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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3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三区
「彷徨之魂区」
chapter.1内心动摇
「……那个,你差不多可以起来了吧?」
当我正思考着该在什么时候、要如何开口时,就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说实话,我并没有义务顾虑他到这种地步。和「你差不多可以起来了吧?」相比,说「快给我滚开」或许还比较适当,不仅如此,甚至应该在开口之前先将他撞开才是。虽然我也曾打算这么做,但总觉得,没错,只能说是总觉得,我办不到。
那家伙的脑袋震了一下,静默了好一会儿。理应催促他才对,甚至该对他发怒,「我不是叫你滚开吗?」自己应该有如此斥责他的权利。话虽如此,我还是办不到。那家伙先慢吞吞地抬起头,抬眼投来怯生生的视线,接着立刻别开目光,直到他缓缓起身为止,都默默地不发一语。真不像他,我也浮现过这样的想法。真不像这个男人。虽然与我无关。
的确是与我无关。
我并不晓得他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知道。
那家伙转而坐在床角背对着自己。是在擦脸吗?我想也是,毕竟他哭得那么惨。都哭成那样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是那种夸张的哭法,已经可以说是失声痛哭,或者该说是嚎啕大哭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某个人哭成那样,也是第一次听见那样的哭声。搞不好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即使是那家伙,下一次也该更懂得哭泣的方式了吧?那般强烈的、令人晕眩的、感到心痛的、无法呼吸的、失态的、一定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的、难看至极的哭相。现在回想起来,实在太过凄惨,甚至连我都想跟着一起哭了。
起不了身。
非常疲倦。
这张床是属于我的,这里是我的房间,就这样睡去也无妨。没错,干脆就这样睡着吧。但那家伙还在这里喔?不行,我办不到,我不可能睡得着。必须先将那家伙赶出去才行,非保障自己的安全不可。我瞄了那家伙一眼。话说回来,他的衣服不一样了。虽然同样是黑色系,但款式和之前的不同。注意到这种无谓的琐事,令我不禁想叹口气,却又不知为何忍了下来,替自己找着藉口。因为,太奇怪了。那家伙的背影看起来出乎意料地单薄。对于甚至怜悯起他来的自己,我感到困惑不已。
喘不过气来。
真讨厌。
我不想再继续和他单独待在这间房里了。
虽然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但这似乎是不封的。
或许我正要犯下错误。
必须修正路线才行。
「买东西。」
起身后,我刻意坐到他身旁。
虽然我试图装出一副平静的态度,但我装得还像吗?
「我得去买些日常用品。有好一阵子不在家,家里什么也没有。我要出门一趟。」
那家伙瞥了我一眼,维持低头的姿势点了点头。与其说是依自己的意志点头,倒比较像是力量突然被从颈部关节抽离,又重新注入,导致于正好形成了点头的感觉。他不要紧吧?在无法抹灭这分不安的情况下,我离开床铺穿上外套,这段期间,那家伙也站了起来。一打开门,那家伙就踏着亡灵般的步伐先行走出房间。距离地面一百五十四美迪尔,从高层寺院GM艾恩帕西的屋顶上呼啸而过的风已经带有冬季的呋道。今天的天气也不好。以乌云密布的天空作为背景,他的背影此刻也宛如快被吹跑似的,令人感到非常不安。
在没有踏出房间,而是将门关上的那个瞬间,要说自己没有半点犹豫,那是骗人的。
锁上门后,我有好一阵子动弹不得。
我无法解释得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最后又做了什么?我的确必须去买东西,虽然并不一定得是现在,但之后,近期内一定得去一趟才行。但在刚才,我告诉他我要出门后,那家伙点点头,走出房间。而我没有出去,依然待在房里。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成功将那家伙赶出去了。虽然想这么告诉自己,却又感到难以释怀。那家伙是怎么想的?会有什么感觉呢?门上有着猫眼,只要试着确认,就能知道那家伙是否还待在那里了。仅须如此,但我却办不到。取而代之的,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只听得见风声。买东西,对了,我得去买东西才行。我将扔在房间角落的背包拾起,由于还没整理过内容物,背包相当沉重。总而言之,先减轻重量吧。打开背包,将伸手探到的物品一一取出摆在桌上,其中,我发现了「那个」,停下手边的动作,就连思考也停滞下来,回过神来,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虽然好几次都想要丢弃,却又一次次加上了无谓的重担,逐渐变得难以割舍,最后终于还是没办法丢弃。
这个仿造蔷薇、小巧精致的工艺品并没有任何罪过,若能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接受,不晓得会有多么轻松。
将物品轻轻放在桌上,闭上双眼,再度叹了一口气。
据说这些工艺品是一位名叫亚拉·奈亚的工匠兼链金术士的作品,由于非常划算,不仅是蔷薇,我也买了其他作品。莫莉的是海螺、佩儿多莉琪的是海龟。这些仍用土产专用包装纸包装着,必须在近期送去给她们才行。我很在意一面协助莫莉、一面努力修习医术式的佩儿多莉琪的近况,也想顺便去喝杯茶。虽然不晓得莫莉的情况,但佩儿多莉琪曾说自己没去过杰德里,若是能跟她分享那些见闻,她一定会很开心的。而且,滞留时间比预期来得长,她或许正在担心着我也说不定。没错,我曾经告诉过她们我要去旅行的事。除此之外,知道我们前往杰德里的,顶多只有啾而已。搞不好,那家伙曾在街上四处寻找,并前往办公室或这个房间,还去了多玛德君的家也说不定。负责看家的啾虽然听得懂人类的话,却不会说话,因此他应该也无法向啾问出我的去向。或许在某个时间点,那家伙的脑海中也曾浮现收容所的名字。毕竟莫莉是个名人,当我受伤时,我也曾请他带我前往收容所过。他应该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仅只于医术士与患者。但是,不用担心,那家伙不会前往收容所。这是有原因的,那家伙从前曾经与SmC联手过,而SmC曾派骨龙的媚娄与吴戒袭击过收容所。莫莉曾一度死亡,被杀了。当然,这与那家伙并没有直接的关联,或许他什么也不晓得。话虽如此,毫无疑问地发生过这件事,这是事实。他或多或少也会感到内疚吧。因此他应该不会前往收容所。
不能说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事实上恐怕也并非如此。
不过,至少现在回想起来,那家伙应该还是无法前往收客所。
有件事令我很在意。
令我一直很在意。
「如果不是你,我帮什么呢!因为是你,就因为是你啊……!」「——你不用在意,那都是我自己要做的,你没有『责任』。」「——但是,我也有一定得要守护的东西。我那些笨蛋伙伴……他们相信我。我不能丢下他们逃走。『不能……再次这么做』。」「——男人有许多的同伴……有好几个,好几十个。」「——男人『犯了个错误』。」「——不知不觉间变成四十八个人。这四十八人之中,有『一个人不在了』,『一个人离开』,又『一个人求去』……男人自暴自弃地想着,最后会剩几个人?六个人?不,起初的六人之中『已缺了』两个。」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哭?
发生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事,让你哭成那副德性?
你现在还是很难过吗?
究竟是谁害的?
你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是——
库拉尼,是谁……?
睁开眼,背上变轻的背包,打开门锁。
去买东西吧。
也能藉此转换心情。
我打开门。
那家伙站在那里。
维持和刚才丝毫没有差别的姿势。
如果我一直没有出门,他打算怎么做?
或许,会一直待在那里吧。
他一定会默不吭声地,一直站在那里。
走出房间,关上门并上锁。
「我要去铁链休憩区。」
「我想见你。」
他没有回头。
「我很想见你。」
风势很强。
寒风刺骨。
「我……」
再过一阵子,白雪飘落的日子或许也会到来。
「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比你预期的还要喜欢你。」
「是吗?」
啊——
我应该已经决定要结束一切了。
也打算向你道别了。
亚济安。
我不想见你。
但不知为何,我却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
如同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丢弃那只蔷薇工艺品般,我也无法割断层层纠结缠绕、将你我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丝线。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将你的存
在遗忘得一干二净,如果办得到,不晓得会有多么轻松。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我却只能怀着这样的心愿,只能自嘲,我察觉到了。
这条线不仅束缚着我。
同时也支持着我。
倘若现在立即割断这条线,我应该会踉跄地跌坐在地吧。
玛利亚罗斯走进位于屋顶一隅的小屋,经由里面的梯子往下爬到三十五楼。整层打通的三十五楼,除了偶尔被他用来练习剑术之外,通常只会直接通过。从三十五楼向下时,并不是利用走到一半便会被堵住的大楼梯,而是使用被自己称为内侧楼梯的小楼梯一口气下到五楼。四楼到一楼被和尚们做为寺院使用,再加上自己曾一度在五楼见过穿着僧服的男人身影,因此必须稍微谨慎一点才行。若是能利用内侧楼梯走到地下室就好了,但很遗憾地,楼梯只通到一楼,此外,出入口的门还被合成骨材之类的材料封住而无法开启,因此必须藉由别条路径进出,也就是位于该楼层一角的细长房间。细长房间指的是从顶楼打通到地下室的狭小空间,只要攀着架设在房间内墙的梯子来到最底层,再走一会儿就能来到地面上。在楼梯被封锁、满是蜘蛛丝及尘埃的地下室墙上,不晓得被什么人凿穿了一个大洞,只要通过那里来到下水道,攀上就在眼前的梯子,就是高层寺院GM艾恩帕西后方的小路了。竟然能找到必须经过如此麻烦的步骤才能抵达、设备却又如此完善、相当适宜居住的地方,我还真是佩服自己。
穿梭在第十三区不宽不窄的道路上,掠过第一区边缘后进入第五区。
回过头去,亚济安跟在身后。
始终保持着沉默。
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只是一味地跟了过来。
既然如此,只要询问不就行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只要这么问就行了,这很简单。虽然并不困难,但我总觉得很害怕。只要一开口,似乎就会冒出别的问题来,虽然觉得还是别问的好,但我也认为这是非确认不可的事,所以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就连赶走亚济安,叫他「别跟着我」都办不到。我好奇怪,相当不对劲。我好不容易才了解,自己越是思考,脑子里就越是混乱、身体越是无法动弹。所以,我尽可能地不去思考。这并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的身体清楚记得该如何走到铁链休憩区。往来的行人增加了许多,由于路人的眼神总会瞥向这里,我便试着将外套的衣襟立起遮住脸部,但一点效果也没有。是因为亚济安的缘故吗?当他的存在浮现在我的意识之中时,我的内心变得紊乱不已。曾几何时,我还坐在铁链休憩区的公园旁,泰然自若地吃着亚济安买给我的冰淇淋。明明并不是多久以前的事,但却觉得那似乎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改变,那些改变又如何影响了彼此,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假使可以,倘若能知道分歧点在哪里,我想回到过去。
我想重新来过。
那时,我会选择哪一条道路?
我期望着什么呢?
王国第一银行的窗口空无一人。只要站在对侧作银行职员装扮魔导兵的铁栅栏前方,在设置于此的操纵台认证板上捺下大拇指指纹,再用放在一旁的笔签名,就能藉由指纹及笔迹锁定帐户,并在操纵台上方的面板显示帐户余额。接下来,只要按下操纵台下方的按钮,选择提款并输入金额,魔导兵就会开启小窗户,将装有钱币的合金制小碟递过来,步骤就是如此。
将钱币收进钱包离开银行后,在某处等待的亚济安又无声走近,站到玛利亚罗斯身后。
他还想继续跟着我吗?
「……那个。」
为了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我还必须先深呼吸一次才行。
「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了。至少——」
亚济安面无表情。
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究竟映照出了什么?
「该怎么说呢,你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跟着我,感觉有点恐怖。」
「应该说些什么比较好吗?」
「不是这个问题……算了,也不完全有错。该说是令人有点喘不过气来吗?」
「我还无法相信。」
天色令人感到沉闷。风吹拂着、云流动着。话虽如此,一切却不知为何宛如静止下来一般。因为在银行附近,周遭有许多人在,多得不得了。他们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行进着,也有两个以上的人正在聊天,或许也有人在自言自语着,但我却什么也听不见。
「你此刻在这里这件事、能够再次见到你这件事。追根究柢,能够与你相遇,简直就是奇迹。至少对我而言,你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只能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我爱你。」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像这样笔直地看我的双眼,并将自己的心情以易懂的清楚言语传达给我呢?
起初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一定是在捉弄我。「我对你一见钟情。」虽然说法各有不同,但我已经受够会对我说出这种蠢话的混帐家伙了。在千钧一发之际,从态度更加强硬、一边说一边扑上来的、差劲透顶的家伙手中逃出来,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虽然感到不愉快、也并非我的本意,但我很清楚,自己的容貌正是将那种男人吸引过来的原因之一。话虽如此,我也没有义务要理解他们的心情。对我而言,那些家伙就像僧侣及大脂羽虫一样可憎至极。反正这家伙也是同类吧?令人作恶,我感到反胃。消失吧,不见吧,去死吧。
我曾经无数次咒骂过你、想将你赶走,也曾说过很过分的话,甚至还曾经将你从高层寺院的屋顶上推下去过。其实我察觉到了,你有些不同,甚至可说是相差甚远。如果你拿出实力,不,就算不拿出实力,想以蛮力对我出手应该是很简单的。尽管如此,但你的所作所为和艾尔甸的恶汉们相比,充其量就像玩笑,或是狗儿撒娇一般的程度罢了。之前,当我在多玛德君家沉睡时,你曾经犹豫是否要夺走我的嘴唇,但最后还是没有实行。我不得不承认,你不一样。我甚至这么、想过,如果我打从心底讨厌你,并叫你绝对不准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就会消失,至少不会进入我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如果我由衷地如此期望,你一定会照做。我已经无法再敷衍自己了。无论嘴上怎么说,表现出何种态度,至今为止,我从未打算疏远过你。我不晓得原因为何,也没有自信能向他人清楚说明,我对你这个人究竟抱持着怎样的感情及心意。回想起来,也许能解释为我并不是先有明确的动机后再依此行动,而是视情况这么做、那么做,现在才会演变至此。事情过于暧昧不清。因此,如果我能像你一样率直,我只能这么说。虽然觉得你很烦人、对你很刻薄、对你很冷淡,但我并不会下想再次见到你。仅只于此。不,或者应该说是「曾经」仅只于此才是。
我正要开始察觉到,其实已经察觉到了。
我并不晓得自己的推测是否准确,但或许是正确的。这么一想,我的胸口就宛如被叉子狠狠刺穿般疼痛。
或许我会无法承受,会无法稳住脚步,会因此停止呼吸。
如果你因为我,而失去重要的某种事物、某个人、伙伴、或许是朋友、搞不好就是你曾经脱口而出的,名叫库拉尼的人,我该怎么办?
这对你而言是多么严重的打击,现在的我已经可以想像得到了。
卡塔力死时,我几乎就要毁坏。那个皮巴涅鲁流下眼泪,多玛德君似乎也相当难受。最后只是差点失去,但并没有失去,所以倒是还好。但倘若结果事与愿违呢?我虽然不愿去想,但还是可以预想得到。我究竟能不能承受卡塔力已经不在的事实,并继续前进呢?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承受的问题了,因为那并不是重量,而是丧失,这并非可以背负着前进的事物。好比说在雨中撑伞前进。如果伞越来越重,即使会摇摇晃晃地,也只要拚命支撑着就好了。但是,如果伞面上有破洞呢?即使好好撑着伞,雨水仍会从破洞中滴落,雨水会打湿我的内心,内心会逐渐变得冰冷。倒不如冻结起来,什么都不晓得还比较好,但却无法如愿。我会持续品尝着几乎就要结冻的冰冷,最后终于忍不住呐喊出声。救命,谁能来给我温暖,只要一点点就好,希望有人能分给我温暖。
我应该要跟他确认。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至少应该确定这一点。维持暧昧不明的情况会使我无法冷静下来,我这么想。话虽如此,我却在动摇着、迷惘着。所以,我别开了视线,低下了头。
「你要去买东西吧?」
我抬起头。
亚济安正看着我。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双眼稍微眯了起来。
「走吧,我陪你去。」
见我迟迟无法回答,亚济安将右手放在胸前,露出宛如沉浸在音乐中的表情,左右摇了摇头。
「无论要前往何处,我永远都会陪着你。不过希望你别误会,我并不是有什么企图,绝对没有喔。是真的,我没有说谎。相信我,我可曾对玛利亚说过半次谎?没有吧。那当然,因为我很诚实。当人面对自己由衷喜爱、深爱着、爱
到无法自拔的人,就必然会俱备这种特质。如果无法、在那个人面前诚实以对,那份爱打从一开始就是虚伪的,至少也是拥有瑕疵的。而我呢?极限爱,我当然深爱着你,我不可能会对心爱的你说谎,我对你说的话句句属实。」
一开始我有些傻眼,在这种时候,这家伙在说什么呀?接着渐渐火大了起来。我没有说谎,因为我不会对心爱的人说谎,我爱玛利亚罗斯,所以我不会对玛利亚罗斯说谎。这不就是所谓的循环论证吗?无聊,真是愚蠢,实在是愚蠢至极,令人不禁傻眼——难得人家正在认真思考许多事,却搞得像个笨蛋似的,总觉得气也消了,我不禁笑了出来。
「我终于看见你的笑容了。」
亚济安轻轻地松了口气。
败给他了,我心想。
我完全败给他了。
亚济安将右手伸了过来。
几乎就要碰到我的脸颊。
只差一点。
千钧一发之际。
玛利亚罗斯挥开亚济安的手,转过身去。
「——我要去买东西!因为有许多东西非买不可,如果只是帮忙搬东西,那倒也无妨。但你如果做出奇怪的举动,我可不会放过你喔!我会叫你立刻退场。」
「我不会做出奇怪举动的,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呢?追根究柢,这不可能。身为深爱着你的爱之骑士,基于爱所做出的事,全都是为了你。我不会做出不为你着想的事,这就是爱。」
「如果你以为开口闭口都是爱爱爱爱就能够打动人心,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看来与其劝你重新想想,不如先想办法治疗一下你那坏掉的脑袋比较实际。毕竟这令人相当困扰而且有点可悲,需要我介绍技术高超的医术士给你吗?」
「我非常正常,虽然或许因为猛烈燃烧的爱火充满内心而有些昏头,但我很了解自己应该看着什么,以及正在看着什么。当然,那就是你。只有你。玛利亚,啊,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罗斯,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了。」
「喂,我真的觉得非常恶心非常恶心恶心得不得了,所以我可以揍你十二、三拳吗?」
「这就是所谓的爱的鞭笞吗?无所谓,你尽管动手吧。只要是你的希望,即使是奉上我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而我将会永远存活在你心中,这也是一种爱的形式。不,等等,但这么一来,又有谁能够守护你?」
「自己的生命我会自己保护,你能不能放心死一死?我一定能过着非常舒畅的日子。」
「呵。」
「不,就算你想靠这样蒙混过去也是没有用的。」
「我并不打算蒙混,但我察觉到了。我总是在想着你、观察着你,或许正是因为对你了解得十分透澈,我才能够察觉。」
「至少你绝对没有对我了解得十分透澈,请订正这一点。应该说,给我订正。」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亚济安无视于玛利亚罗斯的要求,转过身去。虽是堪称流畅且华丽的动作,但为什么要转身?而且还拿着从不知何处取出的一朵红蔷薇,嗅了嗅香味,并露出陶醉的表情。白痴,这家伙是个无可救药、航空母舰等级、天下第一的超级无敌大白痴。
「玛利亚。啊,玛利亚,请你想一想。」
「……想什么?」
「你的事,关于你本身的反应、Reaction。」
「我不懂刻意多讲一个Reaction有什么意义。」
「如果是以前的你——」
「我跟你的对话真的是牛头不对马嘴呀。我仔细思考过了,我们俩既合不来、适合度之类的也差到极点。」
「没这回事,我们不是十分相配吗?没有比我们更登对的存在了。你和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不能失去彼此,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哦——是这样呀——我怎么完——全——都不知道呢——」
「用不着害羞喔。」
「你想现在就死在这里吗?」
「没错,就是这一点,这就是我想说的。」
亚济安突然转为诡异的认真表情。
「如果是以前的你,不仅会说出如同这朵蔷薇的刺一般锐利且甜美的话语,至少还会先揍我两、三拳再说。你不认为吗?我的甜心。」
「……那是因为……」
「话虽如此,现在的你却没有推开我,也没有使出肘击或是踩踏我。究竟是为什么呢?造成这种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并没有特别的……转变之类的……」
「我懂的,甜心。你不用隐瞒,我看得见你的内心,说出口吧。我在你内心的份量,随着短暂分离增加,令你难以承受,对我的思念几乎要爆发——是这么……回事吧、咦?」
我愣在原地。
不对。
是低下头沉思。
抬起头来。
与亚济安四目相对。
随即别过头去。
不妙。
这是什么?
好烫,脸颊莫名发烫。虽然经常听到「面红耳赤」这种说法,但不仅是耳朵,就连眼睛也在发烫。我究竟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心脏也是,该不会是生病了?若是如此,一定是相当危险的疾病,因为我几乎都快倒下了,总觉得连站都站不稳,好痛苦。怦怦怦怦怦怦。这个激烈的声音是什么?心脏彷佛快要从口中蹦出来说哈罗了。不,不只是哈罗,没有那么简单。不行了,眼眶泛泪,眼泪彷佛快流了出来,令我手足无措。那当然罗,这很正常。我为什么非哭不可?凭什么?别开玩笑了。这究竟是谁害的?是谁的错?是我吗?怎么可能?我一点也没错,这绝对不是我害的。那么,是谁害的?想也知道,只有一个人。没错,就是这家伙。
我紧握拳头,瞥了他一眼。
那家伙仓皇失措,视线游移着,想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想说些什么又吞了回去,接着打算偷看我的表情。
玛利亚罗斯的右拳击中了他的下颚。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对我而言,这算是相当漂亮的、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甚至堪称完美的上钩拳。亚济安「呱」地发出像蟾蜍般的叫声飞了出去。而随着亚济安松手顺势飞出的蔷薇缓缓飘落,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几乎就在同时,亚济安撞上地面。
掌声响起。
「……咦?」
环顾四周,玛利亚罗斯与亚济安的周围不知何时已聚满了人潮。不晓得第一个鼓掌的人是谁,但现在已经不只是一、两人,而是好几个人,搞不好有好几十人都在拍着手。其中甚至还有人呐喊着「Yeah!」或是「Oh!」或是吹着口哨,齐声喝采着。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呵。」
亚济安起身,用指尖拨拨浏海。
「看来似乎变成在炫耀了。」
「不,这并不是在炫耀!而且我跟你之间并没有任何可以向别人炫耀的事物!」
「在众目睽睽之下高调地打情骂俏还说这种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喔?」
「谁在跟你打情骂俏了——」
此时,位于后方的某个人,一边说着「似乎相当火大呀」之类的话语,同时笑出声来。内心深处倏地冷了下来,太阳穴一带发出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这种令人熟悉的感觉,毫无疑问地是杀意。说出刚才那句蠢话的家伙是谁?他用不着后悔,我不会给他忏悔的时间。无需多说,总而言之我要杀了他。
玛利亚罗斯转过头去。
虽然并不是站在最前列,外表及打扮也并没有格外引人注目,但他却立刻就找到了那名男子。不,正确的说,他并不晓得男子是不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只是,男子一边拍着手,一边笔直地看向自己,因此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并没有自信能确切说明,只能说总觉得,一定是那名男子没错。
男子戴着眼镜,有着普通、随处可见的五官,体格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特征,就连服装也相当朴素。若是去掉眼镜,他的外表就和秩序守护者的尤安·桑瑞斯一样平凡,但那个冷血的家伙即使看似沉稳,也像是隐藏着本性一般。若要比喻,就像内部藏着刀子的拐杖似的,只要仔细注意,就能察觉到他身上随时笼罩着一种阴暗且锐利的气息。虽然这或许是因为不擅与他相处,才会有这种偏见,但玛利亚罗斯还是觉得不太一样。男子感觉起来过于平凡,宛如空气一般,就连是否确实存在于此也不得而知,虽然想说这也是一种特性,但很明显地并非如此。
为什么在场的人群中没有半个人觉得男子很不可思议呢?
那名男子很诡异。
性质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他不晓得。
如果多观察那名男子五到十秒,或许能意识到究竟是什么令他有这种感觉,或许也能让自己做出「这不过是错觉」的结论来。但无论如何,男子并没给他时间这么做。
男子停止鼓掌,用右手的食指调整眼镜的位置。
亚济安走到玛利亚罗斯面前。
「……约格。」
这是男子的名字吗?
也就是说,亚济安认识这名男子吗?
「我应该说『欢迎回来』吗?」
男子稍稍侧头,微微一笑。
「看来你成功出来『外面』了。我等你很久了,首领。」
首领。男子确实是这么称呼亚济安的。
也就是说,男子是午餐时间的一员吗?
「你——」
但是,亚济安的模样不太对劲。仓皇失措,动摇着。就算不至于如此,他的声音及表情在在都反映出了他的不知所措。究竟是为什么呢?如果是同一个公会的成员,按照常理,不是应该会轻松地以「嗨,你好啊」的话语打招呼吗?虽然根据公会不同,情况或许也有所差异。亚济安称呼为约格的男子说了「欢迎回来」。亚济安和玛利亚罗斯或ZOO的大家一样,都外出旅行了吗?然后才倒在玛利亚罗斯的房门口。搞什么?莫名其炒。完全搭不起来。追根究柢,亚济安为什么会倒在那种地方呢?亚济安的身材虽然纤细,但却相当健壮,顽强的程度与大脂羽虫有得比。事实上,他虽然才清醒没多久,但现在除了脸颊有些憔悴外,看起来相当有精神,甚至令人感到碍眼。假使他是因为不吃不喝等着玛利亚罗斯,最后才失去意识昏倒,再怎么说也不可能立刻健步如飞吧?一定不是如此,还有其他原因。比如说,从空中掉下一个盆子,恰巧砸中亚济安的头,让他昏了过去之类的。看起来虽然不像受了伤,但总之应该发生过什么事。发生了某件事,足以让与多玛德君打得难分轩轾、轻松解决异于常人的蜥蜴人「超食汉」、人格虽然很那个、实力却不容质疑的午餐时间的首领、拥有「虐杀人偶」这个别名的亚济安昏倒。亚济安徽微蹙眉。
「这么说,我在『那里』见到的是真正的你吗?」
「严格的说,并不是,但可说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男子瞥了玛利亚罗斯一眼,又再度调整眼镜的位置。
「亚济安,我正在等你。不仅是我,大家都在等着你。虽然这么说其实也并不正确。」
「等着我……?」
「说实话,就连我也无法完全掌握情况,所以不晓得该如何说明才好。但可以肯定的是,事态相当严重。」
「这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
「根据我想尽办法调查的结果,平安无事的人,似乎只有我、以及位于第十区空中楼阁家中的蓓蒂而已。」
就在约格这么说着耸耸肩的瞬间,亚济安的脸色微妙地发青,令人心情难以平静。虽然跟不上他们的话题,但似乎发生了相当严重的情况。蓓蒂是莎菲妮亚的师姊,也是午餐时间的一员。名叫约格的男子,当然,亚济安也是。是午餐时间的成员们遇到了什么事故吗?既然如此,就与ZOO的玛利亚罗斯无关了,虽然想这样下结论,但却无法这么做。为什么会这么想,就连自己也无法清楚表达。
「……大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亚济安垂下眼睑,话才说一半便中断了,正确的说,应该是哑然无言了。玛利亚罗斯的视线在亚济安与约格之间来回游移着。话说回来,为什么我非得如此手足无措不可呢?的确,亚济安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所以我或许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觉得他很可怜,或者该说遗憾也说不定。但这与我对这家伙抱持着何种感情无关,伙伴,没错,若是伙伴出了什么事,会感到难受是应该的,身为人自然能了解这一点。就连现在,以男人而言相当纤瘦的亚济安,他的身体也彷佛就要折断一般,如果这家伙无法支撑自己,站也站不稳时,我如何是好?怎么做才好?
我伸出手去。
或许是想抓住亚济安的手臂。
在千钧一发之际打消了念头。
我想做什么?
「我再重复一遍。」
约格静静地吐了口气。
「就连我也无法确认情况。现阶段可以确定的是,我、蓓蒂、以及你,亚济安。午餐时间当中仍然平安无事的只剩这三人。」
「烦死了,约格。」
亚济安语带不悦地摇摇头。
「这我也很清楚,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件事。」
「我推测,你或许会握有线索。」
「所以说,这种事……」
「下落不明。」
冰冷的风吹拂而过。
虽然不比高层寺院屋顶上的风,但仍是带来冷冽寒意的北风。
约格目不转睛地看着亚济安的双眼。
很奇特地,这名男子的眼睛连眨也不眨,但现在并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玛利亚罗斯心想。
「无论到哪里搜寻都找不到。由于并没有定时点名,因此也无法确认,但可以说几乎是在同时。就在某一天,大家突然都不见了。忽然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