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地早到没想到已经这么热闹了,究竟来了多少人啊!?啊,高须发现!」
「喂——,小高!这里啊!」
———午后五点十五分。
拉上窗帘的体育馆中央安放着闪闪发光的圣诞树。在彩灯与聚光灯的照明下,喧闹的学生们混乱不堪。在非日常空间中的平安夜晚会气氛已经到达了顶峰吧,到处都是过早地忘乎所以的人。有戴着服务台发放的闪亮尖帽子,有戴着夹鼻眼镜的,然后——
「喂,小心点!不要洒出来了,泼在地上容易沾灰尘!」
也有戴着三角巾穿着围裙、假扮食堂大婶的。好可怕呀……遭到大婶呵斥的人吓得颤抖起来。但确实是他不好。会场这么的拥挤,可那家伙拿着倒满果汁喷趣酒的手却摇摇晃晃地,眼看饱含糖分的碳酸饮料就要倒出来了。
就像在波浪中展开狗爬式般,能登与春田分开人群向三角巾西装大婶。注意到他们的大婶——龙儿「哦~!」地一声换上了诅咒中的夜叉脸、不、是笑脸。
「怎么啦,小高,难得穿得这么有型却罩个围裙~!说起来,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酷的西装!?真好呐~真好呐~!我身上穿的不过是刚才在车站商场买的啦~」
春田歪歪扭扭地提起自己针织毛衣的下摆。
「春田的还行啦,毕竟是新款。我的这件,都穿了两年啦」
能登把自己穿着的带帽宽松外套展示给二人看,硕大的二流乐队名字赫然其上。大家都打扮得时髦漂亮,我却……——眼睛湿润的能登仿佛述说着自己的悲惨与可怜。顺便说一下,其实他那样子一点也不可爱。
这时,从可怜二人背后传来了冷淡的声音。
「喂!你们站在队列里了!」
「不要插队!」
虽然在人群中不太好辨认,能登与春田确实是不小心站到了队列的最前端。
『糟糕』、迅速作出反应的龙儿挥起勺子。勺子描绘出的轨迹宛如如魔法一般,完美地将能登&春田与队列的中众人隔开——也就是说,稍微向一侧移了一下。在勺子的使用方面,没有谁会比龙儿更出色。
春田说着「对不起」,按着长发向队列中的人们低头道歉,而能登则立刻以手指擦拭镜片。即使眼镜因人多闷热而起雾,能登还是发现了穿着旗袍的女生们。
乘坐魔法马车来到晚会会场的黑道贵公子,现在正作为汽水摊位的负责人,在墙角的位置上安分地散发着异样的存在感。
话虽如此,龙儿也不是自己喜欢而接下这份不起眼的工作的。与大河一起,两人乘坐车子登场的时候,几乎是淹没在已经到场的学生们的热情视线里。并非错觉,虽然四下都是「好漂亮」「真美」「好可爱」甚至是「不愧是老虎,那高跟鞋简直就是危险的凶器啊……」之类狂热声音,但众人羡慕的眼神中还掺杂着什么让人觉得心里发毛的东西。
沐浴在周遭的视线中,配合着步调的两人原本是应该是能走到会场的中心——圣诞树闪耀的地方。但是,龙儿的视线不经意中瞥向了墙角。错就错在这一瞥——龙儿的视线定住了。翻出勺子啪挞啪挞滴落的果汁喷趣酒、才开场就在红地毯上散落一地的礼花残骸,负责后勤的家伙们无所事事地聊着「好无聊啊~」「来的人还蛮多的呢~」之类。
见此情景,龙儿的一边脸颊抽搐般颤动。徒然将手伸向制服口袋时才想起今天穿着西装。没错,今天高须小子不在。虽然带着纸巾和手帕,但没有抹布。没有小苏打水套装,没有以备万一的除垢剂,也没有多功能抹布。爱用的丙烯纤维万能海绵、柠檬酸喷雾剂、抗菌胶、除臭喷雾剂、纯碱,都没有。……赤裸裸啊,就跟没穿衣服一样。
怀着被剥夺了装备的士兵的心情,龙儿自暴自弃地奔向战场。向我开枪吧!不、「给我让开~~!让我、让我来吧~~~!我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
……就好像是在全裸的状态下,毫无保留地展示出平常隐藏起来的变态性癖。此后,呆住的大河就不知跑哪去了。
「我说高须,你一直在做这种活?不觉的自己可怜吗?」
老实地排在队列后面、依顺序再次接近的能登说。
「……也没啦,哪有……一直啊……」
龙儿意识到,对能登的问题,连自己都感到困惑。边在能登的杯子里慢慢地注入水珠飞溅的果汁喷趣酒,龙儿环视四周、认真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离五点半的晚会开场还有一段时间,但体育馆里已经聚集了大量学生,状况的混乱程度超出想像。三年级学生不太多,毕竟升学考试临近了。
相比单调的制服,便服的种类十分丰富。迫不及待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女装军团,动物系甚至是版权物——四处出没的玩偶装。还有甜甜蜜蜜黏在一起的、被女装军团高喊「性夜!性夜!」捉弄的情侣。(hiiragiyukito注:性夜与聖夜都读せいや)
「哦!?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啊啊,那些是最近很张扬的、传说中的『亚美美派』的家伙们。很疯狂哟哦…」
穿着前襟极长的号衣,上面用荧光色乱写着「亚美大人命」、「亚美大人在我心」之类的危险文字,甚至额头上还缠着布条。这样数十人带着莫名神圣的表情,在入口处队列整齐地半跪着。「哇~,好热闹的样子……呀~!」——刚经过前台踏入会场的无辜女生们被地无端吓倒。即使如此,他们的表情还是依旧。
啪挞啪挞吸着果汁喷趣酒,
「为亚美美的到来做到那种地步,真是危险啊~嘿嘿嘿!」
站得远远地嘲笑他们的春田,胸前赫然挂着一部相机。那长度不一般的大炮镜头让人看了就觉得危险。
「……我说,春田。你打算用那个来拍什么啊……?」
作为确保这个晚会顺利进行的筹备委员,实在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然而这白痴竟然很开心似的,
「啊,注意到了啊~!?」
作出得意的手势。
「当然是为亚美美哟~!这主意不错吧~!亚美美肯定又是以惊人迷你装,噗噜噗噜~嗵噜嗵噜~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所以我特地把相机借来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大了嘴巴狂笑的春田口中,果汁喷趣酒如唾液般拉成一直线垂了下来。接着,完全不在乎自己丑态的白痴突然把脸绷紧作严肃状,毅然决然地说道:
「亚美美的身姿,我要留在记录中而不是记忆中……!」
……身姿呀——能登的附和带了些伤感的语气。龙儿连发怒都忘记了,用纸巾毫不温柔地擦拭朋友的嘴角。但是,
「诶、干吗!?不要作出妈妈似的动作好不好,真恶心!」
……出乎意料,龙儿的手被粗鲁地推开了。被打击了,伤口之深连龙儿自己都感到惊讶。
嘛~嘛,能登拍了拍龙儿的肩膀,但视线却没有在泪眼婆娑的龙儿身上,而是朝向了喧闹欢腾的周围。
「说起来,亚美美到底在哪呢?晚会都马上要开始了。木原和奈奈子大人的身姿倒是见过」
「啊~哦!说起木原,她穿那么短的热裤还做出露腿姿势,绝对是在引诱我们啊~!真是H呐~!奈奈子大人是公主系的连衣裙,那也绝对是在引诱我们啊~!真是H呐~!」
白痴的话从龙儿的右耳入瞬间穿出左耳,但细细一想还真没看到亚美呢。以她好吸引人目光的性格来看,出场前的打扮要花很久吧。大概是打算像文化祭选美比赛那样穿着了不得的衣服出现吧,又或是故意姗姗来迟独占大家的注目。哼~哼!在我亚美美走过的道路上伏地亲吻、嗅舔我的足迹吧,对着那绝对美丽的轨迹欢喜流涕吧,闪开闪开愚民们~哦~哈~!——这个可能性很大,头痛。
但是,
实际上,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找的人,并不是亚美。
搅拌着果汁喷趣酒喷趣酒的时候、擦拭桌子的时候、与能登春田他们闲聊的时候,一刻不忘地等待着的,却是栉枝实乃梨。
龙儿四下环视着混乱嘈杂的体育馆,轻轻按住后面微微鼓起的口袋。
刚刚发过去的消息还没有收到回信。期间打过一次电话但无人接听,然后就音信全无。虽然大河有拍着贫瘠的胸部作出承诺,但龙儿回过神时她也不见了。
栉枝还没来。
或许该说是『果然没来』吧。到今天为止邀请她那么多次,都没能让她回心转意。
最后还是没能说服她,这个样子她要是不来的话……不行,不能再想了。龙儿猛地摇摇头,将消极的想法硬生生从脑中驱逐。不是有想让实乃梨看看的东西吗,不是有想交给实乃梨的东西吗,连自己都不相信那还有什么希望。而且晚会还没开场呢,一切一切、所有一切才刚开始。握着勺子的龙儿抬起头来,就在这时,
「呃~,大家好!对今天参加圣诞晚会的各位,我表示真心诚意、真~心~诚~意~的感谢!」
北村的声音经过扩音器回响在会场。龙儿、能登
、春田,还有大家一起把视线投向舞台那边。然后、噗哈~!同时张大了嘴巴。面对作为今晚Party主办者的学生会会长的雄姿,众人不禁惊愕到下巴落地。
「在此借前柜发放的彩带礼花,为一年一度的平安夜献上祝福、以倒计时迎来晚会的开场吧!」
每个人都在入场时从柜台领取了一只彩带礼花。
舞台上,裸体主义圣诞老人形态的北村心情不错地微笑着。约定俗成的红帽子,再加上假胡须、黑色长筒靴、红裤子,但仅此而已。裤子的吊带勉强能遮住乳头,北村的上半身是光溜溜的。
为什么?怎么回事?大家都被吓呆了忘记了询问,而北村则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晚会的开场白。只是,裸露的肌肤上,鸡皮疙瘩们正竭尽全力衬托着意外结实的胸部。
那要是亚美美的话……春田说着梦话,无力地将裸体主义圣诞老人添加到记录。
「可以吗!?那么,让我们怀着对今年平安夜的祝福!3、2、」
龙儿慌忙拿起一直被仍在一旁的彩带礼花,与众人一起将其指向空中。然后,北村说道,
「1、……圣——诞——快乐!!」
大吼的同时,
这不才是平安夜吗!——数人的吐槽,还有将吐槽声掩盖的猛烈破裂声、众人高亢的欢呼声。被一起发射的数量过百的礼花一齐喷出闪闪发亮的纸带,在灯光的照耀下炫目地飞舞。会场的上空如风暴般瞬间被染上了鲜艳绚丽的色彩。另外不知哪里响起了迟到的两发,引来周围的一片哄笑。
在一片火药气味中,入口处的照明被悉数关闭,只有头顶的聚光灯炫目地闪耀着。不知是谁吹响了长长的口哨,众人的笑声欢呼声随之高涨。龙儿的耳朵都开始受不了了。
「耶~!圣诞快乐!明年也请多关照!」
「快乐圣诞~~~~!呜~哈~~~~~~~~!」
「喔~圣诞、快乐!」
龙儿与能登还有春田击掌庆贺,为自己注满一杯果汁喷趣酒然后一口气喝干。
碳酸在喉咙里噼啪作响,过浓的甘甜缠绕着舌头。但是,这些热情还不至于使自己的心脏跳起舞来,能量还不够,她还没有来。只要实乃梨还没来,龙儿狂奔的恋慕之心就找不到目标。
心脏加速般的躁动、背部颤抖般的僵硬,这个身体的一切,一切都在等待着她的出现。龙儿全心全意地等候着实乃梨的笑容。请务必来到这里吧,然后展示出笑容吧。——龙儿竭尽全力地祈祷。梦幻之手、梦幻接力棒乞求着被抓住而伸出了。
就在此时。
随着相当不体面的北村下台、舞台幕布流畅拉开,四下的欢呼更是此起彼伏。带着惊讶与狂热,疯了一般传播开来。龙儿也两眼『KA!』地瞪圆。发现父亲的仇人!——才怪,他手中紧握的也非手枪,仅仅是勺子罢了。
怎么到现在还不播放BGM?拉响礼花为开场祝福这一步当然是知道的(发放礼花的就是龙儿),接着就应该是播放音乐营造开场气氛了呀。龙儿回想着Party的一贯流程。
然而被欺骗了,完全被欺骗了。
一旁发放小三明治的一年级学生也一脸惊愕地张开了嘴——他也不清楚状况。连筹备委员都惊讶的话,知道内情的可能就只有学生会的那些,还有他们了。
在舞台上,仅限于今晚的特别演出,刚刚悄悄设置完毕。并不熟悉的鼓声旋律仿佛挑逗腹部响了起来。自脚底向上,颤动不断散布着酥痒感、使全身血流沸腾。
加入鼓声的还有吉他、贝斯、键盘。龙儿记得他们好像是轻音乐部成员组成的乐队,在文化祭时因出色的演出在观众间成为了话题。正在演奏的是改编自流行乐的著名圣诞曲目,众所周知的旋律。而且,担当乐队的领头、站在麦克风前用英语唱歌的是,
「那……那不是……大河吗!」
龙儿差点晕倒。
露出肩膀的黑色礼服下摆及膝,大河的身旁是同样装束同样发型的亚美,然后是学生会的二年级女生与大概是轻音乐部担当声乐的女生。
穿着时髦的四位女生,前发全部向一边倾斜,深红色口红、直到手肘的手套、露肩的黑色礼服,四人配合着音乐齐声歌唱。站在麦克风支架前,或左或右地踏着舞步。抬手、微微倾过头、慢慢自肘部放下,动作全员一致,歌声也互相配合。
交叉的灯光照亮着四人,会场里开始友人和着节拍拍起手来。伴随着舞台上的主旋律,四处也传来一起歌唱的声音。笑容、欢语、圣诞歌,还有照亮这一切的炫目光芒——
「……太棒了,老虎她在……唱歌、跳舞哦……」
春田连按快门都忘记了,随着旋律颤动着,依旧是嘴巴半开的状态。
以手击拍吹着口哨,能登忘乎所以地小声回应,
「爱的力量啊爱。那种裸体男有什么好看的……对吧」
能登的视线往这边一瞥,然而龙儿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是眺望着舞台上的大河与亚美,一脸茫然。
不明白。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之前每天都在复习备考与晚会筹备的怒涛压力中渡过,这么完美的演出她们究竟在哪里练习的呀?
始终配合着BGM,黑色礼服的歌姬们的歌声暂且淡出,身体随着节奏画出同样的动作:双手放在腰上转头,小幅度踩踏的舞步。以圣诞树为中心聚集的人们也相继模仿,跟着音乐的旋律踏步。喜欢表现的女王亚美今晚似乎没有抢风头的打算,自始至终按照演出的安排。站在天敌大河身旁的她配合着大家的动作,象牙色的肩膀有节奏地摆动。
闪烁不已的金色与银色纸片在会场中飞舞起来,是学生会那些家伙们的杰作。他们在二楼走道中不停地将手工制作的纸片一把一把地散下,利用空调的风力制造出暴风雪。好~美!像雪花一样!龙儿听到女生们一齐兴奋地喊到。
飘雪中的圣诞树笼罩在安静祥和的光芒下,像是努力照亮大家笑容般变得巨大。从龙儿所在的墙角摊位来看,损坏的部分毫不起眼,大家也肯定没有察觉吧。明灭的小灯、亚美制作的铃铛、蓝色银色飘带、鲜艳的彩球,一切装饰都在交叉的聚光灯下炫目地闪耀着。
大河的星星也在头顶散发着光芒,一闪一闪地清晰可见。
——多么快乐啊。
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了。
龙儿还是杵在那里,抬头看着舞台。美丽的圣诞装饰、闪耀的彩灯、巨大的圣诞树再加上演出音乐,歌唱中的大河、跳舞中的亚美、脱衣服的北村、欢腾的朋友们,还有好多、真的好多好多的笑容。震耳欲聋躁动不已荒诞不经的今年最后的欢闹。
要是没有来到这个摊位……没有成为筹备委员候补的话该多好啊,龙儿心中的某处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不过会有这种想法的自己还真是傻啊,Party什么的无所谓啦,只要能把实乃梨请来再把礼物交给她的话……
这样不也很快乐吗。
正因为这样,
要是此刻能和实乃梨一起出现在这个快乐的地方……
要是此刻能和实乃梨一起观看大河与亚美那令人叫绝的演出……
要是此刻能和实乃梨一起在大河星星的照耀下仰望灿烂的圣诞树……
一切,只有和实乃梨一起参加这个快乐的Party才能实现。
放下舀果汁喷趣酒喷趣酒用的勺子,龙儿再次打从心底祈祷。快点来吧,在晚会结束前出现吧,和大家一起欢笑吧。不然的话,岂不是等于没有任何回报?没有你的晚会无法组织接力赛,这个名副其实的最完美的时刻,想要和你一起迎接。龙儿全身心地祈祷,合掌的双手颤抖不已。
唯有此处、唯有今晚、唯有实乃梨,凑齐所有条件的Party才是无上的Party。今晚因为实乃梨的笑容而存在。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大河察觉到龙儿,与他对上视线。大河嘴角露出微笑,吓一跳吧?很厉害吧?接着迅速转过身,隔了三拍再次回头。就在那瞬间,大河向龙儿眨眼示意,以只有龙儿才能察觉到的迅捷。
「呃!……笨……笨蛋!」
措手不及的龙儿苦笑——那个冒失鬼还敢得意忘形,小心忙中出错啊。
然而今晚的冒失鬼大河,动作上却没有丝毫差错。4人在同一时刻将固定式麦克风以同一角度倾斜,接着又轻踢使其迅速归位。绝对会把小实叫来——曾今如此豪语的天使大河大人看来相当从容啊。这几乎是奇迹了吧?
「高须同学!果汁喷趣酒」
「我先来的!好渴啊!」
过早地兴奋过头的家伙们聚集在摊位要求补充水分。龙儿慌忙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筹备委员的立场。
「请排好队!」
龙儿挥起勺子。一滴也不让它洒出来——两眼以拼死的觉悟睁开。
唱歌的人、跳舞的人、闲聊的人,只想要欢闹的人、等待中的人——绽开的各种各样笑脸中,Party向夜晚深入。北村也回来了,向众人说明那个打扮的理由:圣诞老人的衣服本来是准备
好的,但换衣服时才发现少了上衣,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准备其他的衣服了,只能穿成那样登场了。
「……里面穿一件T恤不行么?」
「原~来如此!还有这招!你不早说!」
「……现在穿也来得及啊」
「嗯!?什么!?听不清楚!」
然后,当龙儿意识到大河已经消失时,BGM早已换成西方流行乐,舞台上的幕布也落了下来。
***
「原来你在这啊!」
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了龙儿的手腕,使得龙儿一下子站立不稳。
「哦!……是你啊,吓我一跳」
「诶、听不~到!这里好混乱啊……呀!」
是亚美美是亚美美是亚美美~!亚美美出现在人间啦~!——就像被捕虫灯吸引过来的飞虫般,四周的男生们竞相拨开人群向这里逼近。「亚美大人在我心」的那帮家伙们立刻挺身而出,在亚美的周围围成一圈——「亚美大人岂能让你染指!」「闪开闪开!」——要不是他们挡住了四处挤过来的人群,现在作为推挤游戏中心的龙儿和亚美可能已经窒息了。
他们两人总算在圣诞树前守住了立足之地。喧闹中,亚美按着一边的耳朵,深蔷薇色的艳丽嘴唇向龙儿微笑,
「讷讷~歌、怎么样~!?吃惊吧!」
「是啊,超吃惊!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练习的啊!」
「筹备委员会的各位也很吃惊呢!」
此处正巧是音乐与喧哗的中心地带,互相不扯开嗓门的话会话都无法沟通。
「啊,这首曲子我最喜欢了~!」
身着紧身晚礼服的亚美比谁都美丽,在灯光正下方高举着两手配合舞曲踏出舞步。闪烁的纸片大雪中,口哨与欢呼一齐高涨。周围的人们也像亚美那样举起双手,随着旋律在空中摇摆。
「这就是我的曲子!高须同学也把手举起来~!今天怎么啦!?竟然穿上了这么酷的西装,吓我一跳!」
靠近到都能互相感知体温的距离,龙儿的两手被亚美抓住举了起来。不断有嫉妒与羡慕的视线刺向他后背。
「慢、慢着!我在找大河呢!」
「诶~!?什么!?」
龙儿才没有在这里安心跳舞的闲情。
卸下胡须与帽子的北村穿上了T恤,从后面分开人群、「失敬!不好意思!」——以手刀开路,眨眼出现在二人视野内。
「哦,北村!我在这!那边有没有!?」
「没,她不在!好像谁都没见过她!正好,亚美知道么!?逢坂去哪了?我们一直在找她!」
「……」
停下舞步的亚美,深红的嘴唇好像微微动了一下。
「诶!?什么!?听不清楚!」
因为周围可怕的狂热与混杂,龙儿实在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龙儿把耳朵凑近与自己身高差不多的亚美。亚美几乎是拥抱般把身体贴近,两手放在嘴边靠向龙儿的耳朵。
「我说、她回去了」
接着,
「去实乃梨家叫她过来,然后自己回家去。还说自己不当电灯泡,在家等着圣诞老人呢」
——龙儿半张着嘴像傻子一样看着亚美。亚美的视线有力而冷淡,大眼睛倒映着灯光。她接着说道,
「……不知道?没发觉?真的没想到?」
点头。
舞曲还在流淌。高举着双手的人群中,呆呆站立的龙儿能做的只有点头而已。
「怎么了!?」
慢着、奇怪啊——龙儿看着北村询问的表情再次思考。
不对劲啊,那样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她回去了啊!」
「我不知道!……是她自己不想看吧!?」
「……诶……?」
「所以我才警告过你——啊啊,我不管了。对你说什么都没用,你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你们一个个都这样……我受够了」
亚美挣扎般地用手猛推龙儿的胸口。反应不及的龙儿踉跄向后倒去,然而亚美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累了不想看到你。闪开!不要挡路!讨厌、这么混乱……烦死了!让我一个人呆着,我累了」
亚美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抽身离去。
「怎么了亚美美!」「亚美美去哪!?」「一起跳舞吧~!」——滚开!亚美吼叫着躲开周围伸来的手。雪白的脖颈与雪白的背脊渐渐消失在舞动的人群中,声音亦被音乐埋没。
留下的龙儿——
「怎么回事!?亚美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说、大河回家了……」
「抱歉我听不见,再说一遍!」
「……大河!回家了!」
「诶!?为什么!?大河不是根本就没玩吗!」
真的——是真的。
看着挚友惊讶的表情,按着被亚美弄疼的胸口。
大河她完全没有享受到平安夜晚会的快乐,也许都没能和北村好好地说上几句话吧。晚会成功了,大家享受着、欢笑着,但大河却没得到任何回报。
「到底怎么了啊!?难道说,太累了身体撑不住了吗!?」
「……不知道、啊……」
不明白。
越发混乱的人群中,龙儿呆呆站着挠头,身体动弹不得。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了龙儿,大河准备了这套西装。
为了大家、为了晚会,大河穿上盛装,唱歌、跳舞。
然后还是为了龙儿,大河离开了这里。为了把实乃梨叫来、为了不给龙儿添麻烦。
「……就这样、一个人、回家了……有谁来努力让你微笑?那也算是快乐的一部分、吗?」
龙儿喃喃自语。视野的一角,圣诞树散发着光芒,那颗被打碎的大河的星星也正一闪一闪的。但无论再怎么美丽、再怎么炫目,没有大河还有什么意义,至少龙儿是这么想的。不能在辉煌的圣诞树下一起展露笑容的话,哪能算是得到回报。今夜为谁而这么美丽、圣诞为谁而降临?不正是为了大家、包括了大河的大家吗?得让大家一起快乐才行——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吗?冒失鬼大河。
还是说——她真的以为能见到圣诞老人吗?明知那是伪善、自以为是——虽然自己都这么说,却还相信只要做个好孩子,圣诞老人就会再次出现在眼前?
然而圣诞老人并不存在,大河再怎么乖也没人知道。没有谁在看着,这个世上没有神。街道上五彩斑斓华灯闪烁,到处是笑容,全世界都在快乐地过着圣诞节。但是,大河却什么也没有。
今年的大河也是一个人?……她不正是一个人回家了吗?
有关心大河的大人?啊啊,也许吧,但他们都不在大河的身边吧。
到最后,今年又是孤单一人。
龙儿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直站立着思考。
该怎么办今晚的接力赛才能不被破坏。
看到北村的那一刻,喉咙里挤出了声音、不、是把声音吞了下去。直到现在才发觉,
有个人一直看着大河。
知道大河的孤独、一直在大河身边的、世界唯一的人就在这。该交给大河的接力棒也在这,就在自己的手中。
世上仅有一人知道大河是乖小孩,他的名字是高须龙儿。
也就是——我啊。
***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最喜欢的挚友一次次发问。是的——每当那时自己总是耐心地点头回答。「龙儿在等来小实之前绝对不会回去的。他已经做好睡在学校的觉悟」……反复强调这点,忆接近于威胁了。在久违的实乃梨家玄关前,小实露出困扰的表情,伫立着咬紧嘴唇。
大河独自默默回想她的表情,
「……对不起,小实」
虽然她不可能听见,但大河还是轻声说到。
「但是,并非是讨厌。其实、很想去的吧……我知道哟,因为我们可是死党。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顽固」
话已经说到那份上了,实乃梨绝对会去的,证据就是她说了『不能让高须同学在学校过夜』。这样就好,接下来就看龙儿的努力了。
胡乱脱下的袜子垂挂在沙发上,手提包滚落在地面,毛皮短外套被扔在玄关。累得筋疲力尽,就连脱下礼服的力气都没有了,大河以龙儿的围巾包裹着冷冰冰的肩膀。这并不是像往常那样抢来的东西,因为换衣服时打喷嚏了,龙儿就主动给她围上。随后慌慌张张地为晚会作准备,结果忘记还给他了。
把鼻子埋在柔软的羊绒布料中,将熟悉的味道满满吸进胸口然后呼出,接着把额头压在残留温暖气息的地方。
脚上被鞋子摩擦而肿胀的部分疼痛不已,已经懒得站起来了。邋遢地瘫坐在地上,拿起遥控器关闭卧室的照明。今晚没有开电视,空旷的房间如沉入水底般的寂静。
茶几上,放置着小小的玻璃圣诞树。大河轻轻将其内部的蜡烛稍微拉出,
用便利店买的打火机十分小心地点燃。慎重再慎重——在平安夜因火灾而死可并不好笑。
关闭了照明的卧室里,橘色的光温暖摇摆。透明的圣诞树真是很美丽,飘来的蜡烛芳香刺激着鼻孔。
拆掉紧紧固定发型的发卡,在桌上托肘注视摇晃的烛火,空调微弱的运转声都觉得吵。把围巾盖在头上、塞上耳朵,一下就沉浸在寂静中了。这也不错,劳累了数日的疲惫身体即将陷入沉睡了。
今年又是一个人——圣诞老人今天也不会出现。只有在心血来潮时才想起要扮成好孩子,已经太迟了。毕竟,今年引起的骚动都甚至挨了停学处分,更何况圣诞老人也不存在。
所以,又是独自一人。
明年也会是这样吧。
以后的自己,永远永远、永远都是独自一人吧。恬静如死亡般的睡意中慢慢闭起眼睛,大河如此想着。只要还活着,自己都是孤单一人吧。如同过去,未来也是一样。被那样的父母——命运生下来的,没办法的事啊。
合上眼。
人生啊。身边要是有「谁」陪伴的话可能还不错呢——当然,大河明白这样的情节只能出现在自己的梦中。正是因为自己明白,才能原谅那样相信着的自己。
不能依靠其他——其他人生存。心若是那样软弱的话,便无法挑起「逢坂大河」的人生。为了一个人也能活下去,自己不得不坚强。倘若为了梦,为了绝对无法成真的缥缈幻想的话,依靠一下也未尝不可。在幻想中杀死自己讨厌的人,并不构成犯罪。在幻想中拥抱谁,对方也不会知道。因此,梦中的依靠并不会使自己变得软弱。大概就是这样。
『……紧紧、抓住,为了生存……』
「!?」
——一跃而起。
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不、睡眠只有数分钟。突然有种坠落感袭来——好像听到谁的声音了。
「……诶!?」
这次是真的跳了起来。反射性地半跪着,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咚咚咚咚!玻璃……恐怕是窗户,有谁在敲窗户,而且是卧室那边的。
小偷?变态?杀人犯?……声音又一次、更加清晰的传来了。大河无声无息地站立起来,牢牢将围巾卷在肩膀上,勇敢地走向卧室。算了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大河脑中盘旋着这些想法,在平安夜被烧死自然不愿意,但被人杀死就更不愿意了。木刀在卧室。对于腕力还是比较有自信的,但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抵挡真正的罪犯。可也总比被轻易干掉来的强吧——打开门,赤脚踏入寒冷黑暗的卧室。怀着拼死的觉悟拉开窗帘,
「……」
大吼仅仅停留在了喉咙里,大河惊讶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腰一软,啪嗒一下坐向了地面。
为什么,与高须家之间作为隔离的围墙上、保持着即将掉落的姿势以手攀在窗沿、敲击着玻璃的是只熊——戴着圣诞老人帽子的熊。
咚咚咚咚!熊越发激烈地敲击着,就好像在叫喊着『撑·不·住·啦!』。应该是到极限了,熊的腿脚游移颤抖着,抽筋的身体大幅摆动。不知还能坚持几秒,危机的瞬间就在眼前。
「圣——」
一扫疑虑,不由自主地慌忙打开窗户。
「……圣诞老人……?」
大河伸出手,把熊拉近房间里。若不是圣诞老人的话,毋庸置疑麻烦就大了。然而熊在进入房间后,一时间四肢撑倒在地,筋疲力尽般「哈啊、哈啊」地调整呼吸。不久之后才朝自己重重地点了下头。
它表示自己就是圣诞老人。
「怎么会……真的吗?」
熊用过大的脑部,慢慢地又一次点头,雄辩般证实自己的身份。不是做梦,真的,真的是圣诞老人。
「……啊……,啊哈哈……」
——到底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的,自己并不很清楚。
「……啊哈哈哈哈!怎么回事!啊哈哈哈!」
回过神发现,大河已经大笑起来。抱着自己的肚子,爆笑不已。明明还不清楚状况,但大河确实相信了。他就是圣诞老人。虽然是熊,但他来了。因为自己一直做乖孩子,他遵守约定再次出现了。在止不住的大笑声中,大河抓起熊的双手将他拉起,摇摇晃晃地拉着他走进还未整理的卧室。
「看,我家今年的圣诞树哦!」
熊的黑色塑料眼睛看向小小的圣诞树,然后转向大河,猛地竖起了大拇指。圣诞老人他认可了!
「耶!我很看好它的哦!耶~耶~太好~了!圣诞树被称赞了……不不,不仅仅是圣诞树!这太了不起了太了不起了太了不起了!啊啊竟然、真的来了!圣诞老人真的来了!虽然是熊,但熊也没关系!完全没关系!……就像、在做梦……」
呀~!大河高声喊叫着一次次跳了起来、原地转圈。好高兴好高兴,甚至是向上抛出飞吻。
然后她唱起为了演出而练习的圣诞歌。单足跳、舞步、蹦起!飞身跃向圣诞老人,两手尽情缠上,用尽一切力气拼命将他抱住。带着温暖体温的圣诞老人轻轻伸开双手,将大河的身体紧紧搂近怀中。摸头、梳发,还有回应大河的拥抱。
(hiiragiyukito注:熊没手指……囧)
这样环绕过背后抱住的双手,至今为止有过吗?
不会背叛自己信任的双手,曾经在哪里出现过吗?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其他人没有,别处也没有,除了这里再也没有。身体深处喜悦的燥热不断涌出,紧张兴奋得快要变成傻瓜了。今年不是一个人。大河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温暖的胸口蹭来蹭去。今年圣诞老人来了。不是做梦。成为现实了。他还给了自己拥抱,多么——多么幸福啊。
全力地攀缠着,大河继续歌唱。把脸埋在满是灰尘的毛皮里,赤着脚随着歌声踩踏舞步。熊也跟着跳起来。向左、向右、然后骨碌骨碌转,接着再反过来。
笨蛋一样哈哈大笑着,跳舞跳得脚都快要绊到一起了。紧紧抱着,随心所欲地将喜欢的句子串起来的歌实在是莫名其妙。摔倒在地、笑得流泪……这样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大河的心底这样想着。让此刻的时间变成永远就好了。永远和圣诞老人跳舞跳下去就好了。
然而,
「啊啊……这是、现实呢!梦变成了现实了……!」
大河喃喃说着,抬起脸来。
呼~,长长地叹了口。
不可能兑现的梦兑现了,所以现在才是现实。若是梦境的话就祈祷此刻永恒吧,因为即使祈祷,梦也绝对有醒来的那一刻。
但是现实不一样。
「……谢谢」
自己必须,以这双手、以自己的这双手,将结束的帷幕拉下。
「真的、谢谢你……龙儿」
调整着笑得过度而急促的呼吸,取下熊那痛苦般的头罩。大冬天的脸居然赤红,沾满了汗水。
「啊、不要拿掉,笨蛋!」——龙儿不由得喊到。
那么慌干吗?难道这家伙真以为不会暴露?
「在哪找到这种东西的?」
「……看到穿着这个的人,就借来了」
龙儿粗鲁地把头撇向一边,然而却不争气地笑了出来。好不容易打理好的前发也因汗水而趴在前额上,真是白费了。不对,根本就谈不上发型。
「那你……把西装收哪了?」
「跟穿这个的人交换了啊。啊、一定会要回来的!一定、一定」
哈啊~……大河叹息。笨蛋啊,龙儿果然是笨蛋。
「还没用上就被你脱下了……真不敢相信!真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难得我为你准备好的!好不容易能见到小实!」
「说谁笨蛋啊!?……嗯?能见到小实、怎么回事!?」
「不是说过了么,要相信天使大河。小实已经去了,现在应该快到会场了。还来得及,赶快回去啊!」
「哈!?但是……不对、但是,今天……衣服都已经成这样了,而且我也不想丢下你一个人去参加晚会」
「你在说什~么啊!我已经没事了!」
纵身后仰坐向地面,大河露出傲慢笑容。
「假冒的圣诞老人与假冒的好小孩,好久没笑到肚子痛了!你居然打扮成这个样子……笑死我了!啊,当然,我会期待明天的,说好的请客。万一和小实进展顺利的话,明天就到高须家大吃一顿哦!没忘记吧!?」
「那、那当然了,怎么会忘记呢」
「那就好~!……走吧!站起来!龙儿要是不去晚会的话那就相当于我对小实撒谎了」
龙儿看向地上的大河。
大河耸耸肩,再次露出笑容。正面指着龙儿的脸,
「而且,『圣诞老人』也来过了。……既然收到了报酬,今年的好孩子就必须做到最后,你就让我当好孩子吧。让小实去晚会是我给你的真正礼物,所以……收下吧。拜托了」
——一个人真的没事吗。
龙儿好像说了那样的话,但大河说着没事、没关系、好了啦之类的,不由分说地拉
着龙儿的手把他赶到了玄关。然而龙儿「哦!」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到了卧室。这个磨蹭的家伙。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只见龙儿吹灭了圣诞树中的蜡烛,以手指确认火有没有被熄灭。
「处理完毕!」
看来龙儿是因为想起蜡烛还点着,所以不放心就折回了吧。
真是细心的家伙。
「是~是是、知道了啦。我是个冒失鬼所以发誓绝不点火。行了吧?……啊、你烦死了……我知道了你赶快走啊!晚会就要结束了!快快!去去!」
从背后推着龙儿,最后大河还在龙儿的臀部来了一脚,把龙儿踢出门外。
穿成这样跑在大街上会不会太显眼了?……不、今天是圣诞,说不定意外地合适。
「上吧蠢狗!」
谢谢!——终于踏上回程的龙儿最后喊道,在门关上之前。
大河看都没看龙儿的背影。
把门锁上。
终于、走了。
喘了口气,这样一来就算真正完成了任务。天使大河所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下楼梯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啊……累死了……」
当然,这都是自己大吵大闹的缘故。
只剩自己一个人的家中恢复了原本的安静。大河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光着脚回到卧室。
在这个安静过头的房间里只有空调发出低沉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
龙儿在的时候明明不会注意到的。
「终于走了,终于走了,走了……」
回到地毯上,一边轻轻地哼着歌,一边想着再一次把圣诞树上的烛火点亮。
小心些,肯定不会有问题,好不容易买来的带蜡烛的圣诞树,今天晚上怎能不点呢。
可是……
「……哎?哎,哎,哎……怎么了?」
找不到打火机。
在脑袋里拼命回想着当时放在哪儿了。
只记得当时砰地一下扔在这里,接着龙儿出现了,跟傻瓜一样大吵大闹,最后把火吹灭。
「啊……搞不好是……」
龙儿料到会这样,所以带走了。一旦这么一想,就觉得肯定是这样了。圣诞老人不送礼物还敢偷东西,真有种,等到二十六日看我怎么把你宰了。
没办法,只好站起来看看周围是否有可以替代的东西。打开龙儿收拾好的某张桌子抽屉,翻遍龙儿收拾好的电视柜,连龙儿收拾好的厨房抽屉也看了,还是没有打火机或者火柴,大河只好呆呆得站在那里。这算什么吗,明明是自己的家,却连哪个地方放着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话,看来没法点亮树上的蜡烛了。
「讨厌……」
真是个多事的家伙。
「真是讨厌死了……」
居然用那么荒唐的方式登场,居然是一头熊,笑死人了。
「讨厌……」
还一直磨磨蹭蹭地,那个样子能赶得上吗。
「讨……」
那个样子能把心意传达给小实吗。
「……」
讨厌。
「哎,怎么了?」
惊讶之中不禁自己问自己。伸手一摸,手指都湿了。
为什么脸颊上会有眼泪呢?
「啊……原来是这样。」
稍微想了想,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因为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就像做梦一样,一直依靠着龙儿活着。一边说着『才没依靠你呢,只是让你照顾下而已!』这种莫名其妙的借口,想着『反正只有现在而已,反正等龙儿搬家,又或者我要搬家时,再或者龙儿跟小实交往,我跟北村交往后肯定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了』,一边这样和龙儿一起生活着。被龙儿的温柔宠着,像小孩依偎在母亲怀里似的活着。这不过是个梦,并不是因为我的软弱,这点程度罢了没事的,对吧?
但是,这样的生活就到今晚为止。
小实应该是喜欢龙儿的,龙儿也应该是真心喜欢小实的。也就是说他们两个是两情相悦,所以一定会交往吧。然后,我就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了。不能再如往常一样出入高须家,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再叫龙儿,不能再走在龙儿身边。能待在他身边的不是我。
原来如此……
「所以才会……觉得讨厌啊。」
因为感到悲伤。
真是惊讶,自己从来没有察觉到。居然会因为不得不和龙儿分开而感到很难过,这种事之前完全没有想过。因为自己喜欢的、憧憬的、做梦都会看到的明明只有北村佑作而已,心里只想着他一个人。自己喜欢上的明明应该是北村佑作,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想起北村向喜欢的女孩子告白结果受伤那天。那天的自己是如此激昂,完全没有考虑自己会受到什么处分就跑去修理狩野堇。
的确,比起自己,那时更在乎的是北村,比起自己受的伤更担心北村的伤。会把自己的问题放在身后更重视别人也是因为龙儿在身边的缘故吧。相信着自己的内心会有龙儿理解,所以自己的伤不用自己去面对。无论何时,龙儿都在身边,一直都会注视着自己。
但是,这一切都是对的吗?握住这双动用过暴力的手,阻止这身体,拯救了我的是龙儿。
被这样娇惯着,重视着,不知不觉中自己依靠着这份温柔而活着。
自己之所以能像这样喜欢别人也都是因为感受到身边有龙儿这股确实存在的力量,因为知道有龙儿一直注视着这个整天想像能和北村这样那样而飘飘然的自己,因为把心寄放在龙儿那里了。
直到现在——直到快要失去才第一次意识到,有个能让自己将心寄托在他身上的人是多么弥足珍贵。从没想过龙儿的存在会成为支撑我的力量,我是多么愚蠢啊。开始想踢飞自己那空荡荡的脑袋。连自己所站立的地面都没注意到,没有龙儿这片土地,就不可能开花结果。现在连擦拭满面泪水的气力都没了,今后没有了龙儿,连恋爱的勇气都没了。
因为现在像这样站着就已经是极限了。
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得而知。
龙儿对我来说是必需的。
也就是说,我喜欢龙儿。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现在就要结束了,再也无法待在龙儿身边了。
我不要这样。
我无法忍受,这样会活不下去,我讨厌这样,讨厌。
讨厌!
「……!」
自己都没注意到,居然已经跑了起来。
冲出了卧室,光着脚踹开门,从玄关飞奔而出。大河在冰冷的走廊里跑着,跳跃着冲下龙儿走过的楼梯。她全力冲刺穿过铺满大理石的入口,迷你裙的边缘裂开了,无法停止不断流淌的眼泪。希望能赶上,赶上吧,仿佛在祈祷一般屏住呼吸。
用身体推开厚重的玻璃门,翻滚到吹着寒风的夜路上,冰冷的柏油路刺痛着脚。
看了看右边,看了看左边。没有。
龙儿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在这里了。
该怎么办好,用双手捂住因哭泣而扭曲的脸。
停下了脚步,深深地吸入一口寒冬的空气,
「龙儿————————————————!」
向着夜空高喊。
经过身旁的恋人们以惊讶的眼神看向这边。「吵架了?」「好可怜啊……今天是平安夜呢」——是吗,自己原来很可怜……大河以更响亮的声音像婴儿一样哭喊起来。
一边哭着,一边喊着龙儿的名字。
明明知道已经传达不到他那里了,但还是重复叫喊着,即使喉咙哑掉也要继续叫喊。
然后,虽然内心中已然像暴风雨般混乱,但是头脑却变得清醒起来。
像是有另一个自我惊讶地俯视着不停哭喊着的自己。所以才会讨厌现实,不像做梦,容易坏掉,容易失去。
尽管在希望的时候出现的瞬间以及互相拥抱时的触感都是真实,想要保持现在这样,不想失去的心情也是真实,但是这一切现在都将粉碎并消失殆尽。
是的,我一直做一个愚蠢的梦。
把龙儿当作父亲一样的存在。龙儿会和小实结合,接着自己就会「离巢」,一个人生存下去。虽说期望着这样的未来,但是这些全是误解。更愚蠢的是,即使寂寞也能忍耐竟然是因为自己以为身为父亲的龙儿想要培养我一个人也能生存下去的能力,深信所谓的父亲就是这样的。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龙儿不是什么父亲。离别之际等待我的并非「离巢」这么积极的东西,而是「失去」。自己失去了龙儿,未来的日子里不得不孤零零一个人生活。
——其实是想和龙儿一起生活,事到如今才恍然大悟。其实想要两人携手,一起面向崭新的每一天不断迈步前进。可是这些已无法实现,一切都已经晚了。现实已然崩坏,从梦中醒来,剩下的只有这具身体。
自己到底是哪里搞错了呢。龙儿明明和我说了,「我是龙,你是虎,能够和虎并列的,从古至今就只有龙了」。但是愚蠢的自己总是天真地幻想,依赖龙儿
,向他撒娇,一直逃避,从来不认真考虑。总是推脱,结果就是现在这副狼狈相。
「龙、儿……!」
整个世界都沉入了眼泪中。
够了,全都崩溃吧——电影或电视剧到了这里差不多情况该好转了吧,或者说演对手戏的男人应该出现在眼前了吧。但是现实毕竟是残酷的,龙儿不会出现了。不如就这样用尽力气死掉还更有戏剧性呢,但人是不可能那么轻易死去的,更何况自己异常健壮。
惨不忍睹、悲伤、寂寞,像个傻瓜一样。但是仍然活着,这就是大河的现实,不会选择逃避,虽然哭了,但不会一死了之。
因为自己想变强。
因为这才是真实。
想起了文化节的选美大赛。那时候自己也站起来了,这次也要站起来。即使没有龙儿的声援,没有小实的加油,也会靠自己站起来。从今以后要真正靠自己走下去。
抬起头,接受这一切,即使耻辱也要活下去,即使失去很多,即使受了很多伤也要成长起来,总有一天变成真正坚强的大人。可恶,即使是这样的自己,为了未来我也要重新振作起来。在那之前,不管摔倒多少次,我都会顽强的站起来。被父亲抛弃了?那又如何。被停学处分了?这点事算什么。龙儿走了?想走就走吧。
这全是为了今后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一个人走下去的练习。
尽管如此,最后一次让我充满依恋地喊一声,
「龙……阿嚏」
被一个喷嚏打断了。
赤着脚又光着肩膀实在是太冷了,鼻涕不停留出来。大河咬紧大牙,抽涕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站起身,用手掸去膝盖上的灰,擦了擦因为鼻涕和眼泪而发痒的脸颊,狼狈地走回公寓。
然后,终于真正变一个人了。
大河从公寓冲出来的时候,小实正好就在马路对面。不,这不是碰巧经过,她是专程来问大河的真正心意。
接着……
看到这一切的实乃梨确确实实地理解了。
自己的推测一点都没错。
***
失手了。
寒冬的夜空中,星星和月亮浪漫地放着光芒,照亮了龙儿那凶神恶煞的扭曲的脸。
龙儿穿着狗熊玩偶装,站在校门前。直到刚才才发现之前和其他班的一个连手机号码也不知道的家伙换错了外套,要给实乃梨的礼物还放在那件衣服的衣服口袋里,在最后一刻失手,会场里没有实乃梨的身影,换错衣服的那人也不在。因为龙儿从会场消失了,他大概就那样穿回去了吧。
搞不好还在这周围闲逛,这样想着慌忙跑出来,但是四周没有人。
怎么办?
龙儿腋下夹着狗熊的头部,轻轻地叹了口气,外形显得很不严肃。礼物也没了,该怎么打开话题。
失手了啊,大河。一个小小的失败又开始让自己感到很不安。突然感到很害怕,甚至想要逃走。不过即使这样也没有逃走皆是因为自己仿佛从在背后踢了一脚的大河那里接到了梦想的接力棒,如果不把这个接力棒交给下一个人,大河的心愿就无法实现,梦想中的接力也无法完成。
虽然弄丢了礼物,但是这双手上并非空空如也。
龙儿紧握住廉价的化纤熊掌,在寒冬的冷风中静静地面对软弱的自己。想要给实乃梨看的东西不论何时都在自己的心中,如果连自己都逃避那该如何是好。将装在肥大装束中弯曲脊梁挺直,站起身,抬起头。虽然没了Gucci的西装,但是大河给的礼物确确实实在自己手中。
就在这时。
「啊!」
「喔……喔!」
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出现在面前的是头上带着针织帽的实乃梨。等待已久的实乃梨终于出现了。
脑袋里一片空白,身体仿佛被电到一般变得僵硬起来。
身上穿着羽绒衣加牛仔裤,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花格的实乃梨唰地抬起带着手套的右手,然后抽了下被寒风冻得通红的鼻子朝我露出微笑。
龙儿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当然不是因为寒冷的缘故。
比预料中更紧张,甚至有些发抖了。
首先感谢她能来,然后针对这个荒唐的造型进行说明,接着向她解释为什么非让她来这里不可……虽然事先是这样计划的,但是一看到实乃梨就打消了这念头,感觉好像心里的一切都将无顺地一起倾泻出来,只有拼命地控制住咽喉,然后杵在那里,
「这熊,真不错呢,高须同学」
先开口的是实乃梨。龙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好久没有聊过天的实乃梨的表情。
实乃梨像是注意到了这视线,把针织帽往下拉了拉。龙儿用如同机械般的动作把实乃梨快遮住眼睛的针织帽向上推了推。
「……」
「……」
两个人一起沉默。
实乃梨再一次把针织帽往下拉。龙儿再一次把帽子往上推。然后又是下拉,上推。不明意义的暗战持续着,然后,终于……
「栉,栉枝!」
龙儿把实乃梨的针织帽抢了过来。实乃梨一瞬间仿佛僵住了,随后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龙儿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拉开,可是实乃梨的力气真的很大,想拉开并不容易。
「搞,搞什么啊!」
「高须同学才是,想干什么啊?」
「你想干什么啊?」
「高须同学,高须……啊!啊——!」
高须的话说到一半。实乃梨竟然用手把龙儿的嘴唇堵住了。
「唔……咕……啊!」
「对不起,高须同学,先让我说」
说完就把自己的脸塞进伸出来的双臂中,深深地低下头。绝对不让龙儿看到自己的表情。然后,低声说道。
「那个……还记得吗?暑假时在亚美的别墅,晚上两人一起聊天,说到奇怪的事、UFO,幽灵什么的」
「唔……唔?」
龙儿略微歪了歪脑袋,无法预测栉枝想要说什么。
实乃梨那时确实是拿UFO和幽灵来比喻恋爱。什么看得见的人总是能不断地看见,对于看不见的自己来说就连它的存在都感觉不到,还说自己是不是注定看不到的那种人呢。是的,所以自己一直以来都祈祷实乃梨也能看见UFO。
但是,现在说这个有什么含义呢?
「那个,UFO、幽灵什么的,我想我果然还是不看见的好,看不见似乎会更好。最近想了很多,渐渐觉得应该是这样的……我就是为了把这个告诉高须同学才来的」
此刻的否定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只顾自己把话说完……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实乃梨的手指轻轻离开龙儿的嘴唇。
将龙儿手上的帽子拿回来,戴上帽子,遮住眼,用单手敬礼。
只有嘴唇看起来像是微笑着。
就这样,实乃梨转身走了。
大步流星地走了。
——什么?
——也就是说?
——感觉到会被告白,所以先甩了对方?
「哎,不会吧?」
被甩了吗?
真的?
刚才那个,
这就是?
「……失恋?」
龙儿在寒冬的路上呆立不动。脑袋里全是问号。不是什么礼物的问题,根本就没被喜欢。没有痛觉,只是在剧烈的冲击后茫然地杵着,抬头仰望天空。
『即使坏掉也能修好』——我想已经修不好了。
『坏掉的话,只要重新作就行了』——感觉已经没法再作了。
『所以即使坏掉也不用哭』——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
寻找即使如此也仍然发光的猎户座。
寻找能听见我声音的人。
仿佛天旋地转。
***
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十点。
醒来的泰子在厨房发现倒在那里的龙儿,究竟是何时开始倒在那儿的估计只有他本人知道了。所以,目前为止谁都不知道。
患了流行性感冒,热度超过三十九度。
就这样被送往医院,然后住院,至今意识还没有恢复。接到泰子的联络急忙赶到医院的大河也不知为何肿着眼睛抽着鼻涕。知道平安夜晚上发生了什么也是等到两天后龙儿醒来之后的事了。
就这样,遍体鳞伤地迎来了新的一年。
圣诞节和大扫除也全都因为龙儿的热度而消失了。
「……然后我就魔界转生了……」
小龙,振作~以快哭出来的母亲声音为背景音乐,即将沸腾的龙儿脑袋正做着不明意义的妄想。
「……我和大河发射杀人光束,哔哔哔,哔哔哔……想要征服整个世界,大概……但是,幕后操纵者的父亲,取下面具后竟然是栉枝的脸……为什么,为什么啊,居然是栉枝。这是怎么回事啊,单独斩断了红线,乱发脾气,公寓……买了」
龙儿在火焰飞舞的魔法世界里单手拿着剑和什么东西交战。在空中飞跃斩断黑影,咏唱技能的名字,一边在心里叹息『今年没能扔出
大件垃圾!』。
「……防震装备……」
振作点,窝囊废!一只小手来回抽打自己的耳光。啊,眼睛睁开了一点!母亲这样喝到。住手,很痛啊。但是发不出声音,龙儿只是空虚地在魔界斩杀敌人。
——啊啊,无聊死了,无聊死了。
就算睁开眼睛,又能看什么呢。
这片天空的星星不是早就爆炸坠落光了吗?
然后,舞台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