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SEASIDE BLOODEDGE 罪孽轮回

Omenage89710threvolution27th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红线地区

「教我多一点」

那火焰至今仍遗留在眼中。

神圣之火。

净化之火。

美丽的火焰。

保罗诞生於圣地火焚谷附近的贫穷小村庄,自然地皈依罗榭圣教,从小谨守教义长大。每天他都会在起床後丶吃饭前以及睡前献上赎罪的祈祷,并且每个月都在第四个日曜目前往火焚谷大圣堂作礼拜。能够每个月固定踏入大圣堂作礼拜,是家住火焚谷附近者享有的特权,保罗因此打从心底觉得感谢。可是,其实尽管这是连想也不被允许的事情,但保罗的内心并非从来不曾感到疑问。

疑问源於大圣堂的金碧辉煌丶气色红润的主教们得到的豪华供品丶穿在火焚谷骑士团的骑士身上那些擦得发亮的铠甲所闪烁的光辉,以及大圣堂每年一次的赎罪祭所供奉的葡萄酒芳香。另外,还有在乾燥的夏天与严峻的寒冬里从被压榨到贫瘠的土地收获的少量作物,被用来代替金钱,供奉在镶满黄金的罗榭神像前。

那些蔬菜和谷物最後会怎麽处理呢?神会吃光吗?怎麽可能。会被丢掉吗?真是太浪费了。那些有钱人捐赠的金钱呢?会用在什麽地方呢?用在装饰大圣堂上吗?用来制作主教的新衣服?用来购买骑士的宝剑?

保罗家境非常贫困。当妹妹因感冒过重而死亡时,他们也无能为力。村子里既没有医术士,家里也买不起药,所以他只能相信妹妹是因为罪孽深重,而以死亡获得净化。

罗蕾塔当时年仅六岁。真的很可怜。

但是,罪孽是人与生俱来的重担。

人类是污秽的。污秽的人类,只能皈依罗榭,为推动「计画」而尽力,因此人类必须尽可能向一直在为实行「计画」作准备的大圣堂捐献。如此一来,人类便可以慢慢除去罪孽,接近清白的「纯粹者J如果变成「纯粹者」,死後就能成为罗榭的使徒,可以执行「计画」。

很遗憾,罗蕾塔不能成为使徒。

因此,我必须要连她的份一起努力。

只要完成罗榭的「计画一世界就能变成毫无污秽的「纯粹世界」。

如此一来,像罗蕾塔这样的孩子,就不会因为背负罪孽而受苦受折磨了。

保罗相信这些教义,他只能选择相信。因为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救赎,那人类又要怎麽活下去呢?这个有数百丶数千丶数万,搞不好还更多的罗蕾塔只能无助地死去的世界,又有什麽价值呢?如果不坚信这个世界会变得更美好,那罗蕾塔不是太可怜了?

可是,主教们却拿应该用於「计画」的供品来自肥。

另一方面,罗蕾塔却死得这麽惨。或许是她本来身体就很虚弱吧,在历经痛苦折磨後,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这个现实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现实活生生地在眼前,让保罗大为动摇。老实说,自己就连信仰也开始动摇了。但如果失去信仰,却没有自信可以活下去。

我想,我真的很软弱。

真是太软弱了。

天生污秽的我,因为罪孽深重而伤到脚与腰,相当软弱。所以,如果不仰赖信仰就活不下去,我不能舍弃信仰,只能选择相信。我只能坚守信仰丶继续生活下去。即使邻居的小孩像罗蕾塔那样死去,我也只能含着泪继续耕种丶只能拚命地祈祷。

那时的我虽然罪孽深重,却是个好孩子。

当我听说火焚谷骑士团的马蒂乌斯骑士想从虔诚的年轻信徒中招募骑士见习生时,便毫不迟疑地参加了招募,结果竟然被选上了。我住进了马蒂乌斯骑士的家中,一边打点他的生活起居,一边学习武艺丶教义以及宗教史,甚至还领到了薪水。钱这种东西,过去我几乎没有什麽机会可以拿到,因此虽然金额并不大,我还是尽可能地买了食物和衣服送回老家,家人全都高兴得跳了起来。母亲毕恭毕敬地紧握保罗的双手,哽咽地哭了起来。「保罗,你要乖乖听骑士的话喔。你要当上骑士喔。你要出人头地喔。然後你就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就不用那麽辛苦了,就可以过好日子喔。你一定要出人头地喔,好吗?」

钱。

钱!

为了准备「计画」,需要钱。

为了有好日子过,也需要钱。

当然,大圣堂最需要的贡品,并不是那些即使仔细洗去泥土後,仍然掩藏不住粗恶外观的蔬菜。他们最需要的,就是钱。

也就是说,为了除去罪孽所需要的东西,就是钱吗?只要多奉献金钱,就可以慢慢除去罪孽,变成「纯粹者」吗?既然如此,那麽钱赚得多的人,就比较接近罗榭的使徒吗?难道,罗榭神像之所以用黄金打造,就是这个意思吗?

保罗逐渐发现到,随着自己当骑士见习生的表现越来越好,自己也离信仰越来越远。不可思议地,每当薪水一点一滴增加时,信仰反而变得越来越薄弱。不过,这种情况似乎并不只发生在保罗身上。尽管马蒂乌斯骑士个性温厚信仰坚贞,但有许多骑士会严厉批评主教,对大圣堂的体制心存不满,在火焚谷骑士团内,这种人反而是主流。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主教背叛了神」,心底其实是对主教们独占奉献金的管理权而感到不服气。於是他们主张「缩小主教团的权限,让火焚谷骑士团团长与副团长加入大圣堂营运部」。

钱其实他们就是想要更多的钱。

主教团拿传统与教义当作挡箭牌,拒绝了骑士团的要求。但他们并没有任何武力。因此有时候会妥协,承诺要增加火焚谷骑士团的预算。不过当强硬派的主教们掌握实权而执营运部牛耳时,就会以「骑士团再怎麽说都只是大圣堂的卫兵罢了」为理由,削减火焚谷骑士团的预算。当然,骑士团会群起反对,并向营运部施加压力,胁迫他们重新分配预算。总之,保罗身为骑士见习生学到的大圣堂历史,就是这种循环。钱丶钱丶都是钱。大圣堂是金钱堆叠而成的。

但是保罗没有感到绝望,他并没有这种权利。保罗赚来的钱让家人过着比以前更好的生活,母亲还有父亲都非常开心,两位弟弟和一位妹妹也因此健康成长。我不会让第二位罗蕾塔出现的。至少,我不会让自己家再发生这种事。只要像这样继续好好努力,等到有一天当上骑士後,就可以在火焚谷的门前町(注.一不教集会场所周边的市镇区域)盖一栋房子,让家人住在那里。只要有钱,一定办得到。我发现,罪孽好像没有消除。不过没关系,就算罪孽消不掉也无所谓,只要有钱就好。由於马蒂乌斯骑士的思想和主流派有些不同,所以我一当上骑士,就离开了他。我投效了主流派的有力人士帝欧多拉斯骑士,在他旗下工作。这样一来,就可以赚更多的钱。这样就好。

我们是污秽的。

是罪孽,这正是所谓的罪孽。每个人都背负着想要钱丶或是其他一切的欲望,这就是罪。因为背负罪孽所以软弱,而这种软弱本身就是罪,不管到哪里都脱离不了,罪孽在轮回。所以说,『神在火焚谷圣地内,将污秽之物丶愚蠢的动物丶罪人们,所有污秽的东西全都焚烧殆尽,重新塑造清白的纯粹者』。反正只要没有被圣火燃烧,我们就无法变成「纯粹者]光靠捐献消除罪孽,就可以成为「纯粹者」这根本就是爱钱的软弱人类想出来的诡辩吧,我是这麽认为的。

但是,那一天。

那个日曜日。

大圣堂被烈火包围的日子。

保罗看见了。

看见了真正的信仰者,「计画」的实践者。

他真的在火焚谷圣地内,将污秽之人燃烧殆尽。

将贪得无厌的主教们燃烧殆尽。

将欲求不满的骑士燃烧殆尽。

他说「不遵从罗榭之意丶无知愚昧的悲哀罪人们啊,就让圣火将你们燃烧殆尽吧。罗榭会以慈悲之心净化你们的。」

保罗差点投身於被火炎袭卷的大圣堂中,他认为自己应该被烧死才对。

但是被阻止了。

保罗受到来自异乡的骑士劝阻,当场加入「他」的军团,搭上了破旧的船只,最後航行到了这里。

保罗忘了家人的事情,决意要为信仰而活。当自己将能做的都完成後,迟早也能够以死获得净化吧。每个人的终点都是一样的,所以保罗不觉得还能有见到家人的一天,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相见了。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虽然自己对家人的爱从未改变,但我们都是罪人。因此我要背负着自己的罪孽,为主罗榭粉身碎骨,死而後已。

主啊,请救救这个世界吧。

为此我丶我们,都有为您做任何事的觉悟。

「虽说如此,安德鲁爵士没有必要凡事躬亲吧?」

「有什麽关系?再怎麽说,窝在後方对年轻晚辈颐指气使,可不是我的兴趣。」

穿着在巴尔摩亚市场买来的牛仔裤丶毛衣与连帽厚呢绒大衣的保罗走在街上,与他并肩同行的人,就是当时那位来自异乡的骑士。不过,如今他在挺拔西装外穿着茶色风衣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骑士。

「我说保罗啊,你不要再那样叫我了啦,很奇怪耶。我本来就很讨厌爵士什麽的称号,感觉很恶心。」

「没办法,因为您是东骑士馆长啊。」

「蠢蛋!所以才叫你不要这样称呼我啊!在大街上用那种称号,如果被别人听见,让人觉得莫名其妙而因此牢牢记住,这可怎麽办啊?」

「别人一定会觉得这只是玩笑话之类的吧?」

「或许吧,但是不要冒这种没必要的风险。现在的我啊,只是要跟刚成年没多久的儿子一起去喝酒的亨利.布莱克摩尔,目前三十七岁单身,女友募集中。」

「为什麽单身却有儿子呢?」

「因为老婆七年前跟人跑了啊。从此亨利.布莱克摩尔就一个人抚养独生子长大。」

「我十九岁了耶。这代表你很年轻时就有了儿子。」

「因为当时年轻嘛。不过唉,老婆要多少就有多少,孩子就没办法啦。」

「我想换妻子可没那麽容易吧?」

「笨蛋!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受女人欢迎的。」

「既然如此,那为何还需要募集女朋友呢?」

「刚好正值空窗期啊。」

亨利.布莱克摩尔,又叫安德鲁爵士。他虽然以东骑士馆长身分统率大批骑士,个性却异常随和。他一头鬈曲的黑发只用手随意梳整,搭配上好像眨眼眨到一半的双眸,总觉得给人粗犷的印象。因此,他刚刚所说的玩笑话,也让人觉得相当具有说服力。

「可是,要把我当成您的儿子还是太勉强了。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因为老婆是金发啊。」

「我们连脸都不像啊。」

「之後就会像啦。不,其实随着年龄增长,两人慢慢地越来越像。你还为此很不高兴呢,心想:『我才不要变成这种欧吉桑呢。』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吧?」「那麽,就照您所说的吧。」

保罗感到罪恶。明明早已舍弃家人,但只要跟安德鲁爵士像这样并肩同行时,就会觉得兴奋。总觉得能够把安德鲁爵士当成父亲,让人非常开心。因为我很软弱,我的心很软弱。这是罪孽,是我的罪孽。

每当保罗察觉到自己的罪孽时,胸口就会冻结。

心脏好像化为冰块一样,血液停止流动,最後连身体也无法动弹。

「保罗,怎麽了?」

「没事。我没怎样。」

「是吗?」安德鲁爵士虽然从保罗身上移开视线後抓了抓头,静静地走了一会儿,却又突然停下脚步。「每个人都身负罪孽。在这世上没有人是清白的。最重要的是,要能够有所自觉。尽情地笑,尽兴欢乐吧,然後再来责备自己。绝对不要赦免自己的罪过,保罗。就我所知,你就是这种人。所以即使感到痛苦,也不需要迷惘。在以死获得净化之前,只要遵从主之意勤奋工作就好。」

「好的,安德鲁爵士。」

「是老爹喔。」

「咦?」

「好啦,快点叫叫看。」

「啊欸,那个老爹。」

「呵呵。」安德鲁爵士抚着下巴露出奸诈的笑容。「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搔痒般,屁股那边有点痒痒的,好奇妙的感觉啊。难得如此,今天就这样称呼我吧。听到没?我是老爹喔。」

「这是命令吗?」

「是啊,这是命令。不可以违抗喔!我啊,最讨厌别人违抗命令了。因为要处罚一个人是很麻烦的啊。」

「我明白了,老爹。」

「回得好。」

安德鲁爵士以父亲般的手势摸了摸保罗的後脑勺。现在,我们看起来像是一对父子吧?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这样会比较方便。红线地区杰德里最繁华的欢乐街。成群男女嗅着呛鼻的快乐气息在小巷中错身而过,散尽金钱饮酒作乐,诉说真假不明的爱语,让情欲相互激荡。换句话说,这是个一夜缠绵後旋即分手的街道。儿子战战兢兢地跟在父亲身後,只见在毛皮大衣底下穿着极为轻薄的服装,年纪虽轻却浓妆艳抹的女人们,向他们靠了过来。「唉呀小弟弟,今天跟爸爸一起来吗?好啦,我会给你特别服务的,要不要来试一下?」「跟.我一起玩吧。很有趣的喔?」儿子被吓得连忙向父亲讨救兵。父亲则熟练地将女人们偷偷隔离儿子身边,露出有点下流的笑容:「不好意思啦,今天是儿子的生日,我们只是想去喝一杯而已啦。」「要喝酒的话,我们店里也有好酒喔?」「是啊是啊,像是洛可.涅蒂啊,吉坦.顿.古啊,或是利卡甸之类的。」「搞什麽啊,这家伙净说一些贵到没天良的酒。我看起来像有这麽多钱吗?」「像啊像啊。」「你看起来就像有钱人啊。」「更何况我老婆还弃我而去,害我现在处於单身状态啊。」「真的吗?那跟我结婚!」「我也要我也要!」「什麽我也要我可没办法同时跟你们两个结婚啊。」「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两个私下感情也很好,一定办得到的。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什麽好啊。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如果我当真了看你们怎麽办。像我这样的欧吉桑啊,可是很纤细的,容易当真上当喔。」「你可以相信我们啊!」「就相信我们嘛相信我们嘛,如果不肯相信,那就来亲一下。」「啾!」「喂喂,我儿子在看耶!」「那我们也亲一下未来的儿子吧,啾!」「亲亲!」「笨蛋,我说住手!儿子的小老弟可是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喔?万一小老弟乱来爆炸的话该怎麽办?你看啦,走开走开话说回来,你们的店到底在哪儿啊?」

我真的罪孽深重。我是软弱丶污秽的人。

保罗有点喔不,是很恨左拥右抱走在小路上的安德鲁爵士。那些女人虽然妆有点浓,但却满可爱的。她们两个都穿着红色网袜,保罗虽然觉得这种打扮真是奇怪,但不知为何却让他性欲高涨。她们的年龄比保罗稍长吗?搞不好跟保罗年纪相仿也不一定。

这样的女人竟然用软绵绵的身体在我身上磨蹭,柔嫩的嘴唇吻上了我的脸颊。保罗也是个健康的男人。就算在心中告诫自己:「没什麽了不起,我是石头我是石头。」身体也不肯听话,反而不受控制地任性反应。这也是我的罪孽,我不可以不认罪,但我也不能饶恕自己。这是安德鲁一爵士说过的话,不过这麽说的安德鲁爵士,却好像相当愉快的样子。

不对,他是在享受。尽兴欢乐即可,然後,不可以去赦免不得不尽兴享乐的软弱之罪。这虽然让人感到很矛盾,但人类就是这样。我必须好好了解污秽及罪孽。因为如果不了解这是罪孽,就无法自觉自己的罪过不是吗?「来带两位客人进去」「请往这边走。」「欢迎光临!」「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他们被带往的「店家」对於只知道故乡那个寒冷的小村庄,以及循规蹈距的火焚谷门前町的保罗来说,根本是无法想像的地方。店名叫「教我多一点℉首先,店的颜色相当刺眼。地板也好丶墙壁也好丶就连天花板也都是红色粉红色或是紫色之类的。羽毛般的装饰和镜子作成的球体四处垂挂,光线各种不同色彩的光线在店内舞动,而跟全裸没两样的女人们就在舞动的光线中如游泳般走动。那两位带安德鲁爵士与保罗来这儿的女人也是,脱下毛皮大衣之後,几乎只剩下内衣。红色网袜,果然相当刺眼。脸好热,血液好像全集中到下半身的某部分以及脑袋。保罗意识到下半身的勃起肿胀。他一个摇晃,手支撑在穿红色网袜的女人身上。他用手抚摸了女人的肌肤。好冰冷,可是却很柔软。

「呀」女人突然大叫起来,用双手压住保罗的脸。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刹那间,保罗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当他望向女人的双手後,才发现她的双手被染成一片红。原来是血。血?为什麽会有血?难道我受伤了吗?

「喂,保罗,你流鼻血啦,鼻血!」

「鼻血?」

哦~

是吗?原来是鼻血吗?

当保罗搞清楚时,安德鲁爵士早已从外套口袋中掏出手帕,压住保罗的鼻子。穿红色网袜的女人也问了好几次「不要紧吧?」一副很担心的模样。她的双手被保罗的鼻血弄脏了。另一位穿着网袜的女人拿着布之类的东西走过来,协助安德鲁爵士止血。保罗就这样呆呆地被别人服务,脑袋一片空白。流鼻血这件事就算了,而其他的事情更是不可思议。安德鲁爵士就不用说了,就连女人也都很关心的样子。而店里除了她们两位以外的女人,也有好几位跑来问候保罗。穿着一看就相当轻浮的西装丶把头发全部往後梳的男人还问安德鲁爵士「要不要叫医术士来?」保罗的鼻血弄脏了女人的手,弄脏了店家的地板。尽管如此,却没有任何人追究。保罗一回神,安德鲁爵士跟他早已坐在店里头的座位,两位穿红色网袜的女人还送上了食物与酒。

保罗轻轻地摸了摸女人塞在他鼻孔里的布条。

她刚才的动作好温柔。

「我叫妮莎」

「我是潘莎喔!」

两位穿红色网袜的女人这麽自我介绍。身材有点肉肉的丶右眼下方有颗痣丶刚刚为保罗止血的女人是妮莎。潘莎比妮莎纤瘦,个子也比较矮,讲话很像小孩子。保罗和安德鲁爵士在有靠背的长沙发上并肩坐着,

女人则坐到他们两侧。保罗那边是妮莎,而安德鲁爵士的身旁则是潘莎。妮莎的身体紧紧贴在保罗身上,这一让保罗相当紧张,心脏噗通噗通跳着,速度快到让人感到疼痛的地步。正当保罗全身缩起来时,看不下去的安德鲁爵士一边苦笑一边说道:

「妮莎,你不要对他恶作剧喔。他还只是个小鬼头,马上就会起生理反应喔。」

「欸你这样说,我反而更想对他恶作剧啦。话说回来,爸爸你就是想要我这样,才故意说这种话对不对?好坏的爸爸喔。对不对?保.罗.小.弟。」

「啊,是丶是啊。」

「喂,保罗,你说谁是坏爸爸啊?」

「咦,不,那是」

「真是的,别这样啦,爸爸。不要欺负保罗啦。不要紧的,保罗小弟,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好吗?」

「潘莎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妮莎你啊,很喜欢小弟弟类型的男生对不对?」

「嗯。我喜欢啊,我好喜欢这型的男生,喜欢到好想吃下去的地步喔。喂,保罗小弟,要不要跟大姊姊私奔去?」

「喂喂,不要在家长面前说这种话啦。」

「没关系啦!因为爸爸要跟潘莎一起私奔啊!」

「潘莎你有恋父情结嘛。」

「我最喜欢爸爸了!亲亲!」

「哇哈哈哈哈!既然这样,乾脆四人一起私奔算了!保罗,你觉得如何?这提案不错吧!」

「不错不错!」

「一起私奔吧!」

「这丶这种事,再怎麽说都是不道德的」

保罗实在招架不住了。可是,对於妮莎和潘莎而言,这种事情可能只是工作之一,因此就另当别论,但安德鲁爵士未免也太得意忘形了吧?安德鲁爵士被潘莎亲吻,露出下流的色胚表情,傻傻地笑着。这差点让保罗有些瞧不起他。

不过,保罗环顾四周,只见店内到处都是这种男人。在半裸的女性甜蜜而刺激的话语呢喃下,每一个男人都因肉体接触而情欲高涨,纷纷露出好色的表情。保罗也是如此,像这样被妮莎的胸部顶着,感觉并不坏。岂止如此,身体不,就连心底也不断要求还要更多更多。更多,是什麽意思?我到底想要做什麽?其实自己心底非常明白,只是还想挣扎而已。自己就快要认输了。这时竟然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告诉我只要认输,一切就轻松多了。到底是谁?不对

那是我。那正是我自己。

我想要认输。我想顺着自己的意思去抚摸女人的身体。我就要败给自己了,就要被罪孽吞噬了。不行了。大事不妙。

「怎麽啦?保罗小弟。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劲喔。因为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所以觉得很丢脸吗?那我们来喝酒吧?喝了就会好一点喔?」

「如果是葡萄酒,喝点无妨喔,保罗。」

罗榭圣教原则上禁止饮酒,只有葡萄酒是被允许的。不过,保罗在赎罪祭之外的时间,从来没有喝过葡萄酒。不知为何,从小他就一直把葡萄酒当成是主教和骑士的饮料。

不过,我已经是骑士了,就连安德鲁爵士也说喝点无妨。保罗在妮莎的鼓吹之下拿起了酒杯,他并没有慢慢体会酒香的馀裕。他啜了一口酒,接着喝了下去。好热。意识好像突然飞到远方,一直压在保罗身上的重物慢慢地掉落。那就是罪孽。罪孽变得淡薄。不对,应该说是罪孽的意识变淡薄了。而罪还是维持原状,而且还越来越深重。

保罗把脸颊倚靠到妮莎裸露的肩膀上。

他闭上双眼,想要忘却一切。

就在这时

「啊!糟糕了!」安德鲁爵士好像在找寻什麽似的把手探入怀中,接着用力抓抓头,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我忘记带钱包了。」

保罗看见潘莎飞也似的离开安德鲁爵士身边,表情顿时冻结,妮莎的肩膀也僵住不动。保罗因此回过神来。「主啊!」他将脸颊从妮莎的肩膀移开,并在胸前默默祷告。真的非常抱歉。我的主啊!罗榭啊,我刚刚差点就认输了,差点将罪孽忘得一乾二净了。我果然是污秽的,我罪孽深重。啊啊,不过罪孽无所不在。这个世界充满软弱的罪孽。

「真是被打败了。最近啊,我常常忘东忘西的,明明就要带儿子来喝酒,竟然忘记带钱包。喂,保罗。你啊,也没带钱吧?」

「是丶是的几乎一毛都没有」

「潘莎」妮莎以低沉的声音吩咐,潘莎小跑步跑进店内深处。潘莎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穿西装的男子接连不断地走了出来。除了刚刚在保罗流鼻血时间:「要不要叫医术士来?」那位头发往後梳的男人以外,还有其他三人。四人都以典型的流氓走路方式,耸着肩拖着步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看起来宛如双腿被套上名为罪孽的脚镣一样。

妮莎看也不看保罗一眼,就站起来跟头发往後梳的男人耳语了几句。

保罗隔着毛衣,用手指轻轻抚摸怀中的硬物。

主啊

「计画」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正是实践的时刻。

「不好意思」头发往後梳的男人向安德鲁爵士弓身,眼睛眯了起来。「能不能请您移驾一下?在我们这家店里,是花多少钱享多少乐。如果身上没有钱,就不能让您坐在这里。」

「啊,不是啦,我只是刚好忘记带钱包,可是我有钱啦。来,你看看,这只手表可不是便宜货吧?只要给我一点时间」

「这种脚底抹油的藉口,也不是没人用过啦。」

「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不过这点你一定要相信我啦。对了,妮莎。是你说我看起来很像有钱人,才带我到这来的吧?我是看在你的份上是吧?妮莎,拜托啦,你的眼光很准。我真的有钱啦,真的。」

妮莎不但没有回应安德鲁爵士,就连脸也不肯面对他。如果要说她是因为感到困窘而这样做,倒也并非如此。妮莎露出既惊讶又非常不爽的表情,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种模样,简直跟刚刚判若两人。

保罗有点受到打击。尽管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也不想看到她这种表现。

「妮莎,喂!妮莎,不要一直往旁边看,你说句话啊。」

「够了,这位客人。我们可是在做生意,不管对方是谁,女孩子都会说相同的话。那边那位小少爷就算了,你年纪一大把了,也该明白这种事情吧?算了,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接下来我们可要好好地来确认一番。总之,你们给我过来。」

「我.不.要」安德鲁爵士这麽说後,本以为他会瞪头发往後梳的男人,没想到他却露出奸诈的微笑。「如果我这麽说呢?」

「我们可不在乎你怎麽回答。倒是客人会因此吃到苦头。」

「如果硬要我选,我可是S不是M喔。」

「你的个人喜好跟我们没关系!」

「是吗」说时迟那时快,安德鲁爵士迅速拿起放在桌上的酒瓶。「什!」在头发往後梳的男人来不及反应前,立刻用酒瓶敲了他的额头。人的头很硬,酒瓶因此破裂,碎片刺伤皮肤,流出鲜血,而酒瓶中的液体也四处飞溅。这不是葡萄酒,而是安德鲁爵士刚刚点的高浓度蒸馏酒。不过头发往後梳的男人却叫也不叫一声,立刻扑了过来,想要抓住安德鲁爵士。反而是妮莎大叫「呀!」之後,其他的男人这才慢半拍地脸色大变。这时保罗早已从牛仔裤的口袋掏出小型打火机来。

轮盘式的打火石,只要用手指来回拨弄,就会冒出火花,点燃气化的圣油那正是罗榭圣教的主教或骑士用来当作身分证明的圣具。

以银打造的外壳,表面上刻着十字架。

保罗立刻起身使用圣具。他面向头发往後梳的男人点燃火焰。啪的一声,火势顺间蔓延开来。红色的火。火。火炎。火炎。火炎。「呜哇哇哇!」头发往後梳的男子仰着身子跌到地板上。「大哥!」「火!快灭火!」「喔喔!」男人全都慌成一团。而我的胸口舒坦多了。身体中那股让人麻痹的兴奋以及脑袋深处都冷静了下来。保罗站在火焰中间,卷起裤管,从绑在小腿上的刀鞘中抽出小刀。安德鲁爵士则拿出偷带在身上的小瓶装圣油,在店内到处乱丢。哭声四起,怒吼狂啸,狂乱回荡其中。神圣之火的热气涌了过来。跟在保罗他们身後,伪装成客人潜入店内的同志们,也趁机开始行动。

行动

开始。

我们要实行「计画」。

保罗用左手抓住想要逃跑的女人肩膀,用力将她转了过来。

好柔软的肩膀。

她哭个不停

妆都要花了。

她很害怕

她怕得要命。

真可怜。

浑身沾满天生的罪孽,这是多麽的悲哀啊。

「住,住手救,救救我」

「当然。」

保罗为了要将罪孽铭刻在胸中,於是抱住女人。女人丝毫没有抵抗,反而紧紧抓住保罗。妮莎,你闻起来好香。柔滑的肌肤,让我兴奋的肉体。老实说,我想跟你交往。罪孽到了现在仍然差点将我冲垮。我的罪就是这麽的深。我很污秽。好痛苦。痛苦得不得了。

总有一天,希望每个人

都能从如此痛苦到令人发狂的罪孽中解放出来。

「妮莎我要拯救你。」

保罗将小刀埋入妮莎的颈部。

深深地,深深地

这让保罗想像了邪恶的行为,深切地感受到人类就是这样犯下罪孽的。所以,主啊,拜托您。

净化这些污秽之人吧。

总有一天,等我完成使命後,也要麻烦您净化我。

从天降下救赎吧。

我,想要拯救这个病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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