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离别的终焉之地 chapter.11 原本的意思

Omenage 897 12th revolution 4rd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二银行内

「动物园办公室」

chapter.11原本的意思

散落在大圆桌上的许多纸片,虽然并非全是相同的形状,但大抵上都是相同的大小,而且全以黑色字体撰写,也都是上古高位语,根据蓓蒂所言,这似乎是「正确的」普通口语体。重点在于,普遍口语体在上古高位语中也算是相当简单的一类,在现代也为人所知。而这种普遍口语体,一股都是出现在魔导王时代末期撰写的文献、或是时代更久远的书籍抄本中。形式上,和很久以前,当普通口语体仍被广泛运用时纪录下来的内容会有些不同。顺带一提,现存的魔导王时代文献,不仅是大半,应该说九成以上都是抄本,真迹几乎完全没有留存下来,因此知道「正确的」普通口语体存在的人少之又少。总而言之,那种事无关紧要,问题在于,这个事实代表着什么意思?不,在这之前,应该先解读这些文章才对。

u-d on'hafto-luk'abaufor-me.

没有必要四处寻找我。

u-d.idn-ran.awey.ai-let.u-go.

不是你自己逃走的,而是我让你离开的。

u-mey'nat-wory'abau-enithin.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whu-besaid-me-wud'sey-tha.

除了我,还有谁会那么说?

wheaever'u-go,ir'isnat-significan.

无论你逃到哪儿都没有任何意义。

ai-shud'hav-tout-u-tha-meenin'ob'tha-warld.

我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何谓世界的意义了。

ai'm-stibenbreicin-u-in'mai'arms.

我至今仍用这双手臂拥抱着你。

u-seemto'be-wishin'only'to-go'awey, hawever, it-rivars.

你似乎只希望能逃脱,但总是事与愿违。

u-a'stil'a-baby.

你还是个小娃儿。

it,nee'nat-be'feard-to'be'cout.

不必害怕被束缚。

ai'hav'aurcady-parmitid-u.

我早就已经原谅你了。

u-now-tha'pleice'wiz-tha'tenpteition.

你知道那个地方正诱戚着你。

u-mey'nat-taok.thearis-samthin'to-meik'u'taok

你可以保持沉默,会有某种事物让你开口的。

sacrifaice,d-unat-fear'it.

祭品呀,无须胆怯。

ask'me-a'gud'metho.

向我询问好办法。

sit-wizau-muvin.

坐着别动。

ai-ncvar-told'u-to-ger'aut.

我从未叫你滚出去过。

……………………

…………

托蓓蒂或约格协助翻译的福,我看得懂每篇文章的意思。

然而,却看不出每篇文章之间的关联性。从字面上来看,出现了「我」,也就是第一人称,「你」,也就是第二人称,但由于没有出现他或她之类的第三人称,因此只能推测这是「我」想告诉「你」的某种内容罢了。至于失踪者与文章的关联性,午餐时间的蓓蒂和约格虽然绞尽脑汁思考,但现阶段仍无法想到些什么。总而言之,由于在有两人居住的房里也只找到一张纸片,也因此似乎并不是一个人对应一段话。

除此之外,总觉得似乎有许多可以思考的方向。比如说将所有的文章正确排列后,可以了解到什么、或是从每句话中各自抽掉一些文字或语汇,这么做或那么做就可以发现些什么等等。

说到底,都只是种感觉而已。

说实话,令人费解。

是谁叹的气呢?

听见叹息声。

这是第几次了呢?

就连去数都觉得愚蠢。

玛利亚罗斯虽然忍耐着,但也可以了解他们的心情。

太容易了解了。

昨晚分头寻找的成果,找到二十五张纸片,午餐成员现在的成员总数为三十八名,被判定失踪的是其中的三十五名,有三组人是两人同住,因此搜索的住处共有三十二个,结果还算过得去。

剩下的七个地方之后也得再重新调查一次,但在那之前,大伙儿决定先从收集到的纸片卜试着研究是否能从文章内容中找到些可以找出失踪者的线索,于是便围菩动物园办公室名产大圆桌召开ZOO,午餐时间联合会议。然而,别说是讨论白热化,从刚才起便没有半个人开口。蓓蒂扶着下颚,似乎在揣度些什么,亚济安也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约格基本上也在思量着,也因此ZOO的成员们,包含玛利亚罗斯在内,都为了不打扰到他们而保持着沉默。这是没有办法的。作为医术式的施术者,由莉卡相当优秀,她在鹤流古式战斗术上的才能也获得胡子的认同,但对于猜谜或智力测验等就不擅长了。而且,不是有点,而是非常。而皮巴涅鲁虽然可以阅读文字,在日常生活中不会造成障碍,但对书写就没有把握了。他连共通语都说得有些诡异了,虽说是普遍口语体,但是要他了解上古高位语的意思,并寻找隐藏在其中的什么,也会不知从何下手吧?玛利亚罗斯也试着在自己办得到的范围内思考着,但早已无计可施了。若是莎菲妮亚在,她是魔术士,应该会比玛利亚罗斯等人更有用处吧。但是,没有办法,毕竟是那种情况。如果玛利亚罗斯在场,说不定也会劝她这么做。

话说回来,感冒,吗?

那个多玛德君吗?虽然这么想,但在跟染血圣堂骑士团的「犹大爵士」亚隆兹·尼德鲁斯比亚,或者应该说是罗榭呢?那个不晓得是团长还是预言家还是神之类的家伙,总而言之就是那个该死差劲透顶的混帐决战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就很明显地变差了。虽说他原本就很会睡,但是从早到晚,只要一有时间,无论在哪里都能酣睡,这种情况再怎么说都太过分了。虽然有这种感觉,但对方是多玛德君,应该不要紧吧,自己也不能说从未如此轻率地想过。话说回来,他在泉里和SIX战斗之后,虽然也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昏睡,但很快就恢复精神了,这次一定也是一样的。虽然不能肯定,但这样的认知一定存在于脑中的某处。

多玛德君在需要使用力量时便会一口气使出,除此之外的时间似乎都一直静静地累积着,并没有特别在训练的样子。虽然难以置信,但多玛德君的原动力,就是吃饱喝足、熟睡、再加上气势,只能这么想而已。

简直就像是野兽一般,至少,他的确是个不能用常理判断的人。

所以,即便是手臂被拧下、被摔上墙浑身是血、双手相反的奇怪家伙突然出现,并自称是他的朋友、大剑藉由他的力量轰地变大把、或是将神给打倒,都不值得大惊小怪。即使在激战中身受常人绝对会死去的重伤,他似乎也蛮不在乎、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

这怎么可能?

多玛德君会感冒,不就是证据吗?

说到底,也不晓得究竟是不是一般的感冒,有发烧、全身疲倦、关节酸痛、起不了身,乍听之下部是感冒常有的症状,但其他疾病也有可能会出现类似的症状。今后或许还会恶化,搞不好会出现其他的异常情况,这么一想,全程一边守护着并且照顾他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不仅如此,还是相当重要、也很必要的处置。

如果是莎菲妮亚,一定会竭尽全力,或者应该说是拚命地,做好片刻不离左右地待在多玛德君身边的觉悟,彻底照顾着他,因此,她是最为适合的人选。等我们这边如果有什么进展再通知莎菲妮亚就行了,同时还能去确认多玛德君的病情。或许请由莉卡诊疗一次比较好,关于这一点,等会儿也必须和她谈谈才行。嗯,就这么办。

虽然并不是那么容易会有所进展的样子。

事实上,现在无法推测出什么,也是玛利亚罗斯

认为莎菲妮亚不来也无妨的原因之一。

即使莎菲妮亚在场,情况也不会有戏剧性的改变。

当然,即便那个半鱼人准时抵达,别说是让事态好转,充其量也只会吵闹烦人碍事罢了。

话虽如此,还是应该遵守时间。

那个该死的半鱼混帐,是赖床吗?还是睡过头了?该死的睡懒觉吗?还是说,「有什么关系?反正所谓的时间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活得豁达一点,豁达一点,若是太过在意这种小事会秃头喔,真的,人生过得优闲是最重要的,余裕会使人类变得伟大,伟大,对吧?好啦,老子要优闲地去吃顿好吃的饭啦!」像这样的感觉吗?如果是这样,真是的,你这种家伙为什么那么随便呀给我适可而止啦!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经常死掉。笨蛋,这个好死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给大家造成极大的困扰,为什么都不会反省呢?是连反省都做不到吗?那不就比猴子还不如吗?那当然罗,因为你是半条鱼嘛。不过如果以为因为是鱼就能被原谅,那就大错特错,错得离谱了。或者应该说,至少也该准时吧?作为人类,若是不严守时间是很令人困扰的,所以你才会是半鱼人,才会一半是鱼呀。究竟在想什么呀?真是的,那个笨蛋腐烂鱼。

总觉得,我甚至越来越觉得那个半鱼人就是万恶的渊薮。

当办公室的门开启,那个智力不足腐败鱼一边搔着头,一边「哎呀,真糟糕,哈哈哈」地说着走进来的瞬间,我便如此肯定。

那家伙真的是没用的鱼。

总是做一堆多余的事。

他总是这么做,将情况搞得混乱不已,昏天暗地,越来越复杂。

「……老子要先声明喔?这可不是藉口,而是说明喔?咱们是在过来这里的途中碰巧遇见的喔?老子可是有逃跑喔?要是让他跟过来会很不妙吧?那是当然的罗?这种事即使是老子也还是清楚的喔?但是这小鬼的脚程实在快得不像话……」

「谁是小鬼呀杜父鱼!我可是比你还年长哩!」

「好痛!别、别打人呀……!很、很痛耶……话说回来,真的很痛耶。吐槽也该斟酌一下吧,白痴呀?猪头。」

「啊?什么吐槽呀笨蛋,那种事我才不知道哩。我只是因为对你感到火大才揍你的。」

「……不行,这家伙不行,老子跟他合不来,步调差太多了。」

「因为你是杜父鱼呀,我是人类所以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应该说光是能说话就很那个了吧?就像奇迹不是吗?」

「啊……说得也是……事实上老子也是这么想的……」

对不起、非常抱歉、真的非常抱歉,虽然在皮巴涅鲁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在大圆桌上低下头道了好几次歉的卡塔力有些活该,但竟然披那只小猴子发现并追着跑,或许也有一点觉得他可怜。话虽如此,但由于甩不掉他,最后竟然把他带来这里,真是糟透了。无可挽回的大失败。或者说,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种事看也知道。

完全不会误解地一目了然。

将外套的风帽盖到眼睛的飞燕,对其他人视若无睹,而是一直线地冲到由莉卡身后,扑上去紧抓住椅背。

「哟!你好吗?由莉!」

「……扯、扯么好不好的,我们昨天不斥才见过面吗?在那之后,你也忏自跟过来……」

虽然几经波折,但昨天寻找纸片的分组,最后分为玛利亚罗斯、皮巴涅鲁和亚济安;卡塔力、由莉卡和约格;莎菲妮亚和蓓蒂三组。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约格竟然知道午餐时间全体成员的所有住处,在他绘制了简单的地图,决定好各组负责的区域,并各自进行搜索后,就约好翌日集合并解散了。因此,关于获得的成果,或期间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在刚才抵达办公室后才听由莉卡、约格和蓓蒂说的。看样子由莉卡那组似乎相当凄惨。搜索纸片这件事本身似乎是顺利结束了,但由于被飞燕纠缠着不放,搞得情况相当复杂。这么说来,玛利亚罗斯在移动时似乎也感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感觉很讨厌,但幸好并没有发生实际灾害。至于飞燕,一想到昨天由莉卡穿着的连续杀手的衣服怎么样之类的、两人究竟做了什么之类的、追根究柢,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之类的,就无法将他单纯地当为碍眼、惹麻烦、碍事、小猴子来看待,但还是一样吵。

「什么嘛!别这么说嘛!昨天跟今天都见面又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有好一阵子没见面了嘛。」

总觉得似乎亲腻得过分了。

他的声音好吵。

他用腹部顶着椅背边缘,构不着地板的脚一边摇晃,一边巧妙地维持平衡,原本想要触摸由莉卡的头发,手却被挥开,即使如此仍没学到教训地想要继续尝试,这一点也很烦人。

即使因为被这么做而感到相当困扰,但由莉卡仍没有将他推开,这也有点奇怪。

「我并没有认为……那斥扯么坏斥……但我也有很多斥要忙,有很多斥不做不行。」

「我也有呀,因为我是首领呀。」

「既然如此,应该没有持问大白天的就跑来这里吧?」

「哎呀,其实是我的手下唠叨个没完的烦死人了,所以我才溜出来的。」

「一点也不认真嘛!我不喜欢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咦……」

飞燕的动作戛然而止。

哼,活该。

卡塔力似乎也跟玛利亚罗斯有着同样的想法,噗嗤地小声笑了出来。

飞燕跳到地面上,蹲在椅子旁,拿下帽子仰望着由莉卡。

「……由莉,你讨厌我吗?」

「扯……扯么讨厌你、那种斥、我——」

由莉卡明显地仓皇失措。骗人?该不会是那样吧?由莉卡封那只小猴子?不不不,不可能有这种事。不,是无所谓啦,毕竟这是由莉卡的自由,由莉卡也是会喜欢上人的,毕竟她的内心是二十三岁的成熟女性。但是,为什么对象偏偏是那只小猴子?不过,基本上飞燕应该也跟由莉卡同年,话虽如此,飞燕还是不行。不,虽然行不行这种事并不是玛利亚罗斯能够决定的,但假使自己有这样的权利,我一定不会认同的。因为,那可是由莉卡喔?是我的伙伴由莉卡喔?是我的朋友由莉卡喔?对我而舌就像姊姊般存在的由莉卡喔?或者应该说,是我的由莉卡喔?对象如果是人品高尚,强壮到足以守护强悍的由莉卡、帅气到可以和说是绝世美少女也当之无愧的由莉卡相衬、能理解由莉卡所背负的沉重过去及痛苦并加以支持、包容,总而言之就是很棒的人也就罢了,竟然是飞燕?别开玩笑了。虽然这是玛利亚罗斯自顾自的想法,但卡塔力应该也会赞同的,和由莉卡可说是好朋友的莎菲妮亚一定也会点头同意的,如果胡子在场,现在应该已经向飞燕挑起肌肉决斗了吧?应该还有更适合由莉卡的人才对。

话虽如此,为什么由莉卡会姑息飞燕呢?

「——我不斥那个意思……我的意思只斥说,我讨厌没责任感、随便的人而已。」

「所以你并没有讨厌我罗?」

「我不斥说不斥了吗?」

「什么呀,太好了。」

飞燕敏捷地起身,不晓得他在想什么,竟然在由莉卡旁边的椅子坐下。

「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被由莉讨厌了,啊——急死我了,太好了——」

「一点也不好……!」

卡塔力跳上大圆桌冲了过来,扯住飞燕的衣襟。虽说是极为无礼的举动,但就算卡塔力没这、么做,玛利亚罗斯原本也打算要说几句,所以这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话说回来,你凭什么怡然自得地坐在这里?这跟你无关吧?没有半点关系吧?你是局外人吧?彻彻底底的!说到底,你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咱们可不是在玩哩!发生了许多事,咱们可是很认真的,面临很严重的问题哩,咱们虽然不是当事人,但可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才会聚集在这里的!你算老几?你凑过来做什么?烦死人了!跳来跳去跳来跳去的烦得要命!简单的说就是碍事!你给我滚回去!」

原本预测他会在中途恼羞成怒,但出乎意料地,飞燕竟然没有甩开卡塔力的手,而是乖乖地听到最后。

「——所以?你想说什么?」

「什、什么叫想说什么?别人讲话你都没在听吗?老子叫你滚回去!」

「我才不要——」

飞燕用载着手套的右手抓住卡塔力的手,到这里为止我还看得儿,但接下来便是眼睛完全无法跟上的迅速手法了。回过神来,卡塔力已经宛如平底锅上的鱼肉一般,被漂亮地翻面,侧躺在大圆桌上。飞燕的右手仍抓着卡塔力的手,看起来似乎没有施加多重的力道,但看样子卡塔力的手腕、手肘及肩膀关节都确实地绷到极限。这么一来就动弹不得了吧?事实上,卡塔力虽然一面「唔咕、嘎、噗咕」地呻吟,一面拚命地想扭动身体,但看来只像是在做无谓的挣扎。

「我是不会回去的,因为我不想回去。而且,你们在做什么我多少还是知道的。」

飞燕瞥了亚济安一眼,单边嘴角

扬起。

「简单的说,就是午餐时间正面临崩毁危机吧?你们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就连ZOO为什么会跟午餐时间扯上关系,我也大致想像得到。」

由于宛如恶作剧的小鬼一般,不,比恶作剧的小鬼更讨人厌一百倍的飞燕将那骨碌碌打转的眼睛朝向这里,令我涌起不好的预感。

「因为你是那个吧,跟虐杀人偶在交往,所以才——」

「才、才不!」

「呵。」

由于这个误会实在太大,就在我哑口无言的期间,亚济安那个大白痴蠢蛋从椅子上起身,将手放在胸口。

「既然被揭穿了也没有办法。果然,明眼人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吗?不过,正确的说,为了玛利亚的名誉,我必须严正说明,我们现在还不是世俗认为的那种交往的关系。还没有,只是还没有而已。玛丽亚和那些随处可见的放荡且不纯洁的人们不同,他既纯粹又清纯又纯洁,也因此稍微有些晚熟,或者应该说是害羞。不过,不要紧,我全都明白。」

陶醉在自己话语中的笨蛋虽然恐怖,但蓓蒂那冰冷的、过度酷寒的眼神也很骇人,吓死人了。话说回来,未免也岂有此理了吧?为什么我非得被蓓蒂瞪不可?做出蠢事的明明是那个白痴,并不是我,我反而应该算是被害者。因为蓓蒂是午餐时间的成员,在以寒冰一般的视线刺穿我之前,应该先规劝自己那愚蠢的首领才对,如果能这么做,对我来说也是帮了大忙,请务必这么做。

看来不行了。在这种时候适时地悬崖勒马,认真地导回正题,通常都是玛利亚罗斯的职务。并不是状况不佳,毕竟发生过太多奇怪的事了,而且现在也正在发生,也因此脑子略为混乱,就连应该吐槽的对象也多到不行。而且,蓓蒂好恐怖,真的非常恐怖,搞不好自己过不久就会被杀掉。为什么我必须遇到这种事?如果是平常,自己应该能一改态度,即时说出「开什么玩笑」之类的话来,但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叹气,真想干脆将一切抛下不管,虽然我办不到。

「那么,我有一个提议。」

颈部后方一带发冷。

约格一边用右手食指调整眼镜的位置,一边看着玛利亚罗斯,嘴唇弯成笑容的形状。

昨天的水杯那件事也好,连亚济安也没有察觉的跟踪技术也好,总之,他是个来路不明的男人。那么,我有一个提议,刚才的台湾词,也简直像是看穿了玛利亚罗斯的想法,并代替她说出来似的。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但这种微微令人不快的感觉却拂之不去。

「——请让我统整一下话题。飞燕先生,至少住现阶段而言,我们午餐时间与你的S*K,或者应该说是龙州联合吧,总而言之跟你们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请问我的认知是否有误?」

「不,我想是没错的。——喂杜父鱼,你不要乱动!」

「噗呸!」

「是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

「虽然偶尔会相当接近、或是相互让步,像是在狩猎SmC残党这部分。你们也在这么做对吧?」

这么说来,昨天荆王也说了类似的话。记得他是说,他们将SmC的幸存者找出来并杀掉,也说其他人跟自己有着同样的打算之类的。也就是说,有着同样打算的人,指的是午餐时间吗?

玛利亚罗斯看向亚济安。亚济安别过头去,表现出不想提起这件事、也不想被提起这件事的态度。没错——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提起。虽然想当作没发生过,想全部忘记,但倘若没有完全消除痕迹便不具意义。每当和亚济安见面时,我总会在意得不得了,但是却又无法深入询问,这种状态不晓得会持续到何时,令人难以忍受。

所以,才会打算干脆道别算了。我察觉到,自己拥有被覆上盖子的过去。若是打开盖子朝内部窥探,一定会演变成严重的情况,所以我不想看,想要无视。我已经有伙伴了,也有朋友,即使不紧抱着难受的回忆,也能愉快的活下去。这样不就好了?有什么不好?并没有错。完全、一点也没错才对。

如果没有发生现在这种事,只是很正常地和亚济安重逢,我是否就能够好好说出再见了呢?

「午餐时间,吗?」

飞燕的声音听起来异样地成熟。

就年龄而言他算是大人,因此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就是。

「你们算是个相当奇怪的公会哩?人数并不算特别多,但也有一定的数量。有一大堆足以胜任公会首领的人材。话虽如此,似乎也有爱涂鸦的家伙或是GAY BAR店长之类的人存在。你们不是侵入者型的公会对吧?话虽如此,却也没有特别的规模限制或势力范围。别看我这样,我也曾经调查过许多事喔?之前你们会跟SmC扯上关系,是跟库拉纳德的店家有关吧?而且,那并不是受到你们庇护的店家,只是常去光顾而已。SIX打算击溃那里,如果当时他们是玩真的,可不是只摧毁一间店就能了事。即使你们竭尽全力去保护,那间店到时也不用开了。不过,SIX当时也不是认真的吧?他只是威胁一下而已。他并没有要与你们正面冲突的意思,只是想跟你们联手罢了。就是所谓的同盟吧?我也不晓得你们后来为什么会变成听命于他的情况,但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你们真的不爽到跟SmC起冲突,究竟会变成怎样哩?我想,应该不至于会惨败吧?」

「或许是这样。」

约格将手肘拄在大圆桌上,双手合握。

「但是,也不至于毫发无伤吧。由于你将我们调查得相当清楚,我就直说了,午餐时间当中也有许多人是不擅长战斗的。」

「战斗总是会伴随着牺牲的吧?」

「我们并不是因为想战斗而聚集在一起的。」

「我真搞不懂。即使不想战斗有时还是会有战斗的时候吧?这里可是艾尔甸喔?能够守护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的力量,我很中意这一点。如果不想被打得满头包,就必须先把对方揍扁并绑起来才行。呐,杜父鱼,你说对不对?」

「事情哪有那么单纯——滋呜!」

「所——以——说!我叫你别乱动!」

「的确,这里是艾尔甸。」

回答的人并非约格,而是蓓蒂。

「有许多人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因此只能选择在这座城市中生活下去,即使并没有相对的力量。虽然你说我们很奇怪,但简单的说,我们也只是由一群无业之人众集而成的。没有其他容身之处、没有立足之地、寂寞之人聚集在一起相互取暖,有那么奇怪吗?」

「是不奇怪啦,但这么一来就没有能让人凝聚在一起的东西了。就某种程度来说还是需要此什么吧?像是共通的利害或是目标之类的。」

「也有人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很可惜,那个人现在并不在这里,但出乎意料地,他不但没有离开,反而从开始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待在午餐时间喔。」

「嗯~~」

飞燕宛如获得新玩具的孩子一般,眼睛闪闪发光,舔舐着嘴唇,或许是对旧玩具失去兴趣了,他将卡塔力的手放开。

卡塔力「喔哟?」地睁圆了半鱼眼,不可思议地环顾四周,接着终于理解自己已经重获自由了吧,他咕噜咕噜地在大圆桌上滚动,与飞燕拉开距离,接着突然起身摆好架势。

「——你、你竟敢对老子做出这种事!但是,真正的胜负现在才要开始哩!汉子卡塔力大反击剧要开幕了!喝啊!放马过来吧猪头!」

「你们果然很奇怪耶。」

飞燕完全无视于半鱼人,依序端详亚济安、蓓蒂、约格,接着扬起笑容。

「以聚集在一起的寂寞之人来说,其实一般人对你们都敬畏三分吧。说到午餐时间的虐杀人偶,没听过的人反而比较少见吧?下垂眼蓓蒂,你也相当有名喔,据说你是厉害到爆的魔术士,还是应该叫魔导士?能这样自称的魔术士并不多吧?我也好想要强悍的魔术士手下喔。」

「有能力的魔术士虽然会收弟子,但大多倾向不和他人结伙,所以或许会相当困难也说不定。正因为如此,只要利害关系一致,也十分有可能为了共通的利益而联手。」

「像你这样的魔术士呀、以前曾经率领过公会的家伙呀、『百塚怨灵』呀、前赌场负责人的公寓所有人呀、本领高强的杀手兄妹呀、以其手腕而声名远播,或者应该说是恶名昭彰的高利贷女人等等,为什么这些人有办法乖乖待在午餐时间这个公会里呀?真搞不懂,这就是所谓龙蛇杂处吧。」

「你真的调查得很清楚呢。」

「因为情报比钱还来得贵重呀。如果想要钱,只要找到有钱的家伙打败他抢过来就行了,但情报就不一定能这么做。而且情报也能换钱,可不能轻视呀。」

在说完这种话后,他便喀哈哈哈哈地笑了,令人感到有些扫兴。但这个名叫飞燕的男人,若是只把他当成烦人、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的小猴子,或许会因此而吃大亏也说不定。能够与荆王共同掌管黑市,并不是虚有其表吗?虽然究竟是否能用足智多谋来形容,这点似乎也有些争议,但至少他并不像外表所看来的那般单纯且愚蠢。

「我这边呀,人数相当多哩,虽然不能告诉你们实际数量,但靠我的一只手指头,能动员的军队数量还算说得过去吧?如果要『打架』时又不同了,但就算不是那样,要出动个一、两百人也是绰绰有余。流浪到这里的龙州人意外地多哩。那些无法谋生的家伙,我就啪啪地收来当自己的手下啦!」

「你究竟想说什么?」

终于开口的亚济安,露出的是玛利亚罗斯从未见过的表情。不,他的表情很普通、平静、雎然不是面无表情,但感觉却相当冷静,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部分。尽管如此,却有着惊人的魄力。玛利亚罗斯不禁打了个哆嗦。虽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但办公室里的空气宛如瞬间结冻了一般。面对这种威慑感,却完全不见他有半点畏缩,仍泰然自若的飞燕,究竟是迟钝到无以复加呢?抑或是胆子相当大呢?

「趁这个机会,帮你们的忙卖人情给你们或许不错,我是这么想的。」

「我不认为卖人情给我们,对你们会有什么好处。」

「没这回事,也存在着有可能会成为我们共同敌人的家伙呀。」

「我们并不打算积极与之敌对。」

「他们才不在乎你们是怎么想的哩,那种事你们不也很清楚吗?因为那个银亮亮军团完全不知变通呀。他们将你们和我们都视为眼中钉,现在虽然算是冷战状态,但我有很强烈的预感,总有一天一定得跟他们打上一场才行。」

「到时我们会夹着尾巴逃走。」

「你要逃到哪儿去呀?你们的立足之地也只有这个城市而已吧?」

「用不着你担心,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想办法,你们也是吧?」

「只要利害关系一致,不是可以联手吗?」

「不是刻意把利用扭曲成利害吗?」

「所、以、说,现在先当作是借给你们的嘛,有必要时就会叫你们还啦。那并不是利用或什么,而是仁义的问题。」

「还真是直言不讳呀。」

「因为我讨瞅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呀,即便修饰得再漂亮,如果意思一样就没有意义了吧?我想这提议这对你们来说也不算吃亏。」

「感谢你的好意——」

「斥可而止一点。」

亚济安正打算拒绝飞燕的提议,但却闭上了嘴,浑身颤抖。不仅是亚济安,就连飞燕,以及跟刚才的话题完全无关的皮巴涅鲁也全身僵硬。由莉卡的声音虽并不是没有发怒,但也不至于到怒发冲冠的程度,那是相当冷静,而且静静责备的语调,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令他们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了。

由莉卡·「最强」·白雪将双手放在大圆桌上站起身,用与其说是认真,倒不如说是真挚且纯粹且美丽、甚至是清冽的澄澈眼神环顾所有人。

「扯么卖人情、利害关系、仁义问题,现在不斥戳这种斥的持候吧?虽然对我而言等于斥素未谋面,但对午餐持问的人们而言,有许多的伙伴吃踪了,就连现在他们在哪里,情况如何都不晓得,在这种持候,你们究竟在做扯么?如果有持问戳这种话,应该还有许多必须思考、必须去做的斥情才对吧?还有,卡塔力,你要在圆桌上待到什么持候?给我下来,真没礼貌。」

「……啊、是,真抱歉。」

「亚济安先称,你也一样。你从刚才开尺就一直保持着沉默,还以为你终于开口了,结果竟然斥跟飞燕戳这种无聊的话题。午餐持间斥你的公会对吧?嗔为丑领的你不带头行动怎么衍呢?我有戳错吗?有不同的意见吗?如果有请戳出来。」

「……不,没有。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知道就好。还有,飞燕,想抓住别人的弱点趁虚而入的人,我最讨厌了。你也有你的立场,或许必须戳许多漂亮话,但这与我无关。如果除了对有困难的嗔人出援手之外,你斥因为其他企图才待在这里,那现在立刻就给我回去。」

「……咦——可是我……」

「我也讨厌戳一大堆藉口,想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的人。」

「我、我知道了啦,真没办法,这又不是藉口,我——知——道——了。我也想跟由莉玩,我会抱着单纯的想法努力帮忙的!」

「这可不斥在玩,而斥要寻找吃踪的人喔!」

「是——我会竭尽全力寻找——」

「真斥的……」

由莉卡似乎有些不满,但说实话,真是厉害的本领,玛利亚罗斯心想。仔细思考,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对方可是如今掌管黑市的老大之一,以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虐杀人偶。竟然能让这两人干脆地认错,并坦然道歉,乖乖听话,这可不寻常。真不愧是最强,能表演这种惊人绝技的人,也只有由莉卡而已吧。这么一来传说又增加一项了,总而言之,因为飞燕而变得混乱不堪的局面再度稳定下来,真是太好了。亚济安那个笨蛋,托由莉卡的福,似乎也终于想起自己的责任与义务为何。

「话说回来,正如我刚才打算说的——感谢你有这份干劲,但很抱歉……」

亚济安用手指弹了一下大圆桌上的纸片。

「关于那个男人留下的文章意思,我自己试着思考了许多。」

「那个男人?」

飞燕歪着头,即使在蓓蒂说明可能是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的男人后,似乎还是搞不清楚,仍然噘着嘴。

「路维·布鲁,在厉害的魔术士之间被称为『魔人』。创造附身魔术、是合成兽使等,虽然传闻有许多,但就我所知,他的真面目不详。我并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和他说过话,就连能证明他存在的证据也没有。但他在魔术士之间是一流的,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力量。或许你们会觉得很奇怪,但以魔术士的感觉而言,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因为,如果是真正有力量的魔术士,要消除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是很轻而易举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题,而开始这个话题的,是那个闪光魔女玛奇鲁塔的弟子。起码外表看来很年轻,但却公然自称为魔导士,而且似乎对玛利亚罗斯明显抱持敌意的蓓蒂,因此就更加恐怖「」。

「——不过,那种出乎意料的家伙为什么会跟这件事有关,我完全不清楚就是了。」

蓓蒂耸耸肩,摇了摇一头自然卷的头发,瞥了亚济支一眼。

「我们稍微认识。」

宛如要遮住蓓蒂的视线一般,亚济安淡蓝色的眼眸往下移。

「如果可以,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他,但看来似乎无法如愿。」

「魔人果然存在呀。」

「我并不清楚这个名号,无法断言他和你所想的男人绝对是同一个人,但这个笔迹是我所认识的路维·布鲁的笔迹,这一点不会有错。而且,大概,这些文章全都是那个男人要写给我看的。」

「原来如此,路维·布鲁写给你的情书是吗?」

亚济安完全无视于以不知是玩笑或认真的口吻说出这种蠢话的约格。

「并没有什么深远的意义,当然也不是暗号,这些恐怕全都是字面上原本的意思。虽然耐人寻味,看似隐藏了些什么,但其实什么也没有。他只是故意留下这种文章将我耍得团团转,藉此享乐而已。很像那个男人会想的事。」

「个性真差……」

下意识地喃喃说出口。

亚济安看向玛利亚罗斯,微微一笑,那是苦笑,或者应该说,看起来似乎挟带了一丝苦楚。

「没错,那个男人非常差劲。」

这听来远比在艾尔甸常说的差劲透顶或混帐家伙、或一般的渣滓、垃圾、猪头、去死之类的骂人话语都来得严厉。路维·布鲁这个男人与亚济安之间静静发生过什么事?只有一句「非常差劲」是无从得知的,但若非相当程度的事,是不会用那种表情说出那种话来的吧。

「……不过,字面上原本的意思,也就是说——」

u-d'on'hafto-luk'abaufor-me.

没有必要四处寻找我。

sit-wizau-muvin.

坐着别动。

ask'me-a。gud'metho.

向我询问好办法。

「我们什么也不用做……?」

「就是这样。」

亚济安宛如缩回下颚般点点头。

「即使我们什么也不做,那个男人也很快就会有所行动,他应该是想叫我们静静等待到那时候吧?也有将我当小娃儿看待的文章。他认为反正我什么也办不到。他以鄙视我为乐,他就是那种男人。认为一切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对此深信不疑,并误以为没有任何东西能逃出自己的五指山。即使有遗落的事物,那个男人也会坚持是自己刻意舍弃的吧。『不是你自己逃走的,而是我让你离开的。』傲慢、自大、不逊、骄横、擅长诡辩、是个只为了玩弄他人而存在的男人。对除了那个男人之外的所有存在而言,那个男人除了灾厄之外什么也不是,是个恶劣至极的男人。」

与句句带刺的话语相反,他的语调十分平淡,听起来宛如只是

在游说客观事实一般。或许若是不勉强压抑到这种地步,存在于亚济安内心的感情就会爆发出来吧。但是,那真的只有愤怒而已吗?应该不是吧。

在玛利亚罗斯看来,亚济安似乎害怕得不得了。亚济安对路维·布鲁这个男人抱持的感情,除了憎恨之外,应该还有着更多的恐惧吧?虽然承认自己憎恶着对方,却无法承认自己恐惧着他,或者是不想承认吧。此外,不仅是憎恨或恐惧,还有着各式各样错综复杂的思绪,也许就连亚济安本身也难以应付吧?

没有足以作为根据的依据。

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那个笨蛋,为什么会那么不安呢?

除了玛利亚罗斯以外,似乎没有人有这种感觉,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就连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也不清楚。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笨蛋看呀?

玛利亚罗斯闭上眼摇摇头。

在情绪冷静下来之前,传来敲门声。

当然是办公室的门,是谁呢?总之并不是伙伴,如果是伙伴,就会连门都不敲地直接走进来。而且,多玛德君应该因为感冒在家休息,莎菲妮亚应该也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卞对。瞅很少会离开家,所以从一开始就将它排除在外了。话虽如此,这里是魔导兵们看守的王国银行里,就玛利亚罗斯所知,到目前为止除了陪同ZOO成员的人或客入之外,来过这间办公室的只有一个人。该不会是那个小不点魔术士又迷路了吧?不,不可能,希望不是。那么,究竟是谁?

卡塔力从椅子上站起身,走近门边。

「开门罗。」

究竟该不该对握住门把转过身来的卡塔力点头,玛利亚罗斯难以判断。正在迷惘时,由莉卡靠在大圆桌旁握住极限九手棍,皮巴涅鲁微微起身伸手握住短剑握柄。飞燕虽然还坐在椅子上,但摆出随时可以冲出去的姿势。蓓蒂只是看着门,约格也一样。在环顾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后,亚济安缓缓点头。

「究竟会出现什么,完全无法预测哩——」

卡塔力稍微转动门把,又停下来哼了一声。

「搞不好会出现完全意料之外的家伙也说不定,想也没有用啦。」

门被打开了。

的确是出乎意料。

说实话,就连该怎么反应都不知道。

那是什么?

看样子似乎是生物。大小和人类相仿,还穿着衣服。身穿黑色西装,打着领带,但那绝对不是人类的衣服。因为体型,不对,身体构造完全不同。即使找遍全世界,也找不到适合那副躯体的人类衣服吧。

耶家伙的躯体宛如蛋型一般。

有三只脚,每只脚都穿着发亮的皮鞋,但鞋尖却宽得很不自然。

彷佛垂挂在蛋的两侧的细长手臂有两只,但看向抱着箱型皮包之类的物体的右手,并不会认为那拥有人类一般的关节。宛如橡胶管般扭曲的手臂究竟能否称之为手臂呢?手臂前方虽然附有类似手掌的物体,但掌面不可思议地平坦光滑,手指也像橡胶管一般。

那家伙异常光滑的纯白色头部的部分,与其说是从西装的衣襟探出来的,倒不如说是隆起一般。正中央是大大的眼睛,仅此一只的眼睛大大睁开,下方则有道裂痕。如果是横的,还可以勉强认为是嘴巴,但那却是道直向的裂痕。那裂痕一开一合蠕动着发出声音的模样,或许会令人感到相当不快。

事实上,的确相当恶心。

「你们好,初次见面。」

而且,还是相当低沉悦耳的声音。话虽如此,但语调却相当轻浮。基本上,它能很普通地说着人类的语言,只是稍微有些口音。

「偶叫安艾克洛马鲁贝尔拉斯赛尔冯斯,因为有点长,诸叫偶亚克赛尔呗。啊,介绍迟了,或许也还没那么迟,在后面的是偶的跟班,来,自我介绍呗。」

亚克赛尔一边说着,并向左移动。三只脚唰唰地移动的模样,超乎想像的诡且令人不快。躲在亚克赛尔身后的家伙们,也长得相当奇形怪状。它们每一只都长得比亚克赛尔还小,其中有的甚至是可以放在手掌心上的大小,但每只都穿着跟亚克赛尔相似的黑衣服,打着领带。身体形状各有不同,甚至也有令人觉得穿衣服本身或许就是一大挑战的家伙在。有一只眼睛的家伙,也有两只眼直立并排的家伙,也有超过三只眼睛以上的家伙,也有找不到疑似眼睛的东西的家伙。有会令人联想到那种黑色生物的,全身毛绒绒的家伙—也有全身无毛、表皮光滑的家伙;还有肌肤宛如鳞片一般的家伙。那些家伙并不是同时,而是以微妙的时间差各自说出自己的名字。马罗比艾基斯塔统达特贝尔盖斯帕鲁索基亚品德尔比米裘斯坦卡鲁亚伊南克雷兹托姆克雷斯特比艾尔安吉鲁尔修托拉姆特——这样根本就分不出来哪个是哪个呀。

亚克赛尔回到原本的位置行了一个礼。

「偶们全部总称为亚克赛尔与属下们。缩写为AAA,因此略称为TRIPLE A、ATHREE、或TRIPLE ACE对偶们而言都无妨,这是偶刚刚才想到的。不好意思,那么就立刻着手准备,可以吗?可以呗。好,请借过一下,你太挡路了。」

「——喔、呜哇……!」

被亚克赛尔推开,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的卡塔力,好不容易稳住脚步,从腰际拔出爱用的变形斧丙三跟戊五。

「等、等等等等——!还不站住……!你们突然闯进来搞什么鬼?话说回来,在说明打算干什么之前应该先说自己是什么东西吧?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偶叫亚克赛尔。」

「名字叫什么都无关紧要啦!你已经说过了,老子早就知道了!老子问的你们是什么来头,指的不是那个意思,也就是说,该怎么说咧,哪,就是那个呀!是人类呀!或是半鱼人呀!就这点来说你们也太过来路不明了吧?」

「老子也只能告诉你老子叫亚克赛尔而已呀。」

「腔、腔调竟然变了……!而且还不是伊兹鲁哈腔……!这、这怎么可能!是坎梅克腔呀啊啊啊啊……!」

「这种事无关紧要吧?呐,对吧?浪费时间,借老子过一下。」

亚克赛尔无视于卡塔力走进办公室里,其他家伙也排成一列跟了进来。但是,现在不是应该集结全力阻止它们才对吗?虽然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实在无法猛然起身扑向它们。原因之一,是因为从它们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类似敌意的事物。虽然无论怎么看都相当可疑,可说是真面目不详,但并不认为它们会有危险。就像在街角看到很亲人的猫时,应该不会有人提高警戒并摆出架势吧?话虽如此,有时看似稳重的猫其实是凶暴至极的猫老大也说不定,也或许是披着猫皮的其他东西也说不定。话说回来,它们原本就不是猫,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不,虽然不至于大意,但将它们赶出去是不是比较好呢?不过它们也有相当的数量,如果真的是相当危险的生物,或许就不妙了。至少,除了玛利亚罗斯以外的人,是不是也该动手将它们加以排除才对呢?

「真是不错的墙壁。」

玛利亚罗斯踌躇不定的期间,亚克赛尔轻触辫公室的墙壁,停下脚步看向窗户,似乎觉得很耀眼似的眯起独眼。

话说回来,它的口音已经完全消失了。

「贝尔盖斯帕鲁素基亚品德尔比米裘斯坦卡鲁亚伊南克雷兹托姆,帮忙弄暗一点,因为这么明亮不适合『放映』。」

「……放映……」

这么喃喃自语的人是亚济安。

然而,奇怪的是,亚济安似乎并不是在询问「放映」这个不熟悉的词汇的意思,并不是那种语调,亚济安似乎是知道的,只不过对于会在这里听见那个词汇感到意外,似乎相当讶异。说到底,直到刚才为止,亚济安一直一语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亚克赛尔看的模样也很奇怪。搞不好,亚济安对亚克赛尔的真面目已经心里有数了,我不敢询问。很快地,亚克赛尔的部下们开始行动。或者应该说它们的动作相当迅速,反应过来时,办公室里已经变得一片漆黑了。啊?一片漆黑?为什么……?

看向窗户,便知道原因及手法了。窗户上似乎贴着什么。但是,外面的光线仍会从几处渗进来。定睛一看,那是——它们。其中一部分那种生物,将自己的皮薄薄地摊开,并贴在窗户上。恐怕跟玛利亚罗斯察觉到同样的事,卡塔力发出呜咿咿的怪声,也听见由莉卡屏息的声音。「好黑呀喂!」飞燕则是很直接地这么说。接下来很快地,啪、啪,传来类似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在刚才亚克赛尔碰触的墙面上出现了白色横向的长方形,是光。不知何时,在墙壁与大圆桌之间的位置放了一张椅子,椅座上放了一个盒状物品。光束是从亚克赛尔所触碰的,似乎正在运转的那个物品中发出来的。而且,那并不是单纯的光。又传来啪的一声,光束投射出的长方形晃动。在一瞬间的漆黑后,出现了那个。

那是什么地方?只能这么说。无法形容是粉红色或红色或紫色,充满像是生物脏器般的物体,彷佛四散在各个角落似的,那是房间吗?

虽然无法确认,但从地板上「长出」许多粗圆的圆筒状物体。那些物体是半透明的,表面爬满了网状分布、类似血管的物体,上头还蹲据着似曾相识的黑色圆形毛绒绒的生物。全部。记得那是叫纳吉吗?那个生物不只有一只,也不是只有数只,十只,不,还有更多。

话说回来,那些圆筒状的物体是什么?

简直像是在回答疑问一般,缓缓接近。

越来越靠近。

很快地近在眼前。

几乎迫在眉睫了。

那该不会是被某种黄色、混浊、半透明的液体,没错,是被某种液体灌满、透明容器似的物体吧?

里头有着什么。

除了液体以外的东西。

不对——

与其说是有着什么,正确的说,应该是有人在里头才对。

「凯伊……?」

是蓓蒂的声音。

在圆筒状物体中,抱膝缩成一团的是个女人。黑色头发相当的短,只穿了一件背心及短裤。身材结实,但体型毫无疑问地是女性。

由于液体混浊,看不太清楚,但女人是闭着眼的。

是在睡觉吗?

就像那时的亚济安一样。

「——难道是失踪的人……?」

「似乎是如此,虽然无法断定。但是,这究竟是——」

「是投影机。」

亚济安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以前他经常放给我看。虽然不清楚构造,但似乎是可以拍摄现实存在的事物,并像这样放映出来的装置。」

『——就是这么回事。』

再度变成一片漆黑,下个瞬间,出现了别的景色。住在高处的玛利亚罗斯立刻就知道那是什么了,是艾尔甸,艾尔甸的夜景。是在某处建筑物的屋顶上吗?不,不对,并非如此。那个男人俯视着比闪烁的星星更为耀眼的,夜晚的艾尔甸,并不是站在某处,而是漂浮在天地之间。

男人身穿着在黑夜中也相当醒目的纯白服装。

头发也是白的,肌肤在月光的映照下微微散发着蓝白色的光芒。

由于逆光,看不太清楚脸部。

『亚济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想你应该已经理解了吧?我应该没有必要冗长地一一说明才是。我是这么期待着的,亚济安,因为你绝对不会违背我的期待,这样的你,让我爱得不得了。』

「我很为难。」

『别那么为难嘛。』

「——呜……!」

亚济安难以忍受似地敲了大圆桌。

白色男子彷佛看穿了他的反应般地扬起嘴角。

『你是个好孩子,率直、顺从、惹人怜爱、可爱、真的是个好孩子。我这么说,想必你一定生气了吧?』

「我没有生气……!」

『没有生气?我似乎可以听见你这么说呢,因为你很固执呀、你知道吗?要随心所欲的操纵你其实是非常简单的。我很担心,不晓得你会不会被某人证骗,忧心忡忡呢。』

「……你这家伙,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我总是一直挂念着你,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让你逃走的人是我,我也有责任吧?』

「我是以我自己的意志——」

『我不是用投影机让你看过外头的景象吗?许多次、接二连三地。所以你一直憧憬着外头,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其实一直很到外头去对吧?』

「……我……」

『如此诱导你的我也有责任。』

「……我、是……」

『该怎么做才能到外头去呢?我也有炫耀似地实际操作给你看过吧?我从不认为你无法穿过那条道路。事实上,你的确办到了吧?你没有违背我的期待。你来了外头,坚强地活了下来,并且成长。我原本很担心喔,让你待在那种地方,也想过要让你去见识更加宽广的世界喔。其实也可以由我带你出来,但我希望你能够品尝到所谓的成就感,亲自去完成某些事,我认为这种体验对你来说是必须的。我相信如果是你,一定没有问题,果然如此,你以各式各样的经验为粮食成长了,那是靠我一人无法给予的东西。让你离开真是太好了,果然如我的期待,现在的你甚至还有了伙伴,许多伙伴,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闭嘴……!」

亚济安站起来冲向放着投影机的椅子。原本以为亚克赛尔会阻挡他的去路,但它不但什么也没做,反而退了开来。制止亚济安的是白色男子。

『别弄坏了喔,亚济安,投影机是很贵重的。』

「那——」

亚济安原本似乎想说什么,摇了摇头。

他将手伸向投影机,然后,会怎么做呢?

白色男子保持沉默。

有好一段时间,只听得见似乎是从投影机发出的风声。

最后亚济安徽微地叹了口气低下头。

看起来他已经将力量从肩膀抽离,似乎放弃破坏投影机了。

紧接在那之后。

『真了不起,亚济安,你还记得要忍耐呀。你真的没有违背我的期待,是个好孩子喔。』

亚济安抬起头瞪着白色男子。

「令人作呕。」

『那么,外头见吧,我等你,亚济安。』

啪地发出声音,光束消失,室内变回一片漆黑,亚克赛尔的小弟们随即一个接一个剥落般地从窗户上离开。

办公室又恢复了白昼的明亮,但阳光出奇地微弱。理由很明显,直到刚才为止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现在乌云密布,风似乎也相当强劲。

「那么,我们的主人正在外面等候着。」

亚克赛尔将盒状物体收进放在掎子底下的盒状皮包,指向办公室的门。

「顺带一提,亚济安大人,您若是拒绝主人的要求,将无法保障您伙伴的生命安全,敬请见谅。」

「……总而言之,就是要我乖乖照做对吧?」

「简而言之就是如此。」

亚克赛尔呵呵呵地发出刺耳的笑声,率领小弟们走出办公室。虽然还不了解详细情况,但依现在的情况看来,午餐时间成员的生杀大权似乎掌握在那个白色男子,或许就是路维·布鲁手中,因此我方无法拒绝对方的任何要求。但是,不用细想就可以发现,这不是相当绝望吗?那个男人跟亚济安究竟是什么关系,虽然还是不清楚,但说得极端一些,如果对方说出「只要交出你的首级,我就将伙伴还给你」这样的话来,一切就结束了。若是拒绝伙伴就会被杀害,若是接受就非死不可。而且,我不认为那个男人是会遵守约定的人。

虽然不知道。

即使似乎说了很长一段话,但由于不晓得内情,也不可能点头说出「啊,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呀」的话来,路维·布鲁究竟是怎样的男人,光凭这些是无法判断的。

但是,他毫无疑问地是个讨厌的家伙。

搞不好,是玛利亚罗斯至今为止见过的人当中数一数二的,讨厌至极的家伙也说不定。

现在才察觉到。自己的手颤抖着,还起了鸡皮疙瘩,虽然自己无法确认,但脸色或许是发青的,头晕目眩。那家伙是什么?那个差劲透顶的混帐究竟是什么?可恶,该死,真是糟糕透顶了。偏偏得跟那种家伙为敌,必须照那种家伙的话做。而且,那个男人恐怕还将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活该」地嘲笑着。我方越是焦躁不安、越是火大、越是愤恨难当,那个男人一定会说「正如我所期待的」而相当愉快。即使知道,还是无法忍受。这么一来,那个男人又会很开心的说「你无法忍受吧?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那个男人恐怕就是那种人。该死,那种男人现在最好立刻被落雷击中而死,不,还有更好的死法,最好在道路正中央,在众人面前,不小心踩到香蕉皮滑倒,头碰地撞到地面而死。这种死法最适合那种讨人厌的男人。

我很清楚,不可能那么好运地正好有香蕉皮掉在地上。即使真的有,会不小心踩到的人也很少,即使真的踩到了,会以令人难以忘怀的姿势跌倒的可能性,别说是万分之一了,连亿分之一也不到。但是,落雷又怎样呢?可能性或许比香蕉皮还高。像是追赶着亚克赛尔般,亚济安带头走出银行,天气十分惊人,甚至令人不禁怀着打雷的期待。不久之前仍是晴朗无云的蔚蓝天空转变成此等狂风暴雨,再怎么说都太诡异了。风很骇人,说是暴风也不为过。降下的雨不但横向袭来,甚至还卷成了漩涡。王国第二银行不像王国第一银行那样周边有着市场,因此顾客比较少,往来的行人原本就没有太多,现在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了。风雨实在太大,令人不禁犹豫着究竟该不该从玄关的屋檐下走出去。

在这样的暴风雨中,亚克赛尔它们默默地前进。

亚济安走出屋檐下,蓓蒂、约格也跟了上去。没办法。

玛利亚罗斯与卡塔力、皮巴涅鲁、由莉卡交换眼色后,朝暴风雨突击。

「——痛、好痛痛痛……!」

半鱼人的叫声被雨声截断。的确,被雨滴打到脸时相当的痛,无法顺利睁开双眼。飞燕喀哈哈哈地笑着。因为他是笨蛋所以没有

办法吗?有什么在发着光,很强的光,几乎在同时,巨响传来。听见由莉卡的惨叫声。是打雷吗?

雨突然停了。

不对。

雨仍猛烈地下着。

「奇怪……?」

抬头一看,头上有黑色的伞。是摺叠伞吗?管它是摺叠伞还是和纸伞还是海滩伞,这种事无关紧要,总之似乎有人在我身边,并帮我撑着伞。

看不见那家伙的脸。

要说为什么,是因为那家伙远比玛利亚罗斯高出许多,而且伞很小。并没有什么好感谢的,但那家伙并不是让玛利亚罗斯进入自己撑着的伞,而是为了玛利亚罗斯特地撑伞的。玛利亚罗斯只能看见那个人握着伞柄的右手及腰部以下的部分。即便如此,还是很快就知道对方是谁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虽然猛烈地感到头痛,但总而言之还是先忍下来,他用手将湿透的脸擦乾,并搜寻着亚济安等人。午餐时间的三人在十美迪尔远的前方。转头一看,飞燕握着由莉卡的手,卡塔力正为此叨念着什么,而皮巴涅鲁则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里。再度闪电,响起雷鸣。这次非常的近。在亚济安等人前进的方向。遮蔽了视线上半部的伞相当碍事,我用手推开。不知为何,风雨突然弱了下来。

面对道路的那栋建筑物,过去曾是某个亲切周到且便宜地贩售苏生式的新兴宗教团体,为了做为据点所建的寺院,但由于畏惧生意上的敌人的崛起,高层寺院的僧侣们雇用了许多打手闯入,将数十名僧侣全数杀害,是有复杂内情的地点。建筑本身与知名的摩德洛里石工有关联,因此规模虽然没有那么大,但似乎花了不少钱,而且格调相当高,话虽如此,设计却相当新潮。但据说不仅是夜晚,就连在白天也会听见奇怪的声音、或是看见奇怪的人影、或是被杀害的僧侣的血迹没有消除,仍留在里面等等,不乏具怪谈风格的传闻。也因此基本上都是空着的。不晓得是真是假,据说偶尔会有不知恐惧为何物的人住进去,又死于非命而再度变成没人的空屋,现在不晓得是什么情况,但那个男人坐在屋顶的边缘上。

男人身穿白色服装。

湿透的头发也是全白的。

肌肤也宛如蜡一般白皙。

男人将双手拄着屋顶,仰望天空。

正好在他头顶上空,盘旋着一卷乌云。

当男人将右手伸向天空的那瞬间。

雷落到男人身旁。

简直像是以此为契机一般,风完全停止,雨势转小。

「我喜欢雨。」

男子的声音异常清晰。明明那么远,但却像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而且总觉得有些杂音,因为觉得奇怪而环顾四周,发现四处都有身穿黑色西装的奇妙生物们抱着喇叭型的物体。仔细一看,男人所在的建筑物或墙面的突出部分上,不只几只,有数十只或者更多的生物紧贴着、抓着或站在上面。那个亚克赛尔与属下们也在建筑物的玄关前排成一列。每个家伙都和亚克赛尔它们一样,看似没有杀气、或是感觉不到危险性,但假使它们全都有战斗能力,即使只是平平,也相当不妙。至少,对玛利亚罗斯而言是如此。

荆王收起伞,移动到玛利亚罗斯的左斜前方。

由莉卡和飞燕在石斜后方,旁边则是卡塔力和皮巴涅鲁。

「荆,你今天的行径也相当变态呀,竟然还带着伞,未免也太强了吧?」

「有备无患,也会有这种情况。」

对于「变态行径」这部分不加以反驳吗?是承认了吗?该说是干脆爽快地承认了吗?由于他完美地改变态度,反而更加恐怖。话说回来,虽然完全无关紧要啦,但龙州联合真的不要紧吗?两名首领是这样的家伙。即使是在两三度以拳头敲打自己太阳穴一带时,玛利亚罗斯的目光仍没有从前方的亚济安的背影上移开。

亚济安的右后方是蓓蒂,左后方是约格跟着,他瞪着坐在屋顶边缘的那名白色男子,路维·布鲁。

明明只有十美迪尔左右的距离,但却感觉亚济安的背影相当遥远。

玛利亚罗斯轻咬下唇,又很快作罢。

为什么我非得紧咬嘴唇不可?

「我很喜欢被雨滴拍打。」

又听见声音。

是从那个喇叭型的物体传来的吗?

玛利亚罗斯开始缓缓前进。虽然也曾想过要停下,但双脚却自顾自地继续走着。荆王、由莉卡、飞燕、卡塔力、皮巴涅鲁等人也在稍微迟了一点后跟上。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因为,太远了。若是离得太过遥远,就会感到不安。对了,不应该将战力分散,应该将战力集中,尽可能聚在一起比较安全,尤其是我,我恐怕是这群人当中最弱的一个。或许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什么也办不到。虽然总是在想,不可以这样。虽然这么想。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蓓蒂只是将头转过来,眯起眼睛。

亚济安的背影近在眼前。

只要再踏出一步就能构着的距离。

细小的雨滴敲打着柏油路的声响未曾间断。

呼出的气息是白色的。

抬起头来,与建筑物上的路维·布鲁四目相交。

即使从远处也可以看得出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并非是瞳孔,而是眼白是漆黑的。

虹膜如鲜血般殷红,虹膜与黑色瞳孔的分界线闪着不祥的金色光芒。

只能说是令人不快的眼睛。

「亚济安,你始终都在回应着我的期待,真的,真的是个好孩子。」

「我才不管你的哪门子期待。」

亚济安的声音冷到不能再冰冷,听起来十分沉着。

但是,肩膀正微微颤抖着。

颤抖停止。

「我不是你的人偶。」

「既然如此,就证明给我看吧。」

「你说证明?」

「没错,跟我一决胜负,亚济安。只要你赢了,我就放你自由,这次一定。你终于能从我身边解脱了,这是你的愿望吧?」

「胜负?自由?解脱……?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这种条件,以及你所说的话吗?」

「你可别搞错了,亚济安,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你该不会忘记吧?需要我明说到那种程度吗?真是不解风情。亚济安,你要跟我一决高下,而且必须获胜,没错吧?」

「既然这样,就从那里下来,只要赢过你,就立刻将伙伴还给我。」

「我想将这个保留到最后呢。」

路维·布鲁扬起嘴唇两端,喉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用餐也有所谓的顺序吧?开胃菜、汤品、鱼料理、前菜、水果冰沙、烤肉、沙拉、甜点。必须依序享用才行。亚济安,你必须让我尽情享受才行。必须让我满足才行。当然,你会这么做吧?你绝对不会违背我的期待,对吧?」

「……你要我怎么做?」

「我想了解你,想要让你将一切暴露在我面前,然后让我倍感愉快。亚济安,这是决斗,一决高下吧。」

「所以说,要做什么——」

「你是午餐时间这个公会的首领吧?我也是喔,我试着模仿你组了一个公会喔。」

路维·布鲁摊开只手。

「伟大的七个灵魂(SEVEN SOULS MAJESTY),稍微有点拗口呢。就称之为7S吧。我所创造的人们,和助我一臂之力的人们是部下,而盟主就是我。亚济安,跟我一决胜负吧,『与7S的七场决斗』。我还特地想好规则罗,也准备了舞台,希望可以玩得开心。希望你能让我感到愉快喔,亚济安,你也一样吧?」

亚济安肯定一句话也无法反驳,那当然罗,因为伙伴被当成人质了。即使对方要求他舔舐自己的脚底,他也只能照办。真过分的男人,实在是太岂有此理了,相当罕见的混帐家伙。刚才的落雷干嘛不干脆轰地一声炸到他的头上就好了?最好从空中降下长枪,唰的刺穿他的脑门。

降下的是别的东西。

正确地说,路维·布鲁从容不迫地站起身,不晓得从哪里拿出那个,不,是那些,宛如洒落般投了下来。

是黑色的物体。

巴掌大,或者稍微再大一点吧。

该不会是花吧?但是,怎么可能会有全黑的花?

落下的速度非常的慢。

与其说是落下,倒不如说是缓缓飘下,看起来像是如此。

也因此,可以仔细观察,甚至可说反而是因为太过缓慢,使得视线不由得固定在那上面,形状果然是花。

八朵蔷薇。

从花瓣、花萼到茎都是黑色的蔷薇。

但是,只是形状而已。

证据就在花萼正下方。

由于似乎以相当高的速度在拍动着,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形状,雨珠因此被弹开,形成极细微的水滴飞散。

是翅膀,吗?

以明显不自然的方式缓缓落下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吗?

长有翅膀的蔷薇群,在玛利亚罗斯等人头顶五美迪尔左右的地点散开。

三朵朝向前方。

五朵朝向玛利亚罗斯等

人的方向。

接着,简直像是要扑过来似的,长有翅膀的黑蔷薇突然加快速度的瞬间,小猴子叫了。

「我收下了……!」

「——呜哇!」

紧接着传来半鱼人难听的惨叫。回过头去,卡塔力正捣着头蹲了下来。

飞燕呢……?

在上面。

以卡塔力的头为踏板一跃而起的飞燕,接住了正要朝着这里落下的五朵黑蔷薇中的其中四朵,有一朵遗漏了。飞燕在空中像猫一般转了一圈后着地,看到玛利亚罗斯的手边,似乎很不甘心的咂嘴。若要说为什么,因为剩下的一朵正被玛利亚罗斯拿在手中。它躲过飞燕的手,与其说是掉下来,正确的说是飞过来,在玛利亚罗斯面前停止,因此自己想也不想地便接住了。仔细一看,亚济安、蓓蒂、约格的身旁也各飘着一朵黑蔷薇。他们似乎是在警戒着,还没有去碰触蔷薇。对喔,没错,这是那个男人丢下的东西,竟然想也不想的抓住了,真是太大意了。该丢掉比较好吗?正在犹豫时,飞燕将四朵蔷薇递给由莉卡。

「给你,由莉,这个很稀奇哩,因为是全黑的。」

「……我、我才不要哩,那种东西。黑色的花,总觉得很奇怪……」

「什么嘛,亏我特地去接住的,至少收下一朵嘛。」

「那就只拿一朵……既然是特地接住的。」

由莉卡畏畏缩缩的收下黑蔷薇。剩下三朵。飞燕无视于露出一脸想要表情的卡塔力,将一朵抛给荆王,然后将另一朵塞给皮巴涅鲁,看样子他是打算自己拿着最后一朵——不对。

「得、得丢掉才行……!」

玛利亚罗斯想将黑蔷薇丢向地面,但却办不到,或者应该是说,不让他这么做比较正确。黑蔷薇毫无疑问地已经离开了玛利亚罗斯的手,但那个花萼下的翅膀仍在挣扎着抵抗。飞了起来,不仅如此,那个终于在玛利亚罗斯的眼前现出真面目。那并不是单纯的黑蔷薇,也不是长有翅膀的黑蔷薇,而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一瞬间「散了开来」。

彷佛原本就是由一条黑线形成的一般。

变成黑线的那个,一眨眼便缠住了玛利亚罗斯的颈部。

或许会死,他心想。

不要紧。

并不痛苦。

怯怯地碰触颈部,但的确有什么缠着颈部。相当坚硬。正好在下颚下方,有个摸起来宛如小枚硬币的东西。这是什么?总觉得莫名其妙,但并不只有玛利亚罗斯如此。由莉卡、皮巴涅鲁、荆王、飞燕,甚至连蓓蒂、约格、亚济安也一样。大家的颈部都缠着一个黑色物体。宽度大约一桑取到两桑取左右,正中央有个圆圆的部分。是项链吗?他们被戴上了黑色的项链。

「……老子该不会相当幸运吧……?」

除了不知为何似乎有些遗憾地这么喃喃自语的半鱼人以外。

「『与7S的七场决斗』,亚济安。」

抬头仰望,路维·布鲁的手里握着黑蔷薇。

「我准备好的决斗共有七场,参赛者为杖、双剑、大剑、眼、龙、玉、星七名,以及钥一名。钥如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关键参赛者。当夺取对方的钥瞬间,胜负便决定了。钥就是我和你喔,亚济安。第七场决斗就是属于我和你的。最后的最后,只要击败我,就是你获胜了,我也会将伙伴还给你。然后,『与7S的七场决斗』的参赛者,机会难得,每个人至少都得参与我的游戏一次。这部分我已经思考过了,每一场决斗的胜利条件及规则,我会分别仔细告诉你们,所以用不着担心。但是,若是违反规则,令我感到扫兴,将会如何呢?亚济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明说你也能了解吧?」

「……等等。」

亚济安一边触摸着项链,一边环顾所有人。

最后才跟玛利亚罗斯四目相对。

亚济安双眼圆睁,脸色非常差,嘴唇颤抖着。玛利亚罗斯又是如何呢?不晓得,自己还无法掌握情况,总觉得似乎演变成相当糟糕的情况。那并不是别人的事,大概和自己也有关系。

亚济安再度低下头,握紧拳头仰望路维·布鲁。

「七个人……七个人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午餐时间包含我在内只有三个人,话虽如此,却要七个人——」

「不就在那里吗?除了你以外,有七个人。在这场决斗中,钥是特例喔。参赛者已经决定好了,作为证据的首饰也交给他们了吧?」

「退一百步讲,这和蓓蒂与约格并不能说完全无关,但这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那么就恳求吧。」

「什么……?」

「只要恳求就行了,低下头,或是下跪,什么都行。如果重视伙伴,就这么做吧。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这么希望,这个嘛,要将首饰给其他人戴也无妨喔,只要凑齐人数就行,就能决斗了。除非是我死,否则只要我不希望这么做,我想可没有那么简单就能拿掉喔。如果砍掉头或许可以拿下。不过如果这么做,当然,就会死掉了。幸好现在有种叫做苏生式的方便东西,如果有办法这么做,我就承认参赛者的更替。」

路维布鲁宛如嗅着气味般,将黑蔷薇拿到眼前。

散了开来。

黑蔷薇在一瞬间化为缠在路维·布鲁白皙颈部的首饰。

「后天十时,我会派亚克赛尔到D8的入口前,可别迟到了。」

传来亚济安咬开的声音。

路维·布鲁的嘴唇两端扬起,不祥的双眼眯起。

「真棒的表情,亚济安,让我见识见识你更多的表情吧。我想看看你痛苦的表情,想看你那美丽的脸庞丑陋扭曲的瞬间。想看你受伤的表情,你因为失去一切希望而挫败的神情,究竟会多么惹人怜爱呢?我最喜欢绝对不会违背我的期待,能令我倍感愉快的你了。我爱你喔,亚济安,我亲爱的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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