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SINBREAKER MAXPAIN chapter.7 某位救世主的肖像

Omenage 897 11th revolution 10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杰德里﹒人鱼地区

「火焚谷圣堂」——

chapter.7 某位救世主的肖像

「总觉得现在这样,令人有些怀念呀——」

亨利环顾大祈祷亭。除了其中一隅铺着稻草,犹大爵士的爱马亚巴顿在那儿歇息之外,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犹大爵士、我跟利利安三人坐在地上举行作战会议。究竟有几年没有这样了?虽然不太记得了,但一开始应该是在那场跟地狱没两样的托洛克山岳之役吧。当时真是恐怖,就连现在,我偶尔都还会梦见。那根本称不上是战线,浑身是血地与法﹒赛吉纳那些狡猾的狐狸混帐相互抢夺补给物资,如何吃到饭、如何调度武器、如何活下来。仅仅是这样的每一天,人类就会有趣地碰碰碰倒下死去,无关身分、阶级或人格。真要说的话,软弱的家伙、运气不好的家伙比较容易死去。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称得上士官的只剩下我们三人,其他人都分散了,分散开来战斗的家伙只有死路一条。聪明的士兵就会跟着我们,我们几乎算是一支独立部队。只有我们持续获胜。

「呐,犹大爵士。不,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我一直很想问你,你从那时起就开始计划这次战斗了吗?」

就算不用再在意他人的眼光,利利安伊努泰罗这家伙还是非常执着于纪律。或许是对我的说话方式感到不快而蹙眉,但仍然不发一语。其实他也很有兴趣吧?但亚隆兹仍盘坐在地,闭着眼没有回应。算了,他原本就不是个话多的男人,亨利与利利安静静等待着。过了整整十秒时,亚隆兹嘴角微微牵动。

「你觉得呢?」

没错,就是那个笑容。无论是多么艰难的时刻,他总是这样笑着。但最近有些不同,不太像他。现在已经恢复成平时的他了吗?亨利搔搔乱翘的头发,哼了一声。

「怎么能用问题回答问题呀?」

「我只是倾听罗榭之声,遵循祂的指示前进罢了。」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你自己的想法罗?」

「我是人之子。」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还在怀疑你究竟是不是神的孩子哩。虽然我不知道神明会不会有小孩。」

「我的父亲是诺曼,母亲是艾玛,双亲都不是神。」

「诺曼尼德鲁斯比亚吗……」

亨利知道某个传闻。原本是佣兵,出身特殊的前圣堂骑士利利安或许没有听说过,但这是相

当有名的传闻。

诺曼尼德鲁斯比亚,前托连公国圣堂骑士团东骑士馆长,废骑士 也就是将骑士之位交还的男人。

当时的卡拉姆盆地呈现法赛吉纳王国、哈兹佛独立军领地与托连公国三国相互牵制的状态,诺曼成功地将其镇压,立下大功而被推举为副团长,但他拒绝受封而继续担任东骑士馆长一职,有关诺曼的这件逸事相当出名。除此之外,他也是名悲惨的男人。在那之后不久,他就败在法赛吉纳的野蛮将军札加尔德手下,遭到俘虏,最后虽然因交换战俘得以回国,却无法忍受屈辱而选择自尽。

而据说他的养子亚隆兹,其实是他的私生子。在罗榭圣教极有权势的托连公国里,奸淫也是一种犯罪。死前的诺曼,似乎便是饱受这类无聊的诽谤中伤,甚至还因此被斥为国耻。当然,原本应是一名耿直刚毅的骑士,但诺曼卿却甘心成为俘虏,人们对此的失望与责难或许才是造成批判的主因。但是只要仔细分析战史,就可发现诺曼败给札加尔德的艾克达拉斯会战中,托连军的动向有若干可疑之处,只能推测那场败战应该是故意放水的。毕竟在阳光下假扮成圣人,在夜晚的黑暗中一边掠取金钱、权力与女人,一边批评对手的圣堂骑士大人可是占了绝大多数。

诺曼·尼德鲁斯比亚不追随他人,正直廉洁又优秀,是理想中的圣堂骑士,过于完美的典范。也因此,反而容易遭到那些不足以做为典范的低劣骑士们妒忌、愤恨。结果,因为他们策动的阴谋,不仅是名誉,就连个人的幸福也被夺走。若要提下场悲凉的骑士,可说是除了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虽然那样的传闻甚嚣尘上,但诺曼之子亚罗兹﹒尼德鲁斯比亚仍不为所动,冷静地完成各项任务,不仅与金钱绝缘,也不与女性有所牵扯,成为一名专心侍奉国家与神明、特立独行的圣堂骑士。也曾有过上级想要杀掉那个男人的传闻。当时的团长约翰毛萨,从前与诺曼﹒尼德鲁斯比亚是同期出身,是个与其说是靠在军中建功,不如说是靠政治能力往上爬的男人。若是诺曼健在,毛萨的升迁大概就会在副团长止步了。设下陷阱暗算诺曼的人,或许就是毛萨也说不定。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但亚隆兹总是待在最前线也是事实。他也被称为同伴杀手。毕竟他待在最多死伤的前线战斗的时间比其他人来得长,除了敌人之外,当然也会杀害同伴。作为一名战士、一名指挥官,他的能力十分卓越,但却没有什么人愿意待在他麾下,或是与他并肩作战。他是个对一般人喜好没有兴趣的男人,别说是与人处不好了,他甚至没有主动与任何人往来。他对地位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将各种职位悉数推辞,只继续以一等骑士的身分担任现场指挥官。他显得比父亲更加严谨禁欲,一般人难以理解,他也不打算寻求他人的理解,就这样持续承受周遭赞赏、怀疑、困惑、尊敬或侮蔑的眼光。

托洛克山岳是个为了将来路不明的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因为油嘴滑舌招致怨恨的亨利﹒布莱克摩尔,虽然认真但却是黑皮肤、佣兵出身的异端骑士利利安﹒伊努泰罗扔进去,与法﹒赛吉纳的那群狐狸混帐一起煮成大锅菜的锅子。无论别人怎么说,亨利都是如此确信的。那是为了将碍事的人、麻烦的人、多余的人与讨厌的人用合理的方法解决掉而设下的焰阱。这场愚蠢的战

争只会让人有这种感觉。

仔细想想就知道,夺得一座很久以前兴建在那座险峻山岳上的破烂要塞,能有什么用处?

事实上,要塞在主权由法﹒赛吉纳移转至托连,再由法﹒赛吉纳夺回的过程中,早已变得残破不堪,连遮风避雨都办不到。那群头脑有问题的山岳民族伊利特族,总是见人就袭击,真受不了。成群的鬼人也是令人头痛的原因之一,他们所饲养的狗群时常毫不在乎地冲进有人在的野营地,毫不留情地大啖肉乾或乾饭。士兵们饿着肚子,偶而就会传来谈和的流言,但又立刻被否定。每当期望遭受背叛而大受打击时,除了将那群法赛吉纳的家伙给杀个精光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能使人重新振作。憎恨又衍生出憎恨,最后已经到了因为想睡而睡这种程度的理由,而去杀死那些狡黠的狐狸混帐。肚子饿就杀、不爽就杀、累了就杀。要打赌也行,我猜对方也是一样的。如此一来,大量的人类被丢进锅中翻煮,想也知道一定很难吃,因此也没有被食用,而是直接丢弃。

真是开心的回忆。

真的很开心,非常愉快,每当回想起来,彷佛混着血的胃液都要逆流了一般。

知道那座山的人,已经只剩下我们三人了。其他人都已经在截至今日为止的战役中死光了。托洛克山岳战结束后,有些人曾向亚隆兹宣誓效忠,并参与残杀圣堂骑士团团长约翰﹒毛萨及麾下超过二百人的「血之水曜日℉及烧毁大圣堂的「火之日曜日」。但他们全死了,只剩下我们三人。那又如何。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利利安缓缓说道。他突然开口使我有些讶异。

「我有一个哥哥,但小时候就失散了,我不晓得他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若是有机会,我想见见他。」

「哥哥呀。」

亨利是九个孩子当中的老八。他有五个哥哥,其中一个被小混混打死,也有下落不明的,也有入狱的。不仅是哥哥,托父母的福,他从来没遇过半点好事,别说是想见他们,他死也不想再看到那些家伙的脸。不过,亨利也认为那样的家庭环境并不正常,若要有兄弟,比起那些不值一提的家伙,还是正常一点的家伙比较好。利利安又如何?至少在记忆中,他的哥哥是不是没那么糟呢?

「如何呀,亚隆兹大人。这可是只为了你抛头颅洒热血的心腹部下的请托,帮忙问问神明,这家伙有没有可能见到哥哥吧?还是说,神不可能连那种小事都知道?」

「我并没有拜托,只是说若有机会,我会想见他而已。」

「吵死了,利利安,你别计较这么多啦,话题会中断耶。」

「若是希望能聊得热络,谈你自己可笑又有趣的身世好了。」

「很遗憾,我并没有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上半生。」

「我想也是。我对不懂得反省的男人无趣的上半身也没有兴趣。」

「……不,你为什么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笑喔。一般来说不会有人因这种笑话而笑吧?」

「搞笑的感受力必

须时时锻链才会变得敏锐。自甘堕落的你,那种感受力早已退化而且变得迟钝了。」

「会因为你的谐音笑话捧腹大笑的人,人生也差不多走到终点了。」

「我认为那才是起跑点。」

「我还是免了。就算一辈子都没有起跑点也无所谓,请让我自顾自地奔向死亡吧。」

「用不着你说,我已经在你视野所及、遥远地平线的另一端了。」

「我也这么认为,怪不得你明明就在我旁边,却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亨利蹙眉搔了搔头,看向亚隆兹。

「——如何?神明会不会回答这种问题呢?」

亚隆兹没有作出回应,而是看向圆柱另一端的天空。他的眼神彷佛在询问着什么似的。这样真的能看见什么吗?过了一会儿,亚隆兹转向利利安,有好几秒,他彷佛要看穿对方的眼睛般直视着。

「若是能见到就好了。」

令人意外的说法。但亨利隐约察觉到了,恐怕连利利安也是。亚隆兹应该已经找到答案了,但他却没有说出来。没有明白表示能否见到面,也就是说,应该是见不到了。利利安的兄长已经

不在这个世上了吗?或是说,兄弟俩的命运再度交集的可能性是零呢?虽然不晓得,但两人已经不会再见面了。亚隆兹知道这一点,却没有说出口。无论他听到的神论正确与否,做选择的还是他自己。

我也是人之子,吗?

我知道的。

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你并不是神,也不是神的眷属,而是人类。所以才会复仇。虽然只是养父,但约翰毛萨陷害你伟大的父亲诺曼﹒尼德鲁斯比亚的罪过,你让他用命偿还了。对于以神之名犯下许多愚蠢行径的白痴们,你也一一向他们挥下铁鎚。或许你会静静否定,但我是这么认为的。你是人类,正因为是人才会憎恨污秽,是个因为想成为一个正直的人,而渐渐遭人疏远的可悲人类。

每次一见到你,就会不禁觉得人类或许还是能够相信的。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自净作用吧?只要能找出自己本身的罪恶,弄脏自己的双手制裁恶人的话,总有一天,这个世界或许就能变得干净也说不定。

像我这样无可救药的战斗狂,每天没有人死在自己眼前就无法感受到活着的真实感,或许很难在那个世界生存吧。反正我是不行的,我知道自己无法获得幸福。像我这样的人类是垃圾,我想战斗,我想要刺激。我希望能永远过着荒唐胡闹的生活,然后在某天悲惨的死去。我的生命是如此渺小。我认为这样就可以了,没有办法。

但其实我也很希望能获得救赎。爱人、被爱、被慈爱与温柔包围、一辈子平淡稳定、父母总是带着微笑、兄弟和睦相处,有个有气质的老婆、看得顺眼的孩子、可爱的孙子、最后在睡梦中死去。若是有这种人生倒也不坏,如果有我也很乐意。但是我的运气不好,没能够有这样的人生。我不会说这是谁害的这种狡猾的话。这是因为整个世界都是肮脏的,都是污秽的。但每个人却都当作没有看见,容忍、放弃、甚至积极地污染自己。这样不行,这样会完蛋,这样世界总有一天会灭亡,会缓缓地腐烂崩坏。即使不是神也能明白,即使是头脑不好的我也能明白。大家应该都察觉到了,虽然隐约察觉到了,却没有人主动伸出手,不鼓起勇气,没有骨气,没有觉悟,只懂得逃避。

除了这家伙以外。

只有一人,只有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不别开视线,伸出了手。

这个男人将所有的罪过一肩挑起,努力拯救所有毁灭的事物。

就连我这样的蝼蚁之辈他也想拯救。

「我有话必须告诉你们两位。」

亚隆兹轮流看向亨利与利利安。

那声音与在被黑暗包围的托洛克山中,为了提防敌人听见而压低声音,讨论如何击溃法·赛吉纳那些狐狸混帐时的语调有些相似。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请两位务必保密。务必——」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