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 899 5th revolution 28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三区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三区、又名“彷徨之魂区”。聚集在这一地区的超高层建筑,可以说是魔导王时代遗留下来的残渣。以如今的技术,即便可以建造同样高度的建筑物,也不可能将其维持九百年。
第十三区的超高层建筑群,是在沙蓝德建国后由α大陆上的所有企业联合起来建设的。在那之后,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从大陆各处聚集而来的不法者们的袭击,设备大多被破坏,金银财物被掠夺,大半企业就此毁灭。唯有建筑残留下来,成为不法者的居所。
将超高层建筑变成高层寺院、使第十三区化作“彷徨之魂聚集之地”的,则是踏入神之领域之人、时而触犯超越死亡的禁忌、依靠苏生式这一技术生存、本应是宗教家的僧侣及神官中的一部分人因自身欲望变成的傲慢商人。这些嗅觉灵敏商业头脑过剩的圣职者,将每分每秒都有人因各种理由死去的艾尔甸视作他们最大的市场。实行苏生式需要祭坛这一特殊物件。尤其是早期的祭坛非常巨大。艾尔甸有众多适合设立巨大祭坛的场所,那就是超高层建筑群。圣职者们与不法者们交易,让他们离开。视情况甚至会相互勾结。实在不行就动用武力强行驱逐。于是超高层建筑便陆续变作了寺院。
高层寺院“绞刑执行人99”也曾是其中之一。
曾。
那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已经不同。
因此,应当称呼其为前高层寺院才对。
曾住在这里、以苏生式为赚钱工具的死和尚们已经不在了。
他们卖掉了绞刑执行人99,不知去了何处逍遥。而买家正是想要在此地举办发布会的恶德再生。
在绞刑执行人99的外壁上,或是覆盖着黑色布帘,或是以细长的黑色布条缠绕着。虽无法与玛利亚罗斯以前居住的高层寺院GM艾恩帕西相提并论,绞刑执行人99也足有五十美迪尔高。盖满外壁究竟用了多少布,简直无法想象。
再过不久就是十九点了。
太阳已经落山。
天空虽不是一片漆黑,但也的确是被暗色浸染。
在艾尔甸难以得见星光的夜空之下,被无数投光器照亮的绞刑执行人99看上去显得更加异样。
宴会十九点入场,二十点正式开始。
现在,数百名出席者环绕在绞刑执行人99周边。
绞刑执行人99是凹字型的建筑,沿着在凹陷处设置的石阶向上约二十级,便是建筑入口。在铺着黑色绒毯的石阶前,有数名身穿黑色服装的男人拦住道路,偶尔能够被放行通过的人,都是看上去像是大人物的男男女女。据阿尼所说,发布会的通知与请帖都是在三天前早上寄来——这仅仅是“一般出席者”的情况,特别嘉宾们在更早之前就已知晓。现在这些在正式入场前就能进入的,都是那些特别嘉宾。
“话又薛回来,人可真多呀。”由莉卡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其习人多倒也无雪谓,不过味道好重。”
“嗯……”莎菲妮亚也显得愁眉苦脸,“的确……我也、有点……各种味道的香水、全部混在一起了……”
“鼻子•要歪了。”皮巴涅鲁虽面无表情,但也看得出来他了无兴致。“臭。”
顺便一提,由莉卡和莎菲妮亚都穿着不同于往常的衣服。两人的服装都是由阿尼搭配、并强迫她们穿上的。
按阿尼的说法,由莉卡的主题是“永生的未来少女”,莎菲妮亚则是“既蹂躏他人亦需被保护的处女性”。虽然完全不懂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被这么一说,好像又的确是有点那种印象。这大概就是阿尼在美学方面的感受力和天分吧。
另外,由莉卡的极限九手棍则是什么“司掌永远的轮回棒”、莎菲妮亚的手杖成了所谓“拷问之鞭与达成征服的锡杖”,以此来将武器伪装起来。莎菲妮亚的秘药和触媒也小心藏好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皮巴涅鲁也换上了适合出席宴会——某个男人是这么判断的——的衣服。
颜色尽是黑、黑、黑。稍微点缀着一点点白与灰色。领带以斜线纹路为主体、结成新颖的形状。往常在脑后束起来的头发垂了下来,戴着盖住上半部脸的黑色面具。呀,挺帅的哦?皮巴涅鲁,这一身真是相当有型。不过,毕竟周围到处都是业界人士,大家的打扮都很了不得,因此皮巴涅鲁也不是那么显眼。常用的雌雄对剑、雄剑库雷亚达和雌剑莉蕾札、似乎也好好收起藏在了某个地方。虽然倒也不错啦,但是,总觉得这样有点不像是皮巴涅鲁了。
“臭吗?”半鱼人左顾右盼地探出半鱼鼻乱嗅。“老子觉得这味道还不错啊。这么一闻、感觉都要醉了。这味道,果然是漂亮小姐姐的味道呀?咕呼呼呼。”
“这里又不是只有女人。男的也会抹香水的呀。”玛利亚罗斯微微耸肩叹了口气。
“不用在意就好了哇。在脑内把它修正掉就好啦。拥有像老子这样高机能的大脑、这种事还不是小菜一碟。绰绰有余勇气凛凛全力全开!咕哇啊哈哈哈!”
“什么高机能、你的脑内一直都是一片鱼田吧……”
“连海里的东西都能种!这田还真是超厉害!这正是所谓!海千!山千!呐哈哈哈哈!”(译注:海千山千是日语熟语,意思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这个词我实在懒得翻译了,搞不懂半鱼人的用词逻辑。自行体会吧)
完全忘乎所以叫唤着莫名其妙的话、激动得几乎飞上天的腐烂半鱼人,实际上和皮巴涅鲁是同一套打扮,然而、穿在他身上、完全、一点点也不适合。毕竟连人类的等级都没达到,强行穿上人类的衣服当然肯定不适合。
玛利亚罗斯抬头看向身边的高个子男人。他和半鱼人不同。穿着黑、黑、黑、点缀白与灰的衣服,简直令人着迷。是因为个子很高?手脚都很长、头又小,不管穿什么都不会差。然而穿这一身实在是和平时反差太大了。
“唔?”多玛德君注意到玛利亚罗斯的视线歪过头来,“怎么了?”
“呀、没啥。”玛利亚罗斯摇着头别开视线。
倒也不是说会有什么麻烦,这样子真的太引人注目了,戴上面具反而更显得可疑。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要隐藏身份、是某个名人吗——像这样的视线密集地刺在多玛德君的身上,他却仿佛毫不在意。仿佛?他肯定根本就没注意到吧。仔细想来,ZOO的多玛德君,也算是个有些知名度的名字。不过有知名度的也仅仅是名字,很多人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提起多玛德君能做出反应‘哦、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仅此而已。多玛德的大剑实在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伪装起来,这一次只好放在家中仓库里,若是拿着那超级花哨的大剑出来,肯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不过……”露西是被这里的氛围压倒了吗、感觉战战兢兢的,“真的有好多漂亮的人啊。艾尔甸真是厉害。不愧是大都会啊……”
“露西君呀、你也很~~可爱哦~~?”阿尼抱上露西的肩膀蹭脸。
“啊、是、是这样……吗?”
“像你这么适合穿裙子的男孩子呀~~人家还从来都没见过呢~~”
“你、你这么说的话……”露西红着脸扭扭捏捏。
感觉倒也不坏——你是打算这么说吗?看上去别说是不坏,明明超高兴的。随你便。
实际上,以“少年少女之间极为暧昧的境界线”为主题的服装,穿在露西身上的确惹人喜爱。虽然第一眼看上去像是女孩子,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不同之处。线条虽然纤细,却欠缺柔软的曲线,印象上有些“硬”。不过,要说是还未发育成熟的细身少女,倒也没问题。世间也有不少会被误认为少女的少年。离两边都有一定距离。微妙、或者说、是绝妙——对于拥有某种嗜好的人群来说一定是绝妙的。这也难怪。为露西选定所有装扮、甚至自己亲手制作衣服的阿尼•波利斯迪尔,正是拥有那种嗜好的人。
“呼……”笨蛋一号试图伸手拨自己的前发,却无法做到。
之所以这样,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穿着与平常不同的服装这种程度的问题。笨蛋一号比起多玛德君还要有名、特别是在这个业界、要有名得多得多,一旦穿着黑衣服在此露面,毫无疑问会暴露身份。就算是包裹在其他颜色的衣服里、再戴上面具,光凭露出来的头发都有可能被人识破。因此笨蛋一号披着青色的连帽外套、上身是女式罩衫、下身是介于裙子和裤子之间的奇怪东西、而且所有衣物都左右不对称、让人怀疑这一身衣服的设计理念就是‘混沌’。不仅戴着兜帽,还在兜帽上一圈圈缠着黑色布条、将嘴巴以上的部位全部遮住、仅在眼睛的位置开了两个洞。那布条甚至缠到了身体上,这已经是变装了吧?不、根本就是变态吧?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到其他评价,这身打扮反而在不好的意义上更加招人眼球。
“若要由我来评价,不论再多人在此聚集也毫无用处、世间真正称得上美丽的花仅
有一朵、这正是所谓残酷的现实。美指的若是稀少价值,至高之美则必然是独一无二的。没错,那就是你。”笨蛋一号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朵鲜红的玫瑰,朝这边递出,“——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在我眼中除你之外的所有事物均已褪色。在成为衬托你的背景的一瞬间,一切都将失去自己的轮廓。”
“那是因为你的脑子在溶解吧。”
“对你爱不仅炙烤着我的全身心,更要将我的一切融解。爱的热量正是如此惊人。而我即使融化也毫无怨言。当然了,My sweetest。因为我是受命运指引、才与世间独一无二的你相遇的啊。”
“啊——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啊!你是如此美妙!不论何时、不论何处!我为你创造出了超越美丽这一词汇的新形容词!美可丽……!如何!?我试着将可爱和美丽合成起来了!”(译注:原文是いとつくしい,合成自いとしい和うつくしい。其实这个合成词读起来还蛮有品位的,只是翻出来就掉价了……)
“就跟你是‘笨痴’是一个意思吧?我试着把笨蛋和白痴合成了一下。只不过我是刚刚才想到的,大体上是个相当寒酸的词,不过和你倒是挺配的哦?”
“只要是你为了我而想出的东西,不管怎样都比宝石更有价值啊!甜心!”
“哦是吧。行、从今以后我就叫你笨痴了。”
“请务必这么叫我!这是我无上的光荣!”
“……感觉被你这么一说更加火大了。”
“为何?笨痴。这音节不是相当甜美动人吗。不、理所当然,它可是你为了我饱含着爱意思考得来、用你那美可丽的嘴唇说出的词语,哪有不甜美动人的道理呢。”
“我说啊——”玛利亚罗斯深深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你那种愚蠢至极的行为举止其实也是出了名的,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吗?就因为你这样,大家都在看着我们耶。”
“这是必然的呀,玛利亚。”笨痴傻蛋左右晃动着手中蔷薇,“谁让这里盛开着如此稀有奇妙的一轮鲜花。”
“哈?你什么意思啊。花……?”
“我指的就是你呀,蔷薇的玛利亚。”
“呀,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都怪你和多玛德——”玛利亚罗斯看了看四周。
咦?
怎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不管朝哪个方向看去、都会和视野中的每一个人对上目光?
“莫非你还没有注意到吗,玛利亚?”笨痴傻蛋‘呼’地恶心一笑,歪头看着自己,“他们看的可不是我和高个儿混蛋哦。至少我们不是主要目标。今晚,比谁都更引人注目的正是你呀。”
“……不、这肯定是、巧合……”
“讨厌、玛利亚真系的。”由莉卡瞪着眼睛,“你不要薛你没注意到哦?”
“果然……”莎菲妮亚浮现出苦笑,“有些时候……真是毫无防备……玛利亚啊……”
“这真是令人担心啊!”露西用力点了一下头,“这可得好好保护才行啊!我正有此意!虽然可能有点不自量力!”
“的确是不自量力。”笨痴傻蛋用冷如冰刃的视线毫不留情地斩向露西。
“对、对不起……”露西垂下头,脸色发青,“我、有点、那个……得意忘形了……”即使和对方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哪怕说话吞吞吐吐也不愿服输,这才是露西。“但是、为什么、我要被不是一个族的人教训啊……我们可是同伴、保护一下有什么不对嘛。想要保护又有什么不对嘛。根本没有不对、也不奇怪啊……”
“嘛、”多玛德君把手放在露西头上揉着他的头发,“玛利亚稍微有点欠缺自觉,这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了。”
“我、我说!别这样好不好,阿尼小姐好不容易才给我做的发型……”
“唔?”多玛德君反应过来、发出嘻嘻嘻的低级笑声,将手从露西头上挪开。“那还真是抱歉。不过,这里看上去到处都是留着乱七八糟发型的人,我觉得揉乱了也无所谓吧。”
“才不是无所谓呢。真是的……”露西一边抚着头发一边鼓起脸颊。
“……我没有自觉吗。”玛利亚罗斯皱着眉捂住胸口。
“没关系!”卡塔力在玛利亚的肩膀上咣咣猛拍,“比起老子啊、要好得多啦!”
“你觉得这算是在安慰我吗?”
“不觉得。”卡塔力一脸严肃。
“我会替你留意。别担心。”皮巴涅鲁嘴边流露出一丝笑容。
“谢谢。”这是从心底里发出的真情流露。
“不用。”
“给我等等!我可不允许你们无视我搞得气氛很好的样子!基本上、玛利亚交给我守护就好!我不会让任何人插手的!”
“有我和啾•一起住。不用你再操心。”
“这样说我更操心了!”
“我和你不同。不会做•奇怪的事。”
“谅你也不敢做!能对玛利亚做奇怪的事的只有我!”
“呀、谁允许你把自己排除在外了,不管是谁都别想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
“啊!我、我也是——”露西强有力的语气简直令人厌烦,“——不会做奇怪的事的!绝对!我发誓!”
“这不是废话嘛……”
“不过啊~~”阿尼戳了戳玛利亚罗斯的脸颊,“想要对玛利亚酱做奇怪事情的感觉、人家能懂哦~~”
“别碰我!”玛利亚罗斯拨开阿尼的手指。
“才不要~~就要碰~~”阿尼不知悔改地不断捅出食指。
“真缠人……”
“喂!那个女的!别碰我的玛利亚!想死吗!”
“当然不想死呀~~人家还想再多摸摸呢~~”
“明明我也想摸却不得不拼死忍耐……!”
“为什么要忍耐呀~~?想摸的话、就来摸呀~~?”
“唔!此话有理……!”
“我说、能不能不要无视我的意见就擅自进行这个话题?”
“是、是呀!玛利亚桑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啊!”
“露西、这话说得漂亮!正是这样。因为当事人是我,所以你们要从我这里取得许可才行。”
“那么~~让人家再摸摸可以么~~”“就一下下、请务必让我摸一摸你、玛利亚!”
“我拒绝。”
“小气鬼。”阿尼闹起别扭。
“真遗憾……”笨痴傻蛋垂下肩膀、彻底泄气、整个人几乎要沉到地里去一样。
“我说啊,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同意,你们到底在期待什么……”玛利亚罗斯深深叹了口气,又看了一圈周围。
的确,盯着玛利亚罗斯看的人不分男女老少、还人数众多。大概这就是事实。虽然今天的服装搭配交给了阿尼,但自己理所当然地断然决绝了所有女孩子气的衣服,因此现在穿着的仅仅是衬衫夹克以及配套的裤子,最多也就是为了隐藏武器在裤子上加了紧腰开口半身裙。既不暴露,颜色也不夸张,搭配又不凌乱,要评价的话就是挺清爽的一身衣服,不应该那么引人注目才对。
也就是说,是因为头发吧。玛利亚罗斯那一头决非染出来的鲜红秀发,即便是自己也觉得相当有个性。在艾尔甸生活了这么久,作为ZOO的一员也没少抛头露面,说不定已经被人记住了。因此,今天玛利亚罗斯带着假发。明明说了随便选一个普通的就好,阿尼偏偏选了浅绿色的波浪卷,哪有人会是绿头发啊。最一开始还有所反抗,但戴上之后发现意外地还算合适。不过就算搭配得上,这颜色果然还是有问题,肯定会招人显眼。都是因为由莉卡莎菲妮亚还有露西都穿着华丽的衣服和装饰,连带着自己也飘飘然了。当初就应该更加冷静点不戴它才对。只不过,事到如今也不能在这里把假发取下来。总之只要老老实实不惹事生非、应该就能全员出席宴会,现在只好忍耐了。
能够变成这样,都多亏了他。
为了宣传而将午餐时间的首领亚济安聘用为移动广告牌【偶像】的品牌——棘暗。他们的首席设计师“吉格兹雷乌”。人称“尸体”的他如今就站在亚济安身后,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存在感,只是让人不由想要别开视线。
吉格兹雷乌给人的印象一言以蔽之,不祥。
不仅非常瘦,从气色极差的皮肤上看不出一丝生气,几乎没有眼白的浑浊黑眼看上去阴森森的。即便算不上秃、像是某种海草一样黏巴巴的头发也极为稀薄,足以看得见头皮。
棘暗至今已不知为世间生产了多少黑色服装,以至于一提到黑色就会让人想到棘暗,这其中大概也有亚济安的功劳。然而,吉格兹雷乌却穿着白色的衬衫与外套,以及灰色的裤子,腰带和身上装着的像是拘束用具一样的东西是米色,只有鞋子是黑色。
虽然他瘦得令人不安,但只看容貌的话并不会产生不适,虽然长相可能算得上是丑恶,但毕竟他也是个设计师,透着一股怪诞的同时也含有某种魅力,至少、看上去肯定会认为这个人决不一般。然而为何会不
自觉地挪开视线呢。
为什么。
想到这里,尸体,这一别名便在脑中挥散不去。
原来如此。
尸体。
这恐怕不是对吉格兹雷乌的嘲笑与诽谤,也不是指他那如尸体一样的外表。实际上,吉格兹雷乌散发着死的气息。站在吉格兹雷乌面前,便无法克制地感觉如同接近了死亡本身——生者最为忌讳之物。这个设计师,恐怕一心着迷于死。日复一日,只考虑死,反复思索死的那一瞬间,又恐惧着死亡的未知性,在死带来的黑暗之中生存的同时、也被囚禁着。
我们也总有一天,不得不前往那个在遥远的某处的世界。我并不想考虑这种事,因为很恐怖、很寂寞、难以面对。而吉格兹雷乌的存在,就仿佛将这件事摆在了眼前,所以我们才会避开他、就和我们想要避开死亡一样。
于是我明白了吉格兹雷乌身穿白色衣物的理由。他没有必要穿黑色。他自身就已坠落于黑暗。就算穿着纯白的衣装也没有什么区别。人们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感受到的色彩,总归是黑。
玛利亚罗斯知道亚济安与棘暗签订了作为移动广告牌的契约。也听说过是吉格兹雷乌亲自物色他的。于是,极为偶然、极为不走运地、明明根本没有想过要这么办、只是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勉勉强强、不情愿地呼唤了亚济安的名字。只要叫了他基本上都会马上现身,这一点在这种时候也算是方便。虽然也很恶心。超恶心的。总之跟他讲了事情缘由,亚济安便立即去拜托了吉格兹雷乌。而吉格兹雷乌据说是欣然允诺。欣然允诺、这个词和尸体可一点也不搭调。说起来,从在这附近合流碰面之后,那个人,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就连他在看什么东西都搞不清楚。在给多玛德卡塔力和皮巴涅鲁选配服装的时候,据说嘟嘟囔囔个不停——因为这是据半鱼人所说,所以估计也没什么可信度。嘛,管他的。虽说如此,总也得向人家道谢才好,然而就算跟他搭话感觉也只会被无视,一想到这里便更加畏缩,在这一点上让我有些难办。
吉格兹雷乌突然移动了。看上去就好像尸体突然自己动了起来一样,让人心生寒意。
不仅仅是吉格兹雷乌。在绞刑执行人99周边聚集着的所有业界相关人士及同行之人一齐开始缓缓移动。
仔细一看,在石阶前拦着的黑衣男人们,已经开始对出席者进行安全检查、并验证请帖。玛利亚罗斯掏出怀表。十九点。丝毫不差。
“那么——”亚济安把玩着手中鲜红的蔷薇花,扫视了一遍同行人。“——我们也走吧,各位【ledies an jentolmen】?”(译注:这是作者自己标的注音。这里其实就是ladies and gentleman,亚济安用的英语比较奇怪,我也不清楚是有口音还是只是写法不同)
因为身上藏着武器,即便无法完全排除不安,至少心底也有所准备。不管是提心吊胆还是堂堂正正,结果也都不会改变。不对,往往还是沉着冷静地做好准备,才能不招惹多余的是非。
玛利亚罗斯一行人随着吉格兹雷乌向石阶处走去。阿尼用鼻子哼着歌这我倒是能理解,不知为何亚济安也兴致高涨。因为覆盖着面罩无法得知他的表情,他的脚步也并没有比往常轻飘,自然也没有做出比平时的夸张动作更为过分的行为。我只是、不知怎么、就是感觉他情绪不错。也没有什么理由。这种感觉你也懂的吧?就是那种。不过我先说清楚,那可是亚济安,所以这当中可没有任何复杂的缘由哦?——等等、我这是对谁说话呢。说到底,我也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不对,才不是在解释。
总感觉有些火大。
玛利亚罗斯朝走在前面的亚济安的后背打了一拳。“喂。”
“嗯?”亚济安只把脸转了过来,“怎么了,极限爱?”
“……你凑的那个什么鬼词,真的有那种用法吗?”
“呼。爱可是万能的呀。”
“好冷……鸡皮疙瘩出来了……”
“什——没事吗!?需要我来温暖你吗?不、拜托了,请务必允许我为你送去温暖!”
“这个倒无所谓啦……”
“诶!无所谓吗!?温暖也无所谓!?”
“才不是啊!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如果、那家伙出现的话。”
“不必担心。”亚济安轻轻一笑,“我不会给惹人怜爱的你添麻烦的。”
“净会骗人。”
这低声嘟囔出的一句应该足以传到亚济安的耳中。至少,只有他能听见也好。
其实我并没有不愿意让你给我添麻烦啊。
这么说也不太对。
把所有事情都自己一个人背负,自己变成怎样都毫不在乎,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好吗?
虽然以我的立场没有资格对你说这种话——所以我才没有说出口嘛。
你不是有自己的同伴吗。最为重要的同伴们。
全部跟他们说清楚不就好了。倒不如说,跟他们说清楚才对,理应说清楚的呀。我觉得,谁都不愿意看到你像现在这样、一个人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不论是谁都肯定不愿意。
你还真是固执呀。在这一点上。真的是很难改变。
在石阶前,吉格兹雷乌向黑衣男递出请帖,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紧随其后、分别在名册上写下诸如BMR出版社社员、棘暗的工作人员之类的身份和事先准备好的假名。幸好之前让不擅长读书写字的皮巴涅鲁好好练习过签名。安全检查比起预想的要简单,稍微有些扫兴。看来只要不是明显的手持凶器,都会予以放行。我说啊、这样会产生安全隐患的吧?不由得产生了多余的顾虑。倒也不能说是多余。如果有人隐藏着武器出席宴会、带着某种凶恶的企图、引发不得了的冲突的话,说不定会殃及到我们。一眼望去,感觉就像是假面舞会一样,明明没有受邀却潜入会场不请自来的客人,恐怕不只有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这种情况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倒并不是说之前过于放松——在这之后得更加紧绷起来才行。
玛利亚罗斯一边拾级而上、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周围。
追赶超过吉格兹雷乌成为队伍先头的阿尼、欢快地跳着前行。这家伙还是别管她了。
吉格兹雷乌依然是活动的尸体。
亚济安是保持着平静呢、还是在装作平静呢。
紧随在玛利亚罗斯身后的多玛德君大概的确很平静。平静得都快睡着了。
由莉卡和莎菲妮亚稍微有些紧张。
卡塔力一如往常。瞪着一对大半鱼眼、东张西望、活蹦乱跳、和冷静这一词汇完全无缘。
队伍末尾的皮巴涅鲁应该正本能地警戒着四周。
大体上所有人都在正常范围之内。
惟有走在由莉卡她们和卡塔力之间的露西十分奇怪。
首先,走路的动作很奇怪。与其说他是在走,不如说是在依次将左右两条腿撇到石阶上去,僵硬得不像话。肩膀绷得紧紧的。表情也很僵硬,虽然脸面朝前,眼睛却没有看着前方。
到达大门前时,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
虽然亚济安回了一下头,不过玛利亚罗斯将他无视了。
不久露西也赶了上来,于是玛利亚罗斯与他并肩前行。
“紧张吗?”
“不……”露西‘嘶’地深吸一口气,使劲左右摇晃脑袋,“不、不紧张……哟?”
“看上去可不是这样哦。”
“果然啊……”露西‘吼哦’地用奇怪的方式呼了一口气,“我本打算尽可能地不去多想。可还是想了,然后就……”
玛利亚罗斯露出些许苦笑。“这也是无可奈何啊。”
“无可奈何……指的是?”
“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哦。毕竟这对你非常重要。就算你无法保持平常心,这也是无可奈何。没有人会怪你的。”
“但是、总觉得……那样子一点都不潇洒啊。”
“你想要变得潇洒起来吗。”
“可以的话——是呀。比起又弱又逊,还是潇洒一点更好。”
“是嘛、不过啊——”玛利亚罗斯耸了下肩,“——你可是一点都不潇洒哦。至少现在。”
“呜……”露西眉毛拧成八字嘴巴歪成之字,“……我知道的呀、别再说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至少、这是个希望。或者是梦想、目标……”
“所以呀,比起硬挺起腰板、非要装作自己能办到本来办不到的事,还是不要虚张声势比较好哦。这种等到自己再成长一些、潇洒一些之后再做不好吗?”
露西吸了吸鼻涕垂下视线。“……是呀。说的也是。”
“难得你身边有这么多又厉害又有经验的同伴,你就乖乖地多依靠我们一点嘛。”
“是呀是呀……!”半鱼人突然把半鱼脸凑了过来,“你只要把自己能做的咚啪~地做好!剩下的全看情况咚咣咚咣地交给老子就行了呀!这样的话你能看到的东西也会变多的呀!”
“你不是视野一直都很狭窄吗
。明明眼睛距离那么宽。”
“这个不用你来操心……!虽然的确老子的眼距有点宽!但这都是因为血统的错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谁是有鱼类血统的鱼王子啊……!”
“自己吐自己的槽•好冷。”皮巴涅鲁从后方朝半鱼人投来轻蔑的眼光,面露冷笑,“差劲的例子。”
“这是那个啥呀!老子是超好的反面教材呀!也就是说、相当了不起的呀!嗯哼!”
“从不同角度理解……是吧……”莎菲妮亚回头轻轻笑了笑。
“我真系羡慕那种完全积极的西考方系呀。”由莉卡的笑容中带着半分惊讶或者其他什么总之很可爱。“不过卡塔力薛的也有道理。露西。我们其习系很可靠的哦。”
“啊……这个我已经——”露西双眼冒光握紧拳头,“——知道了!不用再说了!所有东西都交给你们拜托你们!我什么都不干!但是……”声音又低落下去,“……明明都是我自己的事、这样子算什么嘛,这么一想……”最终表情僵硬地垂下肩,“……总感觉、十分对不起大家,非常丢人……”
玛利亚罗斯整理了一下假发。嘛,这种感觉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不如说,就我个人而言也是感触颇深。
穿过大门,前方是又高又宽敞的前厅,众多宾客在此互相寒暄攀谈。
前厅是左右较宽的长方形。内部装修与外面是同一风格。刻有精致雕刻的墙壁被黑色布帘装饰,地板上也铺着黑色绒毯。室内照明主要通过烛台形状的无数半永久灯,墙壁上有、天花板上垂吊着、甚至随处可见的桌子上也都有放置。桌上不仅有烛台型半永久灯,还摆着烟灰缸、以及众多盛放着点心小菜的盘子。端着托盘来回穿行、衣着暴露的女性们,应该就是服务员了。
正对着入口有两扇很大的门敞开着。
那后面应该就是会场。
这里原本应该是礼拜堂。因为礼拜堂之后的房间大多是用来实施苏生式、比起大殿还要远远更宽、更高、更占用空间。虽然看不清楚,不过前方的房间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露西依然提不起精神。
玛利亚罗斯朝他的后背猛拍了一巴掌。
“——啊咿疼……!”
“别闷闷不乐了!打起精神!说什么丢人——当然会丢人!哪有人一开始就出色得什么事都做得到。偶尔可能会有,不过那种是极少的特殊例子。”
我至今以来、也总是觉得自己很丢人啊——这句话差点说出口,硬是吞回了肚子里。
假如玛利亚罗斯和露西是同时加入ZOO的话,彼此都是新人,说不定可以互舔伤口。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哪怕说起来浑身发痒、坐立不安、总感觉哪里有无法抹去的违和感、玛利亚罗斯姑且还是前辈。年龄也比露西要大。虽然摆前辈的架子很不像话,但哪怕强硬一点、也不能单单只是在他身边支持,更要自己走到他前面去,给他做个榜样。
大家一直都是这样在前方引领我前进。
多亏如此,我才有今天。哪怕偶尔停下脚步、偶尔绕路、偶尔退缩、甚至想过要逃跑、总归是想尽各种办法、前进到了这个位置。
曾经也想过——其实说真的根本没想过这种情况啦、甚至都没有试图去准备过、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总之就是突然、毫不留情地、就轮到我来担任这个角色了。
我怎么可能做得好。
只是、虽然我也没打算要得到什么成果、但我也不会放弃。
我自己所能做到的事、到头来永远都只有不放弃这一件而已,所以就这么办吧。
就算失败了,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身边有同伴。真的是非常可靠、让我从心底里信赖的同伴。
所以不需要害怕什么。
“玛利亚桑……”露西的红眼濡湿、紧咬下唇,“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虽然真的很羞耻、那个……还要拜托您多多照顾了!我会努力、变得出色起来的……!”
“是、是嘛。”
挺好。毕竟让你这么做的是我。但是啊、为什么你动不动就要哭啊?呀,也不能算哭,但总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对吧?你要是想变得出色,在这方面还是要好好锻炼才行。你可是男孩子呀。
多玛德君回头欣然一笑。喂,这可不是欣然一笑的场合吧?好好想想,像这种、该怎么说?关心新人心理状况?这种事由你来干也不奇怪吧?某种意义上,我觉得、这不就应该是你来干的事嘛。你可是园长耶。你在这方面粗枝大叶的、往好听了说就是心胸宽阔,姑且还是能帮上一点忙、至少肯定能让人心情好转一点,其他的部分可以再找其他人帮忙补足,这才是同伴嘛。嘛。随便了。
对于待在前厅悠哉地吃吃喝喝等待宴会开场、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并没有什么兴趣,于是便不作停留当即踏入了会场。和预计的一样、门口再向深处一段距离、貌似连接着礼拜堂和大殿的宽阔房间便是会场。相当的昏暗。在高得令人咋舌的墙壁上,设置着和前厅里一样的烛台状半永久灯,但明显对于这个会场来说数量不足。恐怕是故意这样安排的。在会场正中间放置着的狭长舞台——T台上似乎备有无数的半永久灯、周围还架着巨大的投光器。当宴会正式开始,那些照明器具一定会将T台和深处的圆形舞台照映得光彩夺目。
紧挨着T台两侧设置着一些豪华的席位,不过都已经没有空余了。那是给特殊嘉宾专用的吧。每一套环绕圆桌的沙发足够轻轻松松容纳十人以上,然而实际上都只坐着两、三人,最多也就四、五人。看来特别嘉宾的待遇还真是不得了。
那些人中有许多艾尔甸的重要人物、当权者——当然这与玛利亚罗斯完全无关。
提到艾尔甸的重要人物,恐怕就是:艾尔迪尼翁机术士匠联合【EMU】本部大宗师莱昂纳多•“老爹”•迪斯帕雷特、炼金士联合【AG】艾尔甸支部部长提尔曼•艾克拿、泛大陆医术士会【PCMA】艾尔甸支局局长盖斯•德•吉恩吉昂、第五区商业振兴会【5CAST】会长罗伯特•波狄埃罗、欢快明亮的库拉那得再造会会长琳达•H•爱洛古洛尼亚 、以及莫莉•利普斯收容所代表莫莉•利普斯——要说重要的话她也的确算是重要人物了。
不过莫莉可不是会放下工作来参加这种宴会的人,说到底根本就没觉得她会被邀请,不过,也不能排除她就在爱洛古洛尼亚附近的某个专用席中坐着的可能。
若是曾经一边与SmC密切来往、一边与秩序守护者紧密交流、向双方同时提供情报的爱洛古洛尼亚也到场了的话,这便可以视作是Revice和那个男人有暗中关联的间接证据。
不过,爱洛古洛尼亚是个心机深重的女人,不仅仅是化妆打扮、甚至连容貌和体型都经常改变,假设她就在那里坐着,与她根本互不相识的玛利亚罗斯也认不出来。之前仅有一次,在远处看到过她的样子。在秩序守护者第二代的袭名式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一年多以前、我记得应该是在九月末。总感觉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除专用席位以外并没有任何座位。除了特别嘉宾以外你们都给我站着看——是这个意思么。
在T台深处的圆形舞台附近,设立着黑色、不知是金属还是什么材料的高栅栏,让人无法接近。那附近也没有座位。应该是因为才刚入场不久,人影也很稀疏。
T台就如同是从舞台延伸迫近而来的栈桥。虽然不知道在这之后即将迎来的到底是不是一场普通的秀,如果真的是,那么模特们应该就是先从舞台登场、然后沿着T台走一圈再回去。因为T台两侧放置着贵宾席位,无法靠近,所以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便占据了紧贴着舞台附近栅栏的位置。普通出席者若要尽可能靠近观察模特的话,这里就是最好的位置了。
直到开场为止都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干也太没意思了。于是玛利亚罗斯和皮巴涅鲁及卡塔力分头侦察了会场和前厅的情况。本打算把每个角落都摸清楚、但重要的地方都有黑衣的保安站着,实行起来相当困难。
入场过去四十分钟后,会场中已经挤满了普通出席者。
露西紧张得抖个不停。
由莉卡和莎菲妮亚为了让露西平静下来去找饮料了。
卡塔力到处乱晃。
多亏了一如往常一般冷静的皮巴涅鲁,自己还不至于紧张。
多玛德君的身体缓缓地前后摇晃着。
于是玛利亚罗斯向他搭话:“喂。”
“唔、”多玛德君眨了眨眼,转向这边,“我没在睡哦。”
“……你站着都能睡着啊。”
“不、我没有在睡。只是一半而已。大概还有一半是醒着的。”
“不好意思啊,能不能拜托你不要说什么一半给我完整地醒过来?”
“嗯……”
“真是的……”玛利亚罗斯瞄了一眼亚济安。
亚济安一个人安静得令人
不舒服。这家伙只要不说话,就会莫名的没有存在感。害得人稍微有点——担心他。呀、没有特殊含义哦?只是普普通通、人类与人类之间相处标准的程度,就好像走在大街上、啊、那个人、摇摇晃晃的、没事吧——就是这种情绪而已,经常有的吧。在艾尔甸好心往往没有好报,所以倒也不会去做什么,只是还是会这么想一想。就像邻居之间的友爱——爱什么的也没到那种程度。就只是稍微一丁点的担心而已。嗯。就是这样。
如果那个男人现身了,他真的什么都不打算做吗。
而且这也不仅仅是亚济安的问题。
我又会如何呢。
“呼~”
“咿呀!”
突然从耳后有一股气息吹来。玛利亚罗斯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发现是阿尼•波利斯迪尔干的好事。
“干、干、干、干什么呀连声招呼都不打!”
“居然是‘咿呀’,玛利亚酱你好可爱哟~~”
“你想早点去死是吧?这样的话我很乐意帮你一把哦?”
“这种play好像也不错哦~~?”
“我和你什么play都不会做。不、不管和谁都不会做。”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倒是已经习惯了和完全不听人讲话的家伙交流了。毕竟我们这里就有这样的一只。”
“你们呀~~是来找露西君的父亲的吧~~?”
“是又怎样。”
“然后呀~~找到了的话、打算怎么做?”阿尼突然将脸靠近过来压低声音,“我也不是硬要问啦、为什么你们要带上武器?在你们的计划里~~这个宴会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party呢……?”
“关于这个、”玛利亚罗斯在阿尼的耳边细语道:“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阿尼。”
“小~~气。”
“没事的。”玛利亚罗斯对着阿尼、或者不如说是对着自己点了点头。“我们没打算要做什么。总之,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武器完全只是护身用——万一发生什么、的话。”
“会发生什么~~?”
“谁知道……”玛利亚罗斯抬起一边嘴角、稍耸了下肩,“我也希望什么都不要发生。”
按照表面上的说辞,这个宴会是品牌正式创立的发布会。大抵上应该就是以某种形式展示Revice的理念、发布一些衣装之类的产品,说不定还会来一些音乐、舞蹈之类的表演。
一般来说,只要玛利亚罗斯他们不主动挑事,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因为什么都没发生,所以玛利亚罗斯他们也什么都不会做。这就是预计中的情况。
那个男人到底会不会出现、用自己的双眼来确认。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由露西亲自来判断。我们的目的仅此而已。
我们不会做多余的事,也没有做的必要。
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单纯只是为了防备不测。一旦发生什么、总不能光是惊慌失措无可奈何。在这座城市任何时候都不能有丝毫懈怠。有必要推测最坏的情况、并按照那个情况来做准备。因为谁也无法断言不会出现糟糕的事件。
毕竟、玛利亚罗斯他们都了解那个男人。
如果说在艾尔甸还有良心,那良心的象征就是秩序守护者的先代总长“太阳鬼”丹尼斯•桑瑞斯、以及莫莉•利普斯了。
而丹尼斯•桑瑞斯正是惨死于那个男人的陷阱。莫莉也一度被他夺去了性命。
还为了让亚济安屈从、杀了他的挚友库拉尼。
那个男人行事无所顾忌。
什么事都敢做。
然而他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硬要使用“恶”这个词的话。那个男人做了无数恶事、重复着众多恶行,都是为了什么呢。
不仅仅是玛利亚罗斯一个人,大家在吃晚饭的时候一起讨论过这件事。
比如像是古时的残忍公,他行恶是为了压制操控整个艾尔甸。虽说SIX想这么干也毫不奇怪,却从没听说过SmC有过类似这样的目标方针。当初SmC的势力的确在扩大、至少组织的规模肯定是变庞大了,只是,那个男人得到这样的力量,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多玛德君认识那个男人要远远早于玛利亚罗斯他们,他指着那本杂志说道:莫非是这样。
恶德再生【Revice】。
那个孽畜从以前开始,就被他人讨厌、被他人憎恶、被他人怨恨,总是如此,不、应该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性。所以那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习性。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个男人就是要让恶德在这座城市重生,恶事、恶行本身就是他的目的的话。
这宴会真的就仅仅是品牌创立的发布会而已吗。
若是那个男人亲自现身、高声宣言自己的回归,这就无法作为单纯的发布会收场了。
岂止如此,如果他还有别的设计的话?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安全检查的松懈,让玛利亚罗斯更加不安。
那简直就像是在说:给我发生点什么吧,你们想要干什么、有这个胆量的话、就来试试啊。感觉如同就像是在挑衅一样。是我想太多了吗。可能吧。真希望只是我多想了而已。
真希望那个男人不会现身。
亚济安在这件事上应该不会说谎。那个男人的确就在Revice的黑房子里。和Revice的确有着某种关系。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断言“Revice=那个男人”。真希望不是这样。
真希望露西是认错人。
杂志上的模特,就算在刺青的位置上还有些许疑点,恐怕也就是那个男人吧。只是、那不是露西的父亲、只不过是长得很像的其他人——这种可能性也存在,并不是零。
“玛利亚。”
不知何时由莉卡来到了身边,莎菲妮亚也在。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视线交汇、便明白了彼此在考虑什么。
一如往常,由莉卡和莎菲妮亚想要为焦虑的玛利亚罗斯打气。‘有我们在一定会没事的’。的确,只要有那两人在身边,总会有办法的。这并不是给自己壮胆,而是事实。
露西时而低头时而仰头,呼吸急促。
皮巴涅鲁永远都很平静。
半鱼人也停止了洄游。
只要多玛德君在身边,哪怕玛利亚罗斯判断失误了,也总可以挽救。
亚济安面对着舞台方向身体一动不动。果然,他心中是深深地期盼着什么吧。还是说,是在闹别扭吗。
吉格兹雷乌是站着的尸体。
阿尼在准备着摄影机。
眼前突然变为一片纯白,会场各处传出了小声的悲鸣与欢呼。
玛利亚罗斯屏住呼吸。照明。投光器。所有的投光器一齐放射出强烈的光。仅仅是一瞬间。光立即又消失了。前后对比太过强烈。虽然烛台型的半永久灯仍点亮着、却给人已经完全黑暗的错觉。玛利亚罗斯刚一眨眼,鼓膜便开始震动。腹中嗡嗡作响。声音。爆炸?是火花。从T台和墙壁上喷出的火花。不仅如此。还有光。闪闪发亮的彩纸飞扬。噢噢!哇!有人在尖叫。随后是鼓掌。投光器再一次放射。这一次不是纯白。而是五彩缤纷。将T台和舞台化作光的漩涡。出现了。一个接一个。在舞台上现身、包裹在色彩浓烈的服装之中的乐队。打击乐器。管乐器。弦乐器。歌手。节奏急促而喧闹。感觉是某种崭新的风格,旋律中却含有熟悉的部分。并非使人感动、却能动摇人心。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情绪高涨。这声音太过强硬、强硬地逼迫所有人高扬起来。玛利亚罗斯环视四周。由莉卡皱着眉捂住耳朵。莎菲妮亚吓得呆住了。多玛德君、皮巴涅鲁、亚济安和吉格兹雷乌的样子没有变化。卡塔力仿佛要开始鱼跃一样上下动着身体。阿尼开始拍摄了。Yeah!近处传来叫声。是露西。其他的普通出席者中,大约一半还算理智、剩下一半已经陷入狂热之中。在特别嘉宾的专用席位中,也有不少人站起来高举双手。从投光器中放射出的光、不断变化着颜色和亮度,令人眼花缭乱。那变化的节奏也与乐队的演奏合拍。好厉害。这个。这声音。乐器的声音。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总觉得、好像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几乎快要想起来、然而声音的洪水彻底淹没了思考。将思绪冲垮。Ameeeeenngiiiiislyeeeebrooooendaaaaaaa(译注:这句及以下的歌词,无法确定是什么语,感觉很像是KOKIA语和梶浦语之类的自造语,看语尾也有点像葡萄牙语,反正我懒得验证了。拼写全是我自己瞎编的,因为用汉字拟声词的效果实在是太羞耻)。Ludyyyyysooooprispriendaaaaaaaaa。歌声。不是共通语。是什么语言呢。不明白。Leeeeeeesleeeephieeeeeeareeeeedeeeeeee。女声。Laaaaaaadoooogsleeeeeepriendaaaaaaaa。男声
。管弦乐器在高叫、宛如号哭。打击乐器刻下旋律。又将其切碎。连保持正常都决不简单。声音与光线几乎与身体合为一体。不。这是错觉。玛利亚罗斯用手指塞住耳孔,发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大叫。我听不见。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听不见。听你个头啊。好。没事了。我赢了——刚这么想的一瞬间,光与暗交错袭来。投光器军团整齐划一地让纯白的强烈光芒一闪一灭。双眼无比刺痛。心脏停止、跳动、刚刚停止又不由得跳动。记忆疯狂在眼前掠过而又返回。不可能。又是突然的冲击。爆炸?不对。所有的乐器同时发出了最大的音量。歌声也与之合流。歌?已经不能算是歌、单纯在喊叫。男人和女人同时狂叫:R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V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ice……!
投光器和乐队同时陷入沉默。
刹那的静寂让世界一瞬间接近完全的空白。
灯光与声音又一次溢出。这是信号。
圆形舞台上接连出现了身材挺拔而又纤瘦的男男女女。
开始了。
秀。
说起来,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之前仅仅是听说过而已。从卡塔力那里。那个半鱼人,明明不是人却任性地喜欢穿人类的衣服,对这一套还蛮了解的。原来所谓的秀、就是这样啊。模特们、很高、很瘦。容貌上、与其说是单纯的美男美女,不如说各自都有自己鲜明的特征,在各种意义上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论男女、都不能说是漂亮,而是——好酷。走路的方式、表情、举止,都为了给人欣赏而精心雕琢。服装以黑色为基调,完全是恶人们喜欢的风格,散发着暴力气息的设计,完全对不上玛利亚罗斯的喜好,然而穿在模特们的身上仍是感觉很不错。当然啦,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做这个嘛。就算这么说,果然还是令人惊叹。
一不小心就看呆了。
猛然回过神,赶紧给自己打气。这怎么能行。我可不是为了游玩才来这里的。也不是为了找乐子才看这场秀的。不过如果单单只是一场秀的话倒还好了。就这样下去什么事都不发生就结束,这才是最好的结果。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一定会发生什么。所以一定要做好准备、不管发生什么都能立即做出反应。
玛利亚罗斯以全身的力气屏住呼吸。
然后一口气呼出去直到力尽为止,这才使头脑清醒过来。
光和声音仍未停止。
秀还在进行。
玛利亚罗斯将注意力集中在模特的相貌上。有没有见过的脸。虽然并不觉得那个男人会若无其事地混在普通模特之中,不过还是不能放松。想想丹尼斯•桑瑞斯中的陷阱吧。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场面——在SmC和秩序守护者的一号区会战中、丹尼斯向那个男人提出一对一单挑。那个男人好像是正面接受挑战、装作是那样、引丹尼斯上钩。说不定正因为是过于单纯的陷阱,才反倒更加出乎人的意料。身经百战、在艾尔甸极负盛名的太阳鬼,没想到就这样马失前蹄,落进了地上事先挖好隐藏起来的深坑、被坑中埋着的无数金属尖刺刺穿、轻易地惨死,丹尼斯•桑瑞斯便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他辉煌生涯最后的一幕。
想起来便浑身发冷。
如果这个宴会,是像那个深坑一样的陷阱呢。
马上自己摇头否认。
大概是不会的。那个陷阱有着明确的目标——SmC的天敌、秩序守护者的总长。
假如那个男人真的是Revice的幕后黑手,他也只不过是藏在幕后。那个男人还没有现身于人前。目前理应还没有需要用陷阱对付的敌人出现。还是说,其实早有敌人、只是玛利亚罗斯还不知道?也许这个宴会上,就有那个男人招引来的敌人出席。
已经不仅是发冷了。
玛利亚罗斯直打哆嗦。
说起来、我、杀了他的手下吧。死灵术士。好像是叫波尔菲歌德来着。那个时候、自己真的是发怒了。说起来,在那之后还吃了那家伙一记。在肚子上——对、被他用手刺穿了、贯通了。至今为止也受了不少苦,那一下还真是属于最疼的一类。比起疼、倒不如说好恐怖。皮巴涅鲁也杀了一名杰伊。多玛德君则亲自将那家伙斩成了碎块。
仔细一想,如果没有ZOO帮忙,秩序守护者想要消灭SmC、好像意外地很难?不如说、根本就是不可能嘛……?
也就是说——
咦?
莫非,我们才是最被记恨的?
其实、那家伙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ZOO……?
嗯。
不可能、的吧。我觉得应该不会的。大概。
因为、我们可是自己硬要混进这宴会的呀。根本就不是被邀请的客人。
就算这真的是一个大规模的陷阱,目标肯定也不是我们、而是其他人。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环绕在玛利亚罗斯脑中挥之不去。
突然演奏的音量降低了。
投光器放射的白光时明时灭。
怎么回事。
胸口好紧。
胃的附近感觉很沉重、很难受。
FUUUUUUUUUUUUUUUUUUUUUUUUHHHHHHHHHHHHHHH……
这个声音是、
声音?
不对。
是气息。
演奏明明还没有结束、会场中却奇妙地陷入了寂静。
行走在T台上的模特们,都突兀地以各式动作静止在了原地。恐怕这也是事先排练过的吧。
“啊。啊。啊——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这一次是声音。
与乐队的演奏和歌声类似、是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的声音。
“测试、测试、测试。咕哈!啊咳。看来没什么问题。”
“……爸爸。”露西低声嘟哝,“这是爸爸的声音……”
“如何啊各位?我等Revice的晚宴,可还玩的尽兴?没事。不必回答。从这里看上去基本上也能明白。各位应该都还算满意吧。然而~~?这可不够。对吧?要说还缺了什么、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吧。那就是——”
演奏的音量提升了少许、投光器的灯光转为彩色、模特们重新开始活动。
“那就是——”
音量进一步高扬。
模特们的步伐快得有些不自然。
各色灯光狂舞。
“那就是……!”
打击乐器一齐鸣响,随即声音消失,光也熄灭,模特们静止不动。
“就是我。对不对、Fucking ladies and gentleman?”
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YES……!
模特们和歌手们高声连呼。
“I’m hoooooooome!我回来了!为了让恶德再生!在这艾尔甸!在这个Fucking lovely city!我!已经回来了……!”
再度爆发的乐队演奏,满溢着远超‘强有力’这一形容的凶暴性。如同要将一切撕裂砸碎一般、只能算得上是声音形成的暴力。投光器放射出的光在会场中交错纵横。模特们全部脱去了衣服,在台上裸着身子疯狂跳跃。歌手们没有唱歌。那绝对不能算是歌。他们、她们、在高呼、以极限的高声呼唤那个名字。SIX!SIIIX!SIIIIIIIIIIIIIIIIX!玛利亚罗斯嘴唇发干。SIX!SIX!SIX!右手不由握住了隐藏在裙下的剑柄。SIX!SIX!SIX!要来了吗。SIX!终于、果然还是要出现吗。SIX!SIX!没错。出现了。SIX!SIX!SIX!在哪里。SIX!是和模特们一样、在舞台上现身吗。SIX!SIX!还是说、在其他地方?SIX!SIX!SIX!
多玛德君、亚济安、皮巴涅鲁。三人几乎同时转向了某个方向。SIX!
玛利亚罗斯毫不犹豫地随着那三人的视线望去。SIX!SIX!
是T台。SIX!SIX!SIX!
在正中央。SIX!
白色的光柱从天而降。SIX!SIX!
是天花板上的聚光灯。SIX!SIX!SIX!
在灯光照射的地方有什么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打开了。SIX!
在T台的正中央打开了一个洞。SIX!SIX!
从洞中有什么东西缓缓升出。SIX!SIX!SIX!
最初、是手指。SIX!
仅仅一根手指。SIX!
像是朝天刺出的右手食指。SIX!SIX!SIX!
随后是手。SIX!
手臂、肩膀。SIX!SIX!
当然不仅仅是肩、那是一个人形的生物。SIX!SIX!SIX!
那家伙高举右手食指笔直向天。SIX!
从玛利亚罗斯他们所在的地方只能看到背后。SIX!SIX!
左手好像拿着什么。SIX!SIX!SIX!
那家伙回来了。SIX!
没错,已经回来了。SIX!SIX!
卷土重来的那家伙,从头到脚都裹在带有黄色闪电状纹路的恶趣味黑色紧身衣中。SIX!SIX!SIX!
在他两手手腕附近、如同门帘一样、垂着数根细长的物体、透露着无法形容的怪诞与不祥。SIX!
与那个时候同样的装扮。SIX!SIX!
刻意装扮得与泉里决战时一模一样,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含义。SIX!SIX!SIX!
总之、那家伙就是回来了。SIX!SIX!SIX!SIX!
回到了这艾尔甸。SIX!SIX!SIX!SIX!SIX!
那家伙!
SIX!SIX!SIX!SIX!SIX!SIX!
SIX他!
SIX!SIX!SIX!SIX!SIX!SIX!SIX!
那个SIX他……!
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
“爸爸……!爸爸……!爸爸……!”露西的叫声被乐队的演奏与呼唤SIX名字的声音彻底淹没。玛利亚罗斯看向亚济安。亚济安带着面罩,不清楚他的视线落在何处,想必是凝视着SIX。他没有行动的意思。至少现在还没有。不过,那可是亚济安。只要他有那个意愿,一转眼就可以与SIX进行快得一般人无法看清的肉搏。多玛德君缓缓地扭动肩膀和脖颈,仿佛在试图平息沸腾的杀气一样。卡塔力只是惊讶地大张着半鱼眼。皮巴涅鲁岿然不动。阿尼高叫着什么操作着摄影机。吉格兹雷乌一成不变地仍像是站着的尸体,即便如此还是面向着SIX。
突然露西试图冲上去。“爸爸……!”由莉卡和莎菲妮亚立即抓住露西,玛利亚罗斯也上前帮忙。“——露西……!”“放开!拜托了放开我!那是我爸!我爸爸……!”“别激动!露西!就炫现在去也没用!”“……是的……!”“放开!放手!放手呀!那是我爸爸呀!终于见面了……!”“我明白你的心情,我是在让你冷静啊!”“冷静个屁啊……!”露西激烈地扭动身体,竭力从玛利亚罗斯他们手中挣脱。被他逃跑的三人扑上去、又被他推搡被他捶打、以三人之力试图将他拖住,不行。好大的力气。他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完全搞不懂。“——爸爸……!”
“呀!”“……哈……!”“咕……!”
露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一口气甩开玛利亚罗斯他们三人。
完了。
被他跑了。
冲出去了。
糟了。
事情要变得麻烦起来了——
——没有。
有人嗖的一下从玛利亚罗斯他们中间穿过、从后方拎起了露西的衣领。
“——咕咳!”被绞住喉咙的露西当然停了下来。
漂亮地捕获露西的是皮巴涅鲁,他马上反剪住露西的双臂。
露西乱蹬着双脚、如同要将喉咙撕裂一样叫道:“爸爸啊啊啊aaaaaaaaaaaaaa——!”
这声音传达到了吗。
SIX扭转身体,面向了这边。
白。皮肤惊人地白而光滑,然而一点也不令人羡慕,那是仿佛无机物一般、令人恶心的皮肤。下垂及肩的黑发,也同样不像是毛发、更像是人工纤维。
左右裂开的狭长嘴唇,看上去满溢着笑意、却只能让人感到可怖。
两眼中宿着鬼火一般的光芒、充满了不祥、邪恶、污秽。
并不是要诋毁蛇——那家伙的容貌让人联想起蛇。含着剧毒的蛇,随时都能致人于死地。简简单单地将人缠至窒息、随后一口吞掉。
SIX。
毫无疑问。
然而,这股违和感又是怎么回事。
立即想起来了。正如亚济安所说。
返老还童。
重新回归的SIX,比起玛利亚罗斯当年所知的那个SIX,体格和容貌都更纤细了一些。虽然不知道那家伙的年龄,当时也绝不会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模样。而如今的SIX,虽然身材极度挺拔,但若说他是二十岁,也完全可以接受。
“……爸、爸……?”露西停止了挣扎。
SIX眯起了双眼。
看着露西的样子,想起了什么吗。有什么感想吗。不明白。说到底,连SIX的眼中究竟有没有露西都无法确定。
连呼SIX名字的声音与演奏此起彼伏,某处也响起了“咿、”“哇、”“呀、”的惊叫。舞台处。玛利亚罗斯看向那边。是模特们。有男有女。舞台两侧拉着幕布,幕布后方应该是乐队准备室。模特们从幕布后方奔出。有穿着衣服的、半裸的、全裸的。也有看上去不像是模特的、其他工作人员混在其中。这也是预先安排好的演出吗。恐怕不是。他们都在逃跑。表情、跑的方式、都像是在拼命。逃?被什么追赶着吗?为什么……?乐队就在舞台上,演奏被打乱了。在T台上跳动着高呼SIX名字的模特们也陆续停止了动作。宾客中也有人动摇起来试图离开。玛利亚罗斯瞪大了眼睛。实在是太过震惊。无法不震惊。
紧随着模特和工作人员们从幕布后出现的,是一群身披银色甲胄的人。紧随……?
不对。
就是他们。
他们就是模特和工作人员们飞奔逃命的原因。
模特和工作人员、大概是被他们追赶着的。
某人叫出了声。不止一人。众多人、无数人、接二连三地高叫:“守、守护者——”“是守护者……!”“银色军团!”“秩序守护者!”“守护者!”“死神……!”“是死神……!”“——死神来了!”
玛利亚罗斯刚想要拔出隐藏着的剑,又停了下来。
怎么办。
无法判断。
看向多玛德君。
也不知是同时、还是早了一步、多玛德君已高声喊叫:
“集中!来我这边集中……!”
刚一听到指示,身体便自行做出了反应。玛利亚罗斯他们迅速向多玛德君所在之处集结。对仍倒剪着露西双手拖着他行动的皮巴涅鲁、只能说一句辛苦了。阿尼呆然愣在原地。吉格兹雷乌依然是尸体。乐队丢掉了乐器、模特们陷入了半狂乱状态、接连从T台上跃下。守护者们挥舞着剑驱赶着他们。在守护者队伍先头的、的确是那个男人。与其他守护者不同,他没有戴头盔。黑发。带着伤疤的脸。浓眉。盔甲的形状不同、也没有持盾。一目了然。
饱含着恐怖、或者是敬畏、甚至是怨念,人们称呼他为“死神”。
他手中握着的大型摩德洛里刀——名刀、达古拉斯•多斯所铸“日轮”,曾经是太阳鬼的爱刀。
该不会、秩序守护者全团都、而且是二代目总长罗叉亲自统率、闯入了这个会场吧。
从来都没有这么预想过。
虽然极为震惊,不过他们出现在此处的缘由却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复仇。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SIX……!”罗叉在T台当中停下脚步,日轮尖端直指仇敌,“一遍不够,杀你百万遍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
“咕哈!”SIX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SIX转向了罗叉。
此时、罗叉已然驱身而出。
宴会的出席者们、要么完全陷入了混乱、要么呆然不动、要么在毫无意义地大闹。群魔乱舞、乱得还不如狗刨出来的水彩画。
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咦……?
不见了。那家伙不见了。
亚济安。
去哪里了……?
不对、这才不是管他去哪了的时候。罗叉以怒涛之势冲向SIX。虽然路线过于笔直,但以那种威势冲刺过去,说不定真的非常难以躲开。一般来说是这样。然而对SIX无效。
他跳了起来。
SIX从T台上跃下,落在贵宾专用席的桌子上。他举起右臂,于是紧身衣上如同门帘一般的部分便缠上了他的右手直至肘关节处,将他的右手化作了钻头。左手则拎起了某种像是短棒的东西。
“总长亲自前来问候这还真是荣幸之至……!”
“多嘴多舌……!”罗叉追着SIX也从T台跃至桌子上。SIX没多耽误,立即向后方逃跑。“——别碍事!”将偶然挡在路上的普通客人一脚踹飞,发现罗叉在身后紧追不舍之后、又回过身来一副要正面对抗的样子。SIX用右手的钻头嘎锵一声弹开日轮、嘎嚓地又挡下一记、咕嗡嗡地反击、却被罗叉轻描淡写地躲开。“呜哈!武器可不止这一把……!”SIX投
出左手拿着的物体、立即向后跳跃。“咣!”“嘎吱——!”如同要割裂耳朵般的声音。SIX挥动左手,上面挂着的门帘又袭击向追来的罗叉。罗叉用日轮将门帘砍飞,飞出去的门帘将附近的客人切碎。血肉骨片四处飞溅。罗叉毫不在意地向SIX突击。SIX用右手的钻头锵嘎锵咣地不断拨开罗叉的攻击,时而操纵左手上的门帘反击。没有用。罗叉全部防御、躲开、招架开来。何等的身法。何等的剑技。不仅仅是力量惊人,身体还很柔韧、甚至是精致。SIX不断来回蹦跳、试图用多变的动作戏弄罗叉。然而罗叉仍紧紧地跟上SIX,明明激烈地四处闪动着身体,却仍不动声色。这真是非同一般。那个SIX已经只顾自保了。不过即便如此,SIX相当灵敏,门帘也很危险,仍是难以靠近。其他的守护者们吼着“滚!”“想死吗!”“靠边!”之类的话,将客人和模特们驱赶至会场另一端,好让罗叉能够全力施展。
“唔……”多玛德君取下面具丢到一边,“好奇怪。”
“奇怪?”玛利亚罗斯也取下假发。
“太弱了。”多玛德君高高挑起眉毛,“再怎么说、也实在太弱了。”
就是这个。
这样看去,的确有让人无法释然的地方。玛利亚罗斯也一直觉得很奇怪。拥有死神之名的罗叉的确很强。比起从前也进步了不少。即便如此,SIX也不应该陷入如此苦战。虽说曾经被多玛德君干掉,但那时候的战斗早已超脱人类范畴,极为异常。而如今、嘛、虽然以玛利亚罗斯的水平肯定敌不过、不如说会被碾压、但终究是在人类的范畴里。排除个人倾向、让也积累了不少经验的玛利亚罗斯来评价的话,也就是“还算厉害”这种级别。
有两个可能。
其一,SIX变弱了。
其二,SIX在故意示弱。
以SIX的习惯,应该是后者吧。
肯定有什么目的。
玛利亚罗斯窥视露西的状况。露西仍被皮巴涅鲁反扣着双臂。双目圆睁、嘴巴时张时闭,全身微微发颤,仿佛无法理解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被强行展示了什么、无法把握状况、无法理解状况、头脑无法运转一样。玛利亚罗斯看向由莉卡和莎菲妮亚。两人也瞥了一眼露西,微微皱眉。我们的想法恐怕是一样的。为了找父亲远道而来,本以为终于得以再会,却没想到演变成了这种结果。真是可怜。但我们的心情也很复杂啊。虽然早就做好了一半的心理准备。果然、真的就是SIX的儿子。呃啊——真是的!为什么ZOO总是遇上这种……!
SIX已经狼狈不堪,离战败只是时间问题,他四处逃窜,最终回到了已经无人的T台之上。
罗叉也追在SIX身后跃上T台。
SIX与罗叉之间的距离,不过五美迪尔而已。
在T台两侧,守护者们举起剑盾列起阵势。
罗叉右脚迈出一步、身体右侧斜对着SIX,日轮反手握在右侧腰间,刀尖向后。
那就是所谓“阳之势”吗。
“休想逃,SIX。”
“这可说不准哦……?”SIX弓下腰后退几步。
“你逃不掉的。”罗叉嘴唇歪曲,“决不会再让你逃掉。”
那是不会笑的死神的笑容。
会场入口处的两扇门一齐打开。门在这之前一直都紧闭着,为了防止SIX趁乱溜走,有数名守护者早早地将其封锁。而如今打开门的也是守护者。从前厅来的守护者。与从舞台后方出现的守护者们不是同一批。众多的守护者涌入会场之中。
舞台处也有十人左右。
SIX被包围了。
“恶、必、灭。”罗叉从牙缝中挤出可怖的声音,“此恨如杀父之仇,断无容你性命的道理。”
“呀哈……”SIX左顾右盼,似乎要说什么。
没有说出口,而是转向某个方向。
在那里、SIX视线的另一端,那家伙站在那里。
一声不吭地消失不见,藏到哪里去了。
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那种地方。
“呼。”
亚济安用指尖一拨前发。
真的是,这家伙什么时候——
——把衣服换了。
该不会,在那一身伪装下面还穿着平时的衣服吧。这样就不觉得热吗。呀、嘛,反正那家伙也对冷呀热呀的没什么感觉。似乎也基本不怎么出汗。
这种事情无所谓了。
才不是纠结它的时候。
“SIX,虽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不过游戏已经结束了。正如死神君所说——”亚济安眯起冻结的淡青色双眼,伸出手指着SIX,“——你理应在此绝灭。你的命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选择可言。唯一的问题是由谁将你消灭,不如就由我来亲手送你上路吧。”
“咕哈……!”SIX的笑法让人很不舒服,他正想要说什么——
在那之前,响起了像是某种坚硬的物体被弹开、随即破裂的巨响。
罗叉的左脚、以无与伦比的力量踏在T台的地面上。
“亚济安……!你胆敢……!”
“诶?”亚济安指着自己,“——你说我……?”
“修奈特副长!立即将亚济安斩杀!午餐时间仍是当斩之恶!我团之敌……!”
“遵命!”在门的方向出现的某个守护者立即以粗厚的声音回应,“太台子、夏洛特!跟着我……!”
“等、等一下、”亚济安茫然四顾,“我是打算和你们合作的呀……我说、这根本不是追究这种事的场合吧!?”
“闭嘴!”罗叉朝着笨痴傻蛋怒喝道,“义决不容忍恶的存在!SIX由我来斩……!”
“原来是为了这个吗!你怎么这么没有肚量!”
“……你们啊喂!”SIX挥舞着左臂将门帘化为钻头,“你们打算无视我这个主角在那里叽叽喳喳到什么时候啊啊啊……!?
“到此为止……!”罗叉冲出,“你的命运将在此终结……!”
“正好啊……!”SIX高高跃起,“Lightning!Spaaaaaaark!SIXpiiiiiiiiin……!”(译注:这里是把SIX的最后一个音节与pin连在一起发出spin的音。因此全称应该是Lightning Spark SIX•Spin,意为闪电火花SIX螺旋)
那是、
那一招、
被守护者们追赶、只能夹着尾巴逃跑的笨痴傻蛋什么的就不用管他了。
SIX在空中开始回旋。两手的钻头合二为一,变成了更大的钻头。SIX急速回旋着以罗叉为目标落下。钻头攻击。在泉里决战中就见过的SIX的必杀技。什么必杀技呀,我又不是半鱼人。看上去就像在搞笑一样,完全不把对手当一回事。那种招式还真的学不来。要说厉害的话的确也很厉害。他终于要拿出真本事了吗。或者说、露出真面目。
“无聊……!”
罗叉仍很冷静。
是吗。
仔细一看,有什么很奇怪。
罗叉轻易地闪躲过去。
化作钻头的SIX、擦过罗叉侧腰撞在T台地板上。
地板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仅仅此而已。
“不对……”多玛德君如同呻吟一般低语道。
的确不对。差的太远了。
在探索泉里的五重塔、凤凰之间的时候,钻头SIX从上一层打破天花板、连带着多玛德君一起一口气贯穿了整座塔。那是极为恐怖的威力。而且、那仅仅是普通的钻头攻击而已。在那之后与多玛德君单挑时使用的Lightning•Spark•SIXpin,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还是一个谜。从身体中噼里啪啦地放出细小的闪电,更是以肉体承受天雷、将雷击转化为自己的力量——这种事怎么想都不可能办得到、然而他就是这么做到了,这才是SIX的最终钻头技。
这个则差太远了。
光是作为钻头、就显得寒酸。太过寒酸了。
SIX从毁坏的T台上跃起又袭向罗叉。“咕哇哈!”右手的钻头‘铮’地低吟。“——呀哈!”左手的钻头‘哐’地尖叫。罗叉将这些攻击全数简简单单弹开。玛利亚罗斯几乎是目瞪口呆。那是SIX?就那个?就那个钻头?那就是全力?复活、外表变得年轻、所以变弱了?还是说、果然是某种策略?说起来、我们就这么看着真的好么?什么都不做?但是、又能做什么?去阻止?为什么要阻止?就算是露西的父亲,那也是SIX。若是要选择站在SIX和秩序守护者之间哪一边,毫无疑问、必然是守护者。现在这种形势要是上前插手,反而会让SIX有可趁之机,这种事可不能做。而且,看来也根本没有给罗叉帮忙的必要。
“嘿!”SIX击出右手钻头。
罗叉轻轻躲开。
“哩哈!”SIX左手钻头发出怪声。
毫无成效。
“呼咿…
…!”SIX接连摆出右钻头和左钻头、紧接着又是一次右钻头,“——呔啊!”
罗叉用日轮在右钻头上一敲。“愤……!”(译注:这里的“愤”、以及后文的“破”、“罗”都是中二风格的拟声词。读音分别是fun、ha、ra)
“嘎叭……!”右钻头即使没被切断、也被击碎了表层。
罗叉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一口气转为攻势。“——破!破!罗!罗!罗……!”
日轮如同舞蹈一般攻向SIX。攻势炽烈至极、全无空隙、如猛风煽动的烈火。隔着这么远,热气却连我这里都感受得到。近距离沐浴这般热量的SIX立即畏缩了。
“……呐啊!?”“破!”
“咿呀!?”“罗!”
“哆噢!?”“破!”
“咕诶诶!?”“愤!”
“噗呀啊啊……!?”
SIX看向自己的左手。
却找不到本应在那里的事物。
左钻头。
罗叉的日轮将SIX钻头形状的左手斩落在地。
“你、你他妈妈妈妈妈妈妈的……!”SIX右手的钻头回复为门帘,“宰了你哦哦哦哦哦哦哦……!”
玛利亚罗斯吞了一口气。
SIX向前踏出一步挥动右手,试图用门帘将罗叉捕杀。
而罗叉则比SIX更快。
并不是差一点点。
要快得多。
罗叉压低身躯从SIX右侧穿过。
在SIX身后三美迪尔处停下。
罗叉将右手单手握着的日轮向斜上方一挥,仿佛被遥远彼方的某物吸引着、远远眺望。
“哇哦……”SIX嘿嘿嘿地笑着用右手捂住胸口,“哇哦、哇喔、哇喔……”
从他的右腰至左肩、浮现出一条红色直线。
SIX用手指在那线上一抹,看着指尖上沾着的红色液体,又一次、哇喔、如此低语,然后又、嘿嘿嘿、如此发笑。
“……挺厉害……的嘛、死神……秩序守护者、第二代……总长……”
每发出一丝声音,SIX的身体就‘错开’一分。
“这场架……打得不错……真是……感觉很爽……唔哈哈……”
从腹中挤出言语和笑声、SIX转过身来。
罗叉则只是把脸转了过来。
两人相视的时间是一秒、还是两秒。
最多也就如此了。
“蠢————————————————————货。”
“什——”
罗叉无言以对。
SIX完全裂为两截跌落在地。
“爸……爸爸……!”露西甩开皮巴涅鲁的手冲了出去。
露西拼了命的时候力气大得超乎常理。还是说,是皮巴涅鲁自己松手了吗。真是这样的话,这个选择可是相当的不明智。那个男人——那个名唤SIX的生物,按玛利亚罗斯所知,绝不会因那种程度的伤丧命。连砍掉脑袋对他来说都算不上什么。
“多玛德……!”玛利亚罗斯一边高叫一边紧追上去。
话音刚落多玛德君便发出指示:“嗯。全员跟上!”
玛利亚罗斯在T台前面抓住了露西。“露西!”紧紧抓住了袖子,随即扯了下来。那身衣服虽然看着很可爱,但绝不结实。袖子在肩口位置被撕裂开来。“——啊……!”玛利亚罗斯没有犹豫,立即继续紧追。不行。追不上。越来越远。好快。但是、我们还有比速度不输给任何人的皮巴涅鲁。皮巴涅鲁迅如疾风地迫近露西、追赶上去、伸手试图擒住。“什——!?”
不会吧。
难以置信。
擦了过去。
露西俯下身子躲过了皮巴涅鲁的手。
不、不对。
露西恐怕并不是为了闪躲才俯下身子的。
露西四肢着地、两手在地板上叩击、两脚蹬出、飞跃起来。
这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搞什么啊、那种动作。又不是什么野兽。
露西跳上了T台。紧随其后是皮巴涅鲁,多玛德君、卡塔力、玛利亚罗斯、由莉卡、莎菲妮亚也依次跟上。露西身体极度前倾、双脚如同在回旋一样奔跑着。这种跑法、居然这么快、然而果然还是敌不过皮巴涅鲁。距离SIX和罗叉所在位置还有七、八美迪尔,皮巴涅鲁突然提速,这一次他并没有打算要伸手抓。而是用脚。从后方扫出一腿。“——Da•Ah……!”露西被绊倒,本应重重落地,然而他顺势翻了一个跟头减去冲击。正要再度爬起身来,便被追上来的多玛德君一把拎了起来、扛在肩上、手紧紧扣在露西腰间。
“放、放开我!放我下去啊……!”
不管露西如何乱动抵抗、多玛德君仍是岿然不动。
玛利亚罗斯在多玛德君斜后方停下脚步,握住藏起来的剑柄。
皮巴涅鲁在右侧。
卡塔力在左边。
由莉卡将极限九手棍在地板上猛地一敲、除去了伪装用的装饰。
莎菲妮亚的魔杖仍是“拷问之鞭与达成征服的锡杖”的样子,不过应该不会碍事。
SIX仍倒在地上。
罗叉瞥了多玛德君一眼,不作声响地靠近SIX,缓缓举起日轮。“要如何才能将你彻底消灭,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试。”
“……咕——嘿……”SIX吐出一口血,“……这可、说不准……”
罗叉皱眉,将日轮握得更紧。
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不必试了。”
“嗯。”多玛德君发出如同低吟的声音。
“诶……?”露西回头看向玛利亚罗斯,“为、为什么……?”
“就是说啊、”卡塔力一边连声叹气一边摇头,“这家伙是那啥啊。”
“怎么……?”罗叉紧咬牙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是呀。”笨痴傻蛋抱着胳膊摸着下巴、呼嗯、地点头,“其实我也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真是少见、一副严肃认真的烂脸。
就在罗叉的身边。
“我倒是想问——”玛利亚罗斯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
为什么?
什么时候、如何、出现在那里的?
因为是笨蛋……?
当然了,这么想的不只是玛利亚罗斯一人。
“你小子——”罗叉不假思索地急速挥出日轮,“——不知悔改……!”
笨痴傻蛋立刻跳起躲过斩击。“真是暴躁!我倒不是说让你现在开始修身养性,你就不能好好考虑一下场合吗!?”
“闭嘴!你这种——”
“咕……哈哈……!”SIX笑了。
“爸爸……!”露西又开始挣扎、以至于从多玛德君手中挣脱——怎么可能。
多玛德君自己把露西放了下来。
已经没有危险了。多玛德君如此判断。
露西抱住SIX。“爸爸……!”
“……啊……?”SIX的视线挪向露西,“……哈哈……是吗……咕咳……你……咳嘿、哈……”
“到底是怎么……?”
罗叉吊起眉毛环视四周。
会场陷入静寂、针落有声。
客人们、守护者们、所有人都纹丝不动、连喘息声都听不见。
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嘎哈……”SIX吐出沾满血的舌头左右摆动,“所以说……你是个……蠢货……”
“难道——”罗叉哑口无言。
“看来你终于明白了,死神君。”笨痴傻蛋伸着下巴朝SIX示意,“就是这样。这家伙不对。不是SIX。是其他人——不、既然是SIX、这里应该用‘其他东西’才对吧?”
“但是……”罗叉的眼神一瞬间摇摆不定。
最终视线落在了多玛德君身上。
“这话说起来也是可恨。”多玛德君叹了一口气,“那个肮脏的孽畜要更加难对付。仔细看。这家伙已经快死了。”
“嗯……咕、咕、咕……嘿啊……”SIX——不、假SIX已经开始翻白眼了,“……爸、吧……爸爸……我按你……说的……”
“……爸、爸……?”露西颤抖的双手捧着假SIX的脸,“等、等等……你说爸爸是……”
“……爸、爸呀……”
假SIX的双眼、恐怕已经、什么都没有看、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仅是视觉。
大概、假SIX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表……扬……我吧……爸……爸…………”
最后的一次呼吸极为短暂。
“死——”
露西仿佛痉挛一般、嘶、嘶、如此猛吸着气。
然后猛然垂下肩。
“……死了……”
由莉卡在假SIX身边蹲下,一边把脉一边看了一眼伤口。“医术系已经无能为力了。”
“说什么……父亲?”罗叉脸色发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你们被耍了这么一回事呀。”玛利亚罗斯
一不小心漏出这句话,立即后悔了。
因为不仅是罗叉、守护者全员一齐瞪了过来。杀气好重,真吓人。
咱们说清楚,这可不是我的错啊?当然不是啦。
秩序守护者肯定也发现了Revice和SIX之间的关系。然后又得知了这个宴会,预想SIX应该会在宴会上出现,说不定还有确实的证据。毕竟这可是总长亲自上阵、还带着这么多部队,想必是得到了某种情报。目的当然是为了除掉SIX。但是仔细一想,到处都有可疑之处。
首先,对客人的检查实在太过宽松。会场周边的警备虽然安排了一些人,却完全没有紧张的气氛。
其次,秩序守护者冲进会场之后,应战的只有假SIX一人。其他的、没有哪怕一个人试图向守护者们出手。
亚济安在由莉卡旁边单膝跪地,脱下假SIX的紧身衣。上半身。胸口正中央。
6的刺青。
“……阿尔特拉流行风的模特,就是这家伙。”玛利亚罗斯疑惑地皱起眉,“那就是说、SIX从一开始就——不、不对。”
“嗯。不对哦、玛利亚。”亚济安看着这边点了点头,“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SIX的替身。然而我在黑房子里遇到、左肩上有6的刻印的真正的SIX,也的确存在。”
“我们……”罗叉几乎将牙齿咬碎、好像在抑制着全身的震颤,“被算计了……?可这是为了什么……?”
“罗叉。”多玛德君扫视了一圈会场,“优安来了吗。”
“没有。”罗叉像是被空气打了一拳一样瞪大眼睛,“为了对付这边我带上了全部精锐——但那家伙留在屯所。”
不知为何,玛利亚罗斯想起了皮巴涅鲁所说的话。‘一座躯壳’。正确来讲,应该是按照露西指正的那样、‘一座空壳’。
一座空壳——(译注:参照前文注释。もぬけの殻这个词从字面意思上理解,就是蛇蜕下来的皮。它‘无人的房屋’的意思特指类似‘警察去罪犯据点抓人却扑了个空’这种情况,再加上SIX很像蛇,所以这里用这个词实在是非常形象。译文不足以表达其内涵之万一)
这里的SIX是替身。在Revice这边似乎根本没有配备战斗人员。完全可以算的上是一座空壳。莫非、这个宴会本来就是为了引出秩序守护者的陷阱。但这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思路可能有点太跳跃了。而且也没有证据,只不过是一家之言。若是被如此反驳,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多玛德君为什么要向罗叉询问优安•桑瑞斯的下落呢。我们的园长有着独特的嗅觉。而且第六感也很强。说不定,多玛德君和玛利亚罗斯的想法一样。
“原来如此。”亚济安突然站起来转向罗叉,“如果说你们是来报仇的,那么SIX也是一样。”
“什么……?”
“SIX想要一雪前耻。这一点也不奇怪吧?”
“瞎话连篇。”罗叉眼中冒着精光握紧日轮刀柄。
“象征……”
谁呀这是,插嘴的家伙。让笨痴傻蛋和死神两个人自己去争不就好了。反正那两个人都喜欢打架。打架打架打架。不管前面说什么废话,到头来还不是要打成一团。
嘛。插嘴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就是了。
“秩序守护者的象征是什么?”
“那是——”罗叉伏下视线,“先代所树立的义。”
“你非要让我跟你把每个词的意思都说清楚才能明白吗?”
像这样舌尖口快,很容易招惹多余的是非。这我也懂啊。
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我说的象征,指的是物质上的东西。更加清楚、不管是谁都一目了然的——”
“物质……”罗叉看了一眼日轮,抬起头眼睛瞪得吓人,“你是说屯所?”
守护者们习惯称之为‘屯所’的银之城寨,顾名思义是在艾尔甸城中建造的坚固城寨。冠着‘城寨’名字的其他大型建筑物也不是没有,然而只有银之城寨真正称得上是一座宏伟的城堡。
即便是在整个艾尔甸之中,拥有自己城堡的族也仅有秩序守护者而已。
顺便一提,光明正大地把王立银行当作据点的族也只有我们ZOO而已,不过这两者之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没错。秩序守护者拥有自己城堡的这一事实,会对艾尔甸市民给予‘级别完全不同’这种冲击。他们并不仅仅是人多、不仅仅是全员包裹在闪着银色光辉的纯血司祭制品之中、不仅仅制度森严,在这混沌之城树立秩序的银色军团的守护者们、可是住在那么宏伟的城堡里啊。
“修奈特副长!”罗叉将日轮收回鞘中大声高呼,“我等立即赶回屯所!琳迪队长!你负责解决午餐时间的头领……!”
“遵命!”粗声回应的守护者、虽然因为戴着头盔看不清脸、恐怕就是修奈特副长吧。
“得令!”另一声则是女声,“十二号游击队!随我前进!誓取怨敌、虐杀人偶之性命!为了我等之义……!”
“为了义!”“为了义!”“为了义!”“为了义……!”
身穿女性用天命GDS、戴着附有羽毛头盔的夏洛特•琳迪。玛利亚罗斯认识她。泉里决战的时候,ZOO便是与她率领的十二号游击队一同行动。
十二号游击队的目标,看来就是笨痴傻蛋了。
“真没想到这人居然不识好歹到如此地步!没办法……!”笨痴傻蛋以肉眼无法企及的速度远离罗叉,将指头摆在嘴边,“——玛利亚!把对你的爱留下!我人暂且撤退了……!”
随后将手朝这边一甩、呼、地吹了一口气。你干嘛?就是说、咦?你在丢飞吻?
哼~
蛮恶心的。不如说、超级、恶心得我都快受不了了哦……?
玛利亚罗斯咻地伸手把看不见的飞吻拨开。“什么都不用留下、赶紧消失怎么样?”
“呼呼。一如既往地容易害羞!你的这一点也是如此可狂爱!顺便一说、可狂爱的意思是、可爱得令人发狂啊!”
“已经很恶眼心了你能不能赶紧走啊?顺便一说、这是恶心得碍眼的意思哦。”
(译注:可狂爱=いとくるしい。いとしい+くるおしい。这个合成词就不怎么好了,感觉像是胃痛(胃頭苦しい)一样。恶眼心=メザキモい。目障り(メザワリ)+キモい)
“虐杀人偶!受死吧……!”
“唔……!”恶眼心的笨痴傻蛋悠然闪过夏洛特连续的攻击,“虽然你的刀法不错,不过想要砍我还早了一万年……!”
“给我闭嘴!”
“那、恭敬不如从命、我这就闭嘴离开!”
想要追上认真逃跑的亚济安,恐怕得要皮巴涅鲁那个级别的身体能力才行。亚济安一边看着夏洛特和十二号游击队队员们一边拉开距离,向着舞台方向移动。按照马修•修奈特副长的指示,其他守护者都陆续前往会场正门口,舞台方向没有人看守。罗叉的队伍是从舞台深处的乐队准备室出现的,能进自然就能出。既然是亚济安,应该不会被抓到吧,稍微放心了。
逗你的逗你的逗你的。我可没有放心啊?跟我又没什么关系。随你便你爱往哪逃往哪逃再也不要出现最好。
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
现在这种事真的无所谓了。
“多玛德。”
“嗯……”多玛德君收紧下巴垂着双眼点头。
玛利亚罗斯迅速与由莉卡、莎菲妮亚、皮巴涅鲁、以及卡塔力交换视线。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这可真是的’的表情。不、莎菲妮亚不同、她一副非常沉痛的样子。
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只要是为了同伴,多玛德君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踌躇。反过来,如果是为了自己而调动同伴,就会非常慎重。
多玛德君作为园长,当然也有他的不足之处。虽然基本上都是一些可以无视的小缺点,但是说真的,只有这一点希望你能改掉。多玛德呀,你的确是我们的园长,但同时也是我们的同伴之一。你总是毫不犹豫地为了同伴、为了同伴珍视的事物而赴汤蹈火,我们也是一样的啊。我们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啊。
“丹尼斯•桑瑞斯,”玛利亚罗斯握紧拳头在多玛德君的背后轻敲了一下,“曾是多玛德重要的朋友对吧。优安•桑瑞斯是他的养子,他和你也早就认识吧。”
“是啊。”多玛德缓缓吐气,“——他从前经常和我一起玩。虽然他说已经不记得了。”
“你担心他吗?”
“那家伙可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也去吧。”
突然直指核心。
承受着所有人的讶异视线,皮巴涅鲁的脸稍微有些发紧。
“是呀。”卡塔力咣地一拍多玛德君的肩膀,“这时候不去怎么行!”
“决定好了的话,就赶紧出发吧!”由莉卡用棍子在地板上一敲。
“是、是……呀……”莎菲妮亚一点点、一点点试图靠近多玛德君,“所谓……事不宜迟…
…”
真是看着着急。就算莎菲妮亚强硬地用身体贴上多玛德君,他想必也不会讨厌。干脆,把莎菲妮亚朝着多玛德君猛推一把怎么样。
还是算了。就算真的做了,多玛德君也只会普通地接下莎菲妮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样没有任何意义。虽然我对于感情方面也不怎么懂。
“抱歉。”多玛德君抬起一边眉毛和一边嘴角,“就像你们说的,说实话、我很担心优安。而且、还有——”
黄玉般的眼瞳向一旁移动。
露西仍双手捧着假SIX的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不知该怎么提醒他才好,但总无法放着不管。露西是ZOO的一员。是同伴。不管露西的父亲是什么人,这点都不会改变。
只是、他本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说不定什么都没有想。至少现在、恐怕没有想这个的心思。
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分别从两侧抱住了露西的肩膀。
“露西。”
“……诶……”露西看着玛利亚罗斯,使劲眨着红眼,“啊……玛利亚、桑……由莉卡姐……”
“没事——呀、不可能没事的。”
“不……”露西把手从假SIX的脸上挪开,低头看着满手的鲜红,“到底……怎么……我不明白……该怎么办……”
“没办法。不过——”由莉卡摸着露西的头,“——有我们在,你不系一个人哦。不要忘记这点,露西。”
“是……”露西虽然早已双眼湿润、却咬着牙没有落泪,“好的,由莉卡姐。我、已经没事了。只是、有点吓到……”
“理所当然。”玛利亚罗斯抚着露西的后背,“我们也是,被吓了一跳。”
“这个人,”露西频繁地对嘴唇时咬时舔,“说什么爸爸。什么按你所说。还有什么表扬我吧、爸爸——那个……他说的爸爸,是不是就是……”
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又一次交换视线。
两人将露西紧紧抱住。
如果不这样、眼看他就要陷入崩溃。
“我的、爸爸……?”露西吐出断断续续、但又非常、非常沉重的叹息,手指抚上假SIX的脸颊,“这样的话、这个人就是……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