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 899 5th revolution 5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二区
露西一清早就来到了本忒咖啡。仔细一看,周围有一些人站在墙边、但迷茫的眼神又让人搞不清楚到底他有没有在检查招募信息,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这样的人似乎还不少。
露西并不想变成那副样子,但是,却非常能够理解他们的感受。一定是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一定要找到工作,一定要想办法赚钱,于是才来到本忒咖啡。看遍了纸片,却一个好差事都没有,或者就是自己根本没法做。没有信心能够做好,因为自己没有什么本事,忍耐不了痛苦与失败,也没有愈挫愈勇的气概。在如此的境遇下,连运气也派不上用场,什么努力都是徒劳。但是,又不想饿死在街头,不论如何都还想继续挣扎。所以,还是来了本忒咖啡。要工作,要赚钱,明白的。这些都明白的。就是明白了才会在这里的。
在来本忒咖啡的路上,一直鼓励着自己,没事的。总会有办法的。所以,没有理由不去。虽然就算去了本忒咖啡,也基本是找不到好差事的。但还是得去。在路上一直这样绷紧着精神,而抵达之后却一下子泄光了气。仿佛光是到达这里,就已经完成了一项工作一样。今天已经很努力了,就这样吧。
这也许就是他们的心情。但是露西和他们不同。露西是认真在检查每一项信息的。将一片一片纸片收入眼中,一字一句念着纸片上的内容。嗯,嗯,点着头,然后又摇摇头。全心全意、热情四射、拼上性命一般寻找着工作。这份热情甚至蒸得自己浑身冒汗。
然后突然回过神,愕然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目标变成了找工作这件事本身了?
不对,这样不对。目标不应该是寻找工作,应该是找到工作。找到,将其完成,赚钱。危险危险。一不小心就沉迷于找工作,满足于这个过程中了。
这样吗。我现在的状态只是第一步。因为找不到好工作,只能靠着寻找这件事来填满日程,不知何时开始就满足于此了。然后下一步就是光是来到本忒咖啡这个地方就好像尽力了一样。这样不断演变下去,最终是不是就变得不来本忒咖啡了呢。光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好恐怖,我不要变成那样,才不会变成那样。
露西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继续贴近墙壁。目标不是寻找工作,而是找到工作。绝对会找到的。绝对找到工作给你们好好瞧瞧……!
这气势怎么感觉像刘似的。不能这样。要冷静。心平气和。调整好状态,正要重新开始寻找时,突然感觉很奇怪。
周围在骚动。
本忒咖啡平常的气氛就已经足够称得上是骚动了,但今天不同,声音压低了许多,但隐藏在水面下的波涛极为汹涌。
以及,露西身边已经没有了人的气息。虽然随时间和地区有所变化,但本忒咖啡的招募墙附近一直是人满为患。现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呀。”
比起声音,更早感受到的是冷气。向左看去,一名黑衣男人面对着墙壁站着。
“唔……创世之翼。我记得这个名字。因为名字的品位差得可怕,给我留下挺深的印象。怎么样?这个。在我看来,说不定挺适合你的哦。”
亚济安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起一张纸片,伸到了露西面前。
“诶……我看看。”
接过纸片仔细浏览一遍,字迹相当漂亮。我等乃创世之翼!来吧,年轻人们!来与我等一起开拓光明的未来!有熟练的入侵者亲切指导、支援。若有意加入,请前来面谈。您的法尼•“黄金”•弗兰克,谨上。追记,我穿着黄金全身铠,一眼就可以找到。时刻在您身后的法尼•“黄金”•弗兰克——这样写着。
感觉有些微妙。
“你没兴趣吗?”
“呀……倒也不是没兴趣。”
“哼。”
亚济安拨了拨前发。
“今天我来这里是为了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吗。”
“没错。昨晚,忘记跟你说了。”
“……被啾追着打,就算想说也说不了吧。”
“你刚才说什么?”
“……不,什么都没说。”
“那就好。”
一点都不好。那眼睛、像要把人冻住的视线。祸从口出。自己这脑子里想到什么就会说出口的毛病,也该改改了。为了缓和气氛,努力憋出一个笑容,然而亚济安依然如冰雕一般,这份恐怖真是世间少有,露西寒毛直竖,收回了笑。继昨晚之后,再次做好了死的觉悟。若是再继续被那视线盯上几秒,可能就要当场失禁了。
万幸,亚济安突然别开视线,看向了其他地方。露西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亚济安又一次‘哼’地嗤笑。
“像那样偷偷监视,真是保护过度。嘛,倒也像是他们会做的事。”
“……诶?”
“在此向你忠告,灰头发。”
亚济安微眯起眼睛,舌尖舔了一下嘴唇。啊啊,我要在这里被吃掉了。逃跑也是白费力气。像我这样弱小的存在,就是为了被强大的生物捕食才降临在这世上的吧。
“我不论何时,都尊重且支持玛利亚的选择。哪怕那选择的结果会将我撕裂成千份碎片。但是,我不允许你对我的玛利亚出手。绝对不允许。我是个只为和玛利亚在一起过平安无事相亲相爱生活的和平主义者。不知深浅、妄图扰乱我们平稳生活的愚蠢之徒,虽不是完全没有,但也极为稀少。希望你不会成为那样的愚蠢之人。好好记住吧。我、玛利亚、啊啊、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美丽无人可以比肩,清澈足以洗净天下污秽,高傲举世无双、心胸却又比海洋和天空更加宽广,为了这无垠世界中属于我、唯独属于我的一轮孤芳,即使是小孩子我也绝不会饶恕。”
“……你,又算是玛利亚罗斯桑的什么啊。”
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亚济安的表情没有变。身体也没有丝毫移动。但是,这无匹的压迫感。身体,心,灵魂都在战栗。眼前除了亚济安以外的森罗万象都仿佛在激烈地摇晃、崩毁、溶解。
“我和玛利亚之间剪不断的命运纠缠,为何要告诉像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理由要告诉你。你只要好好地把我的忠告印进心底、并遵从就是。”
“……但是、”
但是个鬼啊,快闭嘴。闭上嘴点头就行了。恐怖。这个人实在是恐怖。不知何时已经低垂着头,一点也不敢抬起。没有勇气看着亚济安。膝盖嘎吱嘎吱地狂抖,手、声音都在发颤,为何我要、
“你、你是……男人,对吧。玛利亚罗斯桑,也不是女人。”
“没错,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一般来说,果然……”
“一般?果然?”
“男、男人喜欢的是……女人,这是、自然……”
“没兴趣。”
“诶?”
“真是无聊,这与我何干。不管玛利亚是男人、女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这都不是问题。”
“但、但是……”
“打个比方。假如你爱着一个女人。这对你来说,就是所谓一般、自然的事。然而,某一天,你爱着的女人突然变成了男人。”
“这种事又不会真的发生。”
“只是打个比方。怎样?你打算怎么办?你深深地爱着的人。变成了男人,于是呢?你要丢下一句再见就算结束了吗?忘记这一切,就当你没爱过吗?”
“这、这个……”
“我并不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一定得做什么、该做什么。人有各种各样,按着自己性子来就行。但是,要让我说,如果因为区区这种事就会结束,如果可以被破坏,如果会因烈火而燃烧殆尽,那就根本不算是爱。”
亚济安缓缓握紧右手。
“那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算爱。我是为了与玛利亚相见、为了爱上玛利亚才出生的。不论玛利亚是何等姿态、是什么样的存在,我都一定能够找到他,然后爱上他。”
“但、但是……如果玛利亚罗斯桑不再是玛利亚罗斯桑的样子,就认不出来……”
“不,认得出。你不明白真爱为何物,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话。在懂得真正的爱之前,人的眼睛耳朵都是封闭着的。看不见真实、也听不见本音。而了解爱的人不同。比如玛利亚,没错,我的玛利亚曾经这样对我说过。‘我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你的真面目是狗是猫,是异界生物还是大脂羽虫,就算那样,我也——’噢噢啊啊啊!这之后!这之后的话可说不出口哇!光是回想起来,就几乎要气绝在欢喜的漩涡之中!真是何等罪孽深重的人,玛利亚!当然!这也是一种赞扬!当然!因为你就是善!完美的善!这世界上唯一完璧无瑕的存在!你超越了一切!甚至超越了世界之理!综上所述,灰头发。”
“啊、是。”
“你要是对玛利亚出手,
我可不会原谅哦?我的忠告就是这些。求职,自己加油吧。”
亚济安留下这句话离开了。
混乱无序的本忒咖啡对他来说就如同无人的原野。没有人会挡在他的前方。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形成通路。其他人宁愿互相推挤踩踏,也要给他让路。
露西呆然站在原地。
感觉是被单方面地灌输了各种各样的话。听不明白。抓不住要点。无法理解。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搞的。算了,不关我事。
没错。不关我事。什么忠告,不要出手,我本来就从来没打算过要出手。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但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也就是说,事情在出手前就已经决定了。别说出手,恰恰相反,我还想忘记这种感觉呢。
那个人什么都不懂。每天面对面是很辛苦的。一不小心,就像是被玛利亚罗斯桑看穿一样,看穿了那个决不想被人察觉的自己。偶尔,脑子里总是会冒出玛利亚罗斯桑的脸和声音。明明根本不愿意想起。而且,那微笑,还有那温柔的话语,已经几乎成为了自己的支柱。那个带着若干‘这孩子真是的’的氛围、如同想着‘真拿你没办法’、带着年长风味、像是大姐姐一般的微笑,只要一想起,胸口就会发热。所以,我才想要离开那个家,如果不尽快找到工作、赚到钱、自己独立,如果再不快点,我就再也没法忘记了。
露西低头看着手中的纸片。创世之翼。法尼•“黄金”•弗兰克。穿着黄金铠甲,所以才是“黄金”吗。既然这样,一定非常显眼,一下子就能找到。但又不想去找,感觉又是个奇怪的人。如果要一起工作,希望是个普通、正直的人就好。
叹了一口气,正要把手中的纸揉成一团,停住了。
刚才,在视线的角落,有什么金闪闪的物体穿过去。
没有多想就把视线转向了那边。
没错,金闪闪的。穿着黄金色的全身铠甲,抱着同样是金色的头盔,腰间挂着用金纹装饰的红鞘长剑,披着金丝刺绣的大红披风。对方也在看着自己。虽然打扮庸俗花哨,但脸却不是如此。五官的工整协调难有人可匹敌,蓄着整齐高雅的胡须,给人留下美男子的印象。
男人低垂视线以示礼貌,然后向这边走来。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离开。虽然失礼,但产生这种想法也是无可奈何。若是除去打扮花哨过头这一点,这男人看上去还算端正。就算如此,也不一定为人端正。不如说,这方面非常的可疑。果然还是最好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呀,初次见面。”
男人轻轻伸出手如此说道,然后略微抬起眉毛抿起嘴,好像在考虑主动搭话后接下来该做什么一样。这种表现相对那身惊世骇俗的打扮显得太过普通,露西不由得回应了一声。
“你、你好。”
“你,那个……看上去还很年轻嘛。是在寻找入侵者相关的工作吗。”
“啊、是、是的。不过……”
“既然如此,我说不定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原谅我先前没有自报家门。我是创世之翼这一族的首领,名为法尼•弗兰克。”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哦,如何知道的?”法尼•弗兰克看到露西手中的纸片,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对我们的募集有兴趣吗。”
“不,不是这样。”
“那就是,只是打发时间看看?”
“……差不多。”
说明起来太过麻烦,干脆顺着他的话适当地回答。法尼•弗兰克看上去也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带着成年人余裕的微笑。
“既然这样,就当是打发时间,请听我一言,如何?当然,我说完之后,如何选择仍取决于你。我已在这艾尔甸作为入侵者日日钻研积累了十载,率领我那规模虽小却羁绊牢固的族也有五年。我的话虽僭越,但必能为你今后的生活提供助益。帮助前途无量的年轻人丰满羽翼正是我的愿望。”
这话听着光明磊落,但正是这样才可疑。露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法尼•弗兰克仍保持着微笑,耸了耸肩。
“不久之后我们将举办一次茶会,以招待几名年轻人。不仅是我,作为我盟友的经验丰富的入侵者也会出席,从他那里也能听到不少有用的东西吧。在此相遇也是缘分,若你同意,我希望邀请你参加。当然,我也不会强求。”
最后,还是被经验丰富的入侵者吸引了。虽然完全不愿想起屠龙者刘这家伙,但和他一起的那些老爷子们都很厉害。虽年老体衰,但名为经验的武器却不会变钝。刘这个人很讨厌,但应该不是恶人,对我也没有恶意。露西不明白那些老爷子们为何与刘关系那么好,大概是被刘身上的某种魅力吸引了。一个人或多或少,总会有可取之处,只不过刘是个笨蛋。无谋,净给别人添麻烦,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失败,将周围的人也一同卷进去,但是,异常的坚韧,总能留下一条命在。因为太过坚韧,他其实也从失败中学不到任何东西,不断修行的结果,也只能是让自己变得更加耐打而已。经验这种东西对他没有任何意义。这样也好,像他那种人就继续走适合他的路吧。但是露西不一样,露西要更加脚踏实地、目标明确、不慌不乱地持续进步。
法尼•弗兰克至少没有说谎。跟着他来到了大食小路上一家名叫普雷•德•马尔坦的咖啡店,离地面三美迪尔的露台上,可以感受到轻风吹拂。客人中有许多穿金戴银的女性,虽不能与玛利亚罗斯相比,但也足够漂亮,不由得看得挪不开眼。在这氛围之中,穿着金色铠甲的法尼•弗兰克、入侵者预备军露西、以及其他三名年轻人显得格外突兀。一行人中只有法尼•弗兰克的盟友、一名穿着黑衬衫打领带的男人,与这里的风格相合。
这男人脸颊消瘦,脸色也不太好。眼窝深陷,带着眼袋。金发好像只是用手向后拨了一把一样,胡茬也乱糟糟的。欠缺清洁感,然而依然很帅。和随意地搭在椅子上的骑兵刀非常相称。散发着颓废、野性的男人味,吸引了一大批女性客人的视线。
“不好意思。”
男人瞥了一眼露西,点燃了一支烟,吐出了紫色的烟雾。就连抽烟的姿势都显得富有魅力。不仅是姿态容貌,那带着忧郁的眼神,有着独特的阴暗锐利感。男人试图挪动椅子,将手放在刀柄上的一瞬间,露西的身体僵硬了。这个人很可怕,本能如此告诉自己。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法尼•弗兰克从刚才开始就在滔滔不绝地说明“族”的由来。
故事说来简单。很久以前,在北方摩德洛里国权势遮天的残忍公阿扎艾尔•诺温达尔克,因遭受政敌陷害,逃往沙蓝德,并占领了艾尔甸。正如这残忍公之名,他是冷血无情的人物,凡是不效忠于他的人全部只有死路一条。原本“族”这一词汇,指的是摩德洛里的家族集团。残忍公一族名为“族•酷掠掳 ”,并自称为“CC”。在被后世称为“血的时代”的十年间,CC支配了整个艾尔甸,在此期间数以万计的市民被虐杀。
当然,市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抵抗在最初比较分散,因此被CC各个击破,于是燃起复仇之心的人们接下来便联手起来。抵抗运动的核心是被CC杀死了亲人、恋人、友人的人们,他们以毁灭CC为夙愿,不惜牺牲性命保护同伴、消灭敌人,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并以此作为誓言,签下血书。为了对抗作为血亲家族集团的CC,只能用血之盟约来将人们紧密连接在一起。
由此诞生了“复仇者血盟【clan•avengers】”,简称CAV。除此之外,也诞生了诸多其他的族,他们以CAV为中心互相团结,最终将CC完全消灭。完成复仇誓言的CAV从此解散,但其他族仍存续了下来。某些族仍遵守血之盟约成为互助组织,有的族成为了流浪艺人团体,剩下的族们则做起了抢劫、敲诈、收保护费等违法勾当。
随着时间流逝,血之盟约逐渐变得形式化,甚至消失不见。而族这种组织形式如今虽仍保留着,却也变成了各种多样化的形态。在艾尔甸,如今这个瞬间,也有族在诞生和消亡。
露西之前已经从玛利亚罗斯那里听过了这个故事,因此没有认真听法尼•弗兰克讲。但是,其他的年轻人一个个一边听一边点头,时而大笑时而感叹。法尼•弗兰克的演讲经过了精巧的整理,其中还夹杂着笑话和调侃,不至于使人听得厌烦。与其说是习惯了讲故事,不如说他擅长演讲沟通。
“——于是就是这样,我率领的创世之翼也是这些族中的一员。很遗憾的是,我们已经不搞血书这一套了。”
法尼•弗兰克恶作剧一般伸出双臂摆了个像是翅膀的姿势,周围又响起了笑声。露西也姑且给他面子笑了笑,但一直在意的是另一个男人。倒应该不是看出了露西的想法,法尼•弗兰克终于开始介绍那个
男人了。
“关于族的讲授暂告一段落,大家也听厌了我的声音了吧。有请我的盟友,阿德里安•基贝尔讲讲不同的东西吧。来,阿德里安。”
“嗯。”
被法尼•弗兰克呼唤的男人,在脸上刻出一抹苦笑,将香烟掐灭。
“是呀,法尼•弗兰克。听你讲话讲了十几二十分钟,害得我有一种想在大白天喝酒的冲动。”
“抱歉,一讲话就停不下来是我的坏毛病。”
“就是呀。”
阿德里安愉快地笑了笑,不知是否是错觉,法尼•弗兰克的表情有些紧张。
“嘛,也好。”
阿德里安两肘撑在桌上握起双手,看向年轻人这边。
“年轻人们。你们,都几岁了。”
略带畏惧的声音,十七、十六、十八,这样依次回答。露西最后小声说道,十六岁,阿德里安眯起了眼睛。
“年轻是一件好事啊。还未体验的事比已经体验过的事要多得多,当然,前提是能活得下去。就算遭到了失败,只要有心、再加上一丁点儿运气,总能再次站起来。我啊——”
阿德里安分开互握着的双手,敲了敲骑兵刀的柄头,
“——出身拉夫雷西亚。虽然现在这幅德行,曾经也是个军人。发生了许多事,不得不离开军队。走投无路才到了这个国家。然而就算想重新开始也办不到了。我是个失败者。面对敌人只知道砍杀一种方法。也体会不到人生的快乐之处,因为从没有人教过我。我是个军人,也只能当军人,然而却被踢出来了。我正是如此这般的败犬。然而,有人对这样的我,展示了一点希望——可以说是希望的东西,在很远远的地方,仿佛看得见又好像看不见,但总归是希望,是我的路标。这个人就是他。”
被阿德里安点头示意的法尼•弗兰克,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没做。阿德里安,只是希望作为朋友的你能够重新前进罢了。”
“不要谦虚,法尼•弗兰克。多亏了你,我才发现了自己生存的目标。这是毫无争议的事实。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在这里,而是会每天喝得醉醺醺、最后不知道烂在哪里了。”
“不,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总有一天也会重新振作起来的。我是这么想的。你是比你自己想象的更为强大的男人。我相信你,阿德里安。”
“被你这么说虽然非常害臊,但感觉倒也不坏。我也堕落了吗。”
阿德里安垂下眼睛轻轻笑了笑,本打算再点一支烟,却在中途收手了。
“这家伙、我的朋友法尼•弗兰克。看上去可能有点那啥、说实话,像个招摇撞骗的。你们可能也有这种印象。但是,他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在这艾尔甸,就好像微弱的光,寻找着这光,没有安身之处的飞蛾们就会聚集过来。引导这些飞蛾走向名为明天的未来,在这个烂透了的城市里,这是多么伟大的志向,就算是你们也多少能够想象吧。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的,我想要帮助他。具体来讲,就是把军队的战斗方法传授给你们这些一无所知的小鬼。虽然也接受过正规训练,但我真正的本事来源于在拉夫雷西亚的东南国境地带连续昼夜不停地战斗了一百二十天,斩杀了数也数不清的敌人。听着可能有些粗暴,这训练绝不是对着练习木偶呀呀喊着打几下。我要教的是在实战中学习到的战斗方法。杀死敌人,保全自己性命的方法。”
也就是说,阿德里安眼睛里寄宿着的阴暗锐利的光芒,就是这么来的吧。
露西并不了解战争,但能够明白阿德里安在战场上一定经历了残酷的厮杀。那份体验仿佛抹不去的气味一般附在阿德里安身上。正因为此,阿德里安之后所说的如何战斗、如何生存、如何学习这些技巧,这些话都显得有分量起来。能被这样厉害的人称作是朋友,法尼•弗兰克说不定也很厉害。虽然还是感觉看上去很可疑,但毕竟人不可貌相。而且,露西看人的眼光也从来就没正确过。阿德里安又是怎么看的呢。如此经验丰富的男人,至少,肯定要比露西的洞察力高出许多。法尼•弗兰克能够得到这样的阿德里安的赞扬和信任,而且作为族的首领,不仅是阿德里安,一定还有很多人也信任尊敬着他。因此虽然看着奇怪,但法尼•弗兰克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仔细一想,多玛德君的铠甲看上去也很糟糕。人果然还是不能从外表来判断的。
露西和年轻人们吃了一些三明治和可丽饼,然后随着法尼•弗兰克一起前往地下城。
地点是D7地底城阿法济,据说是名唤“博格”的异界生物的巢穴。被法尼•弗兰克和阿德里安带到D7入口前,已经有七名男男女女等在那里了。应该是创世之翼的人。虽然他们依次做了自我介绍,但要将名字和脸对上号应该还需要不少时间。阿德里安从其中一个人那里接过行李,解开领带脱下上衣,换上了一套像是在衬衫上打了许多红色绿色补丁一样的衣服。除了骑兵刀,还拿了一柄短枪。
“准备好了的话,就出发吧!”
法尼•弗兰克站在先头。他身后是阿德里安。其他七人将排成一列的年轻人们团团围住。露西在四名年轻人中,排在从前往后第三名的位置。最前面的是兰德里克斯,十八岁,之后是佩特十七岁,露西十六岁,队伍末尾的是亨泽尔十六岁,倒也不是故意,纯粹是偶然,按年龄顺序排成了一排。
一行人进入半圆形的入口,来到地下城中,一进去就是约十五美迪尔深的陡峭斜坡,斜坡底端向右拐去。地面好像削平了一般,但侧壁和顶壁都凹凸不平。创世之翼的人带着照明用具,因此光线不算很暗。拐过几个弯后,便不再需要照明了。
D7与露西之前去过的D1和D11完全不同。简单来讲,D1是恶魔的巢穴,是构造复杂的地下洞窟。D11则是在宽大的地下洞窟中用石头建造的城市。但这两者本质上都是洞窟。露西本来以为地下城都是这幅样子,然而远方矗立着的巨墙的另一边不同,不是洞穴,更像是什么巨大的地下设施。
目测高达四美迪尔的墙壁,透过墙壁上的孔洞可以看到内部的地板、小型建筑物、天花板。这些全都被涂成了灰色,或者是建造的素材——不管是石头还是金属——本身就是灰色。
“那就是地底城阿法济!”法尼•弗兰克停下脚步回头,“那边是亚人博格控制的区域,稍微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丢掉性命。不久之前,似乎有东西攻击了下层,受此影响,现在上层也有比较强的博格精英和博格队长出现了。哼哼。很可怕吧。但是,不必担心!年轻人们,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今天,我希望你们学习的便是,作为入侵者最为重要的东西!也就是勇气!由我以身作则传授给你们!”
年轻人们咽了一口唾沫,嚯~地发出感叹声。露西抿住嘴唇,握住了摩德洛里刀的刀柄。
勇气。没错。我没有勇气。所以我才总是失败。但我不会永远一直这样无用的。我要改变。勇者。就像书里经常出现的勇者,打倒可怕的魔物拯救无数的人然后和公主结婚,我想要变成那样。法尼•弗兰克和阿德里安暂且不谈,创世之翼的人们都很平静,奇怪,临到阵前还没有干劲吗。不对,那是因为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入侵者,即使眼前就是地底城阿法济,对他们来说也稀松平常。法尼•弗兰克则是为了鼓舞露西他们才显得如此热情高涨,他内心里肯定也和其他人一样冷静。大概,是这样。肯定是这样。
“那么、”
阿德里安用枪柄敲了敲肩膀,弯着头,
“上吧。”
“嗯!”
法尼•弗兰克用力点了点头,将夹在腋下的头盔戴上。本以为他要勇气凛凛地迈出步伐,然而却呆在原地没有动弹。阿德里安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你别光嗯,上呀。”
“……唔!我第一个……?”
“当然。拜托你了,首领。”
“噢、噢噢。当然。我只是开个玩笑。这是法尼•笑话 。是不是太有趣了以至于一时半会儿听不懂呀?奴哈哈哈。”
法尼•弗兰克终于向前迈出了右脚,同时伸出的却是右手,下一步则是左脚和左手。
真是奇怪的走路姿势。这莫非有什么深层的含义。是不是按照那样的姿势走路,会更容易做出反应。露西在后面只能看见背影,阿德里安的肩膀在摇晃。那是在干嘛,在笑吗。
“哼哼。”
法尼•弗兰克突然啪地立定转身,将头盔面甲拨上去,露齿一笑。
“法尼•笑话•again……?”
为什么最后变成了疑问调啊,而且一点也不好笑。对于友人挤出来的第二次笑话,阿德里安似乎作为笑话接受了。其他创世之翼的人们也略微笑了笑。
虽然完全不是爆笑、不如说是哑然失笑的感觉。法尼•弗兰克说不定有连续说无聊冷笑话的恶趣味。不管是谁,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虽然这笑话实在是冷得莫名其妙,不过还不至于冷得人身心冻结,这种程度的还算是在可容许范围内。
“来吧!跟着我来!这将是一艘永不沉没的巨船!”
法尼•弗兰克拉下面甲开始前进。腿踢得格外高。感觉似乎很有力,但步子却很紧。阿德里安一边扭着脖子和肩一边跟在法尼•弗兰克三美迪尔之后。虽然感觉应该还可以离得更近些,但作为前军人的强者,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考量。露西和其他人,与其说跟着弗兰克,不如说是跟着阿德里安,在后面聚成一团前进。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穿过前方的孔洞就可以进入阿法济,行动也不得不更加慎重。
法尼•弗兰克掀起面甲,探头朝孔洞处看了看,然后看看左右、看看上方、不知为何又看了看脚下,随即转过身来,然后又转回去,再次看了看左右、上方、脚下。
“好……走、走吧……?”
“那你就赶紧走呀。”
阿德里安一边抠着耳朵一边点了点头,法尼•弗兰克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现在!将在地底城阿法济中印下我的足迹……!”
首先是一步。然后是第二步。完全进入地底城阿法济范围内的法尼•弗兰克如同在炫耀一般回身挺起胸膛。
“不过如此。对我来说,这点东西不过如此哟~?”
阿德里安用鼻子哼笑了一声。
总觉得氛围非常奇怪。
实际上不久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非常微妙的感觉流淌在空气中。
看来法尼•弗兰克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和踏入阿法济之前完全不同,大喘着气昂首挺胸地迈起了大步。阿德里安仍跟在后方,保持着三美迪尔的距离。露西试着观察左右创世之翼的人的脸色,只能读出‘没办法’、‘这样的话只能上了’的表情。露西逐渐不安起来。一行人毫不遮掩自己的脚步声,即便露西试图轻声走路也没有任何用处。
没办法只能穿过孔洞进入阿法济内部,里面举目望去真的只有一片灰色。没有可以藏身的阴暗角落,建筑的设计也毫不惊人,单单只是一片灰色。让人非常不适。
先头的法尼•弗兰克哼起了歌。是胆量很大吗,还是脑子坏了?搞不清楚。露西迅速地变得急躁起来。因为,很恶心。只有灰色。周围安静得奇怪。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发生很糟糕的事。是我太胆小怕事了吗。也许吧,但是,看,阿德里安也停下来了。
法尼•弗兰克还在走。从后面看简直就是欢欣雀跃。只有他是那样。看到阿德里安停下来,剩余全员也都神经一紧,停止了前行。
似乎是不想丢着法尼•弗兰克不管,创世之翼的一人想要出声呼叫,却被阿德里安伸手拦了下来。
露西确定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大家都察觉到了。除了一个人,除了法尼•弗兰克还一无所知。
诱饵。这个单词闪过脑海,异变随之发生。
从道路两侧建成一排的四方形建筑物附近,那东西冲了出来。建筑物是灰色的,天花板是灰色的,那东西也是灰色的。所以看不清。看不清,但是那东西的意图很明显。那东西悄无声息地袭击了法尼•弗兰克。推倒、压在身上,举起像是剑一样的东西挥下。像是剑的东西,也是灰色,应该就是剑没错。法尼•弗兰克抓住了那东西的手腕。剑停住了。就差一点点。不知该说是运气不好还是活该,他的头盔面甲还翻开着,脸部完全暴露在外。那东西加大力气,剑尖稍稍刺上了鼻尖,法尼•弗兰克将剑推回一截,随即剑尖又压迫而来,如此来回往复,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有几名创世之翼的人忍不住冲了出去,而阿德里安却伸出短枪挡住他们的道路。
“再等等。别动。”
“但、但是,首领他、”
“喂,小鬼们。”
阿德里安无视创世之翼的人,朝着露西他们这边看来。
“如我之前所讲,我会教给你们战斗的基本。基本之一:首先把握好状况。这里是哪里。同伴在哪里有几名。然后,敌人是什么,在哪里有几名。看、听、感受、用你们的木鱼脑袋好好理解状况。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
露西反射般地看向四周。有敌人。敌人。不仅是正在袭击法尼•弗兰克的那只。建筑物附近。二楼。像是窗户的洞口。里面一只、两只。再向前,右侧的狭窄巷子里,还有两只。另一侧的巷子里也是两只。全部灰色。两只手。两只脚。像是人类。戴着圆形头盔。穿着灰色的铠甲、或者说是装甲服。没有皮肤暴露在外。拿着的武器是剑。有弧度。就像露西拿着的摩德洛里刀一样的形状。
“博格精英,它们可不是杂鱼。”
阿德里安抽回枪呼了短短的一口气。助跑只有一步。短枪被掷了出去。一瞬间荡出了空气被撕裂的声音。枪命中了目标。穿过了正压在法尼•弗兰克身上的博格精英的脖颈。博格精英身体一软,法尼•弗兰克竭力将博格精英推开,跳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阿德里安!混蛋!为什么没有马上来救我!吓死我了!会死人的好吗!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了!死了的花还怎么开啊!”
“基本之二。”
阿德里安从腰间拔出骑兵刀奔跑起来。穿过嘎嘎乱叫的法尼•弗兰克身边,直朝着刚从建筑物窗户跃下的博格精英冲去。像那样毫无技巧的突进真的好用吗。就不害怕吗,至少,步伐呀、时机呀之类的东西,就不多考虑一点吗。单单只是突进也实在是……
博格精英似乎受到了惊吓。动摇、疑惑,因而动作停止了短短的一瞬间。这一瞬间是致命的,阿德里安提着骑兵刀毫不犹疑地向前。冲到了博格精英的面前、不,已经到了身侧。
“嚓……!”
阿德里安以左脚为轴,横向旋转了一周。博格精英的头部连着头盔一起飞了出去。在回旋中将骑兵刀叩在博格精英的脖子根上,不假思索、使上全身力气的豪爽一击。这其中没有技巧。仿佛单纯只是在发泄身体里的力量。露西哑然无言。下一瞬间,则起了鸡皮疙瘩。
“哆噢噢噢哦哦啦啦啦……!”
从窗户落下的博格精英不仅一只。阿德里安叩飞了一只的头,又径直冲向了另一只。博格精英摆出架势,像是要防御,或是在准备反击。阿德里安用身体冲撞了过去,以身体为武器刺穿了防御,将骑兵刀刺入腹部、推倒、拔出来再刺入胸口,又一击,抻入了头部,博格精英随即绝命。
“听好,小鬼们。”
阿德里安一边将沾满血的骑兵刀在肩膀上来回敲击,一边转过身拧了拧脖子。
“人的生死算个屁。就算挂了,丢的也不过就是条命而已。所以,怕个蛋,冲上去往死里干。”
热的。血。身体中,血在沸腾。
阿德里安将骑兵刀指向前方。
“那边刚好有一堆。怎么样?干不干?不敢?不敢的话就要被我干光了。干死它们!我让你们上去干死它们!”
从左右两侧小巷里出来的博格精英们,明显地畏缩着。当然了,同伴一下子被杀掉了两个,不管是谁都会害怕、然后畏缩。没错,不管是谁。一样的。哪怕是异界生物也是一样。它们决不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是敌人。只是敌人。是猎物。猎物就要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露西从鞘中拔出摩德洛里刀驱身向前。不管是阿德里安、法尼•弗兰克还是其他同伴,都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敌人。只有敌人。敌人要杀。杀杀杀杀杀杀。离得最近的。博格精英。这家伙不错。将刀刺出去。向前向前向前。不由高叫起来了。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露西冲刺起来。笔直。不需要什么花招。干死它们。就是要这样。好想杀个一两只。把敌人杀掉。快点杀掉。马上马上马上就杀掉!所以路径就是最短距离。期待着那欢喜瞬间的露西脑中已经完全被兴奋带来的快感淹没了。Haha!Hyahahaha!有东西出来了!我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出来了!浆!脑浆!脑浆在到处乱飞!噗咻噗咻!爽!爽毙了EEEEEEEEEEEEEE!还不够!博格精英!干死你!用这刀!戳呀砍呀碾呀,弄出脑浆游泳池!我要游泳!马上!看呀!马上就好!别急!我马上就来干死你!Yeeeeeaaaaaaaaaaaahhh……!
啊呀?
为什么。我的身体,没站稳,在倒?
被挡住了?Oh!Nooooo!居然被挡住了。我的刀。被博格精英的刀,叭嚓,简简单单、毫不犹豫的挡掉了。操。操。操。去你妈的。站稳!别倒!露西。露西•阿什卡巴德。倒地的话就完了。
因为,敌人
在那里。博格精英。敌人。刀。挥过来了。要死。
要死个屁。
“——Hau……!”
虽然发生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举起刀把博格精英的刀挡开了。火花。尖锐刺耳的嗡鸣。双手都在剧震,忍不住,要站不稳了。血液一下子从脑门退出去了。刚才还那么热。像是要沸腾。现在却冷得几乎要冻结。我已经像这样难看地张开脚仰着身体手上也使不上劲。但敌人不是。敌人又要来了。不要。这样太过分了。我还没做好准备。
“Naaaaaaaaaaah……!”
那种话说了也没用,总之先挥刀试着挡一下。虽然抵上了敌人的刀,但是被压过来了,一下子压过来,露西的左手从刀柄上滑脱了。只剩下右手还握着,拼尽全力将右手握紧。但敌人没有再用力。立即抽回了刀,再一次猛挥过来。斜着。来了。完了。已经完了。彻底完了。说什么杀掉。
要被杀掉了。
要死。要死要死。
露西闭上了双眼。
“嚓……!”
这个声音是,也就是说,我没死?睁开眼睛,面前的博格精英失去了脑袋,倒在地上。
“只有魄力还算不坏。”
阿德里安。救了我一命。是这样吧。阿德里安抹了抹溅在脸上的血液,踢了一脚博格精英的尸体。
“照那个架势,在技术跟上气势之前就已经死了。嘛,我是不太清楚。毕竟早死是年轻人的特权。”
露西重新用双手握紧刀柄,光是这样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年轻人们大多都在苦战,不过在创世之翼的人们支援下,各自也有好好努力着。剩下的博格精英还有两只。那两只被三名年轻人和创世之翼的七人围攻、压迫着,即将被击破防线。现在什么都没做的,只有露西、已经超额完成任务的阿德里安、还有法尼•弗兰克。
“好!漂亮!就是那里!嗯!Nice攻击!好,就是现在!你在干什么!站在那别动!好!这样就可以了!Bravo!Brilliant!干的漂亮!这才是高贵的创世之翼的一员!”
呀,法尼•弗兰克,姑且还在给同伴送上声援。外强中干,只有嘴巴厉害。其实就是个装饰品吧,这工作倒是和他极为相称。不过,虽然他本人没有意识到,他还做了诱饵。没有派上用场的,只有露西。
露西没有觉得后悔。因为连觉得后悔的资格都没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感到了羞耻。我站在这里,还活着。正是这件事让自己感到羞耻。
“差不多是下一课了。”
阿德里安拿起枪咧嘴一笑。
“喂,小鬼们!基本之三!”
博格精英还剩一只,被十个人包围着,马上就能分出胜负了。事已至此,阿德里安还有什么可以教的吗。不管教什么,都和露西没关系了。反正对我这种人教了也是白教。阿德里安提高了声音。
“如果见势不妙,什么都别想赶紧跑!”
“……诶。”
露西一瞬间思考停止了。回过神阿德里安已经跑远了。背对着这边,打算去哪。那里可是来时的方向。
要回去?为什么?
“奴噢噢噢噢!”
法尼•弗兰克跳了起来,
“不不不不好!撤撤撤撤退!全员撤退!听好!我可是命令过了啊!撤退了!还像这样提醒了好多次啊!不是我的错啊!听到了吗!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我的错啊啊啊……!”
为什么连你也要夹着尾巴逃跑啊。逃跑。没错。阿德里安和法尼•弗兰克都逃跑了。见势不妙,就赶紧跑。阿德里安留下了这句话。这是战斗基本之三。
露西咽了口唾沫,将目光转向周围。
“呜哇……”
发出了怪声。下一个瞬间,露西立马转身一百八十度疯一般地跑了起来。好像还大声叫了‘快跑’。也许没叫。总之赶紧跑。只有逃跑一条路。正如阿德里安所说,如今就什么都别想赶紧跑就好。因为,从这边的建筑物的后面、那边的建筑的窗子里、正前方、之前的小巷里,出现了数不清的博格。正打算冲出来。已经逼得很近了。这边有十人以上,虽然人数也不少了。但是,对方可不仅仅是这点数量。有点担心创世之翼的人和年轻人们。他们没事吗。有没有跟在后面逃跑。虽然在意,却没有勇气回头确认。也没有空闲确认。看不见阿德里安和法尼•弗兰克。他们这是跑得有多快啊。但是快了。马上就是外墙了,钻过那墙上的洞,就能从地底城中逃脱了。马上就到了。却从旁边冲过来一只灰色的东西,博格。这样下去,要撞上了,不,要被干掉了。
“——哇噫……!”
朝着右前方。露西跳了起来。翻滚着倒地,然后马上爬起来继续朝着墙洞冲刺。不用看也知道,博格就在后面追着。讨厌。不要过来。别追我。真的拜托你了。说起来,好像昨天也发生过这种事。好像一直在做这种事。好像我真的是一点进步都没有。我只是逃、逃、逃,但是逃跑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露西回头看了一眼。
比想象的还近。
博格已经逼到了眼前。挥出了刀刃。露西反射性地歪过头。擦过去了。脸。发出呲啦的声音。飞出去几根断发。
“噫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脑空白了。
仍记得一个飞跃跳过了洞口,这之后的事就记不清了。
恢复意识时,露西已经在地上了。就在地下城D7的出口外不远。露西瘫坐在地上,激烈地喘着气。露西周围的年轻人们和创世之翼的人们,虽然有人受伤,不过应该没人丧命,不过,一个个也都七倒八歪,看上去就像是死尸累累一样。露西不经意地笑出了声。虽然完全不可笑,但不得不笑。和昨天一模一样。结果,还是将同样失败又重复了一遍。
“不过,干得好!”
法尼•弗兰克看上去十分精神。将头盔脱下抱在腰间,胡子下的皮肤带着鲜艳的潮红色,几乎让人反胃。
“全员,虽不能说无事,但都生还了!这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不!非常好!应该说,这也是一种学习!也就是,实践学习!地下城就是这种东西呀~诸君听到了吗!这样就能明白了吧!地下城中充满了危险!但是,越过这些危险的阻碍,我等必须前进!一起前进吧!团结就是力量!团结!这个词,我要再强调一遍!人生飞祸不断、不对是祸福相依,决不能屈服,要吐出万丈的气概,向着明天不断突进!姆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实践学习?你是说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说真的?骗鬼呢。露西弯下腰,听着法尼•弗兰克恶心的白痴笑,发出咒骂般的低语。
去死。
抬起头,看见了靠着墙在抽烟的阿德里安。阿德里安注意到露西的目光,转头朝这边咧嘴笑了笑又转了回去。仿佛在说‘是被骗了的人不好’。顿时觉得自己都是活该。
“那么、”
阿德里安将变短的香烟丢掉踩灭。
“我工作也差不多干完了。”
“唔……!?不、不、等等,亚德里安。再等等。”
“你还想让我干什么,法尼•弗兰克。”
“你、你说什么,这还没结束呢……”
“茶会。陪你玩那一出戏。给小鬼们教战斗方法。你付的钱也就是这些工作的吧?”
“喂喂喂喂喂,阿阿阿阿阿德里安,别别别别说那种话……”
“还想让我干什么事,就掏钱啊。喝酒,抱女人,哪个不要钱。钱、钱、钱,世道艰辛,没钱什么都办不了。只要你给钱,我就什么都干。当清洁工也好,杀人也好,都行。”
“阿、阿德里安!我实在不忍再让作为朋友的你继续这般自暴自弃破罐破摔下去,所以……”
“朋友?对你来说这还真是少有的有趣笑话。”
“我、我!”
“好。”阿德里安轻轻笑了笑,手掌向上伸出手,“给钱。只要给钱,我就可以继续装作是你朋友。这个活儿不贵。”
“阿德里安……!你这混账……!”
“交涉决裂是吧。没办法。嘛,还需要干什么的话记得叫我。对我来说只要有钱其他怎么样都行。不过,要事先支付。毕竟你前科不少。打折什么的也免谈。哪有那么多便宜给你占。”
“唔唔唔唔唔!真无礼!你是在愚弄我吗……!”
“是呀,我在耍着你玩呀,你才发现吗。”
阿德里安又点了一根烟,耸了耸肩一边笑着一边悠然远去了。法尼•弗兰克的脸完全气红了,但是却憋着连一声‘咕’都没发出来。与完全呆住的年轻人们不同,创世之翼的人们都是一副‘啊呀啊呀’‘又是这样’的表情。说起来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他们要跟着法尼•弗兰克一起行动呢。莫非他们也是被雇佣的吗。如果真的如此,虽然看不出来有赚钱的心机,法尼R
26;弗兰克一定是个相当有钱的资产家。世道艰辛,总有各种各样的人。但是又怎么样呢。随便了。这种事和我,完全彻底没有一点点关系。
露西站起来走到法尼•弗兰克面前。猛地低下头、挺直腰板,法尼•弗兰克立即畏缩了一下。
“虽然时间很短,不过承蒙您关照了。”
“哦、嗯、呀、等、稍等片刻,露西•阿维什卡巴门特。”
“我叫露西•阿什卡巴德。其实也随便了。把这个名字忘了吧。我也会把你忘掉的。”
“你、你哟~不要说这么绝情的话,好不容易相识一场。”
“当它没发生过吧。没问题吧。反正我也派不上用场。”
“这、这样妄自菲薄可不好哟。不好不好不好不好。对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来说,这样可不好哟。要更加、积~极,乐观,努力前进哟~”
“真遗憾,像你这么前进我这辈子都做不到。”
露西转身背对法尼•弗兰克。
“而且,就算是我,也不想死。”
“稍、稍等片刻绍登 !绍登……!?奴!?绍登又是谁!”
“别问我我不知道……”
没法忍受和这人再待在一起了。露西踏出脚步。法尼•弗兰克在身后不断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但一次都没有给他回应。今天是阴天。现在就是一副快要下雨的样子。要下就快点下吧。就是这样憋着不下才最让人火大。连天空都要拿来迁怒,我这种人真的还是赶紧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