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虚幻圣夜 第4章 降临严冬的天神尊名是?

1

和佑理联络完的十几分钟后,护堂又联络了某个人物。

其实护堂本来想告诉璃璃亚娜『灰色化事件又发生了!』,并且拜托她再用之前的使魔搜查犯人。

可是他有一股无法言喻的不安,最后决定放弃。

以棒球队伍来比喻的话,草剃护堂是四号强打身兼捕手,那是他从小就习惯的职掌,在攻击方面,他会用长打送回垒上的跑者。在守备方面,他会对投手和外野提出指示,指引他们守备,他不介意负责这种不显眼的工作。

不过这次,他有种让四号强打使用短打的感觉。

又好比本来应该冷静充当司令塔的捕手,跑去外野追球一样。

他感觉到的这种不得要领的味道。

诸事不顺,完全无法一展所长。甘粕也说过了,这种小事让他们委员会的四处奔波解决就行了,护堂不喜欢把麻烦的事情推给别人,但这次确实没必要处理这种不擅长的事情。

护堂很好奇,为什么这次会这样?难道是人才无法有效分配的关系?

他反覆思考这种不愉快的感觉——

于是护堂决定和那个人联络。他相信这种时候,他一定……不对,她一定是个值得依靠的对象。

十二月二十日,晚上九点过后。

护堂瞒着静花偷偷离开家。

他在言问路搭上甘粕冬马驾驶的汽车,前往千代田区三番町。这个地方的巷弄里,隐藏着一间有如鬼屋的洋馆。

这座洋馆也是正史编纂委员会的东京分室负责人住的地方。

那个人要说是美少女又显得太中性,要说是美少年又显得太纤细,而且是个用情不专、才高八斗、口才一流,又足智多谋的问题人物……

「感谢您的莅临,王者。不才沙耶宫馨,今天将全力侍奉您草剃护堂。」

在门口迎接的馨,穿着一席正式的黑色执事服。

她的遣词用字很慎重,语气却十分轻快。

馨以俏皮而优雅的态度行礼,脸上还露出了微笑。这种半开玩笑的招呼方式,很符合她天生典雅的写照。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顾虑我……对了,你怎么会穿成这样啊?」

「草剃先生大驾光临,我才试着打扮了一下。请先和我进来,佑理和璃璃亚娜小姐两人也已经到了。」

这位穿着绅士服的少女散发出超乎完美的洒脱气息,还对护堂抛了一个媚眼。

护堂在对方的催促下进入馆内,他在大厅遇到了两位旧识。

「护堂同学,恭候多时了。」

「听说那起现象又发生了是吗?」

其中一位是万里谷佑理。由于这件事很可能成为委员会的正式任务,因此佑理身穿巫女的装扮,另一位则是穿着蓝色背心和黑色休闲裤的璃璃亚娜。

护堂和她们一起进入宽敞的书斋。

这个书斋也是馨的执务室,暂时用来召开『不顺从之神』的应对会议。护堂坐上沙发,璃璃亚娜也坐在他的右边。

璃璃亚娜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坐在那里理所当然。

二人四目相对,璃璃亚娜使了个眼色,护堂也轻轻点头回应。现在终于要认真探究真相了,接下来就是紧要关头。

「…………」

「?你怎么了,万里谷?」

仔细一看,万里谷表情莫名僵硬地注视护堂和璃璃亚娜。

听到护堂的疑问,媛巫女才回过神急急忙忙坐下,她坐的是护堂的左边。

「我、我没事。对了,护堂同学。您什么时候和璃璃亚娜小姐变得这么亲密了……?」

「亲密——嗯、我们的关系是比以前好啦,对吧,璃璃亚娜?」

「的确、如此……对了,草剃护堂。你和万里谷佑理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比以前良好,原来如此,那种举动就是谣言满天飞的理由啊。」

「那种举动?」护堂听不懂璃璃亚娜语带讽刺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的,就是那种举动。这里明明还有其他空的位子,万里谷佑理却毫不犹豫地坐到您的身旁……过去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我是为了和护堂同学详细讨论事件才这么做。」

璃璃亚娜冷不防地指出矛盾之处,佑理回答的语气很狼狈。

「何况真要说起来,先这样做的是璃璃亚娜小姐……」

「我、我在这次的事件担任草剃护堂的协助者。身为王者的智囊,我只是坐在自己该坐的位子罢了。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连称呼他的方式都改变了……」

璃璃亚娜的发言,后半段几乎变成了语焉不详的碎碎念。

不管怎么说,被两个女孩子夹在中间,护堂觉得气氛有点微妙。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能和大家打好关系固然可喜,不过之前的关系或许还比较轻松一点……?

「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另一方面,身穿执事服站在一旁的馨露出有趣的笑容频频点头。

她似乎是看了护堂等人的互动才有那样的反应。护堂很好奇她说的「原来如此」是什么意思,然而护堂也很感谢她的协助,今天的会议全赖她的协调才得以成立。

如今状况混沌不明,事件还牵涉到佑理的灵视,以及艾莉卡握有的谜样关键。

护堂认为,要尽快整理统筹这些要素,最适当的人选莫过于馨了。

于是护堂用手机联络馨,一个小时后接到了她的回电。馨在电话中爽朗地告诉护堂,她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艾莉卡也会参与,希望护堂即刻前来。

沙耶宫馨的能力和手腕依旧令护堂赞赏,要是她生在古代,绝对是足以担当『宰相』或『司教』的栋梁——这句话不晓得是谁说的?

「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接着,一位少女宛如主角般最后抵达现场。

她穿着红色高领大衣与黑色的短裤和裤袜,和平时一样遵守着『红与黑』的搭配风格。

「我接到馨小姐的联络后,请亚莉安娜找出那样东西,亚莉安娜在家中四处奔走,花了三十分钟终于找到了这个。你们不觉得我的助手兼女仆十分能干吗?」

那位少女走入书斋,说话的语气活泼明快。这种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的尊大态度,也可以说是艾莉卡·布兰德里的拿手绝活。

艾莉卡手上拿着的物品,是一个朴素的木盒。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加盖木盒,颜色黑漆漆的,看起来很老旧。

艾莉卡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两、三颗干燥的干果,约莫像弹珠一样大。

那些干果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水果了。

「我带来日本的魔术相关物品中没有这样东西。我要求米兰寄来的东西里,应该也没有这个才对,不过这东西不晓得为什么出现在我的公寓里,真是有趣的现象。」

艾莉卡看着木盒里的东西,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是一种毫无畏惧的笑容,展现出母狮遇到猎物的剽悍神色。

「如果盒子上的备忘录所言不假,这里面的果实——是一百多年以前,在土耳其显现的『不顺从之神』带来现世的东西。最近不是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吗?这些事情的内容,和这个神的名字吻合到完全不像偶然的地步喔。」

「……别兜圈子了,快点说出那个神的名字。」

璃璃亚娜插嘴。

「你就稍微让我卖个关子,璃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表现机会,这就是艾莉卡·布兰德里众所周知的特技喔。」

艾莉卡先开了个小玩笑,接着正色说明。

「那个神祇的名字叫萨图尔努斯,曾经是罗马帝国信奉的农耕之神,替人民带来作物收成的存在,也是圣诞节起源的祝典之神。」

璃璃亚娜点了点头,这似乎是一个说得通的名字。

萨图尔努斯,这个名字护堂还是头一次听说——才对?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问清眼前的疑问。

「你说圣诞节的起源?」

「古代罗马会在年终的时候,也就是每年的十二月举办萨图尔努斯的大型祭典,大家会唱歌跳舞、饮酒狂欢,总之会尽情放纵享乐。」

艾莉卡像平时一样,以明确清楚的方式进行说明。

「这个祭典以农耕之神的名义,感谢当年度的收成,并且祈求明年的丰收。这个祭典还有一个赠送他人树枝和树果的习俗,这个习俗也成了基督教普及以后,欧洲各地流传的『每年年终举办祭典,互相赠送礼物』的习惯。」

「前几天,我们提到圣尼可拉斯是带来作物收成的圣人,其实萨图尔努斯是个远比基督教圣人还要古老的农耕神。」

璃璃亚娜也跟着补充。

「基督教在欧洲发扬光大是在十一世纪的时候。在此之前,欧洲人信奉的是萨图尔努斯、克罗诺斯、弗雷、达可达之类的地缘农耕神,可是基督教普及后这些古老的众神地位被圣尼可拉斯取代。冬天的大型祭典风俗,也被改成了庆贺耶稣基督圣诞的形式。」

「依现在的历法,对于擅长农耕的文化圈

来说,在十二月举办收获祭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古代埃及也有举行过这样的祝典。」

「艾莉卡小姐……我可以过去你那里吗?」

听见艾莉卡说明令人意想不到的知识,佑理怯生生地开口提问。

她的眼神注视着金发少女手上拿的盒子里的东西。

「嗯,佑理的能力或许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某些东西,请你务必观看一下。」

佑理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艾莉卡身旁。

她伸出手,将纤细白晰的食指和中指放入盒中,抚摸着风干超过一百年的干果。

佑理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凝重。

她好像看到了很明确的灵视影像,但护堂心中率先浮现的是不安的心情,而非开心的念头。因为佑理的表情太过僵硬。

「难不成是坏消息?」

璃璃亚娜似乎有些担心,她开口寻问佑理,佑理也不安地回答她。

「是、是的。我看到和这个树果有关的强大力量,可能在东京湾的某处,而且是在很接近都市的区域。」

2

佑理一说出灵视见到的影像,馨淡淡使了一个眼色。

理解这个眼神意图的人,正是她的心腹甘粕。

甘粕的勤务态度尽管称不上认真,但他身为一位干员的能力却是无庸置疑,他从皱巴巴的西装里拿出手机,不晓得和谁进行交涉,很快就把事情处理妥当了。

一个半小时后,护堂等人来到航行于东京湾上的高速快艇。

正史编纂委员会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竟然成功调到了海上保安厅的巡逻艇,来充当草剃护堂等人的座骑。

「夜晚的海面真冷……」

「确实……」

护堂随口嘟嚷,佑理也跟着附和。

航行于海面的快艇甲板上,根本没地方躲避冰冷的海风吹拂。

吹拂而过的海风也一并夺走了体温。况且现在是晚上,没有太阳恩惠的黑暗时刻,气温自然更加寒冷。

「万里谷,你穿成这样一定很冷……对了,船里好像有备用的外套,你要不要去借来穿,披在身上也好。」

佑理身穿白衣和裤裙,是平时的巫女装扮。

冬天穿成这样即使在陆地上也会冷,更遑论现在在快艇上了。事实上,在海风的吹拂下,佑理美丽的容颜越来越苍白。

「不用,穿太多衣服感觉会变迟钝,我维持这样就好。」

夜晚的海上吹起的寒风,想必让人冻到骨子里去。

不过,佑理没有被寒风吹得瑟缩身子,也没有在手上吐气保暖。她毅然地抬头挺胸,表现出凛凛的风范。

「你说的感觉,是指灵视吗?」

「那只是其中一部分,另外还有精神感应的部分,现在我将感应的范围延伸到周边探查神祇的灵气,这种力量需要巧妙的控制,寒冷反而有助提振精神进行搜索。」

目前只有佑理和护堂位于巡逻艇的甲板上。

媛巫女正驱使她稀有的能力,搜索刚才符合灵视影像的场所,护堂只是陪在她身旁而已。

「啊……的确寒冷的时候比较容易集中精神。」

具有运动员思考模式的护堂认同了这个观念。

这就好比运动员在冬天进行晨间练习,以及习武者在寒风中锻炼一样,那种时候特别容易分泌肾上腺素,提高当事人的集中力,不喜欢运动的人大概无法理解这种兴趣。

「其实在媛巫女的修练项目中,冬天几乎会每天去瀑布下冲水。」

「真了不起,听起来很符合『巫女』的感觉。」

「是的,我和那些一起参与修行的见习巫女,大家会一起咬牙硬撑。」

「咬牙硬撑?」

「因为那样做毕竟还是会冷啊。」

媛巫女的话中难得夹杂了说笑的语气。护堂听了露出苦笑,佑理的表情也绽放出樱花盛开般的微笑,这种平时难得一见的小小俏皮语气也充满了新鲜感。

「那你现在也是咬牙硬撑吗?」

「说老实话,是的。我现在冷到指尖都没知觉了……」

佑理举起了苍白的手掌尴尬一笑。

即便如此,佑理的指尖依旧没有发抖,温和的表情和姿态也一如往常,看来媛巫女咬牙硬撑的本事相当厉害。

可是佑理都说『指尖没知觉了』,护堂听了十分担心。

「真的吗?……啊,真的没错,也许保暖一下比较好。」

说话的护堂很自然地拿起佑理的手。

佑理的手掌很冰冷,护堂确认她的手掌冻得像冰块一样后,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他和佑理的视线交错。

至今完美展现出忍耐风范的媛巫女。

她那美丽端正的容貌也逐渐变红,并且害羞地低下头。

原因当然是护堂的手握住她纤纤玉手的关系——

「抱、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

护堂立刻道款,心中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刚才很自然地握住了佑理的手,仿佛他已经握过佑理的手好几次,才会轻易地用自己的手掌确认她的温度——护堂心中抱持的就是这种感觉。

这种情况就算被痛骂「你在做什么!?」也是理所当然。

护堂预料媛巫女会爆发正当的怒火,他也做好了承受责备的觉悟。

不过,佑理低下头害羞地低语。

「我、我知道,我的手也变得比较温暖了……」

护堂注意到自己还握着佑理的手掌。

他忘记放开佑理的手掌,也幸亏如此,他手掌的热度才能传到佑理冰冷的掌上,稍微带给她一点温暖。

果然,女性的手脚末梢比男性更容易受冻。

护堂也舍不得让佑理的手继续受冻,于是他对佑理说:

「再、再稍微温暖一下吧……?」

「好、好的。也对,这样保持太久感觉也容易变迟钝,再一下子就好……再一分钟,不,再三十秒就行了……」

护堂搓揉佑理的手掌代替回答。

时间过了三十秒,不,早已过了一分钟,可是护堂仍然想尽量带给佑理温暖,他一直慢慢地搓揉佑理的手掌。

佑理和护堂彼此相望,很快又各自低头。

佑理本来应该主动表示手掌已经没关系了,但是她没有这样做,护堂也无法主动提示要结束这种行为,正当他们保持沉默的时候。

「你们做这样的事情,不会对探索造成妨碍吗?」

一道冷静的声音提醒了护堂,护堂赶紧放开佑理的手掌,转头望向刚才说话的人物。

璃璃亚娜正好来到他们身旁,她身后还站着艾莉卡。

「船上有即溶咖啡,我特地泡了咖啡过来,不然害担任侦查工作的万里谷佑理受冻,会有点过意不去——」

「原、原来是这样!不过没关系,稍微冷一点有助提升集中力!」

佑理以罕见地连珠炮口吻,回答手持保温杯的璃璃亚娜。

「话虽如此,你的体温看起来似乎很高……另外,草剃护堂也是。」

看着满脸通红的佑理和护堂,璃璃亚娜语带嘲讽地发表意见。

佑理和护堂无法反驳这一点,只好低下头强忍害羞。

「算了,正好可以休息一下。佑理,你就稍微松口气吧,对你这种无可取代的人才来说,休息也是工作的一环喔。」

艾莉卡幸灾乐祸地插嘴。

而且她还优雅地抿嘴一笑,对自己的老友兼对手说:

「璃璃,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你也别太欺负佑理了,因为女人的嫉妒而丧失理智,这样一点也不像你喔。」

「嫉、嫉妒!?」

璃璃亚娜被艾莉卡的说法吓得瞪大眼睛。

「没错,其实最近我听到了一个和你们有关的奇怪情报,原本我以为是无稽之谈,不过亲眼见识你们的互动后,我了解那个情报没有胡说。」

「你、你听到什么样的情报,艾莉卡?」

护堂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寻问艾莉卡。

那位拥有『深红恶魔』之名的少女,撩起那一头如同王冠的金发,眼神中闪烁对魔王的叛变之意与批判精神。

「那当然是你们的三角关系啊!」

「什么!?」「咦!?」「三角关系!?」

护堂、佑理、璃璃亚娜三人都惊讶得无话可说,艾莉卡接着火上加油。

「据说草剃护堂和璃璃亚娜·葛兰尼查尔具有明显的不恰当关系,最近二人频繁来往对方的住宅……还有,草剃护堂和其他女性相好的事情被万里谷佑里察觉,因此下跪叩头表示歉意………」

「这、这是真的吗,护堂同学!?」

「传闻是真的!?可恶,之前被你的花言巧语骗了……!」

艾莉卡的情报大致上没有错,当中却夹杂了微妙的偏颇事实。

佑理大吃一惊,她惊讶地看着护堂。

璃璃亚娜也以谴责的目光瞪他。

「虽然只有间接证据,不过陪审团的心证很不好,只是我认为草剃护堂根本没有这个胆量,佑理和璃璃也是聪明的女孩子,应该不

会被这种男人骗到吧。」

艾莉卡分析时,还骂人不带脏字消遣护堂。

「不过我太天真了,佑理和璃璃刚才都露出了『女人』的表情,想必你用上了很高超的手段拐骗她们吧,草剃护堂?」

「误会啊!我才没有拐骗她们好不好。二位,我没说错吧!?」

「是、是的,至少护堂同学没有对我做这种事。」

「没错,至少草剃护堂没有对我诉说虚假的爱意。」

二位女孩以微妙的措词回应护堂的提问。

佑理偷偷地看着护堂和璃璃亚娜,璃璃亚娜也用试探性的眼神凝视护堂和佑理,二位女孩都露出忧郁的阴沉表情。

护堂头痛了,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然而艾莉卡登场后,女性成员的团结性确实变强了。

果然有这位少女在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说到底她终究是团体的核心,总会以崭新的点子活化队伍的行动。

护堂等人对此又有了更深的体认,他们各自喝着咖啡温暖身体。

佑理为了再次集中精神,独自离开护堂等人的身旁闭起眼睛。她大概是在扩张精神感应的范围,探索附近的海域。

「追踪精灵的甘粕先生情况如何了?」

「对方纯粹是把圣诞老人变成灰色的恶作剧人物,应该不会演变成什么奇怪的情况……」

眺望着集中精神的佑理,红色与蓝色骑士互相交谈。

在一行人出发前,璃璃亚娜也有用之前的使魔探查大地的灵气。

目前最优先的事项是调查佑理灵视到的『门』,但是那边的调查也不能不管,因此有劳甘粕前往现场探视。

另一方面,护堂尝到某种奇妙的感觉,始终静不下来。

一旦遇到战斗,他的集中力会自动提高,达到最颠峰的状态,如果有『不顺从之神』在附近,他的身心便会亢奋激昂,准备蓄力一战。

这就是弑神者的身体构造。

现在护堂明明身在危险的场所,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护堂正在思考原因,只见佑理张开眼睛走了回来。

之后发生的事情其实不必太多的赘述,因为事情很简单地结束了,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战斗。

佑理的精神感应在葛西沿岸的海域,发现了某样东西。

那是巨大的石造纹章,以类似大理石的素材雕琢而成,看上去有点像张开双翼的『鸟』。

奇怪的是,那个鸟形纹章是浮在海面上的。

而且纹章就像长了根部一样,在强烈的海浪冲击下没有随波逐流,那块石像宛如落地生根一般,稳固得不动如山。

「…………?」

璃璃亚娜在巡逻艇边缘看着海面上的纹章,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的手上握着之前用过的使魔——也就是那只小猪布偶。

「你怎么了?」

「这孩子没有感觉到大地的灵气,我本来以为和萨图尔努斯的树果有关的力量,一定是和大地丰饶有关的象征……」

按照先前的经过思考,会做出这种预测很自然。

护堂不经意地看着佑理。他盘算着,灵视能力更胜璃璃亚娜的佑理,是否会看出什么端倪呢?这时媛巫女道歉了。

「很抱歉,我也看不出来那东西隐着什么力量。我只看到那个纹章的周围,好像覆盖了一层灰雾。」

「灰雾?」

「是的,就像某个人物要隐瞒真实身分一样……」

语完话的佑理讶异地盯着纹章。

「刚才,那个纹章上发出了和『地之神』有关的力量,还不断冒出嫩芽,说不定护堂同学的接近对它造成了刺激。」

「谜样的纹章产生的大地神格啊……」

「看来这个对手也不简单!」

璃璃亚娜喃喃自语,艾莉卡也跟着朗声说话。

二位骑士的视线同样注视海面上的纹章,护堂发现前方持续产生庞大的咒力。

护堂心想,弑神者和神祇的眷属果然会互相排斥。

正当护堂提高警觉时,神力瞬间膨胀爆发。

同时石造的纹章生出了树木,近似长青槲寄生的粗大树干和枝条,冒出了绿色的叶片,还不断成长茁壮!

起先只有小树大小的树木变成了大树,后来成长到拥有数百年树龄的大小。

最后,短短十几秒内东京湾的中央诞生了一棵类似槲寄生的大树。树木的高度超过三十公尺以上,枝繁叶茂的景象也同样壮盛。

以树龄来比喻,这颗树绝对是超过一千年的大树。

弑神者的直觉告诉护堂,这不是『不顺从之神』,不过这棵大树上寄宿了和不顺从之神相关的神力。

「具备生物姿态的神祇眷属被叫神兽,那么这玩意儿就叫神树或神木啰!」

艾莉卡形容得非常贴切。

另一方面,突然成长的神木枝叶摇曳,全身开始散发出庄严的咒力。

恰如开战在即而张牙舞爪一样。

「这家伙,区区一棵树木也想和我一战!」

神木散发的斗气和战意,无疑是冲着护堂来的。

护堂凭着弑神者的战士直觉感受到了这点,眼前的敌人外形虽然是树木,终究是神祇的眷属,也是弑神者的敌对目标。

然而刚才艾莉卡将其比喻为神兽。换言之,强度也就如此而已。

对弑神者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强敌!

「护堂同学!」「草剃护堂,快看那里!」

这时,媛巫女和魔女双双提出警告。

她们的灵视看到了什么?护堂顺着她们的视线和指尖望去,看到一个灰色的人物站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

事隔数日,护堂再次见到那个全身包着灰色破布的家伙。

事后护堂等人才知道,距今几分钟前甘粕在青山附近发现了灰色人物,并且跟踪对方。不过,当灰色人物出现在护堂等人面前,甘粕跟踪的目标也在同一时间突然消失了。

「是之前的家伙复活了,还是另外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人物啊……」

就在护堂自言自语地思考对方的真面目时……

那个灰色的人物在枝条上漫步,伸手触摸神木的树干,包着破布的手逐渐陷进树木的表皮中!

接着对方的手腕也陷进树干里,然后连手肘、肩膀也沉了进去。

后来,对方的头部、身体、双脚以及剩下的手臂也陷入神木之中,那个灰色的人物和神木顺利同化,护堂也发现了一个异状。

「树木枯萎了……?」

直到刚才还生气盎然的巨大神木。

如今那青翠的绿叶迅速枯萎,树枝和树干表面也失去了水气,变得干燥又脆弱。不久后那些细小的树枝开始掉进海里,激起无数浪花。

接下来的景象,就如同那个灰色人物先前自刎的时候一样——

神木像砂雕一样慢慢崩解,乘着海风飘散在空中。

只留下那个浮在海面上的鸟形纹章。那个纹章依旧不受海浪影响,像落地生根般稳稳固定在海面上。

「那个灰色的地灵,这次『杀了』神木是吗……?」

「特地杀掉碰上弑神者而活化的同类?我弄不清楚对方的行动原理。」

璃璃亚娜和艾莉卡狐疑地说道,护堂试着寻问佑理。

「万里谷,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这样一来骚动会结束吗?」

「这、这我也不清楚……只是我的心中有种不安的念头。再这样下去的话,一定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不对,情况很有可能会恶化下去。」

佑理怯生生地提出看法,护堂也认为有道理。

刚才那个巨大神木要是胆敢发动攻击,护堂可以呼叫『山猪』轻易击败对方,可是不用劳烦护堂动手,对方就自动消失了。

说不定这就是关键所在——

3

出乎意料的东京湾夜游结束后,护堂在深夜一点才回到家中。

护堂没有马上睡觉,他盘腿坐在棉被上思考了两个钟头。

到了隔天早上,护堂清晨六点就起床了。

他在静花起床前就出门了,只留下一张纸条表明自己不需要吃早餐。

来到空无一人的教室中,护堂继续思考从昨晚就一直很在意的未解之谜,直到班会开始前的十五分钟,好不容易想出答案的护堂叹了一口气。

——护堂心想,也许就是那么一回事?他想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

之后静花大概会说「你这么早出门做什么!?你敢偷偷做坏事我可饶不了你!」他甘冒这样的风险也要独自沉思,总算是有了成果。

再来就和平常没有两样。

护堂和来到学校的璃璃亚娜闲聊几句,还收下了艾莉卡优雅的招呼和冷笑,名波那三个笨蛋则邀请他「我们改天一起去女仆刨冰店吃冬季限定的大碗草莓冰,女仆咖啡厅已经不流行了。」

就这样过没多久,班会开始了。

今天十二月二十一日是结业式。结业式顺利结束后,护堂终于等到了放学时间。

开怀的寒假揭开了

序幕,校内当然也充满了活力的气息。

有些学生打算放学后直接去玩,也有人在讨论寒假的计画,护堂没有融入这样的喧嚣欢腾当中。

护堂很快地离开教室,前去寻找隔壁班的佑理。

他拜托佑理说明一下昨晚那件事情的『事后处理』经过。

「委员会正在检讨是否能封印那个纹章……只是,那个可能是神明创造的神具,仅凭人力我想无法应付……」

这就是佑理的预测。

护堂向佑理道谢后,前往了操场上。

「你把我叫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前来赴约的艾莉卡口气不太好。

隐含讽刺的恭敬态度、莫名冷淡的接待方式,最近艾莉卡一直是这样对待护堂,不、不只最近,护堂觉得她过去始终都是如此……

简单说就是,她不想和护堂亲密交谈。

不过护堂现在很想和艾莉卡对话,但是用一般的方式交谈,大概也只会被对方优雅而冷淡地拒绝。

所以护堂想了一个主意,他用简讯把艾莉卡找出来。

简讯的内容是,结业式后我在操场等你。对了,别想逃跑喔——

「我最近有点运动不足,正好想活动一下筋骨。」

这里是高中部的棒球场。

护堂站在本垒板上,他的脚边放着从体育仓库拿出来的球棒、手套、球。

「陪我玩玩,之前体育课也有玩过,你应该会打吧?」

护堂拿起手套和球,对艾莉卡夸下海口。

「我会投出连你也打不到的球。」

「你真有自信,你很清楚艾莉卡·布兰德里不是只会舞刀弄剑的女人吧?很少有武器是我没办法完美驱使的喔。」

这个简单的挑衅似乎激起了艾莉卡的战意。

她轻轻一笑,捡起了球棒。光是这个动作就像舞蹈一般灵巧,真是优美如画的举止。

想必是拜天生的运动神经、运动天分,以及拉丁民族特有的韵律感所赐。

「最近,你对璃璃和佑理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才正想要给你一点教训,没想到你会纡尊降贵主动来找我,我很高兴喔。」

「教、教训?喂。」

护堂暗暗叫苦,原来艾莉卡会这么轻易接受挑衅是这个原因啊。

「我才没有对她们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我只是和她们打好关系而已啊!」

「打好关系会演变成三角关系?你什么时候这么长进啦,草剃护堂的性格应该是愚鲁俗气又迟钝,和女孩子相处不仅被动又不体贴,而且紧要关头总是非常草率才对啊。」

「不、不要讲得好像你很清楚我的人格一样好吗!」

「我确实很清楚啊。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唉呀?」

艾莉卡疑惑地歪歪头,护堂也感觉哪里怪怪的。

刚才的对话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像剪刀一样,可以剪断二人之间纠结的丝线……

「算了,就先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艾莉卡像是要甩开内心的犹豫般果断宣言,并且将手放在裙子上。

她毫不迟疑地撕开裙子,在裙子的两侧开了高叉以利行动。之后她举起球棒斜指向天,那是预告全垒打的姿势。

这个姿势大概是她无意间做出来的吧,她随兴想出了完美的动作。

可是那个姿势并非华而不实,艾莉卡的身上散发出强打者特有的氛围。

护堂感觉自己好久没看到艾莉卡的才气与格调了,他莫名地感到很高兴。就是要这样才像艾莉卡啊。

护堂发觉自己笑了,他走向投手丘。

「总之我先投五球,只要你能打中任何一球,就算你赢了。」

「唉呀?我真的可以接受这么有利的条件吗?」

「嗯,这次没关系,那我要投啰。」

于是,护堂连续投了五球。

艾莉卡的球棒根本没有碰到球,不对她根本就没有挥棒。

「那个,护堂……你刚才投的球,是不是忽视了棒球这一项运动的前提了?」

深红恶魔的语气带着讽刺。

「这场比赛应该是你投球过来,看我能否击中来决定胜负的吧?然而你投的球全部都飞过我的头顶或身旁。」

情况就跟艾莉卡说的一样,护堂投的都是大暴投。

金发美少女站在打击区上,护堂投的球全部都飞过她的身旁和头顶。从艾莉卡的手臂长度和球棒长度来考量,护堂似乎是故意投在她打不到的地方。

「就是这样啦。我的目的就是『让你打不到』,我从没想过要公平决胜负啊。」

对义大利人来说,棒球果然是一项冷门运动。

知识渊博的艾莉卡好像不知道什么是保送,护堂说明自己投出保送的用意。

「……也就是说呢,我这次遇到的,差不多就是同样的情况。」

「同样的情况?」

「对方的目的就是不想和我们一决高下吧。」

一句简短的说明,艾莉卡的眼眸就透露出理解的神色。

真是一点就通。护堂很纳闷,为什么我和这家伙的关系会不好呢?

护堂抱持这种不可思议的疑问,继续对艾莉卡说明。

「那一株神木和灰色的怪人,他们的老大也许不想和我一战,所以每次我一接近才会命令他们自杀吧?」

自从在东京湾看到神木崩坏——

护堂就一直反覆思量灰色人物的可疑之处,以及对方这么做的理由,这就是他得出的结论,关于这点他想听听艾莉卡的意见,理由连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如果只是想依靠头脑好的人,他可以去拜托馨,倘若需要擅长魔术的骑士提供意见,璃璃亚娜更富柔软性,佑理则具有异样的感应力,找她对谈绝对比任何占卜师都有用。

不过,护堂还是很想和艾莉卡交换意见。

护堂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经历过无数的死斗,总觉得支撑自己渡过这些战役的其中一个关键——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关键,就掌握在艾莉卡的手上。

护堂毫无由来地这么认为。

「要真是那样,那理由只有一个。」

听见护堂的意见后,艾莉卡笃定回答。

她艳丽的音色带给护堂一种奇妙的信赖感。

「对方在争取时间,除此之外不太可能有其他建设性的目的。」

「是吗?」

「没错,这种做法和困守城池一样,被大军包围的守城士兵龟缩不出、专注防守,这么做的理由,就是为了等待友军的救援。」

艾莉卡探讨的战术论点,护堂也颇为认同。

尽管不明白对方争取时间的用意,不过这种讲法的确说得通。

「只是,这也仅限于从建设性的理由所得出的结论。」

「……意思是或许有非建设性的理由啰?」

「嗯,例如在守城的时候,被逼到极限的守军很容易丧失正常的判断力,或是明知没有援军也要顽抗到底。另外以这次的事件来说,对方采取的奇妙行动……也很可能是基于某种宗教礼仪举行的仪式。」

「呜。」

原来如此,也有可能是不合逻辑的理由吗?

听完艾莉卡的论点,护堂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不过你或许注意到了问题的核心。我会这么说,代表这是一个有趣的观点。」

「多谢你的称赞。」

护堂不懂为什么艾莉卡不肯老实地赞美别人,非要这样拐弯抹角?

不过护堂又觉得这样才像艾莉卡,他苦笑了一下。

「身为一介贵妇,应该给予奋斗的骑士褒奖的花蕊,我特准你再陪我玩一下。」

说完,艾莉卡伸手捡起放在地上的棒球用具。

她捡起的是手套和球。

「这次可要好好一分高下,我会粉碎你的自尊心。」

「先等一下,你说要给我褒奖,为什么还想击败我啊?」

「能和艾莉卡·布兰德里共享一段胜负之争,这已经是很不得了的报酬了,况且想要胜利的荣耀,就要自己亲手夺取,这才是男子汉吧?」

艾莉卡脸上挂着无畏的微笑,那种母狮子般的笑容很有她的风格。

对方都说成这样了,护堂也充满干劲准备一较高下。身为一个男人,说什么也不能拒绝这场挑战。

这次换护堂捡起了球棒。

二人决定,守备成功就算艾莉卡得胜,反之则是护堂得胜。在这种极其暧昧的规则下,与其说他们在分胜负,倒不如说是在享受单纯的投打游戏。

4

他们的投打游戏直到夕阳西下才结束。

护堂走在被夕阳染成橘色的根津街道上,艾莉卡也在他的身旁。他们从学校一起走到了这个地方。

护堂这么做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那场没有胜负的游戏结束后,收拾好用具的护堂说了一句「差不多该回去了」便迈开步伐,艾莉卡也很自然地跟在他劳边,护堂可以很轻易地拒绝艾莉卡的同行,但是他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为什么艾莉卡会跟来

呢?

说不定,她这么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护堂改提了另外一个话题。

「今天运动量很大,肚子好饿。」

护堂说的是动物性的生理需求,艾莉卡待在身旁并不会让他困扰。

他也完全不介意艾莉卡待在自己身旁的理由。

「我也有同感,反正离吃晚餐还有一点时间,要去哪里逛一下吗?」

「你还是一样完全不在意体重问题。」

「我每天都会消耗吃下去的卡路里,这方面的计算我做得很彻底喔。」

护堂和艾莉卡在根津三丁目的商店街散步闲聊,距离护堂家还有数分钟的脚程。

就在护堂要开口道别时,艾莉卡忽然停下脚步。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这里好像有股经过岁月淬炼的风格,蕴酿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艾莉卡盯着一家护堂也知道的中华料理店。

简单来说,这是一家很适合用破旧来形容的店面。很符合那种『小镇上的中华料理店』的印象,店面的外观感觉从昭和以来就从没变更过,到处都是油污。

看到这种外观,十几岁的少女绝对会马上打退堂鼓。

不过艾莉卡反而很喜欢这种老旧、脏污,护堂想起了艾莉卡的饮食习惯,她会尊重味道难吃的特殊料理,却不愿尝试毫无特色的店铺或菜色。

「你想去那里啊?也好,我想你能接受。」

护堂也同意了,毕竟他是在地人,他知道那是一家什么样的店面。

入口贴着一张挑衅意味十足的纸张,上面写着『内有泥馄饨、泥团子、泥拉面』,显然是一家完全无意提供普通中华料理的店铺。

「这家店很有趣,我也算喜欢,那我先告辞啦。」

「你给我等一下,护堂。」

护堂道别后正想逃跑,艾莉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挑起了艾莉卡·布兰德里的期待后,居然想自己先回去?」

艾莉卡将护堂整个人拉了过来,她的语气有些剽悍。

「这家店如果没有你说的这么有趣,我要你负责喔,所以就劳烦你再陪我一下啰,没问题吧?」

「咦!?」

我就快到家了,为什么要拖我下水啊?护堂表明了遗憾的念头。

护堂敌不过使用力量强化魔术的艾莉卡,结果被她一起拉进了那家店里。

一个小时以后。

「原来如此……这家店的料理,用的都是泥巴味很重的淡水鱼。」

大致尝过了桌上的料理后,艾莉卡感慨地说着。

桌上放着鲤鱼肉和芹菜制成的馄饨汤,还有用回锅油炸的鲤鱼肉丸,以及清蒸鳗鱼和豆腐。另外还有命名为『鳃鱼泥团子配甘醋馅』的料理,艾莉卡看着这几道菜。

「我很怀疑,这种料理是否有存在必要,刻意将香料混入淡水鱼的肉泥中,是想掩盖异样的泥巴味,可惜完全没有掩盖成功。所以才会再刻意加上甘醋馅!」

「你还真的很喜欢难吃或是恶心的料理……」

看见艾莉卡神采奕奕地分析料理的味道,护堂的感触良多。

护堂一看到艾莉卡点了菜单上的好几道菜,便立刻打消了在家吃晚饭的念头。他打电话给静花,向她报备要在外面吃晚饭的事情。

所以护堂才能放心用餐。

他咀嚼着炸鲤鱼肉,炸得酥脆的外皮吃起来口感不错。

这家店其实是专卖淡水鱼的中华料理店,不是只有卖恶心的料理。

「据说这里的老板啊,以前在中国学厨的时候,爱上了长江等地的淡水鱼料理,他还说他有学过正式的广东料理,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统的广东口味。」

这家店的店主常会推出一些很像创意料理的菜色。

特别是这道鲶鱼团子,中国是否有这道菜也很令人怀疑,护堂才会特地说明,艾莉卡很干脆地说:

「那改天找陆鹰化来,让他尝一下味道,那孩子的出身地香港……也是广东料理的重镇,香港陆家应该也有经营广东料理店才对。」

「咦?鹰化?」

护堂心中一惊,他的确听过这个名字。

不知为何他至今忘了这个姓名。陆鹰化,姓名中带鹰字的年少……好友?护堂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认识他的。

而现在,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的名字里确实有一个『鹰』字,和那封谜样的警告简讯的寄件人一样,都有一个鹰字——这件事可以用一句偶然带过吗?

「那家伙,目前在哪里做些什么啊……?」

「唉呀?这么说来,他到底去了哪里……?」

艾莉卡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平时总会用各种神通广大的手段进行情报收集,掌握身旁重要人物的动静。

所以艾莉卡这种不该有的反应,让护堂不禁放下筷子陷入沉思。

「你要不要来我家?我请你喝杯茶吧。」

离开中华料理店,护堂试着邀请艾莉卡,他莫名地不想和艾莉卡道别。

他很自然地认为,艾莉卡可能也是同样的想法。

「嗯,本来我是在想……我不想和你这种鲁钝的人继续待在一起,可是这也许是个好主意。」

艾莉卡的损人口吻也不跟以往一样凌厉。

她的反应就像对胸口翻腾的莫名心绪感到困惑。

「不过还是算了,我想去一个地方,我想那是比你的邀请更重要的事情。」

说完,艾莉卡转身就走。

护堂叹了一口气,他原以为这几个小时和艾莉卡的关系有了不错的进展,看来那只是错觉罢了,既然对方不愿意那也没办法,况且护堂也有一件事情要思考。

那就是刚才艾莉卡提到的名字——陆鹰化。

以及那封提到某种东西将在冬至复活的简讯,寄件人叫鹰。

所谓的鹰,指的是陆鹰化吗?此外,究竟是什么东西会复活——?

「哥哥!听说你这次和金发留学生在附近一起约会吃晚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别想装蒜喔,很多人跟我说,他们看到你们一起走进店里!」

沉思的护堂一回到家,就受到静花的逼问。

护堂无视妹妹的逼问走回二楼的房间。他想着要去哪里才能见到陆鹰化呢?护堂查了一下手机的通信录,里面已经登录了他的联络方式。

他马上拨了一通电话,对方始终没有接听。

护堂觉得很不耐烦。事到如今,他有一种很强烈的封闭感。

就如同被关在迷宫里一样。

然而这个迷宫的构造似乎有些松散,到了这个地步,或许可以直接把迷宫的墙壁撞破走出去,明明只要再有一点提示,就可以轻易突破这个困境了!

护堂正烦闷的时候,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液晶荧幕上显示来电者是『清秋院惠那』,护堂记得她是太刀媛巫女,也是佑理的好友,护堂和她碰过几次面。

不过彼此的交情没有好到会私下联络……才对?

护堂的记忆暧昧不清,他想不起当中的细节,总之他按下通话钮接听电话。

『啊,王?好久不见~~惠那正要进入三峰山,刚好要回老家处理一点事情,最后决定要在哪里举办那场派对了吗?在惠那回到山里以前先说明一下吧。』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十分亲昵,而且音色相当开朗明快。

对方熟稔的态度令护堂有些疑惑,他反问:

「你说的派对是指什么……?」

『就是那个啊,圣诞节的派对啦,过去惠那在这个时节都待在山里,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大家要聚在一起吃一整只烤鸡对吧?惠那会拜托认识的老爷爷,请他分我们一些吃的,到时候再拿过去吧。』

「圣诞节派对……?」

这个活动护堂还是头一次听说,不对,真的是这样吗?之前大家一起商量过的不是吗?

——各位若不嫌弃,我愿意担任干事。

——嗯,偶尔举办一场朋友之间的派对也不错。

——可是,巫女能够过圣诞节吗?

——我们巫女的规定才没有这么严格,况且……

——每年一到这个时期,馨小姐就会大显身手喔。从二十日开始,她会每天和女孩子约会。上级都这副德性了,那些老人也不会太啰嗦。

『今年惠那按照王的建议,打算在圣诞节前完成隐居山林的修行,惠那会暂时待在这里一阵子,好想和大家一起去看新年日出喔,要去爬富士山吗?』

护堂脑海中鲜明的对话记忆和电话的内容吻合。

「我的建议……」

『对啊,你忘记了吗?啊,对了,你过得如何啊?听说您去见教主大人了,看你现在还活着,应该是平安无事吧?』

「…………」

接二连三地听到一堆毫无印象的事情,护堂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电话另一端的清秋院惠那问了一句「您今天是怎么了,王?」之后接着喃喃自语:

『嗯,什么?喔……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忽然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啊,天丛云跟惠那说明了最近的情况,事情好像变得很复杂。不过请别担心,王如果想认真一战,只要向天丛云一声令下,那种程度的诅咒很容易就能解开了。』

「你说诅咒!?」

『嗯,啊~~惠那的手机好像快没电了,总之惠那很快就会去东京了,在王的身边果然不会无聊!』

留下这句开朗的话语后,电话就挂断了。

对了,惠那的手机常有慢性电力不足的毛病,而且她可以用手机充当媒介,和守护神进行通信。

例如须佐之男,这次她大概是和护堂右手中的天丛云剑沟通!

「——对了!我和清秋院可以一起使用这个家伙啊!」

护堂终于记起了他和太刀媛巫女的羁绊。

还有,他也理解了惠那的那段话是什么意思。天丛云剑是草剃护堂拥有的神刀,他几乎没有将这把剑拿来当成刀械使用,但是他很看重这把剑所具备的各种异能。

其中一种就是破魔之力。

这种力量无法对付众神或弑神者使用的权能,可是破魔之力能轻易吸收远逊于权能的魔术和咒力,并且使其无效化。

护堂将意识集中于右臂,命令腕中沉睡的天丛云剑『醒来!』。

这把纯血之《钢》对战斗以外的事情毫无兴趣,所以在『紧要关头』以外的时刻,会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惠那可以和休眠状态的天丛云剑沟通,护堂却做不到。

——你呼唤我吗,王。

听到这个态度尊大的回应,护堂立即下达了某个指示。

「既然发现了奇怪的状况,就要确实警告我啊!」

『我之前也说过了,我是忠于剑神天性的存在,你倘若无意一战,我也不会自讨没趣。』

「我如果有意一战,你不是都会尽心帮助我吗……」

护堂和右臂中的天丛云剑对话,顺便赶往根津车站。

所幸夜已深了,现在是晚上八点过后,根津一带的行人也变少了,没有人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护堂。

「喂,有个家伙为了要扰乱我的立场,下了一个混淆众人记忆的诅咒,你可以斩断其他人身上的咒术吗?」

护堂刚才下达的指示是,立刻消除扰乱他心神的诅咒。

天丛云剑的破魔之力效果显著,护堂很快就恢复平时的状态了。

草剃护堂,这位居住于东京的弑神者,他的同伴有艾莉卡·布兰德里、万里谷佑理、璃璃亚娜·葛兰尼查尔、清秋院惠那——

可是如今,只有这块右臂中的钢铁陪伴他。

『她们只要来到我的面前就没问题,只是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

『这个诅咒是不顺从的丰饶之神……不,是试图让他新生的祭司施展的,不除掉祭司,众人只会再中诅咒而已,不断绝根源没有意义。』

「话说回来,没有想到这种诅咒可以波及我身旁的所有人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是引导百姓的祭司所发出的咒力,操纵群众心理的力量,怎么可能连区区一、两座城都影响不了?』

这种能力与其说是精神操作,还不如说是群众操作比较贴切。

护堂想到了乌鲁斯拉格纳的化身『山羊』,那同样也是掌握人心的祭司之力,其精神感应能含盖东京的日比谷和日光一带。

对了,佑理使用的精神感应也是一种作用范围广大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这种力量的影响范围非常庞大就对了……」

护堂心想,我们这种人怎么会有这么扰民的能力啊?

他很担忧这种乱七八糟的超能力存在,连他自己的能力也不例外。

「也罢,好在这种力量的范围只在东京以内。」

所以远在秩父深山中的惠那才没有受到影响。

这次的咒术是针对草剃护堂个人施展的。

目的是要让护堂这位弑神者和伙伴渐行渐远,害他们无法有效的行动,跟艾莉卡先前的推测一样,『那些家伙』就是用这种手段来争取时间。

为了等待不顺从的大地之神——萨图尔努斯复活!

「总算找到突破口了,再来要想个办法回敬对方……」

『呵呵呵,不错啊,王,就这样点燃你的斗争心,尽情地放胆一战。』

「笨、笨蛋!逼对方不战而逃才是最好的方法,不要任何事都扯上暴力好吗!」

内心翻腾的战意被天丛云剑看穿,护堂慌张地顾左右而言他。

护堂冲进开往新宿的电车,他要快点联络陆鹰化——联络那个名义上的侄儿,因为他事前有拜托陆鹰化某件事情。

护堂中途改搭JR线电车,到达了新宿车站。

他以小跑步的方式离开宽广的车站内,来到夜晚的街道上。他的目的地是歌舞伎町,同时是高中生不该流连的最高级繁华街。

他要前往陆鹰化这位年轻干部率领的香港陆家——

该组织在秋叶原也有经营女仆大楼之类的事业,不过那只是实验性质的东西。这些事业真正的目的是要用来当成据点,进出不断都更的电气街。

换言之这个本来位于香港的侠客集团,算是一个中国黑帮。

这就是香港陆家,本来他们在日本的势力范围是新宿和池袋地区,护堂造访他们新宿的事务所,这里就是鹰化之前提过的『陆家在日本的据点』。

护堂靠着记忆中的印象,穿越歌舞伎町的复杂巷弄。

他来到一栋肮脏的复合式大楼。里面有中华料理店、按摩店、麻将馆、针灸院之类的耝赁店家,护堂冲上这栋大楼的楼梯直达最上层。

一进入那间没有看板也没有门牌的事务所,护堂开口说:

「不好意思,那边的大哥——这样称呼没问题吧?我有事情想找陆鹰化,可以请你帮忙联络一下吗?我叫草剃护堂,也许你听过我的名字。」

事务所中摆放着便宜的业务用桌椅。

不仔细看,还会以为这里是什么中小企业的事务所,可是里面聚集着『头部侧边有刺青,身高近二百公分的光头巨汉』以及『身穿华丽西装,个性显然很轻浮的牛郎风帅哥』。

另外还有『外表超像诈欺占卜师,手上拿着筮竹的八字胡矮子』和『正好拿着化妆用品打理外观的人妖老兄』。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里也可以说和梁山泊一样聚集了各式各样的怪人。

他们每一个都是香港陆家在日本分部的重要干部……才对,向他们寻求协助,就是护堂展开反击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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