是用手肘顶顶她,她都毫无反应、静静凝视著两人.

虽然很无聊,不过还是提一下吧,事实上是这样的——

「昨天你妈妈不是没吃饭就出门了吗?那时候她要我告诉你:[我忘了跟你说,今天晚上不回家,』因为老主顾生日,生日派对要办到天亮」

「泰子那家伙要留在店里?不会是打算[留下来过夜』吧?]

[“嗯”,她是那么说的,」

[“那”家伙果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吧!得一整晚听著稻毛酒店老头的蠢话,那个老头去年才离婚」

「她的确有说喔,她说『嗯,稻毛先生怎样怎样』……啊——啊,好无聊喔!别利用我来帮你们家传话啦」

「真那么想,就别来我家吃饭啊!]

「……」

「说了不准无视我的存在!!」

这是看来和平常没两样的二年C班休息时间。高须龙儿在日晒良好的位子上翻著漫画,逢坂大河则一副无聊的样子并散发出「别管我』的氛围,啾啾啾吸著盒装牛奶。

可是有一个非常有勇气的家伙拍了拍逢坂的背:

「喂,大河……现在方便吗?」

这个人正是栉枝实乃梨。终於要有动作了吗?——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面对掌中老虎的女性背上。

「干嘛突然那么郑重?等小实?」

不同於以往的认真眼神,实乃梨抓起逢坂的後衣领,就这样顺势将她自座位里拖起来.娇小的逢坂说:

「你、你不用这么做我也会自己走!要摔倒了啦

「过来就对了!」

能够对掌中老虎做出这种举动的,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实乃梨了。如果是其他家伙,不到三秒钟就会被逢坂咬死吧!在众人屏息以待的环视下,实乃梨像在拖行李似地拖著背对自己

的逢坂:

「……你这家伙也过来吧!I

「……咦…?我、我?」

她的手指所指的人,正是高须龙儿。心里虽然有些荡漾——可是她说「你这家伙」——

龙儿脸颊悄缓,只不过没有人有办法用肉眼分辨出来就是了。

情势告急的校舍屋顶上——虽然看不出来,但情况就是那样.

天气是平稳的大晴天。头顶上的青空微风吹拂,甚是悠闲。

「小、小实……?」

「栉枝……?」

被强迫来到这边的龙儿与逢坂面前,栉枝实乃梨背对他们俩人——唔喔喔喔…在酝酿著什么不寻常的气氛。不知道为什么,她制服外头还披了件运动外套随风翻动,并

喃喃自语著

「太阳很乾燥……』之类的。

龙儿突然压低声音,对著三十公分下方的逢坂耳边小声说: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小实那个表情……她是不是在生什么气呢……?」

这时逢坂的脸色也变得稍微阴郁,不安地偏著头。不过还是下定决心,踏出一步—:

「那、那个……小、小夷……」

就在伸出手的瞬间声音突然停止了,全世界的功能似乎也瞬间停止了转过头的实乃梨双眼闪过一丝光芒,出其不怠地在逢坂面前用力跳了起来。

唔!?逢坂叫出声来,立即双臂相交护住身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实乃梨无声地经过作好准备动作的逢坂身边——

[高须同学!』

「唔喔!?」

沙!实乃梨就这样滑进距离龙儿眼前仅仅几公分距离的位置,她以华丽的跳跃摆出下跪的姿势

飞舞的水泥砂尘、翻动的裙子与运动外套,然後是——

「我们大河就麻烦你了!请多多指——教!」

划过天际的惨叫……

「——咦?啊?…咦咦?]

实乃梨双手伏地,身体贴近地面,将头靠在手指尖上在她面前的龙儿完全动弹不得。

逢坂也是,吓到连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高须同学,这孩子……大河,她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可是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请让她、请让她幸福……!」

呜呜呜……逢坂只是看著实乃梨在哭泣,就这样过了一秒……十秒…三十秒……

首先回过神来的是龙儿:

「栉枝啊,你、你稍微等一下——那个、你到底在说什么——]

[请你别再这样了!]

实乃梨认真的抬起头来,严肃瞪著龙儿:

「拜托你别再装傻了,好吗?高须同学,已经够了!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会支持你们的!」

毅然决然说著这段话的实乃梨,以清澈的眼神,直直盯著龙儿的眼睛——她的单纯强压著龙儿,让他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我没注意到吗?你们两个每天都一起上学不是吗?而我总是个电灯泡我一~~~直等你们亲口告诉我你们在交往的事情……可是!不论我怎么等!你们都不肯告诉我!所以!]

「不、不是不是不是、错了、那个是、那个,栉枝、你弄错……」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高须同学大河!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你们在交往的事情我一~~直想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仍然采下跪姿态的实乃梨伸手直指龙儿,同时,太阳穴上冒出青筋的她以阳光般的笑容深深的,深深——地低下头。

「没错!一~~定不会错!高须同学就是大河的真命天子!我绝不允许有任何人阻碍你们!所以请你们安心地交往下去!好吗!]

即使你跟我说「好吗?」我也……龙儿简直像膝盖遭到重击般,当场全身无力跪了下去这是灵魂逝去的瞬间——

过於震惊而开不了口、发不出声音……明明很想否认!非得否认才行——!

「你搞,搞错——了!小夷,你误会了!我们两人不是那种交情!拜托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让我好好解释!你起来!」

逢坂以侧步眺到龙儿面前,开始拚命解释。龙儿不禁感动落泪——没错,还有逢坂,她可以代替无用的我厘清你的误会。龙儿就这么倒在水泥地上,传送著无言的呐喊。

但是——

「呵呵呵,别害羞了啦,恭喜你们两位!」

有如绅士风度化身的实乃梨起身拍拍裙子,然後视线越过逢坂的肩膀静静凝视龙儿——

[…高须同学,如果你让大河哭,我绝不饶你!」

一瞬间她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无所谓啦!给我等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那样!龙儿啊啊地挣扎,拚死想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想要伸出手想要跟转身离去的实乃梨说清楚……可是喉咙、手,全都因为

震惊而麻痹,没办法对她说明。

在无力的毫儿面前,最後能够解释一切的希望——逢坂,也被一刀斩杀在龙儿的眼里,那个已失去生命力的小小身体正朝著後方飞去,然後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喷出的鲜血,将

逢坂全身上下染得血红。

「原来是这样啊……嗯,我还在想你们最近还真常在一起呢!高须,我正好有事找你所以过来……不过那已经无所谓了。恭喜你们!不过你也太见外了,这么重要的事竟然没有早点

告诉我。」

北村也在场——

他站在楼梯口那从头看到尾。他听见实乃梨的说词,当然——他也误会了。

接著他走近小小的尸体,给她最後一击:

「逢坂,高须就拜托你了。要永远珍惜对方喔说起来,其实你们两个很合呢!」

大小两具呆滞的身体,就这么再也起不了身.

「请问,客人,要点什么…」

「……」

「……」

[…客,客人,如果你们都不点东西的话]

「…饮料吧……」

[…再加一个人,一样的……」

[…饮料吧,两位杯子和餐具在那里」

说完固定要说的台词後,服务生就转身离去,然而却没半个人起身去拿饮料。

现在约是晚上十点左右,这里是国道旁的家庭餐厅。有两具尸体在窗边的禁烟席……

大的那一个,明明还是四月天,却穿著夹领松弛的T恤,头上还挂著洗脸时用的发带;

小的那一个则顶著一头乱七八糟的长发穿著红色格子衬衫与绿色格子裙

两人都是一副破烂不堪的样子,颓废到无药可救嘴里说不出一句话.眼睛连眨也不眨.只是什么都不做地任由时间流逝。

「为什么…事情…会变……这样…」

先出声的是大尸体龙儿。手肘算著餐桌抱住头,自言自语般小小声的说:

「我、我们……在什么地方出错了吗?为什么栉枝实乃梨会误会……」

龙儿今天终於见识到他所不知道的突乃梨。自我主张强烈,完全不听别人说话。换句话说,也就是超级自我不过,既然是逢坂的好朋友,有此共通特性也是理所当然。

「偏偏……让栉枝误会……」

单恋了一年的对象竟然在自己面前下跪……不过更重要的是,坐在对面的逢坂应该也和自己受了同样的创伤。

「……」

逢坂移动著空洞的视线,失魂落魄地浅坐在沙发上仰著头,那种姿势很可能会滑到地上,这是掌中老虎吗?这是光用视线就能把男人踢飞、吼叫声充满魄力的二C之虎吗?龙儿单纯地

难过起来——

「逢、逢坂……振作点,醒一醒……]

龙儿伸出手越过餐桌,摇晃逢坂小小的肩膀。但——

「…」

逢坂的魂魄还是没有回来。

「逢坂……]

用尽最後的力量,龙儿精疲力尽地趴在餐桌上。真的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应该已经很习惯受伤了才是。

被误解也好、被擅自想像也好,从幼稚园开始就应该很习惯了才对

「……啊啊,对了……」

龙儿注意到了。自己震惊的不是因为被误解,而是被误解了之後,还受到满脸笑容以及认真言语的支持——完全无法向对方解释清楚这点,才是真正叫人丧气的原因。

真是个大笨蛋!龙儿对自己下了评价。那么理所当然的事情竟然……明知道她没有特别喜欢自己,也不曾为了得到她的爱而做些什么,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也许我根本没有心情低

落的权力?

保持这个姿势数分钟後,他终於注意到什么而抬起头来——

「啊……」

铿、铿,两声坚硬的声音:

[…给你。我不知道你要喝什么,所以,总之……西印度樱桃汁,补充维他命C.]

逢坂静静站在桌前,拿回两杯大红色的饮料。她将玻璃杯并排放在餐桌上後,滑进自己的座位里

[……逢坂…」

什么时候恢复呼吸了?逢坂在龙儿面前深深叹了口气端正的伸直背、拾起头开口:

「真抱歉,因为我们老是这样黏在一起……因为我老是说要这样做才会变成这样……硬是要龙儿参一脚……亏我还叫你笨勾,我才是没用的主人呢……」

只剩下眼神仍像平常一样坏心眼与锐利。嘴巴这么说著,但似乎有些无力,眼里尽是空虚的光芒

龙儿心里那颗沉重的大石头落下

逢坂也是一样,因我们老是像这样聚在一起而被误会、受伤啊!逢坂也好,自己也好,我们都一样彻底参与就因为这样、就因为面对面、就因为老是在一起的关系……

可是——

「……我……我倒不特别介意…我们老是…在一起…」

龙儿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後还是作罢。逢坂也一样受伤啊!所以——我不能擅自以肯定的语气说话……这时逢坂开口:

「我……决定了]

她用吸管搅弄果汁的冰块,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拾起头,直直看著龙儿的眼说:

「明天,我就去向北村同学告白不要再有耍笨的余地,我要直接地……用普通的方式告白。』

眼神明明极度不安,还加了句——「我决定了]

倒抽了口乾涸空气的人,是龙儿。

「……逢坂……这么突然……为什么……不,目前和他的关系一点进展也没有喔……」

「没错,一点进展也没有,再加上……」

还被他这样误会,连你也被牵连进来——这句话她仅仅以微弱的声音自言自语:

「……所以,我想做个了结]

「了结?什么意思……」

「把『老是在一起』这件事,做个了结。」

她下了结论。

说完,逢坂的眼神转为清澈,但表情却像突然沉入水里般冷冽,龙儿说不出话来。

「就在今天让你自由吧!这样一来,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什么也不会做,你要向小实告白或者干嘛,都随便你!……不论明天的告白结果如何,你都不用再听我的话了。」

「……!」

「狗的工作就到今天为止。明天开始,我们回到之前那样……情书事件发生前那样吧!」

解放宣言

已经不用再听她的话了。

这应该是令人高兴的一刻才是啊!

明明如此,龙儿还是什么也没说。

至少也要说一句「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真是可喜可贺」或其他什么话,他却连一句也没说对了,就连[这样一来会变得很寂寞」都没说——一句话都没说龙儿的喉咙无

法挤出任何一句话,他只是握著冰冷的玻璃杯……明明指尖早就因为冰冷而发痛,明明他心里的感觉有如冰冻般寒冷。

可是逢坂不知为何却笑了起来——无声地微笑著。她看著龙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双手掩著嘴低下头:

「……好奇怪喔,为什么我们会像这样子在一起呢?就连今天也是,我们并没有特别约好啊!两个行尸走肉却很自然地集合在这里……真怪,每天在一起吃饭……老是一起无所事事

或是吵架……」

从她小小的手里隐约流泄出笑声,大大的眼睛眯成新月状逢坂真的在笑,这是龙儿第一次看到,她在他面前展露出真心笑容。

「我不想回家,不想回去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房子,所以才会硬闯入你家,还连饭都吃了。这真的是很……嗯,很——]

欲言又止的逢坂,一度沉默地耸著肩。她究竟有什么打算?她就这样缓缓挪开视线,然後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小心翼翼的封印目前为止那对眼睛所看到的一切。轻轻的,不发出半点

声音

「很……哈哈,该怎么说?不过…嗯,对了幸好我没饿死,嗯,我真的很笨手笨脚喔!那个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住吗?]

逢坂应该看不见龙儿点头的表情。

「那是个很残酷的故事呢!我和爸妈的感情不好,老是在吵架、某天我说:『我要离开这个家!』他们只说了:『求之不得。』然後就把那间公寓分给我……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

真的要搬家了……可是,又拉不下脸……结果搬家後才发现,自己完全不会作家事……很伤脑筋,真的!没有一个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我…最笨的,就是明知自己的父母是那种

人,还逞强离开家里很笨吧?我真的很蠢吧?你要笑就笑吧,我已经不会生气了。」

逢坂睁开了眼睛。

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我知道她的肩膀已径无力了.

这算什么?龙儿的喉咙深处只能发出呻吟。

对吧!?这算什么!?逢坂所说的简单故事——根本就是悲惨的遗弃故事不是吗?根本就是被国王一家抛弃,而一个人孤单留在城堡里的洋娃娃不是吗?

可是逢坂在笑,而且似乎也希望龙儿跟著一起笑。所以——

「哈……哈哈!]

所以——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够笨的.]

「没错吧!?」

龙儿笑了,虽然他感觉心被撕裂,他仍然拚命地,开心地、温柔地笑——因为从来没有人那么希望他笑。

到今天结束明天开始就回到以前的样子以前的样子——连招呼也不打的关系,回到谁也不敢接近的掌中老虎,以及害怕掌中老虎的同班同学关系。

既然这样,今天晚上就尽全力地笑吧,然後在这简陋的家庭餐厅里,好好瞧瞧逢坂最後的笑容。

那么,就让她看吧!我想她应该会笑得很开心

「哈哈,对了,给你看个好东西。你知道这是谁吗?」

那是一张总是摆在钱包里的旧照片。

「咦?啊……这该不会是……你老爸?」

「厉害!答对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让周围投以白眼的狂笑、大爆笑——

「这、这什么啊!好像!啊哈哈!真好笑!」

「你看看眼睛附近——超像的对吧,我和这位流氓老兄!I

「讨厌!别再拿过来了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扭著身体,掉著眼泪,逢坂笑趴在餐桌上,乓砰地敲著餐桌,脚也帕达地乱踢,声音都哑掉了仍继续笑著。极恶面容的DNA完美遗传,似乎按下逢坂的某个开关。痛恨痛恨痛恨到不

行的基因,如果能让她那么开心,也不枉存在的价值了

[…这张照片,我从来没让人看过喔!」

「哈,啊啊,好难受……!我从来不曾这样笑过…怎么回事啊这是什么基因!]

「很好玩吧?」

「太好笑了啦!啊啊!对了,这样子的话,为了感谢你让我看你的秘密,我也告诉你件有趣的事情当回礼吧告诉你我的秘密]

「我说——」鬼鬼祟祟的声音、避免笑出来而抿住的嘴唇、蓬涨鼓起的蔷薇色脸颊、缝坂眼里闪著恶作剧的光芒。招招手,嘴巴靠近龙儿耳朵——

「……饼乾,很咸吧!」

[啊!?」

呢喃的声音让龙儿叫了起来为什么?怎么会知道饼乾的味道……

「哇哈哈!其实我在捡回饼乾时,就不甘心地吃掉一个了!这是什么东西!?难吃死了!可是你连让我阻止的机会也没有,一口气就把饼乾吃掉——还对我撒谎……」

突然杀出来的一句话

屏住呼吸,笑容也变得悲伤,逢坂似乎在寻找遗失的话语。叹口气,深深低著头,掩饰自己的表情:

「你……龙儿,以狗来说是只大笨狗,不过以人来说——还可以啦!因此……因为这样,因为我很清楚,所以就结束吧……你不是个无趣的家伙,应该是,该怎么说……不是主从关

系,而是站在同等地位……」

你大概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她说。

她的话突然就此打住,接下来再抬起头来时,逢坂已经回到平常那副冷冷的表情了——

「我有食欲了』她说著并打开菜单,龙儿也跟著动作,两人点了两分汉堡排。前阵子你做的汉堡排比这个好吃多了!交换著理所当然的对话,或者争执谁要去饮料吧拿饮料——

结果当然是龙儿被踢出去然後——有限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毫无窒碍的流逝,时间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结完帐,两人在深夜的住宅区住家的方向前进。

春天的夜晚有著奇持的温度,如梦似幻的风吹抚在肌肤上让人发痒。龙儿一刻都静不下来,逢坂也像喝醉了似地异常饶舌

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两人边走,逢坂边嘟哪嚷嚷发牢骚……说自己的亲生妈妈现在在很远的其他县市,继母其实个性很差,被赶出家门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继母的关系。

龙儿也提到和妈妈两个人的生活,很贫穷又被人家当作是笨蛋,还有跟踪泰子的恶心家伙等等还说了因为自己眼神凶恶而常被误会,还说出每天都是痛苦思春期的丢脸事迹。

这些事情对龙儿来说是不让任何人知道的伤痛,也许逢坂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情对她来说,也是不愿意让自己之外的人看见的伤口——「我说得没错吧?」因为体贴所以没这么问,不

过龙儿心想,一定是这样没错。

然後还有那段日子,真的很开心,消逝的时光真是可惜。

可是,没有人能够停住时间时间缓缓流逝,最後终於——

「……啊啊,可恶!」

在转角的街灯下——

不会说话的倒楣电线杆被逢坂用来踹踢泄忿。晦!喀!不断反复的暴力行为,看来真的很像是喝醉酒了

「真是太过分了…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们这种小鬼那么冷淡啊!我们的心里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烦恼,又有谁可以了解!?」

那充满痛苦的声音响彻深夜的住宅区。龙

儿没有阻止她,只是在逢坂身旁大大点头表示赞同。

「没——错、没——错!反正根本没人知道我或逢坂这种长相凶恶的家伙,竟然也会和一般人一样陷入低潮!」

「啊啊,令人生气…令人生气!生气、生气、令人生气——!」

她连续使出一般人做不到的踢击。喘著气的逢坂突然转头——

[…喂,龙儿!你也是一想到小实的事情就很烦恼吧?想著为什么无法顺利进展?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相对方交往?你也会因为这些而痛苦不已吧?」

「啊啊,可能吧!」

回答完後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说起来我这一阵子光是为了能够安然度过与逢坂在一起的吵闹日子就筋疲力尽了,根本没心思去理会感伤心情——

「那么,龙儿也……会哭吗?」

「……你,会哭吗?」

「会啊。]

瞬间陷入了沉默。

接著逢坂徐徐抬头望向夜空,身体离开了电线杆。拨了拨纷乱的头发,雪白的侧脸像崩坏般的透明

「今天我莫名想起这些事……和他的关系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拉近吧!也许他有女朋友吧!……还有、还想了好多好多……真的像个笨蛋似的,一个人想了好多好多……一定没有人知

道吧……没有人了解我……没有一个人……」

她说的话语声细如蚊,龙儿没听清楚,但是那寂寞的声音,却悄悄布满整个薄云笼罩的夜空

[…如果大家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一定会很惊讶的!」

龙儿也同样仰望夜空,边寻找看不见的月亮边说:

「有谁想得到你也会为了那些事情哭呢……?只有我,只有我知道。」

有够不要脸的逢坂说,她叹了口气,视线飘移:

[龙儿也是啊!没有人了解你,只有我知道,而且还知道得不少.]

「你在说什么啊……!譬如说?」

[龙儿呢……虽然脸长那副德性,其实是个连和喜欢的女孩说话都不敢的家伙;虽然长那副德性,其实是个连对人生气都不会的家伙:虽然长那副德性,其实是个绝不会伤害别人的

家伙;虽然长那副德性,其实是擅长料理与打扫的家伙…虽然眼神恐怖得叫人难以接近,其实是个比任何人都还为他人著想的家伙……我说的没错吧!」

「原来我是那么没出息的家伙啊!」

「……这算没出息吗…应该不是吧……I

在春天柔和的夜风中,转过头的逢坂头发像蕾丝般飘然摇曳,细细的手指拨著头发,她的唇用模糊沉静的声音说——

你是个很温柔的家伙哟!

「逢坂…」

我只是个无趣的好人吗?原本想要这样回嘴的,却说不出话来因为逢坂的脸似乎痛苦扭曲著。

[…我,和你正好完全相反呢,我是个没用的家伙,没办法温柔,还有一大准看不惯的事情…不对,应该是这世界上很少有事情能让我认同吧!挡在我面前的所以东西,全部、全部

、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都……』

她撩起长长的裙摆,伸出雪白的腿劈开风——

「……令、人生、气——!」

一个飞踢,她对冰冷的电线杆使出必杀的一击。那股突然爆发的情感,让龙儿吓得说不出话向後大大退了一步。唔哇!他嘴里低语著,除了在一旁守护这只狂暴的老虎外,他什么

也不能做。

「令人生气令人生气令人生气!什么掌中老虎!啊!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啊啊啊啊——!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了解啊啊啊——!]

黄金色的月亮出现在两人正上方彷佛是被老虎的咆哮给唤了出来。

虐待电线杆的逢坂影子在冰冷的柏油路上拉得老长,龙儿只是在一旁看著,然後再度稍微走近一点缩短距离,他的影子也延伸在路上。

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但是身体并没有实际的接触。

「大家、每个人全都令人生气……!小实这个笨蛋!……为什么不听我说!叶北村同学也是,为什么完全相信小实的话呢!为什么不试著了解我?小实也是、北村同学也是、所有

人……全部全部、爸爸也是妈妈也是全部的人,我……都不原谅!因为大家都,不了解我……!大家都不了解我!」

双臂抱著电线杆以坚硬的膝盖撞击,逢坂已经说不出话了。过去也有几个夜晚曾像这样情绪激昂到想哭吧!涌上喉头的灼热泪水让呼吸难受,结果——

「唔、唔唔……!」

「哇啊!笨蛋!快住手!」

她身子向後仰,准备使出浑身力气来个头鎚——的千钩一发之际,龙儿及时在最危急的时刻伸出手掌挡住逢坂的额头头鎚怎么可能赢得了电线杆啊!

「可是我就是生气啊啊啊啊!」

喊叫,以及泪水。

身旁的逢坂已经完全变成在春夜里哭个不停的纯真小孩。真没办法!龙儿拿定了主意……话是这么说啦,可是他也没办法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至少会比对她说「我了解你』等

无力的话语还有用所以——

「……我也来帮你!]

说完,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就在吐出来的同时一鼓作气地——

「令人生气啊啊啊啊啊啊啊——!」

连不习愤踢东西的家伙也加入了,甚至还来了几个回旋踢。靠著平常看K—l(注:日本知名的格斗技大赛)比赛的印象,龙儿以不可靠的平衡感摇摇晃晃踢著电线杆

龙儿和逢坂这种做法或许有些卑鄙,他们两人一起攻击电线杆。因为龙儿有个敌人,那敌人就像是他人生道路上的一块石头,龙儿确确实实能够感觉到它的威胁而逢坂也有个敌

人……应该吧!同样阻碍逢坂人生的东西也真真切切存在。当逢坂喜欢上某人时,或者当她希望与某人在一起时,那个敌人就会展现出它的重量或许敌人的名字就叫「自卑」吧,

也可以叫做]命运]「与生俱来」,或者「环境」之类的,也—一还可以称为「思春期特有的自我意识」或是「自己一个人办不到的事」等等,那敌人拥有各式各样的名字。

不过无论如何,想要痛殴那个敌人是不可能办到的,而且未来还不知道要相这个没有实体的家伙继续对战多久如果不像现在这样狠踹电线杆的话,这股怨气恐怕一辈子到死都无

法消散吧!明明可以选墙壁或是棉被……只能说,电线杆真是太倒楣了

基於这个理由龙儿也上前帮忙两个人在一起,就算笨也好,就算蠢也好,无聊也好.他们化身成对著春夜怒吼的野兽展一—猛烈攻击。

特别是逢坂的敌人看来似乎比龙儿的还要大、还要重——在逢坂身边的龙儿心里这么想——原来如此,为了对抗看不见的敌人,所以你才会变身为老虎。电线杆似乎变得更大、更重

、更硬,更难击倒了逢坂一直希望自己拥有对抗敌人的力量,因此她必须要让自己变成老虎才行.

真不可思议,龙儿与逢坂的人生虽然短暂,却有某个地方契合。所以龙儿才会那么了解逢坂。看到她露出极度疲惫的表情、肚子空空如也时,他无法放任她不管。

就算再困扰、就算再生气事实上他就是无法弃之不顾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对龙儿而言,绝不是不幸的事件,甚至可以说——

[龙儿,让开点!」

「干嘛从草丛里拿出棍子……唔喔!」

突然破拾起头的逢坂吓到她的样子,让龙儿一切思考全都烟消雾散了。

逢坂在笑。那是惨忍的笑。她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地以掌中老虎的魄力瞪著猎物——

「给你死!」

就是这种感觉。

她走到路边,拉开适当距离,接著提起裙子——

「你给我等著!北村!我要向你告白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主要的观众(龙儿)倒抽一口气叫了起来猛烈的助跑,在绝妙的时间点用力飞踢——

娇小的身子优美跳起,停留在空中,眼里映照著月光,接著右脚在空中画开,踢向电线杆。

[!]

这过度夸张的场景让龙儿不禁闭上眼睛。直到听见帕答一声落地的声响,他才连忙睁开,跑向屁股著地摔在电线杆旁的逢坂

「混、混蛋!你的脚……」

[龙儿,呐,你看!」

「咦?」

逢坂手指著向天延伸的电线杆,那个怎么了?龙儿的视线回到逢坂身上,看见她正开心笑著:

「你不觉得歪掉了吗?」

「啥!?怎么可能!哪可能被人踢一踢就会歪掉——」

龙儿对照电线杆後面的围篱看了一下,立刻吓得喘不上气.

「真的歪掉了!」

「对吧!」

太好了!我赢了!逢坂笑著当然,搞不好电线杆一开始就是歪的也说不定:也搞不好後头的围篱本来就是歪的比趄电线杆被逢坂踢歪的说法,其他两者还比较有说服力。

可是龙儿相信她——

他相信是逢坂、是掌中老虎的飞踢让电线杆倾斜了

因为逢坂在笑啊。

[…糟糕,那个是警察吗?」

他们俩人可能太吵了——路的那头骑著自行车接近的身影,的确是身著制服的警察.

龙儿慌慌张张回看逢坂:

「这下惨了,我们快逃吧!咦…怎么了?你怎么了!?』

龙儿看著就这样坐在原地不动、皱著脸的笨蛋。

「好、好痛……」

「啥!?」

刚刚还精神饱满攻击电线杆的逢坂裙摆在地面散开,小小的手搓揉著右脚小腿,接著以没用的表情抬头看向龙儿说:

「撞到的地方,可能受伤了……好痛!]

她的嘴巴瘪成了\字型哎呀!龙儿搔搔头说:

「废话!唔哇……这边好像肿起来了……」

龙儿蹲下来仔细看,不禁深锁眉头,就连在路灯这么朦胧的灯光下,都可以清楚看到纤细脚踝稍微上面一点的地方,也就是雪白小腿肌肤的一部分,严重瘀血了。

「……电线杆果然很硬呢……痛、好痛……」

「当然很硬啊!真是的……」

龙儿深深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说完,便背对著蹲坐在地上的逢坂——这就是所谓的男子气概吧,他自己似乎也很陶醉於这种感觉

「上来,我背你,你这家伙……呜咕!」

兴奋期待著要背她——可是他忘了,她可是掌中老虎喔!才说了脚痛,就立刻以强有力的跳跃,砰地跳上龙儿的背,她还紧紧勒住龙儿的脖子,让他痛苦得要死

「好、好难……过……」

龙儿拼命敲打逢坂压住气管与动脉的手,传递著生命有危险的讯息。

「不好了,龙儿!那不是巡警吗?得快点逃走!]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吗……可惜脖子被勒住——龙儿只好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情况下急忙逃跑。

他们绕远路走进没有人烟的巷子里,压低脚步声,拚命在夜路上奔跑。他们跑进连路灯也没有的小路,在异样的静寂中,没人开口说话。藉由彼此的体温,也没有任何一方开口说

「好恐怖].

龙儿确实背著逢坂的身体

逢坂的下巴轻轻抵著龙儿脉搏跳动的脖子。

没有多说一句多余的话语,她仅是伸手指向小径前方隐约可见的大马路灯光——

「痛!」

铿!一声低低的声音,逢坂小声叫了起来

「什么!?怎么了!?]

龙儿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背上的逢坂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极近距离,黑暗中两人交换著视线。

「好好像……有招牌突出来……撞到额头了!」

「咦!?你干嘛不躲?」

「太突然啦!那么黑又看不见,连你也没注意到不是!?……痛死了,啊啊,可恶……」

「撞到哪边?这边吗?」

伸出手,龙儿碰到了逢坂有点发烫的额头——这里太暗了,用看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好像没流血,也没有肿起来……我想应该没事。」

「真倒霉。」

「跟倒不倒霉没关系,是你太笨了。」

你说什么!龙儿重新背起喘著气的逢坂跑了起来只要出了大马路,离家就不远了。

[…没受伤真的太好了。]

警笛声远远响著,所以龙儿含糊的声音,背後那家伙恐怕没听见吧

「明天就要告白,如果脸弄伤可就糟了真的是太好了!」

逢坂一句话也没说

这样就好——

只有逢坂脸颊的柔软触感碰触著脖子——没有受伤,也好好待在背上这样就好了只要这样,就好了

确认警察的脚踏车没追过来,两人终於穿出小径,回到与眩目的街灯车道连接的宽广人行道。结束一天工作准备回家的人们偶尔擦肩而过,还有牵著狗的欧巴桑,每个人都有自己

的事要忙,没有人多看龙儿与逢坂几眼。上班族也好、粉领族也好、欧巴桑也好、欧吉桑也好,每个人都拥有各自的沉重敌人,每个人一定也有想痛殴电线杆的夜晚吧,只因为他

们已经是大人了所以不那么做。

龙儿脑海里突然浮现擦肩而过的他们,拿电线杆来出气的画面,不禁轻轻笑了起来。逢坂注意到了——

「你在笑什么?」

逢坂探出身子,气息正好落在龙儿的侧脸上.

[没什么……只是很无聊的事情罢了。』

「咦!?什么啦?什么什么!告诉我嘛!」

「咕!」

脖子破狠狠勒住。

「你、你这家伙……」

「人家很在意嘛!在笑什么啦?」

「…就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别放在心上了……好、好难过!]

「不想说的话,就让你一辈子说不出来吧。」

「唔!」

啊啊真是的——怎么会有这种人?龙儿一边保持气管畅通一边和她打闹。这家伙蛮横残暴、任性又自以为是,连思考都不准的暴君老虎。因为和这家伙牵扯在一起的关系,让我遭

遇了多少次惨痛的经验啊?那个时候也是,还有那时候跟那时候……

这样回想……回想那些事情,痛苦就会比较缓和吧!那个紧紧靠著的体温里,八成不带任何感情吧!就算距离逢坂住的布尔乔亚大楼愈来愈近,她仍旧不会有丝毫情绪起伏吧……

我这样想著

然而——

交缠在脖子上的手臂突然松开了。

「到这里就可以了。」

逢坂这么说,拍了一下龙儿的肩膀

在大楼入口前,她轻巧地自龙儿背上跳下顿时空了下来的背,没了重量,也失去了温暖一切都消失,龙儿回过头看著站在玻璃门前的逢坂。

接著心脏像被揪住般的痛——原来是那么痛啊!

「就这样了,龙儿。时间刚刚好呢,你看!」

抬起细细的手让他看,逢坂的手表朝著龙儿。指著表面上文字的两根指针,正好是十点五十九分。

「啊啊,好累——总算平安到家了。一切就到今天、在这里告一段落了.今天结束後你就不再是我的狗了还剩下三十秒……喂,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要说的话……你指的是什么?」

「身为一只笨狗,在最後对於做主人的我没什么话要说吗?龙儿!」

「……这……这么突然要我说…」

二公尺距离前的逢坂浅浅笑了起来看来像是在笑.接著她偏了偏小小的脖子,似乎在等待龙儿开口可是我要说的话—我能够说的话——

「……十秒……五秒……」

什么也说不出口

风吹过两人中间。逢坂放下伸出的手说:

「……拜拜。」

「嗯……明明天!明天加油喔!]

只有这样。

「拜拜!高须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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