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 899 5th revolution 25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八区
他并非是喜欢黑色。的确,他的穿着一向以黑色为基调,但这并不是他凭自己的意志选择的。
有一个脑洞奇大的人,说想要拿他当作画布进行绘画,他也心血来潮,便答应了。
如今想来,他说不定真的很想看看那幅画完成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不了解自己。他是个空虚的人,如果他周围的人不凝视着他、不期望着他、不规定他的行为,他就什么都不是。他本质上就是一个人偶,面对这一事实他无能为力。他不了解自己。如果能看到以他作为画布描绘出的画,说不定就能够认识自己了,至少这点线索他还能够抓得住。恐怕他自己内心里也萌生了这样的欲望,所以他便将自己全权委托给了某人,遵循那个人的喜好,用自己作画。
被称作“尸体”这一诨名、真名为“吉格兹雷乌”、沉默寡言的古怪男人,自记事起就一直受着无法睡眠的困扰,因而强烈期盼着自身的永眠、也即是死亡,同时却又比谁都要畏惧死亡。吉格兹雷乌寡言少语到这辈子几乎只和他说过话。
这个活着的尸体让他呈现出黑色。
而他通过活着的尸体的绘画,将自己认识为了黑暗中的存在。
然而这黑暗并不是一片虚无。
吉格兹雷乌继续挥洒着黑色,描绘上了并非虚无的黑暗。这黑暗有深度、有表情、有情感、亦藏着在其中淹没挣扎之人的尖叫、以及、还含着一束光。
他并非是空虚的。
并非是人偶。
你可不是人偶呀。
生前如此说过的友人,不知为何有一种还会与他再见面的感觉。
总有一天,还会再与友人一起把酒言欢。
“库拉尼。我已经不会再悲伤了。莉莉亚、约瑟和优里都很健康哦。我会拼上性命保护她们的。像你这么爱操心的家伙,肯定很挂念午餐时间的大家吧。大家过得都还算快活哦,所以你就别操心,好好喝酒就行了。随便喝。”
黑房子。
啊——
我讨厌这栋建筑物。要吐了。
像吉格兹雷乌一样,探究着黑暗,诠释着黑暗,展现出自己的思考和欲望。然而却看不到渴望创造新事物的迫切感,单纯只是在故弄玄虚而已。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个形状、一个形骸。利用黑色的印象,显摆自己浅薄过剩的自我意识罢了。丑陋。丑恶。烂俗。能读出的只有虚荣二字。
他在虚张声势的黑房子的屋顶上。
吹拂着他黑发的夜风带着些许湿气,看不到一颗星星的天空如今也仿佛在哭泣。
闭上眼睛,竖起耳朵倾听。
第八区。和库拉那得在不同的意义上使人无法安睡。紧凑而又混乱分布着的机术工厂中有一部分昼夜不停地运作着。来自各处、像是什么东西摩擦、击打、切断的声响不绝于耳。他将感官中的声音慎重地挑选、排除,直到几乎没有杂音,他试图听到什么。我应该能听得到。如果那个男人就在这里,我一定能够听得到。感觉得到。那个男人邪恶的鼓动、气息。藏起来了吗。想要从我手里逃跑吗。还算明智。狡猾的东西。你明白的吧?没错——
SIX,我可不是为了找你才来的呀。
我管你是灰发的父亲还是什么东西,关我什么事。
库拉尼。
我已经不再悲伤了。
然而就算如此,若是从我、从我们手中将你夺去的污秽孽畜居然留得一条烂命在,胆敢肆无忌惮地回到这城市中来,我也绝不会原谅,绝不会认同。以我理所当然的权利将其否定。
黑房子的屋顶是平坦的。没有其他的结构。他是通过攀爬墙壁来到屋顶上的,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扫视了一遍屋顶。
在角落里,有一个正方形的轻微凹陷。
靠近用手抚过凹陷的四周,即使用力按住边缘,也没有丝毫活动。看来并非机关,应该是一扇可以开闭、连接屋内和屋顶的门,只是锁得紧紧的。即便有钥匙,也是只有从内部才能打开的构造。
“对我来说没用。”
他从脱下右手手套。
将右手手掌对着门,呼唤着她的名字。
阿尔卡迪亚。
随即命令道。
破坏它。
轻柔地、
仔细地、
静静地、
如同为心爱之人梳理发丝一般。破坏它。
为了我。
她遵从了。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的右手化作了数根黑色管子延伸开来。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声响,管子像是蠕动一般、或是像是在浸染一般,陆续刺上了门的边缘,随即轻而易举地穿透,到达了门的另一侧。她不会拒绝他,也不会擅自暴走。她只是完全地服从。
他站了起来。
黑管将门整个抬了起来。
他命令她,将门慎重地放下来。于是她便一字不差地照做。
可以了,阿尔卡迪亚。
向胸中的某物如此宣布,于是黑色的管子收束起来重新呈现出人类手的模样。拟态完成的过程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他重新戴上手套,侵入了屋内。
这里是黑房子顶层与屋顶之间的夹层,一般来说应该在屋顶布置的设备和管线都堆积在这里。各处设置着半永久灯,但没有必要去打开它们。他不需要光线,他早已习惯了黑暗。就算看不见,凭着些许味道和空气震动的声响他就能读懂附近的各种情况。
他在黑暗中巡游,在夹层的一角找到了前往顶层的入口。是一扇开在地板上的小门。这次看来不需要动用蛮力也能打得开。
打开小门,下方是顶层的一条走廊。天花板位置很高。虽然有照明,但光线被抑制得很微弱,是带着少许绿色的浅蓝色。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听不到脚步声和呼吸声。至少这附近应该没有人。
他不发出一丝声响,落在了走廊中。
走廊笔直向前延伸,尽头处是丁字路口。另一头也同样如此。也就是一个H形的构造,他正在那一横的中央。拐过弯后还有多长,暂时还不清楚。走廊高约四点五美迪尔,宽四美迪尔以上,算是相当宽敞。他的右侧有四扇门。左侧只有一扇巨大无比的双开门。
他被那扇巨大的门吸引。
正想要走进去。
右侧有一扇门打开了。是四扇门中靠近自己的第二扇。
他瞬间加速。门打开了,走出来一名男人。男,性别大概的确是男性。只不过,不是人。青色的皮肤。黑色的毛发。黄色的眼睛。穿着夸张显眼充满恶趣味的暗色服装,暴露着健壮的身躯。是鬼人吗。不对,比起鬼人还是太小了。但也不会是人。身高大约二美迪尔不到,虽说体格极为强健,但并非超越人类范畴。然而问题不在此,在于骨骼和肌肉的构造。那家伙绝不是人,从种族上就完全不同。不过,还是带着一点人类的气味。原来如此。
那家伙的黄色眼睛中映出了他的形象。
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转移到了那家伙的头顶。
随即越过打开着的门落地。
“奴咕……?”
那家伙嘟囔着什么关上门,试图转身寻找他的身影。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他拔出悲哭之剑,轻轻接近到那家伙的背后。随后用左手扣住那家伙的下颚向后抬起,右手短剑划过喉咙,能感到从伤痕中逸出了一丝空气。他立即将短剑捅入脖子和后脑勺之间,那家伙便立时绝命。
他将失去了力气与灵魂的亡骸背靠墙壁轻轻放在地上。
随后仔细观察。
果然不是鬼人。若是鬼人的话,在额头和下巴处应该有角状的凸起,同时应该有尖耳朵和锋利的牙齿,以及色彩繁杂的厚实皮肤和坚硬体毛。身高应该在二点五美迪尔至三美迪尔。在如钢条一般的肌肉之上,还应裹着一层强韧的皮下脂肪。而这家伙不同,如同剔除了所有多余的赘肉,身体极为精简匀称。而且也没有角,耳朵虽然有些尖但并不明显。至于牙齿,虽然尖牙略大,但门牙与人类并无不同。若是除去容貌和肤色,完全就是人类的样子。
有说法称,鬼人是恶魔和人类的混血。
而这家伙,恐怕是鬼人和人类的混血。
也就是所谓的半鬼人。
即便是在这个四海飘零之人聚集的国家的中心、人种的坩埚、混沌的艾尔甸,非人之物也算是相当引人注目。一定会成为众人的话题才是。最近并没有听说过有看到像是鬼人一样的东西的传闻。然而却在这里、黑房子、名为Revice的新型品牌的据点中,有这种东西出现。
他看了一眼半鬼人走出来的那扇门。
随后还是转向了左侧的巨大房门。
无法移开视线。
好像在那之后有什么呼唤着他一样。
很好。
顺着自己的心情唱起歌来。
歌词是向告诉自己‘你不是人偶’、
‘你也有心’的友人献上的诗,合着即兴创作的旋律,压低声音唱着。
他靠近了巨大的门。
能听到什么动静。
微弱的声响。
从门的另一侧传来。
是人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
他握上门把手。
一口气打开。
进入其中,反手关上门。
这里是一间巨大的房间,大到称之为大厅更为合适。极为宽敞。宽与深各至少有三十美迪尔,进深要更加长一些。房间平面是一个长方形。两侧的墙壁上覆盖着闪着光泽的黑色布帘。房间里有着不少桌椅和沙发,却不见人影。
房间深处有着舞台。
只有那里被光线照亮。
纯白、极为强烈的光。
舞台上躺着一名全裸的男人。
在他身上跨坐着一名裸女,一边揉着自己的乳房,一边激烈摇动着腰肢。
“Ah!Ah!Ah!Ahhhhhhhhhhhh!Ah!Ah!好!好棒!要、要坏掉了、Ah!Ah!Ah!Ah!Ah!Ah!Ahhhhhhh!Ahhhhhhhhhhhh……!”
Bob头的女人完全沉醉于自己的行为之中。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或许,其实已经发现了,却依然视而不见。那么在女人身下发出低沉笑声的男人又是如何呢。
“Ku•Kukukukuku……Ku•Ku•Ku•Ku•Ku……”
“Ah!Ah!Ahhh!Ah!Ah!Ahhhhhhhhhhh!”
“Ku•Ke•Ke•Ke……Ku•Ku•Ku•Kukukukuku……”
“停、已经、不行、Ahhhhhhhhhhhhhhhhhhhhh……!”
“Haaaa•Ha•Ha•Haaaaaaaaaaaaaaa。”
“Yi、Yi、Yi、Ah、Yiiiiiiiiiiieeeeeeee——”
女人翻起白眼,布满汗水的四肢一阵痉挛,随后像是彻底被榨干一样朝着男人的胸口倒下。然而男人却不容许,他伸出左手掐住了女人的脖颈。
“厄瑞涅。厄瑞涅。厄瑞瑞瑞瑞涅涅涅涅。坏孩子厄瑞涅。可不能一个人擅自就去了啊,本人还未玩得尽兴呢,Sweet candy。你说是吧,My wife?”
“嘎、咔、嘎啊、”
“厄瑞涅。你稍微有点得意忘形了。让本人来讲的话,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本人最近稍微有些宠爱你,就如此放肆可不好啊。”
“呃咔、咕、咔、”
“像你这样风骚成性不知天高地厚FXCK的母狗需要来点惩罚。”
男人将右手食指和拇指插入了女人的左眼,同时左手的力道似乎放轻了一些。女人发出惨叫。
“啊嘎!啊咕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嗯嗯。”男人没有将眼球取出,而是在里面搅动,“声音不错。”
“哈咿咿咿!咕咿咿!咕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继续叫啊!给我叫啊!厄瑞涅!”
“啊咿咿咿!啊咿咿咿啊啊!啊咿咿咿咿咿!”
“错了!厄瑞涅涅涅涅!你是母狗啊!”
“啊咿咿咿!唔、汪!汪!汪!汪!汪昂昂昂aaannngg!”
“Hi•Hyahahahaha!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来呀!继续呀!”
“汪!汪!汪!”
“好孩子,厄瑞涅!本人,也就是你的主人,要好好表扬你!”
男人将右手手指从女人的左眼窝中拔出,随即插入了右眼,又立即拔出。
“唔giiiiiiiiii呀啊啊啊啊啊啊啊aaaaaaaaaaaaaaaaaaaaa……!”
这还没有结束。男人猛然抬起上半身,一口咬上了女人的乳房。轻易地撕扯开来,鲜血溅在男人的脸上,染红了嘴巴周围。男人咀嚼了几下,皱起了脸。
“Mu•Guha……!”男人吐出了一坨红白相间还沾着点黄的东西,“难吃!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一点都不好吃!跟好吃一点边都不沾……!白痴!厄瑞涅!你有种!居然敢让本人吃这种玩意儿……!”男人站起身来,左手仍掐着女人脖子高高抬起,“畜生不如的蠢女人!吃本人一拳!”随即在女人腹部打出一拳,“再来!”又是一拳,“继续来!”又是两拳、三拳。“怎么样!再来!再来一发!”最后松开手一脚踢在女人股间将其踹飞,“Du•Haaaaaaaaaaaaaaahhhhhh……!”
女人被踢起一美迪尔多高,随后摔落在地板上。身体不断抽搐着,口吐白沫,总算还是活着。明明只剩虫豸不如的一口气,女人仍笑着。
“唔……噗噗噗……噗噗……唔噗噗噗……噗噗……唔噗噗噗噗噗……咔咔咔咔……嘻嘻嘻嘻……戚嘻嘻嘻……嘻嘻嘻嘻……”
“Hi•Hya。”男人蹲下来拎起女人的头发,在额头上一吻,“嗯嗯。真是可爱哟,厄瑞涅。感觉很不错吧?你就是喜欢这样对吧?被爱得无法抑止的本人搞得四分五裂彷徨在生死边缘的绝望深渊一直自问自答感觉爽得受不了是吧?你真的爱着本人吗?到头来这种东西真的算是爱吗……?你已经找到答案了吧,厄瑞涅。这就是爱呀。毫无疑问就是真实之爱呀。厄瑞涅。你的爱绝无虚假。本人也爱你呀。当然啦。如果不是因为爱,谁又会做出这种事呀。只要你愿意,厄瑞涅,让本人将你吃掉也行呀。连头发也一根不剩地吃掉也行呀。如果不是因为爱,谁又会做这种事呢,你说对不对,厄瑞涅?”
“啊、啊咿、啊、啊、啊、啊咿咿啊啊咿啊咿——”
“啊。厄瑞涅。怎么了。厄瑞涅。可不能逞强哟。来吧,厄瑞涅。该治疗了。你忘了吗?你是医术士呀。治疗呀。把你自己治好呀。虽然很疼,你就一边疼着一边治吧。要是不疼了,那就代表一切都结束了,也就是死呀。如果你死了,本人会把你吃掉哦。虽然这也没问题,不过你不觉得还太早了些吗?本人疼爱你还未疼爱够呢。所以呀,快点,治疗呀,厄瑞涅。”
“啊——啊、啊、”
女人一边口吐鲜血一边不易察觉地轻轻点头。怎么看都已经快要死了。就算是医术士,这也不是能够对自己实施治疗的状况。
“乖孩子。”
男人如同变了一个人,如对待公主一般抱起女人,让她平躺在舞台之上。随后抚着濒死女人的头发、亲吻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我爱你哦。女人笑着流出血泪。唔、唔噗噗、啊、爱、爱你、唔噗噗。
“——接下来。”男人站起来转向这边,“好久不见啊,亚济安。这么早就能与你再会,这出乎本人的预料之外。根本称不上是通晓世事的你,没想到居然能嗅到这里来。说起来,究竟是有多久没见呢。对于比起一般人稍~微有些长寿的本人来讲本应不过是一瞬间而已,但却感觉过了好长、好长、狗屎一般长的时间。毕竟本人,变得只剩下一只手了呀。这样的话就算是本人,恢复原状也很麻烦、超麻烦的呀,亚济安。”
“你看上去变了。”他眯起眼睛嘴角浮现出浅笑,“比起以前瘦了些。这些日子有好好吃饭吗?”
“你在担心本人吗。真是谢谢呀。不过,本人一如从前是个大胃王呀。吃个不停、喝个不停——”男人将腰部向前突刺,“——操个不停!”随后又朝面前击出一拳,“杀个不停!这就是本人保持健康的秘诀哦。想要长寿的话,就不要忍耐。要忠于自己的欲望。缺爱的话,就去索取爱,将爱握在自己手中。亚济安。就是爱。爱。爱就是全部呀。”
“那就是、”他朝濒死的女人挺了挺下巴,“你爱的形式吗。”
“也有这种爱呀。”男人耸了耸肩,“爱有百般模样,全无禁忌。像本人这般直率淳朴的男人呀,亚济安,无论如何也无法抑制这胸中满溢的爱,只能顺着这爱不断奔跑,冲刺。目的地在哪里?爱又会把本人带到哪里?这就不是本人会考虑的事了。本人的所为全部是遵循着爱,爱鼓舞本人向前,本人便向前、向前、不断向前、就是这样呀。”
“你只会胡言乱语。”他向前踏出一步,“说的净是些毫无意义的废话。我并不是无法理解你。而是根本没有理解你的必要。反正不久你就连这痴言妄语也说不出口了。”
“你是说你要强迫本人闭嘴吗,亚济安。”
“是呀,SIX。”
闭上眼睛,藏在心底深处的事物,又涌现了出来。
啊啊,双目晕眩。五脏六腑和大脑都急速沸腾起来。
我已经不会再悲伤了。如此劝说自己。劝说过无数遍、无数遍、无数遍。然而友人生前的模样总是会回想起
来、回想起来、不管回想起来多少次都不够,干脆从某个高处跳下来落在地面上将这身躯砸得粉碎,这份无处可去的思绪也就会随之烟消云散吧,这样才好。带着这样的想法一个人捱过暗夜,期待着晨光的救赎。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数都数不清,然而阳光只是兀自耀眼,不会为我溶解任何东西,救赎永远不会到来。于是我终于领悟到,并没有什么需要救赎的。
原来如此,我只能面对前方。代替友人,保护好莉莉亚、约瑟、和优里。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一旦回头,再也无法取回的、和你把酒言欢的日子就又会苏醒过来将我的胸口轻易撕裂。不管是向左还是向右,都只是空无一物。若是抬头,便只能看见连一丝希望、一点点救赎都不愿给我的太阳,在那里泰然自若地微笑。
我的朋友死了!
我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朋友消失掉再也不会回来了!
然而世界,你看,居然还在这里安然无恙的运转……!
若是可憎的太阳隐去身躯,令人厌恶的群星就会闪烁起来,从千年之前到千年之后都一成不变那样高高挂在天上嘲笑着我。如此愚蠢无聊的想法,我却怎么都甩不掉。我必须得向前。我只能看着前面。只有前面。
库拉尼。为什么我会感觉还会和你见面呢。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见你啊。我好想再见你一面啊。库拉尼。好想再见到你。我不愿意承认我已经失去了你。你还活着。活在我的深处,活在莉莉亚的深处,活在大家的身心深处。约瑟和优里的容貌有着你的影子。你还活着。不会消灭不见。就算约瑟和优里和谁结婚生子,那孩子也一定流淌着你的血液。就算认识你的人全部将你忘记,就算我和大家全部都死去,你也不会死。你生命的证明绝不会完全消逝。
我想要相信这一点。如果不相信我就无法再承受下去。
我以为这伤口总有一天会痊愈,我希望这痛楚会慢慢缓和。我错了。
这伤口,这痛楚,只会日益加深,越来越强,在我的心中狂乱。所以我只能面对前方,向前,仅仅向前,在伤口上不断缠上绷带,不断重复、覆盖,直到伤口再也看不见,直到伤口被封闭起来,被封印起来。
库拉尼,如果你在,一定会抱住我的肩膀吧。
是呀,亚济安。人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的。只有不断经历教训才会一步一步成熟起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失去就活下去。不管是谁,总有些不得不失去的东西。所以呀,如果总是这样哭个不停,就连你现在手中握着的东西也会掉下来。你们还有现在,以及不久之后的未来。虽然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舍弃的,但重要的肯定还是今天和明天。我不会让你们把昨天、把我都忘记。绝对不会的。要搞清楚,正是为了昨天,才不能浪费今天和明天。
我明白的。库拉尼。我明白的。如果是你,会说什么话,我都能猜得到。
正如你所说。我可能已经稍微成熟了一些。我也只有成熟这一条路可走。我会忍耐。我不得不忍耐。但是,已经忍不住了。
不可能还忍得住。我已经无法再糊弄自己了。眼前就是SIX。如同陶瓷一般苍白光滑的皮肤。双肩极宽腰却极细的体型一如从前。还有那像是鬼火一样宿着不祥光芒的双眼。以及长及披肩的漆黑直发。长相也毫无变化。只是,身高稍微低了些。身体整体变细了些。比起变瘦、更应该说是返老还童。左肩上的“6”。左肩。管他的。这些就足够了。我已经明白。
那就是SIX。
毫无疑问。
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
在我的幻想中已经将你无数次血祭。你以为自那以来有多少后悔一直在侵蚀搅碎我的心。我深知你的邪恶。也能感受到你的内心除了恶意再无其他。你称之为爱的玩意儿单单只是憎恶。你将厌恶与憎恨冠以爱的名义正当化,想要的东西统统抢到手中,践踏、毁坏,以此来确认对吧?把自己的身体、语言装饰得夸张放浪,好像自己有多伟大一样,好像自己不管得到多少东西都无法满足、无法吃饱一样,如果你不装作自己是这样,如果你不装作自己了不起,你就会感到不安对吧?我是如此的疯狂、我的爱是如此的狂乱、如此超越常识、如此特殊、特别,你是想把自己演成这副模样,吸引周围的注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对吧?想要光彩夺目、想要被人畏惧、想要被人奉承对吧?
我明白的。
如今的我已经明白。
SIX。你并不疯狂。你只不过是一个与狂气无缘的普通人。至少精神上如此。身体如何另当别论。你是如此渺小,只不过是拼死想要逃离为人之道的一介可怜凡夫。哪怕你的确是个怪物,你的那点野心也是如此的无聊。你试图玩弄操控他人的性命与感情,手段卑鄙,虽让人无法反抗,但尽是俗手。谁都能想到的手段而已。真让人恼火,怒火直冲脑门。怎么可能不恼火。我居然被像你这样的东西、像你这样庸俗不堪的东西,夺走了我最重要、最重要、重要到恐怕不论如何哀求恳愿都无法再回来的朋友。妻子失去了丈夫。女儿们失去了父亲。而我失去了挚友。这都是因为我的迂腐。都是因为我的不成熟。都是因为我的懦弱。都是因为我。
我早就应该杀了你。早就应该了结你。早就该在知晓你存在的一瞬间就将你抹杀。将你切成无数微尘再一把火烧掉让你变成再也无法复生的灰烬。我本来能够做到的。我有办法做到的。只要我不恐惧、不怯懦,让路维•布鲁移植在我身体里的可怖之物好好屈服于我、不敢反抗,牢牢控制它们、能够自由使用它们的力量,只要这样的话就没问题。如此简单,是呀,就像我现在一样。
驱身向前伸出左手。
“贾休基修。”
他的左手瞬时膨胀起来并覆盖上了黑色的鳞片,即刻便变成了无法称之为手的模样。那东西比起龙、更像是巨大的蛇。它名为贾休基修。古时曾有身披暗鳞、蜥蜴人的绝对王。绝对王率领冠以自己之名的精锐部队与魔导王持续着凄绝的战争,最终被“鸦大帝”乔西亚逮捕并处决,那蜥蜴王也名唤贾休基修。依附在他左手中的贾休基修,与蜥蜴王贾休基修之间有什么关系,他并不清楚。他清楚的只有一点,就是他如今支配着贾休基修。虽然一旦稍有松懈,贾休基修就会将他反噬,反而控制自己,但自己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贾休基修。你的饵食不是我。你看,在那里。
“吃了他……!”
贾休基修发出傲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的吼叫,伸长脖颈袭向SIX。
SIX向侧面一跃。这就想躲过去吗,天真。
贾休基修咬下了什么。
SIX的右手。
“——Hyyyyyyyy、”SIX左手捂着断口,继续跳跃起来,“厉害!亚济安!真是超乎想象!如此凶暴!你果然是怪物啊……!”
“我可不想让你这么说!”他冷笑着继续煽动贾休基修,“还没吃饱吧……!快去!”傲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怨。贾休基修紧追着SIX。SIX不断逃窜。“Hi•Hyahahahahaha……!”一边笑着一边逃窜。左边。向左边。然而SIX跑的很快,简直就和大脂羽虫一样。每当贾休基修嘎嚓地咬合上下颚,SIX就从缝隙中滑溜溜地闪开。于是他也加快速度。不管你多灵活、多顽强、都无法从贾休基修和我这里逃走。不会让你逃掉的。“Fu•Hyyyyyyyy!”不一会儿你就没有笑的余地了。SIX逃到了墙边。墙壁被黑色的布制窗帘覆盖着,SIX背对着窗帘露出了惊慌的表情,“——N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
贾休基修猛然冲向SIX。
“逗你玩儿、的哟……?”
SIX一弯沾着如同口红一般的鲜血的嘴唇,“——Sexy忍法……”
贾休基修用凶猛的颚钳住了SIX。
不对。
看上去像是咬住了。
然而那不是SIX。
只是残像。
“SHADOW!RU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N……!”
真正的SIX一瞬间已经移动到了右方二美迪尔之外。以他的动态视力,足以追踪到那样的速度。然而贾休基修无法做到。体型过大,难以进行小的方向变换。贾休基修的冲击之势无法停歇,径直撞在墙上、撕碎了窗帘、撞破了墙壁。有什么东西破碎四散的声音。玻璃?墙壁是强化玻璃……?关我什么事。
“——阿尔卡迪亚……!”
他将右手伸向SIX呼唤着她的名字。他的右手瞬间解放,化为无数黑管。黑管又随即化为浊流,朝SIX压迫而去。“Hy•Hyaaaaahhh!”SIX白痴
一样笑着跨开两足,握紧的左拳来回振动。“——Gla~morous忍法……”
什么鬼RenFa。
这生物真是可笑。
净胡说八道。
别开玩笑了。
猛烈旋转着的SIX的左手中放射出吧唧吧唧的火花。带着青白色的电光与细小的火焰,一同化作了火与雷之轮。
“THUNDER!BURNNNN!OOOOOOOOOOOUT……!”
火雷之轮不断将黑管弹飞,并且点燃。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忌。阿尔卡迪亚开始焦躁了。被当做傻瓜耍的贾休基修也无法容忍。他咂了咂嘴。它们的情绪越是激昂,控制起来就越是困难。如此一来自己也要被牵着走了。它们虽是路维•布鲁用依附魔术在他身体里植入的东西,却埋得过于深入,深得与他已然难分彼此。如今暂且,还是会乖乖听他的话。没办法。他迅速命令。回来。于是阿尔卡迪亚和贾休基修顷刻便重新拟态为他的右手和左手。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停歇,直朝着SIX突进。SIX停止挥舞左手,是要迎击他吗。然而却只是杵在原地昂首挺胸。
“本人已不是曾经的本人了,亚~济安。”SIX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晃动着腰部不断向前突刺,“各种意义上都已经Poweeeeeeer Uuuuuuuuuuuuuuuuup了!”
他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他要干什么。
SIX的左手豪爽地握住自己的那根东西。那东西如此丑恶。极度丑恶到几乎算是某种别的生物。比起生物更像是软管。
“Dan~dy忍法奥义——”
在那不忍直视的软管先端,喷出了什么东西。
水。
不对。
是更加、远远超出正常范畴的恶心液体。
“WAAAAAAAAAAAAAAATER!HEAVEN!GOOOOOOOOOOOOOOOOOOOOOOOOLD……!”
“——咕……!”
下贱。何等的下贱。世间竟有如此低劣之人。极为遗憾,他停下了脚步,甚至向后退去。他只得后退。SIX呼呼地来回振动着腰、一边放水一边前进。说真的,怎么能被那种东西沾上身体。太肮脏了。而且,就算那是SIX,这也实在太过储量丰富了。这种事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愚蠢,总会有个尽头的。真的会有吗,没错。不久便终于结束了。
“咕……!?”SIX上半身突然一震,晃动着软管。“Ha•Hahahahhahaaaaaa!真舒爽啊……!?”
“SIX……!”
他立马转为攻势拔出悲哭之剑。这次一定要结束这一切。首先把身体四分五裂让你再也动弹不得,然后再细心处理每一块残片让你再也无法复生。他驱身飞奔向SIX。SIX高高抬起膝盖踏在地板上,左右脚各一次。随即借势跳起来。这就是他所谓的“Sexy忍法SHADOWRUN”。SIX如此这般向左逃去,他也理所当然转向左。此时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他没有回头。他能感到气息。有人进来了。听到了声音。“——主人【My lord】……!”这是他认识的声音。也是他不想听到的声音——若是濒死惨叫则另当别论。他试图将其从脑中扫清,但终究还是有些在意。SIX马上就要到达左侧的墙壁。不行。再这样下去要来不及了。他将悲哭之剑朝SIX丢出。SIX轻轻一笑屈身躲过。短剑穿透了窗帘。发出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他向前伸出右手呼唤她的名字。
“阿尔卡迪亚……!”
右手解放,化作数十根以上的黑管朝SIX猛袭过去。略迟了些,没有击中。在那之前SIX已经扑进了窗帘之中。
“Gwa•Hahahahahahahahahhahaaaahhhhh……!”
阿尔卡迪亚在窗帘上开出无数孔洞,刺向帘后的墙壁。那墙壁果然是有色强化玻璃,上面开着一个大洞。那正是刚才贾休基修破坏出的洞穴。SIX已然不见踪影。从那个洞。已经逃跑了。
他让阿尔卡迪亚重新拟态为右手,转过身来。看到了那让人不快的鹰钩鼻、灰色眼睛、同一颜色的头发。穿着花哨过头的衣服,和他毫不相称几乎惹人发笑。不过既然是SIX养的狗,这样可笑的样子反倒比较恰当。杰伊弓着腰抬起双手,指间夹着充满恶趣味的钉子,毫无一丝优雅可言。这正是他最擅长的武器。杰伊舔了舔他那溢满残酷与薄情的嘴唇。
“亚济安……!”
钉子飞来,一共八根。以此来庆祝我们的再会吗,没有比这更讨人嫌的庆祝了。他从强化玻璃的洞中跃出。杰伊。等一下就轮到你了。我等一下再陪你玩。现在先要解决那家伙。一边下落一边搜寻着目标的身姿。不在下面。到底去哪里了。SIX。我要杀了你。库拉尼。这可能并非是你所愿,但为朋友报仇乃是天经地义。你若是有什么意见,有本事便现身出来直接跟我说。反正你也做不到的。我知道。所以我就自顾自去做了。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妨碍我。
我只遵从我自己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