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地方有通道?啊,这里是随从的准备室吧?有一部分颜色鲜艳的刺绣,一般的女佣人都会穿着比较朴素的衣服……)
从被切割成各种形态的天窗中,照射进细微的光线。
伊鲁族的住所,既有裸露的白色岩皮,也有有温暖的红色土墙,还有镶有蓝色瓷砖画的地方。
从外面上去像是蚁冢,一进门就会展现出各种各样的姿态。奇利亚说也有墓地和监牢,不过可以的话菲尔尽量不想靠近那一带。
随季节而变化的『圣域』,现在似乎只限于中央的巨大石冢,菲尔无论如何也进不了那里。
(据说在『圣域』中,要点上百花香,在房间里点燃蜡烛,把宝石堆成供品……这是夫君大人告诉我的。)
菲尔一边走在昏暗的通道上,一边挖掘着脑中的知识,顺便想起了夫君大人的脸,菲尔的表情稍微有些垮下去。
(快点到晚上吧)
如果一直不能把心意传达出去的话,总觉得难以平静。
异变发生在午后。
「夫人!您在哪!?」
依靠着取光的天窗,在迪卡路的迷宫里漫步的菲尔,听到拉娜寻找自己的声音而回过神来,变了脸色。
「哎呀,到底怎么了,那么着急?」
「大事不好了……总之请跟我来!」
「等一下,拉娜!?」
拉娜不容分说地拉着菲尔的手臂跑了起来。
惊慌失措的菲尔,听到从昏暗的通道对面传来激烈争吵的声音,不禁皱起了眉头。
然后,菲尔在大厅里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最先看到的是穿着白色制服的吉尔福特白龙师团士兵。
然后被他们用绳子反绑着的人是——
「夫、夫君大人……!?」
菲尔变了脸色跑过去,强行将扭住克劳手臂的白龙兵的手拉开。
「无礼之徒!这里是黑龙公领。对领主实行粗暴的行为,即使是皇太子的士兵也绝不允许!」
「哎呀,这不是弟媳妇吗!很遗憾,你好像弄错什么事了。科尔巴赫在作为黑龙公的土地以前,是埃尔兰特的国土。既然找到了反叛者,就必须把他绳之以法!不管他是领主、皇子、我的弟弟。」
「……!?」
菲尔把目光朝这明朗声音的方向转去,只见吉尔福特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
「你说反叛者!?别说这种蠢话,请赶快把夫君大人放了!」
「在说蠢话的人是你吧,弟媳妇。你看,这是今早没收的文件。」
「……?」
菲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摆在眼前的羊皮纸。
上面用伊鲁族的文字写着包含『不眠之蝶』在内的夕辉晶的书面贸易文件,以及——熟悉的徽章。
吞噬剑刃的黑龙。那是克劳的徽章。
「骗人……」
「唔嗯—,真遗憾。这不是谎言哦。虽然我早就怀疑他隐瞒了什么,不过再怎么说,我也没想到我那蠢弟弟就是犯人!」
看吧,果然如此。
吉尔福特发出轻快的笑声。
「听说在自己的领土上发生的咒毒骚动也是骗局呢。……唉,真可叹,居然对禁忌之毒出手,看来我那蠢弟弟已经变成一个废物了!」
「什、什么地方搞错了吧!夫君大人怎么可能散播咒毒呢……!」
「你有什么证据吗?不对,既然已经有这样确凿的证据,为什么你还能相信他呢?」
(无论如何!)
克劳绝对不可能是犯人。
明明知道,菲尔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那个理由关系到自己的双重生活,而且最重要的是,要用语言说出来的话,这实在是太暧昧的理由了。
「但是,一定是弄错了……犯人不是他,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夫君大人,你也真是的!为什么您被这样冤枉了还默不作声呢!?」
菲尔紧紧地抓着克劳,像是要保护他一样抱住了他的头。
在他们身旁,刚赶来的奇利亚神情慌乱。不知所措。伊鲁族的贵人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激烈地交谈着,拉娜则用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扫帚,果敢地试图驱散白龙师团的士兵们。
一切都伴随着噩梦般的非现实感。
「……席蕾妮」
「?」
突然,把额头压在菲尔肩上的克劳小声说:
「别担心。」
「欸……」
「到……那里去,好吗?」
熟悉而又低沉声音,有种不合时宜的明朗感。
「那个,这、到底是、怎么……?」
「之后就拜托你了。」
菲尔一瞬间忘记了状况,屏住了呼吸。
「夫君大……」
「把他带走」
在菲尔说什么之前,吉尔福特下达了无情的指示。
在白龙师兵们的手中,克劳转瞬就被带走了。
「等等……!」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菲尔呆呆地目送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通道的另一边。
「……这是怎么回事,吉尔福特大人?」
菲尔低声质问留在原地的义兄长。
「那些文件是什么?」
「我不是都说了,那是没收来的吗?」
「开什么玩笑!你是怎么捏造出那种东西的?」
「你难道就没有坦率地承认他是犯人的想法吗?」
「嘶!」
被他指了出来,菲尔脸上泛起红晕。
看着沉默不语的她,吉尔福德慢慢地弯下身子。
「坦白说,无论他是否是在国内散播咒毒的犯人,真相都无关紧要。只是既然找到那种东西,就有了抓住那个孩子的借口。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你说什么?」
「背叛皇帝的人结局是悲惨的。是会马上斩首呢,还是处以刑罚呢?父亲对敢于和自己刀剑相向的人毫不留情,只要一有怀疑,他一定就没救了……」
只要被带到皇都,克劳就会马上被处刑。
「真是可叹啊,兄弟又减少了。」
「你……!」
抓住菲尔情不自禁扬起的手,吉尔福德笑了。
「……我应该说过我想要科尔巴赫才对,弟媳妇。」
伊古雷科自取灭亡,是对国家有益的事。
「等明天拂晓我们就会出发。如果在那之前克劳的嫌疑还没有彻底洗清的话,『新娘』就要变成『遗孀』了。可别再做蠢事了哦……至少不要让我亲手伤害弟弟深爱着的新娘。啊,弄错了!」
马上就要变成『深爱过的』了吧。他给自己的笑话鼓了鼓掌。
再见,吉尔福德回敬道。菲尔无言地目送着他白色的背影。
在脑海中,克劳留下的话,像回声一样回响着。
——别担心。
——之后就拜托你了。
然后,就是被要求探寻的地方。
「那是,什么啊?」
在这种时候,还是这样不直截了当地把话说清楚。
(那到底,是什么啊?)
菲尔咬紧牙关,臼齿咯咯作响。
不知不觉,菲尔握紧了拳头。
「呜呜,夫人……殿下他,竟然在国内散播咒毒什么的,一定是搞错了吧?我们该怎么办……」
菲尔紧紧抱住一边哭泣一边不停地擤着鼻涕的拉娜,在自己被扔进的房间里冥思苦思。
我想他不会因为无计可施而被捕的。
但是,正如吉尔福特所言,既被找到了作为证据的文件,又被逮捕,处刑几乎难以避免。
(我应该去帮助他吗?还是说,应该去找被告知的地方探寻一下呢?)
如果在这之前的菲尔,肯定会选择前者吧。但是现在,她的手里有银色的笛子,还有那个人留给她的话。
(夫君大人说了不用担心。)
克劳在被捕的时候没有作任何抵抗。如果凭他的本事,明明可以把在场的白龙兵打得一败涂地然后逃之夭夭。
(——无论吉尔福大人有什么企图,都一定还有胜算。否则,他应该不会轻易被抓住的。)
抚摸着颤抖着肩膀哭泣的拉娜的头,菲尔故意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他可是夫君大人,一定是有什么作战呀!」
「是啊,就是说呢……」
「嗯嗯,就是这样。吉尔福特大人说过,让我们不要插手。虽然很不安,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总之只能先冷静下来,老实待着。然后,考虑一下之后的事吧?」
「是……」
「让你遭受了无妄之灾,抱歉了,拉娜。」
「不!夫人您才是,明明您也很不安,我却还让您看到了这么难看的一面,真是非常抱歉!」
面对慌慌张张地整理仪态的拉娜,菲尔露出女主人般自若的笑容说道:「好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菲尔向一直坚持要待在这里一段时间的拉娜拜托「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拉娜犹豫了一下,还是告退了。
这时,菲尔用手势拜托站在房间前面的伊鲁族的卫兵帮忙照顾拉娜。
看守只有一个人,他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带着拉娜离开了。
好像是因为克劳被抓了,大家都在关注着那边。平常都是卫兵们等距离站哨的走廊,现在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空无一人。
(接下来)
等待着啪嗒啪嗒的纷乱脚步声远去。
(……让我老老实实的待着,怎么可能啊)
菲尔觉得,把假发和眼镜都带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虽然和平时的女仆姿态有点不同。
刚才散步的时候,不是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房间吗?
(完——成!)
不起眼的栗色头发弄成齐刘海的长辫发型,造型虽然变得稍微有点时髦,但仍旧戴着瓶底眼镜的菲尔,现在正身着伊鲁族的民族服装。
(刚才能找到仆人的准备室真是太好了!还有不认识的这件衣服的主人,对不起。)
平时的黑色装束,变成了对襟的东方风格,代替围裙,菲尔穿着宽幅的刺绣带,但其他基本不变。
无论从哪里看,都是装扮成了完美的『平民姑娘』。但是仔细看的话,比起普通的伊鲁族,白皙的肤色之类稍微产生了一点不协调感。
(怎么样?这满溢的庶民气息!)
菲尔来回旋转确认完成后,突然露出了笑容。
再次体会到,庶民才是自己的本分。
虽说眉眼也还是西方人,不过如果退一百步说:「是席蕾妮公主带来的仆人穿着民族服装」不会被人发现是公主吧。
(即便如此,被要求探寻的地方……以那个地方为目标的话,就是说夫君大人所提到的『背叛者』就是他吧?确实,连发光的酒都没喝,在最先列举出的十一人中也有他的名字……但是)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思考。
(就托付给你了。被说了这样的话。这样一来……)
把以前克劳送给自己的装饰鞘的匕首插在腰带上,确认右手无名指上戒指的触感。顺便把凯的『宴会兵器』也藏在了怀中。也许会有什么用。
「……要是随随便便就死掉的话我就揍扁你。」
菲尔轻轻推了一下眼镜,轻声说道。
目标地点位于山谷的中心。
多亏了克劳的被捕骚乱,伊鲁族的卫兵非常少。
黑龙师团的士兵们因为主人被抓捕而慌乱不安,可能会引发暴动,所以吉尔福特指示伊鲁族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拘留他们。当然,白龙师团的士兵们也聚集在了一起,走廊的防守实在太薄弱了。
(明天一早,夫君大人就要被带走了。要找出真正的犯人,证明和夫君大人没有关系的话,那就是最后期限了。)
终于,菲尔来到了散步中没能踏入的目的地附近。果然守卫的人数增加了。尽管如此,擦肩而过的伊鲁族里没有人注意到菲尔是『席蕾妮公主』。
(好奇怪啊……我想方向应该是这边没错,但是我该怎么过去呢?)
——问题发生在菲尔由于找不到出口而彷徨的时候。
在拐角处,「咚」地撞到了某个人。
「啊,对不起」
『不,我这边才是……嗯?共通语?』(※注 文中用『』框住的部分使用的是伊鲁族语言。)
很不走运的是,撞到的对象是『犬鹫族长』——在宴会上遇到的年轻贵人。
『皮肤是白色的,你是埃尔兰特人吗?从这里开始,任何人都不允许通过。不对,难道说你是被白龙公吩咐了来这里探听的吗?喂,来人啊!有入侵者!』
(虽、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好像很生气!)
遭到了咄咄逼人的逼问,正当菲尔陷入混乱的时候,数不清的伊鲁族战士们跑了过来。他们一齐举起武器,包围了菲尔。
『回答我你是来做什么的吧,小姑娘。玷污为精灵而存在的圣地的人绝对不能原谅!』
(怎么办……虽然带了匕首,但是以这么多人为对手怎么可能战斗啊!?)
想找借口,但是手头的伊鲁族词汇在日常用语中只有三个。
(就算是入侵,也不会说『你好』吧。『谢谢』也绝对很奇怪!那——个——那——个!)
剩下的只有一个。菲尔做好了觉悟。
『请问……』
菲尔深吸了一口气,用腹部的力量全力咆哮,同时向前方突击过去:
『……洗手间在哪里啊——!!』
面对带着鬼气逼人的表情,为寻找厕所全力向前猪突猛进的姑娘,伊鲁族的战士们吓了一跳,不由得让过身子。趁着这个空隙,菲尔狠狠地踢向某位阻挡的伊鲁族卫兵的重要部位。可怜的牺牲者,发出无声的悲鸣之后晕了过去。菲尔一边在内心双手合十,一边从那里突破包围网。
『快、快追!!』
凌乱的脚步声不断向菲尔逼近。要是被追上的话就完了。拼命逃走的菲尔一口气打开了尽头的门。
「这、这是什么情况!?」
刚要踏出去的脚,险险地停在了半空中。从下方吹上来的强风,让菲尔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是红色的断崖绝壁。然后,一座古老的吊桥将其与稍远位置的蚁冢连接在一起。每当风吹过,腐烂的木板就会相互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不吉利的声音。
(……要是掉下去的话……)
虽然只要有河流的话就还能看到希望,但是在更为深邃的谷底却只能看到坚硬的岩石。要是掉下去的话,下场可能也就比绞肉好上那么一丁点吧。
(讨厌,不能朝下看!)
没有犹豫的时间。菲尔屏住呼吸,尽量不去想多余的事情,正当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桥的中段的时候,突然,什么东西掠过了头发。
(箭——!?)
没想到居然连那种东西都用出来了,菲尔嘴角抽动着说,但对方也不是开着玩笑就射出箭来的。紧接着,三支飞矢掠过肩膀。
在仿佛即将要坠落的吊桥上,沐浴着箭雨飞奔而过,让菲尔觉得之前泡在热乎乎的温泉里的时光简直像谎言一样。
她忽然将视线转向身后,只见一名战士用剑抵住了吊桥的绳索。
「拜托饶了我吧!?」
连血色褪尽的闲暇都没有,吊桥剧烈地摇晃着。虽然极大地失去了平衡,但是菲尔马上改用四足爬行的方式飞快地向对岸奔去。同时,男人也同时砍断了另一边的绳索。
目光追随着发出巨大的声音坠落到地面的吊桥,菲尔悬挂在对岸的边缘,一边松了一口气。
(得救了……)
正当她放下心来的时候,一支箭突然插在她的脸旁边。
「……」
一瞬间的沉默。马上,菲尔狼狈不堪地爬上了悬崖,背对着他们呼喊着什么的声音,跑进了漆黑的蚁冢里。
「到了……!」
——这就是所谓的歪打正着吧。
有种让鼻子痒痒的甜味,是百花香。借着天花板上倾注下来的光和无数亮着的烛台,眼前模糊地浮现出宽敞房间的样子。
中央蚁冢中一个人也没有。菲尔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摘下假发,把脸颊上流淌下来的汗水和假雀斑一起擦去。
(……伊鲁族的、『圣域』……)
为妖精准备的特别场所。
但是,房间里没有表现出那种用途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木箱。
(这个,难不成)
由于紧张,脉搏迅速加快。
菲尔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在铺得满满的稻草上,有一颗黄昏色的石头,朦胧地散发着微弱的磷光。
(果然……!成为咒毒媒介的夕辉晶,会发出磷光。)
摘下眼镜用肉眼重新确认,菲尔深吸了一口气。
迅速地合上盖子,作为证据菲尔打算抱一个在腋下返回。
「……请您把箱子回去。」
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菲尔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加工到一半的结晶。但是,上面撒着毒蛇的磷粉。触碰『不眠之蝶』的半成品,对身体可没有什么好处。」
那是一个耳熟的声音。
虽然对这个发现有焦虑感,但菲尔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这个人是唯一能够将这个『圣域』选为咒毒的隐藏场所的人物。但是,同时响起的几个脚步声,让菲尔咬住了嘴唇。
环视四周,强壮的伊鲁族战士们手持武器,包围住了菲尔。
「这可真是叫一个弱女子胆战心惊啊。」
菲尔慢慢地回过头,瞪着随战士们一同站立的身影。
「背叛者就是你吗?——奇利亚大人。」
听到菲尔的质问,奇利亚叹了一口气。
「因为黑龙公被捕,所以我也就放下心来了。」
总是温和地笑着的他,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那般沉着冷漠,面无表情。
「犬鹫族长大惊失色地跑来通知我,我还在想着是什么事呢……真是的,本以为趁着关系不和的埃尔兰特
皇子们自相残杀的时候,就能顺利地把货物走私出去……您可是从来没有随随便便地抛头露面过呢,是为了让我大意吧,真是个令人出乎意料的伏兵呢。」
(这位大人既没有喝葡萄酒,又会说共用语,虽然有点儿罗嗦,但无论怎样的对话都搭得上话。他从一开始就有是背叛者的可能性)
菲尔慢慢地和他保持距离。
「为什么,要在埃尔兰特散播咒毒?您对夫君大人目前的统治不是很满意吗?」
「……尊敬黑龙公,这是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他。」
「那么、为什么……」
奇利亚把目光从歪着脑袋的菲尔身上移开,看向咒毒的罐子。
「……您还记得昨天说的话吗?黄昏之子为新娘,朝霞之子为晚宴。」
「是想讲故事吗?您并没有回答妾身的问题哟。」
「我会回答的,这就是答案」
然后,奇利亚露出了微笑。但是,那是忍耐痛苦般的笑容。
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外表,因笑容的方式不同,给人的印象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现在看起来像个与年龄相称的大人。
「我是生活在蝶群里的毒蛾。但是,即使是虚伪的家人,我也同样珍视着蝶群。……是啊,为什么呢?」
听到奇利亚独白似的喃喃自语,菲尔歪了歪头。
「您也一样,为什么会支持作为敌人的黑龙公呢?您自己明明也很重视虚伪的家人」
「您在说什么呢?」
看起来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的菲尔,听到奇利亚微皱着眉头投出的问题瞬间冻住了。
「作为人质的新娘,席蕾妮公主。……不对,还是叫你替身的菲尔蒂亚小姐比较好吗?」
「……!」
为什么这个会……
虽然菲尔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表情,但却无法掩饰内心的不安。
缩紧身体,正想后退一步的菲尔,被一个迅速逼近的战士紧紧地抓住了手臂。
「好痛……!」
菲尔就这样手被反扭起来。她呻吟着,拼命挣扎想要踩对方的脚,但是反而被更加强烈地压制住了。
(大意了……!)
「但是,新娘小姐。来的人是您,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奇利亚走近被制住的菲尔,感到抱歉似的低下了头。
「你什么意思?」
「我打算对你和黑龙公做非常恶劣的事,但即便如此……只要能保护家人,就算成为恶魔我也在所不惜。」
菲尔停止了抵抗,静静地看着奇利亚。
提出这个问题,需要勇气。
「……你要、杀我吗?」
「怎么可能?……我本打算用来威胁的加入了咒毒的酒,你没有喝吧?」
被好不容易改变了姿势的菲尔狠狠地瞪着,奇利亚移开了视线。
「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同胞。所以,不会杀死你的……只不过,你可能再也无法回到黑龙城了。」
因为黄昏的孩子会成为新娘。
他反复地自言自语,把手伸向了菲尔。
「呜、……!」
为了避开逼近的手指,菲尔拼命扭动着身体,被扭成难受的姿势的四肢嘎吱嘎吱直响。
被身后的战士用手臂锁住了喉咙,连转头都做不到。
(必须要证明夫君大人是无辜的……!)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被抓啊!
在菲尔咬紧牙关摇着头的瞬间,从怀里滚落了下来了什么东西。——从克劳那里得到的银色笛子。
(夫君大人……!)
没有思考的时间。菲尔狠狠地咬住了缠在脖子上的手臂,然后甩开瞬间松弛的拘束,菲尔将嘴里叼着的笛子用尽全力地吹响。尖锐的金属音响彻四周。
「……?你在做什……」
就在奇利亚停下手,怪讶地皱起眉头的时候。
许多靴子踏地的声音,仿佛地鸣一般逼近。接着,就像是要掩盖不知所措的战士们的喧哗一般——
(※注 『地鸣』指地震时地盘鸣动的声音。)
「到此为止了!!」
伴随着耳熟的制止的声音,大厅的门打开了。
(欸)
紧接着,突然响起了更加夸张的宣言。
「呼哈哈哈!天网恢恢,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反派就要急着露出马脚了!」
从打开的门的另一边出现的是穿着白色制服的军队,还有——
「……吉尔福特兄长大人!?」
「你立大功了哦,弟媳妇!」
但是,还有更加令人意外的情况。
吉尔福特就像初次见面时一样举起一只手打招呼,意外的是穿过他的腋下,向这边跑来的人物。
「……不要毫不客气地触碰别人的妻子啊!」
被剑柄击中的战士,发出沉重的呻吟趴倒在地上。
「没有受伤吧,席蕾妮?」
菲尔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着那个抱住踉踉跄跄的自己的人。
「夫、夫君大人……!?」
(欸欸欸?为什么!?你不是被吉尔福特大人抓起来了吗!?)
克劳一边帮助完全无法接受事态的巨大变化而眨巴着眼睛的菲尔站起来,一边追问道:「受伤了吗?」
与此同时,身着白色和黑色军服的士兵们一下子涌进了房间。
——不仅仅是白龙师团兵。本来应该被关进监狱的克劳的黑龙师团兵也在那里。
「妾身没有受伤,但是……那个,究竟发生了什么……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如你所见。」
「怎——么样?弟媳妇!兄长大人的反派角色,演得相当不错吧?」
看到越过克劳的肩膀,朝这边闭上一只眼睛的吉尔福特,菲尔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说……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吗!?」
面对尖叫着的菲尔,面色各异的两兄弟相互对视了一眼。
「唔——嗯。这倒也不是。」
「因为没有商量过嘛。」
「等一下!没有商量过吗?蠢弟弟你说明有误啊!不是你单方面地无视了我的提案吗?」
「提案?真可笑。要使用把别人的妻子当成诱饵的低级下流伎俩,别开玩笑了。一收到我的警告就死缠烂打地扑过来,尽是胡作非为……总的来说,我连你的目的何在都不知道,也就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吧。」
「……那个?这是怎么回事?」
克劳皱起眉头,咋了一下舌,向菲尔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第一天,吉尔福特兄长明显地散发出敌意了吧。……如果是吉尔福特兄长的话,应该会更好地把爪子藏起来。我当时就想,说不定他有什么特别的意图……但是……」
话说起来,好像从吉尔福德闯进来的第二天开始,就用混在无聊问答中的话,向克劳提出了「用诱饵来抓住散播咒毒的犯人吧!」
但是,所谓诱饵,就是指席蕾妮公主——也就是要『以之前被袭击过的席蕾妮公主为诱饵,引诱敌人上钩』。那是一个将她完全暴露在可怕危险中的提案,克劳没有理会,兄弟之间的沟通也因此一度陷入了困境。
「如果是平时的话,为了科尔巴赫,他一定会在哥哥面前表现出冷静透彻的样子,所以这可一点都不像我那蠢弟弟啊!虽然很不满。不过,昨天和弟媳妇谈了一下我也同意了。所以勉强采用的折中方案就是这个!」
「哈、哈……」
克劳想让菲尔远离吉尔福特,似乎是为了警戒等得不耐烦的吉尔福特擅自让她成为诱饵。
相比之下,刚才虽然似乎遭遇了相当大的危险,但即便如此,对于吉尔福德来说,似乎还只是『折中方案』。
「什么『反派角色演得相当不错』啊……明明一半以上都是在本色出演吧……」
哇哈哈,吉尔福特豪爽地笑了出来,于是克劳叹了口气,把脸转向菲尔: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把你卷进来。」
「是啊,没想到,居然不是让黑龙师团兵,而是让身为妻子的妾身去搜查,就算是妾身也很出乎意料啊!」
「……我被捕后,我的士兵也就无法行动了,计划可能会因此而泡汤」
克劳皱起眉头,不经意地轻轻弹开不停拍打着自己背部的吉尔福德的手。
「如果要演戏的话,我和哥哥的行动都会被封印。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寻到守卫变得薄弱的奇利亚身边的人,我认为只有你一个。」
正因为在实战中不允许失败,所以才有想要托付的人。
「对我来说,最值得信赖的人——就是你。」
「……」
一边说着这没什么了不起的,菲尔把头扭向一边。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大家千万不要注意到她潮红如血的脸色。
(在最后关头,能把赌注下在自己身上,真是我的光荣……)
才怪咧!怎么可能这么想啊!
对沉默不语的菲尔,吉尔福特说道:「
擅自怀疑你,让你吓一跳,我感到很抱歉。」
他瞥了一眼房间里放置咒毒的箱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但是,一想到如果全国范围内出现了这么多咒毒的话,我就有些不寒而栗了……呼……」
「关于今后的事情以后再决定吧。现在先把席蕾妮安置到安全的地方……」
「请等一下!」
菲尔正打算要撤退的时候,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
「新娘小姐要被带走的话,会让我非常困扰。」
「奇利亚。稍后再慢慢地听你申辩。」
「不是的!之后,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会再强留你了……!」
被抓住肩膀的奇利亚咆哮般地诉说着。正当黑色与白色的士兵们打算把闹腾的他拖走的时候。
「咕啊!」
响起了一声沉重的惨叫。猛然回过头去,映入菲尔眼中的是弯曲着膝盖倒下的士兵们。
「!?」
突然,菲尔被拉住手臂向后仰。
脖子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菲尔发觉喉咙被刀刃抵住了。
「弟媳妇!?」
「你在做什么,奇利亚!」
「请让一下……如果你们也不想死的话,就快点!如果是现在,把新娘交出去的话或许还能被原谅。」
菲尔一时忘记了挣扎,把视线投向背后的奇利亚。怎么回事?
突然间,视野中某样闪闪发光的东西飞舞着,让菲尔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不止一个。两个,不,还有更多——
「这是什么?发光的蝴蝶……?」
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呢?不知不觉间,大厅里飞舞着无数闪烁着不可思议红光的蝴蝶。
「太迟了……!」
面对还在发呆的菲尔一行人,奇利亚露出了绝望扭曲的表情。
「快点!把塔的出口全部封锁起来。这座塔位于山谷的中心,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伊鲁族就要灭亡了!」
在奇利亚抛开菲尔,对战士们下达指示的时候,蝴蝶也从后边涌了出来,然后,聚集到附近的人们身边。
「呜哇!?」
吉尔福特用手臂遮住脸。蝴蝶停留在他的手腕和脖子处,然后在皮肤上融化了。
「这是什么?」
皱着眉头的吉尔福特突然呻吟地倒在地板上。
「兄长……!?」
克劳正打算跑过去,然而奇利亚尖叫道:
「黑龙公,不可以触碰您的兄长!那只蝴蝶是『不归梦』……它触碰到的一切物质都是致死的咒毒。不管是发光的蝴蝶,还是寄宿着蝴蝶的人类,一旦碰触,肉体就会在四分之一刻之内腐烂殆尽!」
听到这番话,克劳瞪大了眼睛:
「……奇利亚……你散播咒毒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吗?」
「将咒毒流通……的约定,如果不能兑现的话,『不归梦』就会一口气被释放,散播到整个伊鲁族中。因为我被抓住了,已经变得没有价值了……」
在这个石冢中,到处都被安置着咒毒,奇利亚咬着嘴唇说道。
继吉尔福特之后,所有的士兵、战士们都被闪光的蝴蝶群缠绕,身体重叠着交替倒下。他们的皮肤染上了像木炭一样的漆黑色。这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简直如同恶梦。
「席蕾妮,快趴下!」
当菲尔突然被克劳呼唤回过神来的时候,蝴蝶群就在眼前。
她被克劳紧紧抱在怀里,庇护在身后。看到克劳的胸口吸入无数只蝴蝶,菲尔发出一声尖叫。
「夫君大人!?」
菲尔正想扶起跪倒在地的克劳,克劳却大喝一声「不要碰我!」。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皮肤染上了如同流动的墨水一般的黑色。
焦躁、不安、后悔。面对一切混杂在一起的冲动,菲尔揪着头发不停地喘息着。
(骗人……再这样下去,夫君大人就……)
这之后的情况,仅仅只是说出口都很可怕。
而自己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什么都可以,什么都——!
这时,菲尔突然注意到。
——明明四处都有蝴蝶在飞舞。
(为什么,我却平安无事呢……?)
菲尔回想起了,和自己有着相同容貌的公主说过的话。
——“可爱的菲尔,如果遇到像普通的诅咒之类的东西,请你将它奉还回去吧”
灾祸什么的,把它推开就行了,只要使用你所持有的那个瞳色。
「新娘小姐!如果是你的话……」
「诶?」
「这个『不归梦』是『所有人都会死亡』的诅咒。」
「所有人都会死亡……?」
思考产生的热度让头脑发昏,菲尔一边远远地听着奇利亚的话,一边死死盯着蝴蝶群。
「不」
视野渐渐模糊,黄昏色的瞳孔朦胧地增添着光辉。
「就凭这种东西,谁也不会死!」
就在那时候。砰,一声惊人的巨响。
(诶……)
克劳。吉尔福特。埃尔兰特的士兵们,伊鲁族的战士们。从他们身体内部,蝴蝶一只又一只地脱落。
就像时间倒流一样,他们被染上黑暗色彩的皮肤,开始恢复原来的颜色。
(……?发生了什么?……比起这个!)
「夫君大人!!」
菲尔跑向克劳,支撑着他的肩膀。可能因为毒药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吧,他的呼吸还很急促,但是皮肤上已经褪去了死亡的色彩。在视野的边缘,也可以捕捉到吉尔福特一边呻吟,一边站起来的身影。
「席蕾妮?发生什么了……?」
「不、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不过我们算是得救了,对吧?」
「不,还没有!」
回答不知所措的菲尔的是奇利亚。
菲尔循着他的视线抬头向上看去,只见脱落下来的蝴蝶们飞舞着,在天花板附近盘旋。
巨大的红色旋涡在空中回旋,仿佛在害怕着什么似的。
但是,中途有一只仿佛心血来潮,突然飘落下来,事态急剧变化。剩下的蝴蝶们,也如同雪崩般再次向这边涌来了。
『又来了吗……!』
士兵们拔出剑,想要砍下袭击过来的蝴蝶。但是,被斩断的蝴蝶不但没有死,反而变成了两只,再度像嘲笑一般地开始在空中玩耍。战斗越持续,蝴蝶的数量就越增加。
「什么、这蝴蝶……是不死的吗!?怎么会,没完没了……!」
这样下去,又会马上出现下一个牺牲者。而且,谁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得救。再加上,万一把这些蝴蝶放到外面去的话,整个迪卡路都会变成死亡的山谷。
在脸色铁青的菲尔面前,克劳抓住奇利亚的手臂。
「奇利亚!没有水吗!?如果这是『不归梦』的话……在人的身体完全摄入之前,应该可以用水中和吧?」
「欸?啊、对啊!」
看到一线光明,族长晓色的双眸闪现出光芒,但立刻察觉到了不可行的地方,并摇了摇头。
「不行,没用的!这个石冢里没有水。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石冢已经变成了蝴蝶的巢穴了。如果不能全部冲走的话,就行不通……!」
听到这番话,菲尔感到一阵绝望。
(连同石冢一起冲走?这么多水,怎么可能准备得出来呢……)
面对仿佛放弃了的奇利亚,克劳咬紧了嘴唇。突然,他的眼睛捕捉到了石冢的墙壁。
在那里流淌着的,浑浊的东西是——
「……等一下。水的话,那里有。」
「诶……?」
「奇利亚,间歇泉!」
「!」
奇利亚反射性地朝着某个方向回头的瞬间,菲尔就毫不犹豫地抓起了手边的烛台。
想到了放在怀里的另一个武器,归功于菲尔动物般的直觉和奇迹降临。
「夫君大人,各位!快躲开,不管怎么说,总之请尽快逃走吧!」
菲尔用丝毫不显得色气的动作把手插入领子的合缝中,取出一个用竹皮卷着的小包裹。
那是旅行之前凯交给她的『宴会兵器』。
严禁烟火,在宽敞的地方使用。有生命危险——如此一来,自然就知道这东西的真面目了。
(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但至少听过类似的形容。是东方的商品,用火焰华丽地一击,之类的……)
菲尔把点燃的那个东西猛烈地挥舞起来。从经验上预感到不妙的克劳,抓起奇利亚的脖子迅速躲开,逃离菲尔的攻击范围。
「玉——屋——!!」(※注 「玉屋」与「键屋」是日本人在燃放烟火的时候口中常常说到的加油助威口号。)
喊出武器的名字以增加气势,菲尔用尽全力扔出了手中的东西。
「玉屋」击中脆弱岩壁的瞬间,耀眼的光芒让人瞬间失明。
啊,做过头了。
菲尔不由得
察觉到了这个事实。
红、绿、蓝。虽然各式各样盛开的色彩奔流不息,但这恐怕不是为了在这么近的地方看到而设计的吧。
「咚」的一下,响起了华丽的破裂声,然后天花板被吹飞了。就在菲尔承受不住冲击滚落到地板上的一瞬间,大厅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蒸汽和烟雾尘土,热水像浊流一样流入石冢内。(※注 「浊流」是一种含多量悬移物质的海水顺海底运移的密度流。浊流中的悬移物质主要为砂、粉砂、泥质物,有时还夹带砾石,即海底的泥石流。)
喷出的间歇泉瞬间吞没了向上方飞舞着想要逃跑的蝴蝶,顺便也毫不留情地朝附近的人类席卷去。
「要崩塌了!!所有人,快点逃到外面去吧!」
是谁的呼喊呢?引导大家的声音与吉尔福特有些相似,不过,他能发出这么可靠的声音吗?
(前方、看不见……)
「这边!」
为了尽快逃出满是烟尘和蒸气、开始发出不稳固的声响的蚁冢,克劳抓住了拖着脚步向前移动的菲尔的手。在熟悉的大手触感中,菲尔不知不觉间就松了一口气。
不久,已脱离危险的菲尔一行身后,被水淹没的蚁冢开始崩塌了。砰的一声,一个明亮的火球从顶端腾空而起。
在微微泛白的天空中,火球绽放出明亮的花朵。
(诶诶,这样啊,这个叫做「玉屋」的东西……)
连续点缀着天空的烟花,让人清楚地体会到那个小包裹的威力。
(凯大人!?虽然很漂亮!但是这作为宴会用道具来说也太夸张了……!)
那个哈哈大笑的家臣的脸浮现在脑海里,菲尔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了开个玩笑他会搞到什么地步,但是这次确实从他那里得到了帮助。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正在发呆的菲尔的肩膀。——她回头一看,只见吉尔福特笑容满面。
「没有蝴蝶逃出来的迹象……这应该就是世人所说的,一件事情圆满解决了吧!」
「……好像是这样吧。」
克劳叹了口气应声回应道。吉尔福特把目光转向面无表情的弟弟,笑着说:「不过……」
「……关系良好,真是太好了!」
「诶?」
被这么一说,菲尔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和克劳手牵着手。
一瞬间,两人彼此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动作——然后慌慌张张地猛然甩开彼此的手。
面对用咳嗽敷衍场面的克劳,一直在调整气息的奇利亚突然回过神来,开口说道:
「黑龙公、白龙公……万分抱歉,都怪我这个不称职的族长……给两位添麻烦了……」
但是,他说到一半突然咬住嘴唇,低下了头。刚刚抬起的那张脸,马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不,虽然我知道即使道歉也无济于事。但是,这次的事件,你们打算要处罚伊鲁族全族吗?」
「确实……如果父亲大人知道的话,连整座山谷都一起烧掉也不足为奇……但是……」
「拜托了!!与之相关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族人……不,所有的责任都在于身为首脑的我。你们想砍掉我的头也好,或是把我大卸八块都没有关系。所以,请只惩罚我一个人就好……!」
奇利亚当即跪下,把额头贴到地面上。面对他悲痛的呼喊,克劳暂时保持沉默,与吉尔福特交换了视线。
「……兄长。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向父亲大人报告?」
「嗯……说真的……伊鲁族人如果是因为背叛了埃尔兰特而引起骚乱的话,那么不用等父亲大人的裁决,我就会先亲自下手了。」
听到那个突然响起的冰冷声音,奇利亚缩成一团。但是,吉尔福特忽然放松了表情,露出和往常一样洁白的牙齿,突兀地笑了起来。
「不过伊鲁族的族长似乎也是被胁迫而不得不服从的受害者。也就是说,这次你好像不用再向兄长大人报告了呢……」
因为迪卡路是你的土地,吉尔福特继续说道:
「这件事情的——事后处理,我可以偷偷交给你吗?克劳,我想作为皇太子将这件事托付给你。请你去调查族长奇利亚·伊鲁·迪卡路,查明整件事情的真相。」
面对颔首表示「我不会将这件事报告给皇帝」的他,奇利亚提心吊胆地抬起头来。看到他恳求的眼神,克劳在奇利亚面前单膝跪下,凝视着他的眼睛:
「那么……奇利亚。作为族长,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隐瞒你背后的人。只要你能全盘托出的话,我保证,我一定会保住你们一族。」
「感激不尽……!」
奇利亚对接替吉尔福特的克劳,再次用力的低下了头。
看到这一幕的菲尔,不由得心中欢欣雀跃。抓住『背叛者』然后找出幕后黑手。这次『新婚旅行』的目的,似乎可以算是圆满达成了!
「不过话说回来,弟媳妇!这次你可是相当努力啊,虽然我早就听说你身体虚弱,但是你先是只身闯入敌阵,然后又在墙壁上开了一个大窟窿,要说真的体质虚弱的话,你这不是还狂怒着大显身手了一把吗?」
「……那是因为妾身在泡过温泉之后暂时变得健康了。」
「很高兴你能保护我弟弟哟。」
「!」
为了不让背朝这边,正在指挥着士兵们的克劳听到,吉尔福特将嘴唇靠近菲尔的耳边。
「看到那副破烂不堪的画的时候,我一时间还想着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嗯,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信赖!但是那幅画,如果不是弟媳妇的话,到底是谁送来的呢……?」
听到这句话,无法作出回答的菲尔眉间笼起了阴云。
(这么说来……对了。是能够自由出入尤奈亚王宫的人……对吧?那就只有斯坦特陛下,和席蕾妮大人……吗?难道说、怎么会这样……)
两个人因为各自不同的理由而陷入烦恼,但是,「画?你们在说什么?」克劳惊讶地问道,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一会儿再说吧」「没什么!」蒙混过去。
吉尔福特苦笑了一下,然后瞒着克劳再次小声对菲尔说道:
「弟媳妇,蠢弟弟在书信中告诉我,咒毒在国内暗中流通。同时他也写下了咒毒的特征。」
「诶……夫君大人吗?」
「嘛,毕竟是我那蠢弟弟嘛!如果连我的领地都受到咒毒的侵害的话,也许会对科尔巴赫产生不好的影响,大概他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吧。在自己的领地引起骚乱的事他也毫不犹豫地对我隐瞒下来了。我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就擅自调查了那些他没有写下来的事件。」
「你们就不能不要打那么多哑谜,开诚布公地好好相处不行吗?」(※注 原文「腹芸せずに」,「腹芸」有两个意思,一是指没有台词,靠表情展现心理活动的演技,二是指凭胆量、经验进行判断处理。此处稍稍意译了一下。)
「嗯,不过,多亏如此,我们才能将咒毒的被害情况防患于未然。──对于那个箱庭之子来说,我觉得这是很大的进步。」
「!」
(之前只有格里弗雷领平安无事……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那么,我那性格乖僻,箱庭主义,看上去十分冷血的蠢弟弟。现在看来,他还是有相当重感情的一面啊。」
「……妾身非常清楚这一点哟。」
「这样啊~这样啊!」
吉尔福德突然破颜一笑,轻轻地抚摸了菲尔的头。
「您不是想要科尔巴赫吗?」
「是啊?大概是我想要亲自治理的意思吧。我想要这片土地,作为埃尔兰特帝国的一部分。这是一片美丽而重要,并且时有灾厄的地方。我那蠢弟弟如果不付出数倍的努力的话,就无法治理好这片土地。」
克劳一直被过去囚禁着,根本不愿意把目光投向箱庭以外的地方。吉尔福特说那种状况令他很担心。
「可是,如果有你在的话……也许蠢弟弟他可以看到更宽广的世界。不是作为箱庭的科尔巴赫,而是处于埃尔兰特中的科尔巴赫。」
蠢弟弟明明只是蠢弟弟而已,却尽耍些小聪明,早晚要把那家伙的脑子为了我们的国家而榨干,像小老鼠一样拼命地使唤他!
哇哈哈,面对豪爽地笑着的吉尔福特,菲尔想道:对他的第一印象果然没错。
他确实是克劳的『哥哥』。
但是即便如此,在「为了国家」这句话的基础上,说不定这种关系总有一天会瓦解掉。
「弟弟就拜托你了。但是,如果遇到什么麻烦的话,随时可以来依靠我。埃尔兰特的皇太子,永远会站在你这边。」
「非常感谢」
这只是暂时的关系。一定,不会有需要依靠他的日子。
话虽如此,那句话还是很令人心动。
面对微笑着的菲尔,吉尔福特也露出白皙的牙齿跟着笑了起来。
「那么,总有一天,我希望弟媳妇也能理解“裸”的美妙之处哦!」
「这个黄段子还没说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