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歌在苍郁的森林里响起。那个声音、那个音调,以及那个节奏,构筑起庄严的音韵魔法阵。
「──再编书第一乐章,〈圣歌唱炎〉。」
吉欧路达卢教团发出的唱炎烧毁数千树木,袭向神的军队。可是与攻其不备的最初一击不同,唱炎被术兵神多尔佐克的结界挡下,化为了石头。
『你的回答是正确答案。』
深化神迪尔弗雷德的声音响起。
『既然如此,就要深深窥看,教皇戈卢罗亚那,以及吉欧路达卢教团。在这座螺旋森林之中与我对峙,换言之,就只是在较量谁能更清楚地看见深渊。』
戈卢罗亚那警戒周围。在燃烧花草树木的火焰对面,能看到神的大军正在逼近。在以魔眼计算魔力后,能发现众神的数量约为六千。直到方才都毫无迹象的庞大兵力,将教团团团包围。
螺旋森林里到处都是异空间的道路,就连入口位置都一直不停地变化。不论缠绕多么强的反魔法,一旦踏入其中,就会被强制转移到森林的某处。然而,假使是能窥看森林深渊的深化神,就能自由自在地部署兵力。
『开始接近吧,剑兵神。只要拉近距离,吉欧路达卢教团便不堪一击。』
剑兵神加姆冈德将剑朝向他们,迎面冲去。尽管教团也有诸如圣骑士等以剑和长枪武装的士兵,和阿盖哈的骑士与盖迪希欧拉的禁兵相比,技术与能力都差了好几倍。
他们的特长是以圣歌构筑的音韵魔法阵,因此迪尔弗雷德判断他们不擅长近距离战斗是正确的。可是──
「「「喝!」」」
就像在配合刺出的神剑,信徒们挥出整齐划一的正拳。担任前卫的八人,正是圣歌的专家──八歌贤人。他们的拳头粉碎了神剑,凭着臂力将袭来的剑兵神打飞回去。
「来圣奉歌──来自异国的风,为我们带来新的歌曲。」
「歌即斗争,斗争即歌。」
「要配合她们的歌做出舞蹈动作,必须有更强韧的肉体。」
「没错,因为这些歌曲,全都是赞扬魔王的歌。看起来更快、更强大的舞蹈,正是魔王的舞蹈动作。」
他们穿着藏青色法衣的肉体和过去不同,靠着肌肉大大地鼓起。
「「「为了跳出这段舞蹈,我们锻炼了肉体!」」」
八歌贤人与吉欧路海泽圣歌队像在跳舞般迎向众神的军队。
「──啊啊,我们吹起了崭新的风。与素不相识的邻人尽情跳舞,舞到天明。这份喜悦会化为力量,这份爱会令全身高涨吧。再编书第二乐章,〈炎舞刚体(baihamu)〉。」
音韵魔法阵响彻开来,八歌贤人他们被唱炎笼罩。〈炎舞刚体〉将他们锻炼出的肉体更加强化,就像在说这是火焰之舞一样,八歌贤人华丽且强大地踏出舞步。
「「「喝!」」」
一大群人高歌的〈炎舞刚体〉之拳,对以多制少的秩序效果出群,神的军队在眨眼间就被火焰之舞所吞没。这本来是为了跳魔王赞美歌一号、二号和三号所练就的舞蹈。也由于教皇戈卢罗亚那成为了信徒,魔王圣歌队如今已是地底的歌姬,吉欧路达卢更是举国支持着她们。而这个变化的副产品,便是这个舞蹈了。
『旅人皆知晓螺旋森林──』
深层森罗的深处回荡起深化神的声音。由于八歌贤人与吉欧路海泽圣歌队的身影忽然消失,被转移到深层森罗的某处,因此教团的信徒们瞪大了眼。
『此处的叶片乃是深邃的迷惘与肤浅的觉悟。不知尽头、不知尽头,你还不知尽头。』
每当迪尔弗雷德的声音响起,吉欧路达卢教团就被分散转移到广大的森林之中。不论是音韵魔法阵所形成的反魔法还是唱炎,都无法扰乱这座森林的秩序。
『森罗的迷途之人,永恒陷入的会是思考的终点吗?从未脱离,螺旋迷宫。』
于是,吉欧路达卢的信徒被接连传走,等注意到时,还留在密德海斯城门前的,就只剩下教皇戈卢罗亚那一个人了。他的手上有痕迹神利巴尔修涅多留下的痕迹书,是那个秩序将他的痕迹留在那里,借由维持过去来防止他被强制转移吧。
『数千之神即将袭向你。在你身后的是友邦首都密德海斯,我问你,教皇戈卢罗亚那。你要战,还是要退?』
「唰」的一声响起脚步声,超过数千的神逼近到戈卢罗亚那眼前。假如撤退,他们便会蹂躏密德海斯吧。
「深化神迪尔弗雷德,我没有能窥看深渊的魔眼(眼睛)。不过,不论那里是多么让人深邃迷惘的场所,我们都不会旁徨失措。」
能听见歌声。微弱的声音渐渐增加,开始巨大且强力地响起。那是静谧高雅的声音。庄严的圣歌从螺旋森林的各个地方演奏起来。
「这首歌正是我们的指标。不论祢怎么遮蔽我们的魔眼(眼睛),凭借同样信神之人们的歌声,我们只会一味地走在这条信仰之道上。」
尽管吉欧路达卢教团被分隔开来,歌还是会超越距离。即使相隔遥远,不论被转移到何处,他们都毫无偏差地高唱着圣歌,在密德海斯的城门前展开音韵魔法阵。
「就算看不见神,汝也无须恐惧,福音会在汝等每一个人身上响起。这些福音全是我等尊贵之神所伸出的手。就算看不见,纵使看不见,福音也会在每一个人身上响起。再编书第三乐章,〈独歌复唱(rozesu)〉。」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的唱炎从神兵的脚下窜起,戈卢罗亚那眼前的士兵接二连三遭到「独歌复唱」的火焰所吞噬。术兵神多尔佐克的结界之所以没有发挥作用,是因为那些歌声只针对一个人而响起。在剑兵神加姆冈德身上响起的音韵魔法阵与唱炎,术兵神多尔佐克听不见也看不见。
在「独歌复唱」之前,不论是谁都只能独自面对。或许那就属于这种术式吧,因此对神的军队具有极大的效果,眨眼间就将他们化为灰烬。
『贯穿螺旋的乃是深渊之棘。』
迪尔弗雷德的声音静静响起,一根小棘刺从森林深处飞来。音韵魔法阵构筑的「圣歌唱炎」如墙壁般窜起;可是,深渊草棘一刺中火焰,彷佛贯穿了魔法阵的要害似的,轻易地将唱炎灭掉了。就在戈卢罗亚那跳着避开这一击的瞬间,深渊草棘刺中了他的背。
「……唔…………啊……」
这是利用了深层森罗的异空间。从正面逼近的深渊草棘在被森林的异空间吞没后,转移到了戈卢罗亚那的背后。迪尔弗雷德大概窥看深渊,事前预测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吧。
『第一根棘刺会让魔力瓦解,第二根棘刺会让生命瓦解,至于第三根棘刺,则会让根源瓦解。尽管如此,既然受到枯焉沙漠的影响,第二根就会是终结。你毫无办法能够避开。即使想在投掷之前将我打倒,倘若无法窥看深层森罗的深渊,你就无法抵达此处。』
就如同迪尔弗雷德所言,深深刺入戈卢罗亚那根源里的深渊草棘,将他魔力的流通管道完全截断了。
『我问你,吉欧路达卢的教皇。你要对抗,还是要撤退?』
「即使没有魔力,也依旧能够唱歌。我并非神,只是传教之人。就算少了我一人,我们的信仰也不会缺损。」
『否也。只要教皇倒下,吉欧路达卢就会分崩离析。你们献上祈祷的神乃是幻想。认为那是实在的信仰,是因为有你的祈祷才得以维持。』
即使步履蹒跚,戈卢罗亚那还是缓缓踏出一步。
「向吉欧路达卢的虔诚信徒宣告:大家请唱歌吧。让过去响彻我国的神龙歌声,再度响起吧。」
遵从教皇的指示,螺旋森林里响起歌声。那道旋律构筑出足以覆盖住深层森罗的音韵魔法阵。
『要是还保留持续一千五百年祈祷的魔力尚且不论,临阵磨枪的「神龙怀胎(peheromu)」是无法抵达深层森罗的深渊的。』
能从深渊的深处,看到就像经过精雕细琢一样纤细且锐利的魔力。
『你的答案错了,向幻想之神祈祷的教皇啊。』
深渊草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来,其数约为数万。不,不对。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异空间里不断移动,留下足以看成是数万根的残影。描绘着不知该往上下左右哪一个方向避开才好的不可思议轨道,那根极小的棘刺,贯穿一步也无法动弹的戈卢罗亚那胸口。
他的生命逐渐消逝而去。纵然落在地面上的痕迹书勉强维持住他的生命,却没办法维持太久。
「──啊啊,当时男人如是说:『在拿掉天盖之前,先除去自己的境界。』」
戈卢罗亚那虽然无力地跪倒在地,还是交握起双手,摆出祈祷般的姿势。
「教皇只会不断祈祷的话,神力就只是痕迹,只是过去的遗物。在从前人们累积下来的众多答案之中,无法导出更正确的解答。」
他闭上眼、竖起耳,一心一意地献上祈祷。
「『不去承认过错、不去纠正错误,算什么毫无隔阂的世界啊?你能断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思考之中,不存在着一千五百年祈祷的时间境界吗?』」
教皇一面发出痛苦的喘息,一面忏悔似的说:
「教皇答道:『已经太迟了。』」
戈卢罗亚那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正是过错,正是最后的福音。于是,救济开始了。男人将真正没有隔阂的世界带来此地。再编书第四乐章──〈神龙怀胎〉。」
痕迹书独自翻开,纯白光芒覆盖住整个深层森罗。
纯洁白皙的崭新世界──在空无一物的那个地方,有着戈卢罗亚那与迪尔弗雷德。深化神瞪圆了他的神眼(眼睛),而众多信徒以圆形围绕着两人。
「……这是将螺旋森林吞没了吗……?」
迪尔弗雷德问。
「不,这里是没有隔阂的世界。神龙只将我们的心孕育在体内,设置了对话的场所。而那正是全新的『神龙怀胎』。」
戈卢罗亚那缓缓站起,与迪尔弗雷德面对面。尽管他的生命即将结束,心却尚未死去。
「在这里,祢我之间没有境界。拒绝一切支配、退去一切职责,是能够以自由的心进行对话的场所。」
戈卢罗亚那将指尖伸向迪尔弗雷德。
「我就揭露祢的真心,从伪神艾库艾斯的支配下解放开来吧。」
纤细指尖碰触到迪尔弗雷德。
「深化神,祢想要战斗吗?」
「否也。我──」
迪尔弗雷德遭到光芒笼罩,轮廓扭曲起来。
「不是……深化神……」
伴随着心跳声,能听见微弱的笛声。翠绿之风从他的神体中脱离,被光芒笼罩起来。
深化神的身体扭曲变形,一点一点地产生变化。那个模样,是一位熟识的神。在戈卢罗亚那眼前的,是吉欧路达卢的守护神──痕迹神利巴尔修涅多。
「……吾神……利巴尔修涅多……」
戈卢罗亚那静静跪下,恭敬地献上祈祷。
「这是以转变神的权能将您转变了吗?」
「然也。我痕迹的权能也被利用了。」
能重现过去痕迹的权能,以及能转变成其他秩序的权能。只要拥有这两种权能,就能创造出与深化神极其相似的神吧。
「教皇戈卢罗亚那,我就只是将痕迹刻划在此身上的秩序。」
受光芒笼罩的神体静静地散去,痕迹神的身体开始消灭。
「然而,这是久远以前,在遥远的另一端发生的过去。」
利巴尔修涅多深思一般地说。他在看着什么。没错,在这里、这个世界里,不存在埋入他体内的齿轮。
「在将痕迹刻画于我这副身躯里之前……在成为神之前,我或许也在某处拥有心。这个地方,好像让我回想起什么……」
本来一副严厉表情的利巴尔修涅多露出温柔的笑容。那说不定才是他原本的面貌。
「没有心、就只是秩序的我……还真是不可思议。你们吉欧路达卢人民一千五百年的祈祷,能连结到这个没有隔阂的世界,总觉得让我很自豪。」
纯白世界伴随着这句话粉碎了。「神龙怀胎」结束,戈卢罗亚那的视野回到原本的深层森罗。
『──永别了,向我祈祷的最后的教皇啊。真亏你能看穿、贯彻信仰。艾库艾斯是虚伪的神,而汝正是真正的信徒。答案一直都在你的信仰之中──』
大概是痕迹神的力量吧,痕迹书发出闪光后,刺在戈卢罗亚那根源上的深渊草棘便脱落了,紧接着,从深层森罗的深渊里散发出来的强大魔力就消灭了。这或许是因为利巴尔修涅多经由「神龙怀胎」从艾库艾斯的支配下获得解放,在自己再度被操控之前自杀了吧。
「……唔……嘎……」
尽管神棘脱落,既然恢复魔法无法发挥作用,戈卢罗亚那就没办法好好行动。他一面爬行,一面看向密德海斯。
爆炸声响彻开来,城市里窜起火势。
「来人啊……快到城里去……那恐怕是……佯攻…………」
戈卢罗亚那喊道。他虚弱的喊声传不到远离的信徒们耳里。既然利巴尔修涅多假扮成深化神,那么真正的迪尔弗雷德应该早就已经侵入密德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