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自我牺牲是什么呢?」
在西洋棋盘之前,穿黑大衣的人这么说道。
「跟利他行为有所不同吗?」
睿理移动士兵。
「极端而言算是性质相同吧。只不过,利他行为包含事情演变到最后,预测自己也会得利,也就是所谓的『好人有好报』。相对地,自我牺牲完全是自己蒙受损失,死亡就是典型的例子。」
对方移动骑士,想要吃睿理的皇后。
「你的意思是,利他行为只不过是出于算计?」
「不不,从生存本能的观点来看,利他行为才是正确的。为了提高自己存活的机率而帮助周围的人,人类就是靠这个方法提升生存机率,持续扩大生存范围。而自我牺牲则违反了生存本能。」
「……违反生存本能的行为啊。感觉只要赋予生存本能以上的价值,就会有人自我牺牲了吧,毕竟自我牺牲大多都会被美化。」
睿理移动皇后逃走,同时封锁对方城堡的路线。
「这个想法不错。也有一种说法,认为那样的自我牺牲是利己行为而为人所话病,说那是自我满足呢。如果只是要满足自己,那甚至不能称为利他行为了。」
「这实在是被虐狂理论呢。」
穿黑大衣的人似乎笑出声了。
「但是那种说法是在质疑并非纯粹的自我牺牲吧。极端而言,自我牺牲和利他行为,最终都不过是相同的利己行为而已。」
对方移动主教,吃掉己方的一个士兵。
「自私的家伙才会有那样的想法吧。因为自己并不打算为他人做事,所以若不贬低从事利他行为的人,就会危及自己的生存。」
「所以那也是生存本能作祟。如果世人认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是正义,那么自己的生存机率就会下降,所以才要散播并强迫别人接受有利自己的说法。」
「说到底,这个世界本就如此竞争吧,大家的行动都是考虑如何才能对自己有利。」
「那自我牺牲是什么?」
「……我听说在昆虫的世界存在著自我牺牲的案例,是蜜蜂吗?」
「据说那种行为已被编码至基因里,是为了延续物种的生存,准备好用来牺牲的个体。然而,如果那是出于安排的行动,那就不是本著意志的行为吧?自动执行的行为,能够称为自我牺牲吗?」
睿理使用骑士叫将。
「如果意志重要的话,那我认为最后还是优先顺序的问题。对自己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事物?人的行动会因为事情轻重缓急而有所变化。但是在旁人的眼里,看起来却像自我牺牲或利他行为。或许到头来就只是如此而已。」
「如果被比个体生存本能更优先的事物所需要,还能够称之为自我牺牲吗?那果然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
对方的国王逃走。
「不过如果是具有社会价值的行为,或许就不能完全算是自我满足吧。」
士兵移动到敌方骑士之前。
「社会价值啊……所谓的社会价值也有争议吧。你刚才也说过,自我牺牲大多都会受到美化。相反地,只要美化自我牺牲,让人产生牺牲自己是有价值的错觉,那么利己主义者就能尽情叫别人去送死了。」
「……我脑中浮现讨厌的词语了。」
敌方城堡吃掉士兵。
「好了,我就问第三次吧,自我牺牲是什么?」
「…………」
睿理双手盘在胸前,考虑了一会儿之后,把自己的皇后移动到对方的国王旁边。
「唔。」
穿黑大衣的人歪著头思考。
想要逃过皇后的将军,那就只有用国王吃掉皇后。
可是那样一来,骑士就会吃掉国王。
就算想逃,对方的骑士和城堡也挡住了去路。
这是将死之局。
全赖士兵被敌方城堡吃掉,才能制造出这个状况。
穿黑大衣的人发出了呻吟。
※ ※ ※
「才刚从鬼门关回来,马上就埋进别人的胸前,你还真是优秀的人才啊。」
听见话中带刺的声音,睿理醒了过来。
明明睁开了眼睛,睿理却仍在黑暗之中。
有个柔软的感触,覆盖著整张脸。
睿理发觉不对,身体向后退开。
瞬间视界开阔。
眼前是一对包覆在紫色胸罩下的丰满双峰。
「咦?奇怪?」
睿理战战兢兢抬起头。
看见面露嗜虐笑容的安西希艾拉。
「你醒来了吧,总上睿理同学。你那么喜欢大姊姊的胸部吗?」
她明明完全没化妆,却散发出诱人的性感气息。她正窥视著睿理的脸,大胆的衣著与过去相同,紫色内衣之上披著白袍。
「啊、那个……」
睿理身体更加后退。
安西伸出左手,在睿理的额头弹了一下。
「痛,」
「不可以突然起来哦,再休息一下吧。你因为失血过多,差点就没命了。」
「失血过多……」
睿理瞬间便想起刚才的事。
「慧呢?慧怎么样了?」
「我叫你躺著了!」
安西抓住睿理的脸,强行将他的头压到枕头上。
「详细情形你问水无月。真是的,在人家家门前吵吵闹闹,还擅自闯入,实在令人困扰。」
安西口中抱怨著,离开睿理所躺的那张床。她走到一张像是理科教室里的大桌子前,从桌上杂乱的物品中翻出饼乾盒,叼著一根百琪棒,开始哼起歌来。
「那、那个……」
「什么?」
睿理被她横目一瞪。
「……这里就是阿智说的安西小姐的研究所吗?」
环视四周,这里看起来既像研究室,也像私人的房间。
「没错,这里就是我在废弃医院地下的藏身处。」
安西搬了一张看起来颇高级的椅子到床铺旁边,然后坐到那张椅子上。
只见她在内衣外露情况下,毫不避讳地跷起腿。
「阿智在哪里?」
「水无月?啊啊,她差不多快回来了吧。」
她说这句话的同时,马上响起了敲门声。
「席姊,你要的东西我都买回来了。」
只见智花提著便利商店的袋子进入房间,一看见睿理,她立刻叫道:「你醒来了!」奔了过来。
「阿智……慧呢?」
睿理发出悲怆的声音。
智花彷佛要扑倒睿理似地冲过来,顺势甩了他一巴掌。
「睿理你这个笨蛋!」
「你对待伤者还真是暴力呢,水无月。」
「因为我很火大呀。啊,席姊也是,我就说别在睿理面前穿那样了!万一睿理欲火中烧的话该怎么办啊!」
「是啊,我好久没炒饭了,吃个小鲜肉也不错。」
「别闹了,你到那边去啦。」
智花把安西连人带椅一起推开,单膝跪在床上,身子往前探出。
「我先声明,我可是还在气头上哦。」
「抱、抱歉……」
「你是在为什么事道歉呢?啊,这句话我已经是第二次说了,你为什么要让人这么操心啊,睿理。」
智花仰天长叹,睿理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慧目前没事。」
智花看著睿理的双眼说道。
「只不过,纯粹只是目前没事而已,『H.A.W.K.』把追捕她列为最优先要务。虽然现在的她,不管是遭遇奇袭还是受到大批人马围攻大概都不会输,但是有一个重大的问题。」
「伊切采取什么行动了吗?」
睿理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直觉认为,伊切不可能就这样善罢干休,智花却露出复杂的表情说道:
「间接来说是那样没错啦。正如睿理预料,他没有什么大碍,虽然多少受了点伤,不过在你昏倒后,他很快就归队了。」
「果然……」
「不过真正重大的问题是时间。」
智花如此说著,把手表拿给睿理看,现在时间是凌晨三点零八分。
「三点……也就是说我睡了大概三小时吗?」
「三小时算短了。你流了那么多血,三小时就恢复到这种程度。睿理,你──」
「不是没时间了吗?水无月。」
安西中途插话,智花点头肯定,指著睿理的手表。
「听好了,睿理。这个时期的日出时间大约是在四点半,也就是说,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天亮了。」
理解那句话代表意义的瞬间,睿理全身彷佛有电流窜过。
「还有一个多小时……慧呢?慧现在在哪里?」
「睿理是在一座山丘找到慧的吧,她就在那里。」
智花操作眼罩,把GPS的画面分享给睿理。
「GPS?你什么时候在慧身上装了发信器?」
「就在我要把你和慧分开的时候。啊,我又开始火大了。」
被她冷眼
瞪著,睿理惶恐不已。
「……对了,佐嶋同学呢?你知道她怎么样了吗?」
听到睿理这么问,智花双手盘在胸前。
「当我们发觉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人影了。总之伊切同学并没有杀她,她大概逃走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吗?那就好。」
睿理松了一口气。
「听说那个叫佐嶋的女孩所感染的是『蛇神』,只要逃入河川,就没人抓得到她了吧。」
安西也加入谈话。
「那是什么意思?」
「睿理,神谕是依照神话或传说的存在而设计,因为只有那种波形程式能顺利发挥功效。佐嶋同学感染的是神谕No.56『蛇神』那伽,不过以她的情况来说,应该是雌性的那姬吧。虽然是以蛇神的模样设计,不过蛇神从以前就与河川有很深的渊源啊。」
「河川泛滥引起水灾的现象,可以连结到将人吞噬的印象。所有的神谕感染者都一样,无法排除负面印象带来的坏影响,当初我也将『恶魔』设计得美美的啊。」
彷佛接著智花的说明似地,安西这么抱怨道。
「这就是佐嶋同学无法避免吃人的理由。她与慧不同,从普通的饮食也能摄取营养。然而身为『蛇神』,她却会受到强烈的冲动折磨。那就是狂暴河川想要吞噬人的冲动,那样的冲动似乎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强烈。」
智花露出苦涩的表情,接著说明道。
「她是何时感染,如何感染,只有问她本人才能知道,不过她为此一定相当痛苦吧。」
「是吗?好不容易成功进化了,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安西又叼著一根百琪棒说道。睿理瞪了她一眼。
「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被变成怪物,没有人会高兴吧。」
「哎呀,你很会说呢。」
安西嗤之以鼻,冷笑道:
「我很想好好跟小弟聊一聊神谕是什么,天满为何会为了开发神谕而奉献一切。不过还是下次有机会再说吧,因为水无月正凶巴巴地瞪著我呢。」
回头一看,智花迅速转换表情,露出笑容说道:
「好了,佐嶋同学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现在我们要专心处理慧的事。」
智花轻轻敲了敲左眼的眼罩。
「嗯~伊切同学他们只是围在慧的周围,似乎并没有要积极进攻的意思。看来他似乎明白『吸血鬼』的弱点。」
「……慧。我猜慧大概是想死在那里。」
「怎么会那样……慧有那么想不开吗?」
「走吧,阿智,我们去救慧。」
「……我就算阻止你也没用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把慧的事情交给我,让你再休息一下。」
「抱歉。不,谢谢你,阿智,不过我已经没事了。」
「啊,不……你果然很狡猾啊,睿理。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智花手摸著脸颊,点头应声,把手上的便利商店袋子交给睿理。
「出发前最好换个衣服,你的衣服都破破烂烂了。」
听到智花这么说,睿理重新审视自己,他的外套和上衣都破裂且沾染血迹,裤子到处都是摩擦破损的痕迹。
「即便是我,买男用内裤时也会感到困扰啊。」
智花移开视线说道。袋子里装有上衣、四角裤和袜子。
「我们先去走廊,你快点换衣服吧。」
「等一下。」
智花拉著安西的手,不过安西却弹响手指喊停。然后她打开房间角落的衣柜,在里面翻找东西。
「我记得是放在这附近……啊,有了有了。」
她翻出一件看起来像是白衬衫的衣服。大概是随便塞在衣柜里的关系,它有些皱巴巴的。安西轻轻甩开衣服,拋给睿理,叫他穿上。
「啊,谢谢……」
睿理毫无感慨地接过,但是智花却惊讶得睁大右眼,看著安西说道:「那不是……」。
「这是天满穿过的,长度不够的白袍。」
「果然如此,为什么席姊会有博士的白袍?」
「我先前就很好奇。以白袍而言,他的白袍太短,设计上却也很难当作便服对吧?我想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所以擅自借走了一件,反正他有很多件嘛……因为没有机会还给他了,所以就还给他儿子吧。」
说完之后,安西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寂寞。
「……天满博士的白袍。」
睿理接过白袍审视,长度只有到腰部,就白袍而言确实不足。袖子也是八分袖,不过现在是夏天,或许正适合穿吧。
「如果不想穿也可以不穿喔,毕竟你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吧。」
「……不,谢谢你。」
睿理向安西道谢,将手覆于破损的衣服上。
鲜红的爱快罗密欧在黎明前的道路上疾驶。
「果然这样加速就是赞啊。」
安西换了档,眼中闪烁兴奋的光芒。
「席姊,你开车太粗暴了。爱快罗密欧都在哭泣了吧?」
「你在说什么?它肯定热血沸腾,想飙得更快吧!」
速度又更快了。
「啊啊,真是的,席姊还是老样子呢。睿理,照这个情况,我们再不到一分钟就会抵达了,先来决定战略吧。最好的方法还是我和席姊吸引其他队员的注意,你利用墨鱼的特性潜入吧。」
「好,再来就是看我能否战胜伊切了……」
「别跟他正面对决就好了。来,那里有违法电击枪和装有安眠药的狙击枪,你拿去用吧。」
安西指著副驾驶座说道。
「席姊,你为什么会持有实体的违法物品?」
「自然是用来防身啊。我这样的美女独居,当然需要防身物品吧。」
「照我看来,席姊才是最危险的人物。」
「水无月,你的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在两人斗嘴的时候,睿理看了一下副驾驶座。
他首先拿起的是握把以橡胶制成的特殊警棍。
「那个武器很棒对吧,外号是光剑。看起来也许只是普通的警棍,但是只要打开开关,立刻就会变成发出高压电流的电击枪。」
「是啊,看起来就是违禁品呢……」
接著拿起的催泪喷雾器上面写著「叔丁硫醇」,智花低喃:「那可不只是催泪而已哪」。
其他也有一些看起来很危险的物品,睿理挑了两三个,塞入口袋。
「就在前面了。」
智花指著前方。
黑暗中隐隐浮现山丘的轮廓。
通往山脚的道路已经封闭。
道路上立有禁止通行的看板,开著导引灯的警察正在指挥汽车绕路而行。
「那么要冲啰!」
安西踩下油门。
鲜红的爱快罗密欧一口气加速,冲破禁止通行的看板。
看著惊慌失措的警察,安西放声大笑。
接著,他们很快就看到一队穿白夹克的集团。
对方似乎在叫喊著什么,她却毫不留情地撞过去。
「我们上吧,水无月!睿理同学只要对付伊切就好了!」
就在穿白夹克的人散开之后,安西紧急停车,跟著智花一起冲出车外。睿理迅速地投入「墨鱼」。
「来呀来呀,我在这里!」
「想和大姊姊玩的孩子在哪里呢?」
智花向「H.A.W.K.」的队员们挑衅。
安西则是大大方方地敞开白袍,面向白夹克一伙人。
睿理为了避免被发现,慢慢地走出车外。
他沿著墙壁前进。
安西从白袍的口袋中取出怀表,不,那是怀表型的手机。她用手机投入涅墨西斯,身体很快地大了两倍。
「啊哈哈哈哈!怎么了?最近的小孩都是草食男吗?」
简直就像是大金刚。她不断把周围的少年们抓起来又拋开,抓起来又拋开,轻松玩弄于股掌之中。
智花则是散发出凶猛的气息,只见她长出粗粗的爪子,毫不犹豫地冲进白夹克的人群中,将他们逐一打倒。
「在那边!」
「再来两队人!」
数名少年从睿理的身旁通过,他们完全没发现睿理,就这样跑走了。
睿理连忙登上阶梯,到了泥土地的时候,立刻加快速度。
周围没有看见穿白夹克的人。
穿过森林后,视界顿时开阔。睿理先隐身树后,观察情况。
只见有人影包围山丘顶上的杉木。
虽然那些人只是保持一定的距离警戒,但是从这里能看见的人数就有十人以上。
──还有那么多人啊,而且伊切更在那些人之中……
睿理趴在地面,悄悄地爬行前进。
时而有从山脚吹来的风抚过地面,睿理便在风声的掩护下踩草前进。
虽然尚未日出,周围景物已开始转为蓝色。可看见白夹克集团的背影,写著「H.A.W.K.」的红色文字也十分清晰。
顺利的话,或许能钻过缝隙,到达慧所在之处。
就在睿理心中怀抱这样的期待时──
「难道……?」
白夹克的其中一人转身回头。
睿理心下一惊,立刻停下动作。他趴在地上,紧贴著地面。
「怎么了?队长。」
另一个人这么问道。被称为队长的人则回答道:
「我要离开一下,你们要坚守岗位,不管发生任何事都别动。还有,如果那个吸血鬼一有行动,你们要立刻通知我。」
「明白了!」
是伊切。他走下了斜坡,睿理则屏住气息。
──拜托了,走过去吧。
睿理心中祈祷。天色如此昏暗,他应该不可能发现自己。如果能够不被伊切发现,那接下来就会轻松多了。
只听见沙沙声作响,伊切踩著草走来。
他走在睿理潜伏地点的右边数步之处。
然后通过了。
──好!
为了保险起见,睿理先不行动。
伊切又往前走了几步。
「啊,在那边啊。」
他停下脚步。
或许只是虚张声势,睿理不敢轻举妄动。
沉默依然持续。
睿理大气也不喘一口。
「捉迷藏结束了,总上。我看得见你哦。」
话声从背后传来。
睿理回头望向背后,只见伊切的拳头正准确地朝他挥落。
睿理立刻向后跳开。
几乎同时,墨鱼的效果也失效了。
「果然来了,你要是直接睡到早上就好了。」
「一点也不好!我绝对要救出慧!」
睿理看著手表答道。
伊切以手指触碰镜架。
「不好意思,我也没时间跟你耗。因为礼不见了,我们还必须去找她才行。」
他从白夹克的口袋抽出短刀,反手握刀准备攻击。
睿理也投入墨鱼的涅墨西斯,让颜色与周围同化。
「那对我不管用,我看得见你。」
伊切的动作既迅速又精确。
「哼!」
他一个呼吸便缩短距离,在睿理正要行动前勾住睿理的脚。
然后他挥砍短刀。
就在睿理勉强躲过的时候,又使出一记肘击。
睿理肩膀中招,身体失去了平衡,倒在斜坡上。
他才刚爬起来,又被踢了一脚。
「呃啊……」
睿理被踢得翻了个跟头,从斜坡滑落。
「怎么了?不打倒我就救不了你妹妹哦。」
伊切并不追击,而是对睿理挑衅。
虽然原本就有所预料,不过等级实在差太多了。伊切毫无疑问看得见睿理。
伊切刚才触碰了眼镜架,因此可以确定他有投入涅墨西斯,但是他的样子却没什么变化。
──这样我无法判断他是用怎样的涅墨西斯……
睿理从怀中抽出特殊警棍,那是安西的私人物品之一。
「嗯?」
伊切皱起眉头。
睿理看著手表的倒数计时,在效果即将结束前重新投入。
然后冲了出去。
──既然你说看得见,那就接招看看吧。
安西亲手改造的特殊警棍具有电击棒功能,而且不只是棒头通电,而是除了握把之外的部分都有高压电。
「拿出武器了吗?」
伊切冷静地踩著脚步,躲过睿理的攻击。
接著立刻转身,瞬间便已近身。
睿理侧腹中了一招肘击,他咬紧牙根,强行忍住。
然后用特殊警棍挥打对方的手臂。
但是在即将命中时,伊切挥出短刀。
铿一声,火花飞溅,伊切脸颊稍微抽了一下。
「电击棒?你也拚了呢。」
伊切拉开距离。
睿理似乎让他稍微有些警戒了。
面对眯起眼睛,一点一点改变位置的对手,睿理调整呼吸,将武器对准他。
同时脑中也不断思考。
──伊切精确掌握我的位置,拿出武器的瞬间,他也马上察觉。
可是他却没发觉那是电击棒。
因为外观确实是特殊警棍,所以没发觉也很正常……
不,等一了
睿理悄悄弯腰,捡起地上的小石子。
──他未必是用看的。
睿理用手腕的力量,将石子往旁边丢去。
落地的小石子发出小小的声响。
「很遗憾,我并不是听声音。」
然而伊切却动也不动,脸上露出从容的笑容,摇了摇头。
──不是声音……那他是真的看得见吗?怎么做到的?
睿理接著想到的是类似红外线瞄准器的能力。据说在蛇类之中,有的蛇具有能够感应体温的器官。
──不对,如果能感应体温,他应该会更早发现我才对。刚才伊切是从我身旁走过,稍微走下斜坡后才发现我。
为什么是稍微走下去后才发觉?
然而伊切并不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
「喝!」
伊切无声无息地疾驰,双手握著短刀袭击而来。
睿理虽然用特殊警棍应战,但对方的速度快了几倍。
武器交击两三下后,睿理手上的警棍遭到击飞。
对方反手一刀,睿理的手臂被砍中了。
「啊呜!」
伊切接著又挥出一击、两击、三击。
顿时鲜血飞溅。
伊切如舞蹈般挥出短刀。
并另外使出手肘和膝盖攻击。
然后拳头打在睿理的脸上。
睿理遭到一顿痛殴,身上被砍了好几刀。
墨鱼的效果已经结束了。
「时间到了啊。」
短刀刺在睿理的右大腿上。
「啊啊啊啊啊啊!」
睿理大声惨叫。
对手拔出短刀,鲜血从伤口流出。
睿理忍不住弯下腰,以手掌按压伤口。
「真不像话。」
眉心被膝盖踢中。
他的世界顿时反转扭曲。
睿理仰躺倒地,从斜坡滚了下去。
战况一面倒。
力量差太多了。
睿理的脑袋就像在五里雾中,他茫然地如此想道。
妹妹的面容浮现在脑海里。
那是临别之际,妹妹露出悲伤无比的表情。
──快动脑筋想啊!面对正面对战也无法胜过的对手,有什么方法可以取胜?
睿理鞭策几近绝望的心,绞尽脑汁思考。
至今发生的事在脑海中重现。
若说是走马灯,却又只是一段非常短期的记忆。一周之前,从被狼人袭击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改变了。
伊切转进班上,独自调查「蛇」的事件,与土蜘蛛战斗,然后──
「?」
这时,睿理忽然发觉一件事。
──这么说来实在很奇怪,土蜘蛛那时候,他为什么……而且第六起命案的时候,他……还有刚才也是……
睿理拚著一口气,将左手抬了起来,放在眼前确认画面。
没错,事情十分单纯。虽然不确定是否有效,但他也想不出别的方法了。
睿理投入涅墨西斯。
然后将新武器藏在手中。
他以手肘撑地坐起。
因为大量失血,睿理即使要站起来也非常辛苦。
虽然脑中昏昏沉沉,但是他仍然朝著慧的所在之处前进。
「真是烦人的家伙。」
伊切在包围网的前方等待。
睿理藉由墨鱼的能力,理应让他看不见了,但其目光却直视睿理。
「…………」
睿理拖著右脚,爬上斜坡。
伊切手按眼镜架,吐出一口气,双手短刀在前方交错。
右脚传来剧痛,令睿理踉跄了一下。
他虽然踩住脚步,全身却直冒汗。感觉有点冷,大概是血流太多,体温下降了吧,身体不停颤抖。
「你的身体都如此伤痕累累了,还能做什么?」
伊切皱起眉头问道。
睿理仍默默前进。
伊切收起短刀,摇了摇头,一把抓住睿理的前襟。
「别再抵抗了!你输了!」
「……多谢。」
听到睿理这么说,伊切的眼神彷佛看到了阴森诡异的事物。
「多谢你主动靠近我。」
睿理抓住对方的后脑,用额头撞向他的额头。
「送你一个礼物。」
他举起右手。
「!」
伊切一把推开睿理。
但这就是睿理的目的。
这样的距离刚刚好。
正好适合朝对方的脸喷射催泪喷雾剂。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尽管伊切立刻闭上眼,转过头去,但仅只如此仍是无法躲过。
他倒在斜坡,滚来滚去,痛苦得不停打滚挣扎。
即使拚命擦脸仍不足以缓解痛苦,他猛力地抓著脸。
只见伊切发出悲鸣,全身僵硬一会儿,终于口吐白沫瘫软在地。
──昏过去了吗……
睿理面露苦笑。
──毕竟在这么近的距离被喷到,这也难怪了。
看著这个方向的「H.A.W.K.」成员也发出「唔哇?」「好臭!」的惨叫。
「文明的利器真强啊。」
睿理看著催泪喷雾剂的标示成分。
主要成分是「叔丁硫醇」,跟臭鼬从肛门腺排出的分泌液的主成分相同。臭鼬正如其名,以强烈的臭味闻名,即使是人类也受不了那样的臭味。
更别提如果是被嗅觉胜过人类数千倍──视情况而定,可能是一亿倍的「犬科动物」闻到,那昏倒也不稀奇了。
睿理看著翻白眼倒在地上的伊切,跟他说了句「抱歉」。
他推测得没错。
从战斗力看来,那大概是「杜宾犬」之类的犬种──无疑是拥有猎犬能力的涅墨西斯。伊切平常就对自己投入狗的涅墨西斯。
先前几次事件就已经有提示了。
在土蜘蛛事件的时候,明明是文化社团大楼发生骚动,伊切却在中途发现什么,奔往别的方向。
看得见的范围内没有任何异状,所以他只可能是从声音或气味察觉异状。
接下来是第六起命案。
至少睿理当时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然而伊切却毫不迟疑地移动至被害人所在之处。尽管如此,他却无法从那里锁定「蛇神」的位置。
那个时候周围有好几个人受伤倒地,血腥味十分浓厚,所以伊切的鼻子才会一时失灵。如果当时他强化的是听觉,或许早已经掌握到「蛇神」的真实身分了。
然后是刚才发生的事。
伊切站在山丘上,从山脚吹来的风让他感觉到异状。他走下斜坡,先从睿理的身旁经过,走到上风处才回头。
──也就是说,他是因为闻不到我的气味才会回头。
睿理一边分析刚才的战斗,一边爬上斜坡。
他让伊切这个最大难关无力化了。
可是自己却已是伤痕累累。
他恐怕打不过包围在斜坡的「H.A.W.K.」队员们吧。
即使如此,他仍然要战斗。
伊切倒下的事实,令白夹克众人的精神也产生动摇。
他们解除包围,并有数个人接近睿理。
他们各自使用涅墨西斯。
「滚开……」
睿理对著他们说。
「给我滚开啊啊啊!」
虽然一瞬之间被他震慑,人数占优势的少年们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睿理看了一下手表。
他拖著右脚,仰望山丘上的杉木。
──慧,我现在就过去!
睿理的颜色与周围同化。
白夹克的人群张开双臂阻挡。
「!?」
但在这时,睿理却受到来自侧面的冲击。
眼前出现「H.A.W.K.」的文字。
同时传来一阵闻之令人头晕目眩的恶臭。
「还没完……」
用身体冲撞睿理的人,竟然是应该已经昏倒的伊切。
「……骗人的吧,那明明不是人类能忍受的臭味。」
「是啊,我也对自己的怨念之深感到惊讶。」
他的目光涣散,或许是失去平衡感了吧,身体也摇摇晃晃,却仍不肯放过睿理。
「闪开!」
睿理使尽全身力量推开伊切。看到队长被推倒在地,队员们想要奔上前帮忙,却被伊切所制止。
「别离开岗位!这家伙是……我的猎物!」
伊切站起来,尽管身体不住摇晃,不过他还是瞪著睿理,摆出战斗姿势。
他不可能看得见睿理,鼻子应该也已经失灵了。
但是睿理的直觉告诉自己,他明确地掌握著自己的位置。
睿理也紧握拳头,右脚强行使力。
明明感觉应该逐渐麻痹了,右脚却得以稳稳地踏在地上。
「哼!」
伊切踏出脚步。
挥出锐利且沉重的一拳。
照理说,睿理几乎不可能躲过。
可是现在的伊切只靠著一股怨念支撑,出拳失去精准度。
所以即使是睿理也能闪避。
睿理反击的拳头打在他的胸口。
手上感觉到坚硬厚实的感触。
伊切一个踉跄,即使如此,他仍立刻发动反击。
他的拳头削过睿理的侧腹。
睿理亦随即揍向伊切脸颊。
他却突然双腿一软。
脸部马上中了伊切的拳头。
血的味道在口中扩散,睿理也回敬一拳还以颜色。
对方很快地回击一拳。
睿理又打过去。
几拳、十几拳、几十拳,双方持续互殴。
墨鱼的效果早已消失,但睿理丝毫不理会。
「啊啊啊啊啊啊啊!」
睿理倾全身之力挥出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无法不嘶吼。
「伊切!你明明应该也知道失去妹妹的痛苦啊啊啊啊啊!」
受到殴打而大大踉跄的伊切,眼中掺杂了惊愕之情。
「……你听礼说了吗?她竟然这么多嘴。是啊,没错,我很清楚,我很清楚你的感受。可是啊……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原谅!」
伊切声嘶力竭地大叫。
「我无法原谅杀死仁美的吸血鬼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拳揍了回来。
受到至今最强烈的冲击与痛击,睿理应声倒地。
他的手臂似乎碰触到某个坚硬的东西。
「……我很清楚。你妹妹不是杀害仁美的凶手,但正因如此才糟糕透顶!为什么偏偏是吸血鬼!为什么不是别的『因素』!为什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彷佛呕出鲜血的吶喊,刺痛了睿理的心。
「我不想遇见你,总上!如果我不认识你,我就能更轻松地……」
伊切紧紧咬牙。
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到愤怒、憎恨、悲伤、苦涩、痛楚、困惑、放弃──这些感情全部夹杂在一起。
「对不起。」
睿理这么说道。
然后用电击棒敲向伊切的侧腹。
刚才电击棒被打飞,其所掉落的位置,碰巧就在睿理倒地的一旁。
就算是伊切也被电得全身剧震,颓然倒地。
「……对不起。」
他再一次道歉,站了起来。
「抓、抓住他!」
旁边一名穿白夹克的队员大叫,睿理立刻被压制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
睿理双手双脚皆被压住,电击棒也被抽走。
「拿绳子过来!」
「毛巾借我!这家伙大量出血,必须把他绑起来才行!」
即使睿理死命挣扎,但是由于双手双脚各有一人按压,所以他几乎无法动弹。
「好!只要用绳子绑起来就行了!」
拿著绳子的白夹克队员奔了过来。
──不要!
睿理扭转身体,想要望向杉木。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慧!
天空已泛起鱼肚白。
接近日出了。
──慧────!
尽管身体已经不听使唤,睿理仍是拚命挣扎。
残酷的是他的嘴里也被塞了毛巾,连想出声叫唤都做不到。
即使如此,睿理还是一直反抗。
「你给我安分一点!」
白夹克成员不耐烦地说道。
视界的角落隐约看得见杉木。
就在这个时候。
一阵强风吹袭而来。
数名「H.A.W.K.」成员被吹开。
少年们发出悲鸣。
抓住睿理的成员也被撞开。
重新恢复自由的睿理,吐出口中的毛巾,抬头一看。
「蛇神」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