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5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云层像是铺在天空上的绒毯。这层绒毯过于厚实,以至于其下方一片昏暗。仅仅只是下午一点前,却已如同黄昏。
回想起来,泉里决战的时候天气也不好。这到底是好兆头,还是不好呢。好不好都无所谓了——不,不是这样。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兆头。昨天就是昨天,今天就是今天,明天就是明天,每天的状况都各有各的不同。不要考虑多余的事情,这并不是考虑兆头这种事的场合。如果有那个闲心,不如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在前方约五十美迪尔处矗立着的银之城寨,虽不至于一点往昔的影子都不剩,但现在的模样也已经和原来大相径庭了。
首先,是原本近似于白色的灰色城墙,高七美迪尔以上。如今已经彻底涂黑了。自称GENOCID的SIX一党,耗费了大量的颜料、投入众多人力在半天之内就将银之城寨全部染黑。
随后,在城墙之上,长长地排列着无数的白色物体。远远望去,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用上望远镜也有些模糊。不过,已经派侦察部队探清楚了。那是人类的头盖骨。数量实在是太多,让人难以相信那些全都是真货,总该掺了一些模型之类的吧。
以及,那旗帜——在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也就是所有的副塔上随风飘舞,在黑色底衬上印着闪电与龙卷风形状的红色纹路,那招人眼球的旗帜,当然和秩序守护者一点关系都没有。原本,秩序守护者就没有自己固有的纹章。在守护者们的装备上雕刻或是绣着的纹章,都属于全权负责他们装备的纯血司祭。秩序守护者的义体现在手中之剑、挥出剑的力量、以及流出的鲜血。这是初代总长“太阳鬼”丹尼斯·桑瑞斯定下的规矩,这既是守护者的决意,也是他们的信念。
那建筑物已经无法再称作是银之城寨了。那是GENOCID的根据地。
极恶城。
——话说,极恶城这名字,真的能拿出来见人吗。这命名品位真的是差到了一定境界,看到被挂着这种名字、被改造成那副模样的曾经的家,守护者们又会是怎样的心境呢。至少,不爽、不愉快这种词肯定是远远不足以表达的。他们如今之所以在此,就是为了将这份情感剧烈地爆发出来。
第三代总长多玛德君率领秩序守护者本队二百五十三人,在环状路上斜前方就是极恶城的位置整齐列阵,迫不及待地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马修·修奈特副长率领别动队五十九人,应该已经到达通往第四副塔地下纳骨堂暗道的附近位置。
在本队、别动队与收容所护卫队之间的战力分配这一问题上,作战司令部内产生过激烈的辩论,最终结果是从收容所护卫队中调出一部分人员组成别动队。因为本队的战斗力必须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而别动队的目的也并非通过暗道侵入城中,而仅是将其封锁而已。这样安排也算是物尽其用,玛利亚罗斯是这么认为的。
我等秩序守护者——加上‘我等’这个词让我很是难为情,一直习惯不了,或者说根本没打算习惯。如今我也是守护者的话——包括我在内,原ZOO的各位的装备也和原来没有任何区别,混在守护者中显得格格不入,但总归也是守护者——话说,我个人的处境,还有些不同。因为如今也算是身居代理副长的职位,所以处于不得不说我等秩序守护者这种话的立场。就算这么说,光明正大地从口中说出来还是太过羞耻,所以仅在心中默念——我等秩序守护者的目标极为单纯。
第一, 攻占极恶城。
第二, 若SIX身处极恶城中,则将其逮捕,可能的话处决。
当然,最终目标是将SIX的GENOCID彻底消灭。如果凭这一战就全部解决自然是好的,但事情恐怕没那么顺利。我等秩序守护者已然受到重挫,不可急于一口气逆转形势。要踏实地一步步积累胜利果实,向SIX施压,最终消灭GENOCID。这才是正途,而夺回银之城寨则会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好安静啊。”身后的露西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系呢。”“……没错……”由莉卡和莎菲妮亚仅仅是应和了一声,没有形成对话。就连平常总是安静不下来的卡塔力也一言不发。这让我稍微有些意外。
玛利亚罗斯看了看表。离下午一点还有五分钟。向旁边看去,发现琺瑠也在确认时间。
敌人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秩序守护者的存在。但正如露西所说,极恶城太过安静了。这样的话或许不如马上开始攻击。刚打算向前面不远的多玛德君提出建议,就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皮巴涅鲁。玛利亚罗斯回过身来,皮巴涅鲁的眼睛正远远地凝望着什么。正打算问个明白,皮巴涅鲁便抬起右手指着什么。玛利亚罗斯顺着皮巴涅鲁的食指看过去。“……咦?哪里?”
“那里。”皮巴涅鲁眉头稍紧。对于一直都冷静沉着不屈不挠的原杀手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严峻的表情了。他的食指恐怕指的正是极恶城的主塔顶端。
周围传来了骚动声。玛利亚罗斯取出望远镜。主塔,看见了。在顶端设置着巨大的半永久灯。正因为那台半永久灯,主塔才被称为“义之灯塔”。不,是曾被称为。曾经,能将半个夜空照亮的纯白大型半永久灯,如今染着某种紫色,在这因天气略显昏暗的白日之中释放着不祥的光芒。玛利亚罗斯倒吸了一口冷气。“——啊……”
众人距离极恶城的外墙约有五十美迪尔,离主塔的距离应该还要再远几十美迪尔。主塔虽然是五层的建筑,但比起其他同样五层的住宅楼,要高出不少。因此其顶端与这里也有不短的距离。虽然以肉眼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但也相当难以察觉。皮巴涅鲁视力很好,所以才能够发现。
在大型半永久灯上,有着什么东西。是人。似乎没有穿衣服。被黑色绳子一样的东西一圈一圈缠绕、绑在了大型半永久灯上。远处望去,并看不清面孔。不过就算看不清,也多少能够预想得到。玛利亚罗斯取下望远镜,皮巴涅鲁靠近过来悄声说道:“——应该是·优安·桑瑞斯。”
这时候又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皮巴涅鲁发现,而玛利亚罗斯确认了。大家都察觉到了这件事。玛利亚罗斯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朝多玛德君招手,让他弯下腰在他耳边说:“优安·桑瑞斯在主塔顶上。”
“嗯。”多玛德君点了一下头,朝主塔顶端看了一眼。他是怎么打算的呢。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打算做。多玛德君转过身去依然向前,再无其他动作。
琺瑠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也朝主塔方向一瞥,随后恢复常态。
玛利亚罗斯垂下视线。琺瑠大概已经注意到了吧。不仅是她,肯定还有其他人注意到大型半永久灯上捆着人。那到底是谁。如果是毫无关系的人,肯定没有必要以那种模样、绑在那种地方。守护者们都知道优安还活着,所以大概都能够想象的出来。另外,即便是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比起救出优安也要以达成既定目标为优先——这一方针虽然大家都牢记在心,但至于内心是否真心接受,则是另一回事了。
罗叉挤出一句:“安静。”于是骚动声便马上消失了。
玛利亚罗斯正打算再看一遍手表。突然极恶城城墙上方出现了人墙。每个人都穿着以黑色为基调的花哨衣装。那是Revice的产品。他们都是GENOCID。那帮家伙乱挥着手中的武器一齐高呼。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毕竟人数很多,音量很大。不能说完全没有压迫感,但守护者们的面色不见动摇。
玛利亚罗斯向手表看去。离下午一点还有两分钟。多玛德君抬起右手:“莎菲妮亚。”
“……在……”莎菲妮亚从玛利亚罗斯旁边走过,来到多玛德君身边。
“准备前进。”多玛德君低声说道。随后,包括总长代理及副长在内的各队长、队长候补均发出“准备前进——”的号令。守护者们在石砖铺成的坚实地面上踏出足音。玛利亚罗斯深吸了一口气。多玛德君的右手向前挥去。“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各队长、队长候补几乎同时响应。多玛德君迈出脚步。所有人都紧随其后。玛利亚罗斯一边挪动脚步一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注视城墙上方。GENOCID的杂兵们,并不仅仅是在上蹿下跳地嘲弄。有一部分杂兵在做着什么工作。那到底是在干什么,似乎像是在把城墙另一侧的某种东西拉上城墙。
前进了十美迪尔左右之后,便发现了那到底是什么。杂兵们在城墙上扶着那东西,将它转向了这边。“……旋转式连弩。”
那是著名机术士“PinkShoot”发明的多管连弩。某国曾试图将其作为军队的制式装备,却因为成本过高而断绝了这个念头。也开发过众多其他兵器
的鬼才“PinkShoot”,在那之后失去了行踪,至今为止也生死不明。
当初SmC也拥有旋转式连弩。如今又将它搬出来,不吸取教训——这么认为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他们用的和玛利亚罗斯所知的那种型号相同,一分钟可以射出三十发,最大装填数达到了一百二十支。那是莫大的威胁。而且,数量不少。虽无法数清具体的数字,但一眼看去,至少有数十台——甚至有可能达到三位数。
或下蹲或弯腰、这么抱着旋转式连弩的人还得由其他人支撑着才能站稳,那些家伙正打算做射击准备。多玛德君叫道:“举盾!”于是队长、队长候补们高声应和。守护者们举起盾牌彼此靠近,形成了没有空隙的盾墙。像玛利亚罗斯这种没有拿盾的人,也都躲进了那几乎完美的盾墙之后。只有队伍先头的多玛德君、以及紧随其后的罗叉不同。多玛德君很是悠然,而罗叉如同像是与多玛德君较劲一样,也堂堂地行走着,不做任何掩躲。
保持这样又前进了十美迪尔。是因为盾墙的缘故吗。没有听见飞矢破空的声音,只是突然间、叭吱叭吱咚嗞咚嗞的、弩箭落在盾牌上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开始了。旋转式连弩的射击。密如雨点。这雨声也太过恐怖。呀,其实不是雨。总之对心脏不太好。但是,没问题的。纯血司祭的盾牌、以闪着银色光辉的埃尔纳姆铬制成的守护系列,在减轻重量的同时防御性能也很高,耐久性也出类拔萃。箭矢被盾墙弹开,在地面上大量堆积。而守护者们踏过这些箭矢保持前进。卡塔力“哇噢、哇噢、哇噢!”地笑着大叫。能理解你的心情,正是这种时候,才不知为何变得想笑。但是,玛利亚罗斯同时也是代理副长,必须得忍住笑意。但是,心情还是愉悦了起来。如果不去管它,就会越来越高,说不定会尾巴都会翘到天上去。这样不好。要冷静。
离极恶城的城墙还有二十美迪尔左右。多玛德君大叫一声:“停下!”于是守护者们一齐停下脚步。那么,是时候让莎菲妮亚出场了。没有发出声音,仅仅在心中为她鼓了把劲。莎菲妮亚已经在多玛德君身边进入了施展魔术必要的精神集中状态。
考虑到那曾是银之城寨,这个方法便显得有些难以接受。换言之,纯粹的守护者们可能想都没想过要这么做。暂且不论这个,如果没有莎菲妮亚这种级别的魔术士,这原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个方案由玛利亚罗斯提出,经过激烈的辩论后被采用。这个作战的目的是突破那层城墙。
“术式……连锁——”
握着魔杖的莎菲妮亚的两手之中,还握有邪脊GD和多古兰石、托马尔克骨和马霍特姆木炭。有的是炼金术的产物,有的是天然生成,但全都是极为珍稀、昂贵的材料,而且并非轻易能够得到。这一类触媒和秘药是施展高等魔术的必需品。一次数千达拉,时而数万达拉,甚至花费更高,魔术正是因为此才可怕。不,最可怕的不是成本,而是在货真价实的魔术士手中施展出来后那巨大的破坏力。
“Sea櫓Gea虞Rea出Nea芯Lea怒Cea宴Kea辯Mea尽Sea”
比起其他的三流魔术士,莎菲妮亚的咏唱带着一种独特的气场。从那纤细的身躯中散发出来的激烈魔力,带着常人亦可目视的青白光芒,而莎菲妮亚的魔术,并不仅仅如此。
“YdeoL觀星冥凌GundaeL陰性MaxiGZG驗廟乘廼稟坤靜匪QyQyBeL”
就连吟唱咒语的声音之中,都似乎蕴藏着不可侵犯的某种力量。
“銑翫HideL拇Ru狗YLYLVousRayes蹈暉喘快樂GyGyDyL怨靈VA”
莎菲妮亚将魔杖在地面上一叩。“——GeBaLT”
地面在摇晃。但只摇晃了短短一瞬。震源是城墙。剧烈的摇动,城墙的上半部分——宽达十五美迪尔的一段,像是从中心炸裂一样破碎了。伴随着大大小小的城墙碎片、GENOCID的杂兵们也飞散开去,其中有五六人甚至落在了守护者的阵前——三四个人撞在了盾墙上。旋转式连弩的射击停止了。但这还不够,城墙有七美迪尔以上高,这只是破坏了上半部分而已。就算是同时驱使气灵Opt与Jye、土灵Dak、Dik与Nik才能放出的莎菲妮亚那强大的高等魔术“大地爆裂无情”,也无法仅施展一次便将那坚固的城墙彻底毁坏——仅一次的话。这我很清楚,这是预料之内的。莎菲妮亚已经在准备下一发了。
“Sea櫓Gea虞Rea出Nea芯Lea怒Cea宴Kea辯Mea尽Sea”
不仅是在准备,已经开始了咏唱。连续咒法。一次精神集中便能使用两次魔术。
“YdeoL觀星冥凌GundaeL陰性MaxiGZG驗廟乘廼稟坤靜匪QyQyBeL”
天才莎菲妮亚甚至掌握了这种超脱常理的技巧。
“銑翫HideL拇Ru狗YLYLVousRayes蹈暉喘快樂GyGyDyL怨靈VA”
莎菲妮亚又一次将魔杖叩于地面。“——GeBaLT”
摇晃。比起第一次更加直接更加肆无忌惮的冲击。刚才被破坏了上半部的那一段城墙——它的下半部分,直接崩飞了出去,化作粉尘。这是大地爆裂无情的叠加效果。虽然早就清楚,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太厉害了,莎菲妮亚,太伟大了。漫天的尘埃遮蔽了视线,但不必看也知道,那一段城墙已经彻底崩毁了。
“——好!”玛利亚罗斯不由叫出了声。守护者们也欢呼雀跃。但多玛德君马上怒吼道:“——还没完!别动!”
如他所说,莎菲妮亚的工作还没完成。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为了完成使命,莎菲妮亚从长袍中取出一条细长的银色锁链,链身上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如同昂贵的装饰品一样。莎菲妮亚利落地将其两端链接在一起形成一个环,放在了身体前方。
敌人又开始了射击。似乎有一些人放下了盾牌,导致有几名守护者中箭倒下,各处传来队长、队长候补们“把盾架好!”的命令声。莎菲妮亚仍在集中精神。时间很长。还没好吗。没办法,大型魔术就是如此。粉尘散去了一些,能看到另一侧似乎有着什么。“来了。”皮巴涅鲁说道。也就是说并没有看错。守护者们——虽不是所有人,但很多都躬起了腰,还有人的手握在了剑柄上。多玛德君大吼:“我不是说过别动了吗!”与此同时,咏唱开始了。
“罪WO罪TO思WAZU罪惡WO快樂TOSI膿NDA軀NI猥RANA愛撫WO受KURU事WO恥辱TOMO思WAZU淫樂NI溺RE腐臭WO好MI死者WO愛SITE犯SI天YORI放逐SARESI王女(译注:这段咒语并非是胡写的,将英文字母按照罗马音读出来的话,可以形成意思完整的通顺句子)”
那条银锁也是一种触媒,被称作人造触媒魔道具。专门经营这方面物品的店在艾尔甸也仅有一家,而且只有魔术士才能进入,那家店似乎在第十区的米勒山丘。毕竟,只有极少数的魔术才会使用到这种触媒,几乎完全没有销路。材料费用也高得可怕,制作起来也极花功夫。也正因为此,那条银链的价格竟然是一千九百九十八万达拉。嗯。太胡扯了对吧。
那超昂贵的银链环上泛起了黑色的光。黑色的光。这世界上本不存在这种东西。但是在另一个世界存在。据说在那个世界,夜幕是白色的,而太阳是纯黑。当然,在黑色太阳射出的日光下,那个世界的住民都被映成了黑色。按照某个说法,已知的异世界有一百个以上,而那个莫名其妙黑白颠倒的世界正是其中之一。
“来TARE禍禍SIKI王女来TARE醜KI王女然SI汝既NISONO位NI在RAZU汝WA墮SERI汝WA狂ERI汝WA乱RERI汝WA貪RI汝WA腐RI腐RI尽KUSI蠅集RI穢RAWASIKI姬”
如今,以那条银链为媒介,那个异世界与这个世界建立了物理上的连接。成为两个世界交错点的银链环中喷出的黑光开始扩散,以漩涡状散开,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圆。圆中陆续浮现出错综复杂的纹路。空气中的粉尘已经基本消散。另一侧有着众多敌人正要冲出来——直到刚才为止,现在已经全部呆立在原地。
“汝KORE贄也今KOSO此处NI来TARITE償IWO為SE”
于是,莎菲妮亚的咏唱就此告终。那黑光构成的圆深不见底,从中——首先是巨大的、奇大无比的、纯白色外形像是右手的东西、现形了。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那号叫、或是用惨叫更为合适、还是说形容为哭叫、亦或是、厉叫。玛利亚罗斯想不出答案。总之,伴随着那令人生厌、就像是刺穿耳膜直入脑髓一通乱搅的声音,白色的手抓住圆形黑光的边缘,以臂力、一下子
将深渊下隐藏着的全身提了出来。
“好久不见。”玛利亚罗斯低声呻吟。拼命将已经涌上喉咙的吐意吞了回去。
与她——没错,那庞大至极、身高明显超过十美迪尔的躯体,却是人的形状,并且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是女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与她见面了。说实话,这是第二次。真希望不要再有第三次——若是能让这第二次也没有该多好。她就是这样让人不敢恭维、敬而远之、冲击力惊人的女性。
究竟是谁将她的身体误当作了花田,还是说是风带来的种子的偶然在她体内定居呢。在她的身体各处,虽不密集,但也零零散散开着不少纯黑色的奇怪花朵。那在全身表面纠缠着、像是黑色绳子一样的东西,说不定就是那些花的根茎。她的皮肤非常白皙,但却又从头到脚布满了一道道凄惨的裂痕。从那些残酷的伤口之中,流淌出血液、脓汁、以及无法言喻的液体,让人无法直视,不禁想要背过头去。然而,她的面容却美丽工整得令人心惊,注视着那盈满悲哀与寂寥的黑色湿润双眸,不由得心生同情。呀,要说可怜的话她的确是非常可怜。毕竟、她没有头发。不仅仅是没有毛发,也没有头皮。甚至连头盖骨都被切除了。那裸露在外似乎正慢慢腐烂的大脑上,插着数百根又长又粗像是针一样的物体。这已经算好的——不、哪里称得上好了——在她大脑周围盘踞着的那一团黑雾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实际上,那团黑雾就是她名字的由来。
那是苍蝇。数千数万甚至更多无法想象数量的苍蝇聚集在一起。苍蝇并不仅仅是在那里飞来飞去而已,还在她那腐烂的大脑和伤口中产卵。仔细一看就能明白——十有八九会在噩梦中出现,所以最好还是别看,但是人这种生物,就是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便不由自主地挪不开眼睛。她的身体已经是蝇与蛆的家园了。
异界“祭品之园”中高贵而又下贱犯下诸多罪孽深不可偿的公主——蝇聚姬。
在被贬谪至祭品之园之前,她曾是“花之恋少女”、被众多神明求爱的公主神梅可蕾尔·缇雅朵拉KZK。而这位女神大人又是因何被放逐到祭品之园、变成了蝇聚姬,关于此便谜团重重了。话又说回来,与神相关的事,本就不是人类应该去了解的。虽然的确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与神互相认识的奇怪人类,不过那已经是极为稀少超出一般常识的存在了。先不谈这些,光是她存在于眼前,便已经顾不上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太臭、太过恐怖,哪还有那多余的心思。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你厌什么厌,我们才要大叫讨厌厌厌厌厌厌厌厌呀呀呀呀呀呀呀呢。
“噫呀……!”露西发出了惨呼。这是不是反应太晚了,不过肯定先是完全懵在原地,花了好久才终于意识到、啊、对了、我该大叫一声——大概就是这样吧。嗯,我也能够理解。至于捂着鼻子大喊“上吧!蝇聚姬!”的半鱼人已经算是异常了。守护者之中也有不少在泉里决战中见过蝇聚姬的,但也大多吓得不轻。至于敌方则是一团混乱。虽说一段城墙倒塌了,但其他部分还很完整,所以大半的GENOCID都是无伤。此时他们一个个要么就是吓瘫在地,要么就是高声叫唤,要么就是手忙脚乱甚至撞倒同伴撒腿就跑。“迎击”的迎字在脑中还没出现一半就彻底消散了。当然,这种情况正如我方所愿,本来召唤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厌亚亚……厌亚亚……厌亚亚……蝇聚姬一边发出相对较小的叫声,一边向崩塌的城墙方向缓慢移动。那移动的姿势——摇着屁股、或者说是扭动着身体向前挪移,实在是相当奇怪。光是那样移动着,漆黑之花的荆棘和绳子一般的根茎便深深地陷入身体之中,看上去真的很疼。
GENOCID们一齐哇地大叫着试图逃跑。然而很遗憾,那是在城墙之上,非常狭窄,因此马上变成了互相推搡的状况。城墙高度超过七美迪尔,所以也不能直接跳下来。至于试图从城墙崩塌的那一段跃下的敌人,完全没有,因为全部都因为畏惧离得远远的。
蝇聚姬已经来到了城墙之前。她打算怎么做。
跳起来了。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两脚起跳。然后着地——落在了城墙上。刚好嵌入了崩塌的那一段之中。两脚分得很开,完全不只是肩宽那种程度,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一样。没事吗。看上去不像是没事。明显很痛苦。蝇聚姬两手抱头——喂,做这种事只会更糟的呀。
你看。被刺到了吧。两只手,被钉在脑中的那些钉子一样的东西刺得满目疮痍——虽然原本就已经满目疮痍了。蝇聚姬发出惨叫。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然后大幅度地摇起脑袋,以至于腐败的脑浆四处泼洒,双手也被刺得更深了。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不能再想点办法吗。”多玛德君低声说道。虽然我也非常赞成,但按照莎菲妮亚的说法,自如操控祭品之园的住民这种事,就连闪光魔女玛奇鲁塔都不可能做到。原本召唤魔术就不是要操纵召唤生物,关键在于诱导。而召唤对象的力量越是强大,就越是难以顺从召唤者的意志。甚至如果水平不到家,施法者极易被召唤出来的生物杀死。如此危险的魔术,光是实现这种成果就应该满足了。不,实际上已经超出了预计。
也许是再也无法忍耐了。蝇聚姬的左脚踩着残垣断壁,登上了右侧城墙。然后又双手抱头,被无数长钉贯穿双手。厌亚亚。厌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已经够了、够了、够了。别让我再听见蝇聚姬的那种声音了。她的双眼中淌出了像是黑色粘液一样的泪水,随即奔跑起来。就在还有众多GENOCID成员想逃却无路可逃的城墙之上,她猛然冲刺。当然,那些GENOCID们轻而易举地被踩得稀烂。被不想被踩到而乱跑的同伴撞下城墙的也大有人在。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一边叫着,一边控诉着疼痛与苦楚,一边践踏着GENOCID,一边播撒着各种各样让人不想思考那是什么的东西,一边奔跑。绕着城墙一周,又回到了崩塌的那一段之前,然后跳了起来——等等、咦?你要干嘛、那是要干嘛?不要、等——别到这边来呀……!
玛利亚罗斯不由自主地想要转身就跑。大多数守护者也都同样。多玛德君高叫道:“准备突击!”那是从丹田发出的响亮声音,其中似乎含着某种力量,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强制力。多亏这样玛利亚罗斯和守护者们才能制止住自己。即便如此也很害怕。蝇聚姬落地之前,身体里涌现出一种像是从高处坠落的感觉。仿佛身体马上就要被那冲击吹得倒飞而去,自己的存在都要被一点不剩地抹消一般。地面在剧烈地轰鸣。身体被震离了地面一瞬。不过,仅是这样的话还没问题。
蝇聚姬落在了队伍先头的多玛德君的不远之前。
悬着的心放下的一刻,眼泪便涌了出来。有人、而且不止是一个人说:“好臭……”不能再同意了。这股臭气太过呛人。不仅是鼻子,甚至眼睛都被刺激得发疼。而且直刺到肺里,连内脏都要被腐蚀,甚至灵魂都要被污染。
就在忍不住吐出来的前一刻,莎菲妮亚的魔杖立在了地面上。
蝇聚姬的脚底出现了黑色光圈。那光圈像是无底的泥沼一般让蝇聚姬陷入其中。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对于这突发状况困惑不已。连肩膀都陷入泥沼之中的时候,似乎才终于理解了。蝇聚姬两手抓住了黑色光圈的边缘。努力想要将自己重新拉回来。厌亚厌亚厌亚厌亚厌亚厌亚亚亚亚亚。莎菲妮亚又一次将魔杖叩于地面,于是黑光泥沼便扩大了一圈。失去支点的蝇聚姬,一下子便沉入了无底泥沼的深处。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黑色光圈马上收缩消失了。空气中那股强烈的臭气也与之一同消散。太好了——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多玛德君发出号令:“突击……!”同时冲了出去。立即反应过来并跟上的只有皮巴涅鲁和卡塔力。玛利亚罗斯迟了一瞬。多玛德君右侧的罗叉队、左侧的琺瑠队也同样。守护者们全部跑起来之后才出声回应。“是!”“是!”“是!”“是!”“是!”“是!”“是!”“是……!”多玛德君身边的莎菲妮亚并不是反应太慢,而是根本没有动上一步。虽说她的工作还不能断定已经彻底结束,但还是暂且退后休息一会儿为妙。由莉卡和露西则负责保护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在路过莎菲妮亚身边时说了一句“辛苦了。”莎菲妮亚笑着回应了什么,但听得不是很清楚。
秩序守护者在冲锋。
以多玛德君、皮巴涅鲁于卡塔力形成的三角为先锋,之后依次是玛利亚罗斯、一号罗叉队、五号琺瑠队、二号亲卫队——由莉卡、露西和莎菲妮亚的位置就在亲卫队中间,随后是从六号至九号的突击队、十号至十二号游击队,十九号、二十九号巡逻队紧随其后,最后方
则由二十五号至二十七号无名队镇守。
多玛德君已经冲到了城墙底下。
莎菲妮亚用大地爆裂无情的叠加效果在城墙上打开的缺口,正是突击的目标。
从缺口中出现了敌人。那是——那些家伙,皮肤或青或红,体毛极为浓密,右手握着带有棘刺的长剑,从左肩至左手都覆盖在同样带有尖刺的长盾之下。身穿似乎是Revice生产的防护服。体格和人类相差不远,看上去就像是肌肉发达的人类男性一样——不,有明显的不同之处。
有报告称,在攻陷银之城寨的GENOCID部队之中有不少这些生物。人类与鬼人的混血,也就是鬼人将吃剩下的女人用来繁衍而诞生的物种。关于此也早有耳闻,那些家伙是半鬼人。
玛利亚罗斯脚步不停,双手拔出各自擅使的剑。
多玛德君向背后的大剑伸出手去。
半鬼人们如雪崩之势从城墙缺口中涌出,多玛德君也同时杀到。
“奴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拔出大剑,横引剑身开始旋转。旋转一圈前进一步。第二圈便更前进一步,三圈之后,已有超过十只半鬼人被斩成碎块散落在地。而多玛德君没有斩到——或者说,偶尔有那么一两只逃离了大剑攻击范围的半鬼人,则被卡塔力以身体撞倒。“——滚边儿去……!”
我们ZOO的——不,我们秩序守护者的卡塔力,简而言之是个勇者。臂力比起多玛德君当然差得远,速度不可能赢得过皮巴涅鲁,技巧不如由莉卡,更不可能像莎菲妮亚那样使出魔术。不过,唯有那臭屁胆量是天下一等的。
肯定就连半鬼人都没有想过,对手会那样鲁莽地直接撞过来。一般而言,总会有点慎重、警戒心、犹疑、智慧、理性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些连半鬼人都拥有的东西,是与半鱼人完全无缘的。毕竟那可是半鱼人。
卡塔力直接撞在半鬼人胸口上,朝着那像是能轻易咬碎小石块的坚固下颚,竟然一头槌砸了过去。半鬼人仰头躲过,随后脖子两侧便嵌入了卡塔力的变形斧。卡塔力将半鬼人踢倒,“哇噢!哇噢!哇噢……!”地叫喊着又朝着下一个目标横冲直撞。而就在这时,前杀手那华丽而又使人牙酸的杀戮秀已经开场。
他到底是如何到达那种地方的呢。玛利亚罗斯并不清楚,也看不到,那并非是速度快慢的问题。潜入感知的死角,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行事。这种技术浸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已经与他的血肉化作了一体。
比多玛德君还要更前——缺口的另一侧,也就是敌人阵地的正中央。
雌雄对剑、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扎,在他的手中成为了他优雅舞蹈的一部分。不论是再快的速度,再过不合理的姿势,对于他来说都稀松平常。他挑选着柔软的部分下手,剜、斩,留下伤口。随后又将那伤口切削、剥离、斩断,随后便彻底解体。他杀敌的方法一直都是这般残虐至极,可又透着优雅。那本应是难以目视的场景,却透着显而易见的美丽,那是艺术。为杀人而诞生的艺术。没有杂质的杀意凝结而成的产物。其动力越是纯粹、越是接近单纯的狂气,作品的完成度便越高。超过一定极限的艺术,即便是对那个领域完全不了解的人也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它的价值不管是谁都能看得清楚——前提是在与之接触的一瞬之后,还能留得一条命在。
皮巴涅鲁掀起血的旋风,几秒之间便将三四名半鬼人变为肉块,随后又将两名半鬼人化作不祥而又美丽的艺术品的材料。半鬼人们阵势大乱,多玛德君将大剑扛在肩上前进。“——将他们击溃……!”
多玛德君面前的半鬼人纷纷左右散开,皮巴涅鲁身边的半鬼人都畏惧地试图与前杀手拉开距离,卡塔力又将一名半鬼人放倒在地。形势已经一边倒了。
半鬼人们在后退。落在最后方的被多玛德君的斩击消灭,而皮巴涅鲁则继续在敌军之中掀起一阵血烟,卡塔力又放倒一个。守护者们一口气冲了上来。玛利亚罗斯跟随着大部队前进,但却不免心中生疑,这疑点太过明显,甚至不需要藏在心底。太奇怪了。敌人撤退的样子,还有时机。敌人士气大挫、无法维持战线,看上去像是这样。但是,太整齐了、时机太过及时了。
如同被故意牵着、守护者们向极恶城之中步步推进。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敌人、半鬼人的部队,在正面的第一副塔前固守。
有什么声音。梆——就像是,极大、极重的钢板被推动一般。
左边、不对。右边也有。两边同时。
玛利亚罗斯向右看去。“盾!”“——盾!”“举盾!”叫喊声在头顶交错。几乎是同时,这个声音。射击的声音。旋转式连弩。
极恶城并没有被改造。建筑物的配置与银之城寨并无差异。环状路正面的城墙之后是第一副塔,左右两侧是第二、第三副塔,深处有第四副塔,将中央的主塔包围起来。而在第一副塔与城墙之间有着一段前院,玛利亚罗斯他们如今就身在此处。
在前院中挖了许多坑洞,上面用某种板材覆盖着,操控旋转式连弩的士兵们就藏在其中。时机一到,那些家伙们便冒了出来。原来如此。
突然从两侧袭来的射击,迫使罗叉队和琺瑠队停住了脚步。这样一来后续的队伍也不得不停了下来。玛利亚罗斯在罗叉队和琺瑠队之间,因此平安无事——刚这么觉得,便觉得地面似乎在颤动。受直觉驱使回过头,对着由莉卡、露西和莎菲妮亚大喊:“趴下!快点、快趴下……!”同时朝着城墙的方向全力跑去。那三人立即做出了反应。而周围的守护者们则动作稍迟了些。就在这时,悉悉索索、随后是梆的一声巨响。玛利亚罗斯回过头来,果然,地面上挖有洞穴,上面用结实的板材覆盖住,又铺了一层土。明明就从那上面走过,却完全没有察觉,真是大意了。
好几名守护者被掀开来的板击飞出去。洞穴宽约二美迪尔,一块板下藏了好几处。五、还是六。总之,那些家伙们身藏其中,半鬼人。每一个洞中都挤了五、六人,一共超过三十人。以数量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是,那家伙。其中有一人极为显眼,皮肤深红,而体毛则是绯红色的半鬼人。
那名半鬼人,身穿比起其他半鬼人要更加暴露的防护服。如深蓝色宝石的双眼甚至显得有些美丽。体格虽然更为结实紧绷一些,但与其他半鬼人并没有太大差距。装备也是同样的棘刺剑与带刺长盾。然而不知为何,却又彻彻底底的不同。
“我zhi名wei,刚三郎!nai鬼zao族族长……!”
——等等,说话了?刚才。共通语。我没听错吧……?
在原地呆愣住了一刻。与此同时刚三郎张开满是尖牙——或者说獠牙比较合适的大口,高声咆哮:“‘狂乱’……!”
下一瞬间,刚三郎的眼睛变了颜色。那原本青蓝色的眼瞳,化成了染着一抹红的紫色。“IR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HHH……!”
声音便超出了人的范畴。那是野兽的咆哮。玛利亚罗斯本能地做出防御姿势,但刚三郎并没有朝自己冲来,而是袭向了罗叉队。一转眼,一剑、一盾,便将两名守护者打倒在地。第三名守护者虽然用银色的盾牌挡住了棘刺剑,却被轻而易举地压垮,失去了平衡被一脚踢倒。刚三郎在那守护者的脸上用剑敲下,将头盔整个砸扁。看来那带着刺的剑,虽然有着剑的形状,却其实是打击武器。因为带着刺,又可以突刺又可以切砍,实在是凶恶无比。
刚三郎已经攻向了第四人。被族长狰狞勇猛的战斗鼓舞,其他的半鬼人也气势高涨。如今秩序守护者的先头部队,不仅前方和侧面受敌,就连阵中也包裹着敌人。玛利亚罗斯向刚三郎部队另一侧的多玛德君望去。多玛德君他们也被前方的敌人围困住,敌人毫不惜命地舍身向多玛德君、皮巴涅鲁和卡塔力压迫而来。该怎么办——不行,得想办法做点什么。
仅过了两三秒,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李童晏已经向刚三郎冲锋而去。他所率领的二号亲卫队,就在罗叉队与琺瑠队的后方,越过玛利亚罗斯、由莉卡、莎菲妮亚、露西等人来到了前线。李童晏在途中顺势便斩了一名半鬼人、一刻不停地向着刚三郎冲去劈下手中之剑——但刚三郎很快。跳了起来凌空一踢,李童晏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腿倒飞出去,不过落地前便稳住了身体立即爬了起来。此时刚三郎的棘刺剑已经袭来。李童晏抵挡、撤退、逃跑、除了逃跑再无他法。多玛德君的吼声如同雷鸣:“罗叉!杀了那家伙……!”
“遵命……!”罗叉队的守护者们让开道路,罗叉如字面意思飞了起来。化作了在低空飞行的银色恶鸟。是展开了有翼魔人的羽翼吧,看上去应该如此。原本追着李童晏的刚三郎,回过身来向罗叉挥出棘刺剑。就在即将击中罗叉之时,罗叉凌空翻身。羽翼。有翼魔人的羽翼保护了罗叉。八枚羽翼有几乎一半都被棘刺剑一击打碎,但罗叉平安无事,随后
便朝着刚三郎突击而去。剩下的羽翼刺向刚三郎持剑的右手,以及附着盾的左臂,罗叉则直指刚三郎身体正中。“——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
名匠达古拉斯·多斯所铸“日轮”的刀尖从刚三郎背后刺出,仿佛在表达对此毫不在意一样,刚三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随后咬住罗叉。罗叉的头。一口咬住,尖牙刺入,鲜血狂涌。恐怕已经咬进了头盖骨。但那又怎么样。罗叉发出无声的大吼,以全身之力撞开刚三郎。刚三郎向后飞出,日轮则顺势拔了出来。罗叉大吼一声:“嚇……!”将日轮水平斩出。银白的光芒奔驰而过,刚三郎的头颅落地。而刚三郎还活着。至少在那几秒之间,那颗头颅仍像是在寻找敌人踪影一般蠢动,不久之后便彻底死了。
不需要任何人的指示,守护者转为攻势。在先头部队的正中央,失去了刚三郎的半鬼人部队很快便被击溃。由莉卡将莎菲妮亚交给玛利亚罗斯和露西,向着罗叉冲了过去。罗叉试图拨开由莉卡的手,但我们那可爱的最强女医术士不会允许这种任性。“——之后还想继续战斗的话,现在就乖乖接秀治疗!”
认命了的罗叉接受由莉卡的治疗的同时,玛利亚罗斯穿过他们身边,继续向前方冲去。两侧的敌人也已经被打垮。能够直接进入主塔的大门已经在银之城寨陷落时便封闭了,因此无法使用。第二副塔、第三副塔与主塔相连的道路当时也用某种装置封锁了起来。所以秩序守护者必须突破前方敌人的阻截,进入第一副塔。通过第一副塔与主塔之间的道路进攻。如果行不通,便从第四副塔迂回。不论怎样,首先都是第一副塔。
“一口气冲进去……!”多玛德君的声音。守护者们也一齐响应。面前的敌人便立即崩溃。形势不错。想到这里,玛利亚罗斯的头脑中的血液沸腾了一瞬,便又立即冷却下来了。这大概是我的习性。一旦得意忘形,就容易脚底打滑。我已经尝过好几次教训,对此深有体会,所以情绪总是无法达到特别高的境地,总会回复到冷静的状态。
玛利亚罗斯环视四周,不假思索地大声叫道:“把盾架好……!”
说起来,这种事好像之前也发生过。无所谓了。
在城墙上,蝇聚姬漂亮地搞得那一番破坏并没有将城墙上的敌人全部消灭。残存的部队已经重整态势,将旋转式连弩对准了这边。随后射击便开始了,只比玛利亚罗斯的警示晚了一刻。虽然不是全员,但仍有不少守护者听从了代理副长的命令。他们组成了盾墙。矢如雨落,被盾墙弹开一部分,也有一些被守护者身上的铠甲防住。真的防住了吗,也许会致伤。还有一些箭矢刺在地面上。甚至还有一些射中了本是敌人同伴的半鬼人。箭雨不见停歇。
秩序守住者终于突破了前方敌人的封锁,泥石流一般涌入了第一副塔之中。当玛利亚罗斯踏入第一副塔的时候,多玛德君率领的先头部队已经朝着通往主塔的道路冲去了。由莉卡和罗叉也跟了进来。罗叉叫着“让开!”“别挡路!”将守护者们推开。正好。玛利亚罗斯紧紧跟在罗叉身后。要到前方去。向更深处去,不然便无法了解战况,难以把握全局。
不久便来到了最前线。第一副塔与主塔的连接道路,宽约六美迪尔,高四点五美迪尔左右的空间,完全被敌人填满了。多玛德君每挥下一次大剑,眼前的敌人们便变成肉块骨片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组成的残骸,残骸越积越多,可从后方扑上来的援军却源源不绝。太奇怪了。有什么不对劲。
道路中的敌人并不是半鬼人。而是普通的人类。穿着Revice的装备,面相不善,但再怎么凶恶,也就仅仅是帮流氓匪徒而已。然而现在,难以置信,那些家伙们踏过友军的肉块、仍以肉身向着全身都被染红的多玛德君扑去。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斩成数段。轻易地、一瞬间便丧命于此。然而后方的人却不见一丝胆怯。甚至还有人一边笑着,一边将友军的断手断脚朝着这边砸过来。
这些人已经完全疯了。
是药物的缘故吗,像是麻醉剂。
这将会变成一场凄惨的战斗。不会输。己方的损失可能也不会很大,但战场将会变得极为悲惨。
一如预料。多玛德君率领着的前线上的守护者们,一刻不停地挥剑、突刺,一个劲地破坏着人类的肉体。藉此,守护者们才能一步步推进。在已化作血肉之海,填满了血与脏器以及屎尿的臭味的道路之中,半走半游地一点点前进。玛利亚罗斯不住地想:这算什么,这种进军。到底算是什么?秩序守护者为了胜利努力迈出步伐。稍有松懈就会中招、一不注意或许就会被反扑回去——完全没有这种危机,唯一构成麻烦的只有与终点线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胜利,这本应是毫无问题的,但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甚至会觉得:这简直是浪费,干了何等的蠢事。这些人死得没有任何意义。不断地有人在死去、死去、死个不停。不对。是秩序守护者、是我们杀死的。这到底算是什么。算什么啊。
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比起最初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平静地杀、杀、不断地了结面前之人的生命。但其他守护者实在是无法向他们那般,一个个都变得厌烦起来了。作为守护者,他们不会将其说出口。但是从表情、态度和动作上,能够发现他们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目的在此吗。这就是SIX的打算吗。就为了这点事情,让如此多的人失去性命。这些人恐怕,是最近才成为SIX的手下的——甚至可能是单纯为了追逐潮流、觉得很酷,凭着这种无聊的理由便加入GENOCID。而SIX让这些人喝下药物,驱赶着他们,把他们当作弃子。正因为此,所以一点也不可惜。就算死了再多,就算全部被消灭,估计也是不痛不痒。
不。不是这样。SIX这个人,除了自己以外,对其他的一切都毫不在乎。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像棋子一样使唤。但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SIX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SIX真的只是想要什么恶德的再生与实现吗?这就是所谓的恶德?这种模样?这种行为?这种结果……?
总算穿过了这段道路。秩序守护者们无一例外都变成了血人。恐怕就算将全身彻底洗上一遍,这腥气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去掉了。
主塔一层极为空旷。不,在楼梯的附近,敌人密密麻麻地聚集着,而那家伙就在那阵列深处。
“SIX……!”多玛德君大吼着冲了上去。SIX立即不见了踪影。他逃跑了,朝着楼梯上方。守护者们一齐朝楼梯处冲去。这次的敌人严阵以待,组成了长枪方阵来抵御守护者们的突击。“耍小聪明。”多玛德君话音刚落,便用大剑一口气将十根以上的长枪斩断。卡塔力趁机冲入敌阵。而罗叉也不甘落后地用日轮斩杀敌人。李童晏紧随其后。琺瑠也跟了上去。皮巴涅鲁从敌人头顶跃过,落脚在后方敌人的肩上,随后又出现在更后方敌人的身边,迅速将其解体。敌人虽然阵势动摇,却没有后退。不死心地从楼梯上方向下刺出长枪。在狭窄的楼梯之上,这一招相当的麻烦。就连多玛德君,也被从上方刺下的长枪擦破脸颊,负了轻伤。
秩序守护者一点一点削弱敌人,各个击破,一级一级地沿着楼梯向上。
终于到了二楼,转过一百八十度,便是前往三楼的阶梯。
玛利亚罗斯抬头看去。白色的脸。黑色的衣服。令人生厌的目光。SIX。抓到你了——刚这么想,他便转过身去继续向上方逃去。烦死了。啊已经忍不住了。要不要用哈蕾慕·戈登——不行。长枪是个麻烦。如果被长枪挡下来,在半空中爆炸,很可能会殃及友军。冷静。冷静。首要目标是攻占极恶城。SIX只是第二目标。不要忘记这一点。踏踏实实地一层一层向上,控制整个主塔,然后是着手清理整个极恶城。就是这样。玛利亚罗斯回头叫道:“无名队!搜索一下二楼!拜托了!”
库尔蒂巴和库尔艾尔冯说了什么以示回应。楼梯上的抵抗在我预料之中。但其他地方可能也埋伏有一定兵力。按照事先安排,这种情况都由无名队来负责警戒。对于他们来说,我刚才那句话可能显得多余。但是,无法保证事先安排好的事就一定能够得到执行。这层保障理应由我尽力来做。
哪怕慢一点也行。一定要保证前进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绝对不能焦躁。秩序守护者呀,前进吧。一级阶梯、又一级。然后终于到了三楼与四楼之间。这里的抵抗一下子激烈起来。与至今为止的都不同。SIX在上面。命令了什么。那是什么。从上方出现的GENOCID,手里没有拿着长枪——那根本就不是武器,而是像是锅一样的东西。不,就是锅。其中还冒着热气。
玛利亚罗斯高呼:“——盾!”与此同时也有几个人发出怒吼,“盾!”“举盾!”“盾!”GENOCID们陆续丢下手中的锅,于是锅之中的东西便到处泼洒开来——液体,从颜色上来看,不是水。是油吗。玛利亚罗斯立即脱去外套,身边充斥着哀嚎,“好烫!”“嘶!”“啊嘎!”“唔哇哇……!”
糟了。油——也就是说、但是,敌方我方都挤在一起——但对手是
SIX,他可不会在乎这些。玛利亚罗斯将外套丢开,抬头看去。火。细长的火把。有两个人,两名GENOCID各拿了一根火把,作势要丢出来,朝着这边。我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滚烫的油。火。这本是很容易想到的手段,我却没有预计到。太嫩了。我真是太天真了。我无能为力。我——
——但他不同。砂色的前杀手。
他的面前也挤满了敌人,立着密集的枪阵。但他不在乎这些。他有自己的道路可走。对他来说,道路并不是非得平坦才行,就算是又细又弯、凹凸不平也可以,大角度倾斜也无所谓,一定距离内、连垂直的墙壁,都能成为他的落脚之处。
他在墙壁上奔跑着。随后将马上要投出火把的GENOCID的右手砍下。连带着火把、甚至连火焰本身都被他斩碎。厉害。漂亮。但是,拿着火把的还有一人。
那另一人看着皮巴涅鲁,嘴里喊着什么,将火把扔了出去。火把已经脱手而出,来不及了,就在那时——
有两个皮巴涅鲁。不。另一个不是皮巴涅鲁。在另一侧的墙壁上,他也同样踏之如平地,来到了那名GENOCID的眼前。
他脱去了银色的盔甲,就像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上的库尔艾尔冯一样,穿着暗色的紧身衣。身材中等,肌肉不多不少,略微偏瘦,溜肩。没什么特色的金发。八号突击队队长夏特·“神剑古雷哈”。
古雷哈的左手抓住了火把,同时,踩在了近处一名GENOCID的头上,以其为支点高高跃起。朝着投出火把的那人落去,说着“来,这是回礼唷”,将手中的火把捅进了那人嘴里。随后,古雷哈右手中的摩德洛里刀一闪。嗒嗒铛·嗒铛·铛铛·嗒嗒铛。以刀身奏出了韵律。凭玛利亚罗斯的眼睛,基本上捕捉不到他刀身的踪迹,但能感受到韵律与节奏。非常明显。就在此时,古雷哈向上望去,面色几近恍惚。但手中的刀依然在敌人身上刻下韵律。另外,皮巴涅鲁也没有停歇,雌雄双剑的短刃化作旋风将敌人一个个解体。
敌人的正中间出现了漏洞。
玛利亚罗斯看见了。SIX。又一次逃跑了。就在那个瞬间,敌人陷入了崩溃。守护者们高声号叫着,一口气将GENOCID彻底击垮。五楼、五楼、向着五楼。终于到了。五楼。秩序守护者一边蹂躏着败退的敌人一边冲进走廊。
走廊的另一头便是总长办公室。
皮巴涅鲁和古雷哈冲在最前。
SIX。发现了。就在总长办公室前。停下了脚步,将身体转向这边。想来打一架吗。想要迎击我们吗。正合我意。但这话我说不出口。皮巴涅鲁和古雷哈也是同样,他们无需言语。守护者们发出高呼。杀了他。灭了他!把那家伙!把SIX!SIX!SIX、SIX!那个孽畜……!这些声音根本没有传进那两人的耳朵,他们也不需要这些声音,他们已是离弦之箭。一旦射出就不存在变数,径直飞去,要将目标贯穿。目标便是、SIX。
皮巴涅鲁又一次飞檐走壁,从斜上方攻向SIX。
古雷哈则压低身体从正面突击。
SIX穿着以黑色为基调、辅以青红纹路的紧身衣。从手腕、手肘、肩膀、胸口、腰间、大腿根、膝盖上,都垂下无数细绳,那绝非装饰。SIX举起双手,以此同时那些细绳便组合成了凶器——还没。在那之前,皮巴涅鲁已经用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扎将那家伙的两手都斩落在地。斩了无数次、切削、剥离。就像给某些蔬菜削皮一样,SIX的两只手,一转眼便变得无法再称之为是手了。
随后古雷哈从SIX的身边如疾风一般掠过,顺势拔刀,停下脚步。
SIX从腰间被一刀两断,上半身与下半身各自错开,变成两段落在地上。
古雷哈回过身,甩去刀上的血,摇了摇头。这趟征程,总算告一段落,结果却如此令人生厌——以这样的表情轻声说:“……不对。”原本就像是八字的眉毛,根部又扬得更高了,如同呻吟一般念叨着,“——不对。这不是SIX。”
皮巴涅鲁回过身来:“这·是个女人。”
“什——”玛利亚罗斯无言以对。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响起了嘲笑声。SIX的——不、不是SIX。那明显是女人的声音。被错认为是SIX的女人,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如果她还有双手双脚的话,说不定还会在地上拍个不停。
在这笑声之中,守护者们将东逃西窜、垂死挣扎的GENOCID们一个个斩杀、踢倒、处决。玛利亚罗斯终于了结了今天的第一个人。听着那女人的笑声——妈的、为什么、妈的、被骗了——这么想着,便被怒火控制,用手中的两柄剑将一名GENOCID杀了。俯视着血泊之中的尸体,不行,要冷静,这样的话就正如对方所愿了——如此叮嘱自己。对于夺去毫无反抗之力之人性命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厌恶感。我早就不是那种菜鸟了。包括我自己,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手上不沾血还能活到现在的。
玛利亚罗斯看了一眼露西。露西站在由莉卡和莎菲妮亚之间。他的手中握着摩德洛里刀。刀身虽沾满了血,却没有被浸透。那还是一柄无垢之刃。那孩子作为入侵者已经在地下城中杀过不少异界生物,基本上都是明显与人类有着敌对关系的种类。至于以人类为对手,则是天壤之别。听着那女人的声音,不住地颤抖着的那孩子——他的手,还没有脏到和我们一样的地步。
在女人漫长笑声的尽头,是一阵咳嗽与吐血声,随后她又笑着说道:“真——遗——憾——”那笑声气若游丝、随后唐突地中断。女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爸、爸……爸……七、七海……如您、吩咐……表、扬、我……爸、爸——”
七海。这或许是女人的名字。七海已经命不久矣。而她甚至无法将自己最后的生命用完。
古雷哈跳了起来,两脚踩在七海的脸上。然后又是一跳,继续踏在脸上。随后光以右脚踩、踩、踩、踩,直到彻底踩扁才罢休。
古雷哈将沾满血和脑浆的右脚在地板上使劲摩擦,“啊——啊。好脏啊——恶心死我了。真是的。希望你们不要老是开这种玩笑啊——我可是很认真啊——因为是神剑嘛(译注:日语里认真(真剣)和神剑发音相同)。我说啊,你要是不再给我认真点,真的会宰了你哦,我说真的。”
“不……”露西的脸青透了,声音颤抖不止,“你、你不是已经杀掉了吗……”
连这里都要吐槽。你脑袋是石头做的?莫非,作为吐槽角色比玛利亚罗斯还要优秀?这还真是吓到了……?呀,其实也没有。话说回来,比起这个——
“那家伙不在吗!”罗叉大叫道。
皮巴涅鲁打开总长办公室的房门,随后立即转过身来,摇头示意。
“——优安……!”琺瑠突然跑了出去。直接冲过了总长办公室门前,向走廊的更远处跑去。秩序守护者们连忙跟上。多玛德君也没做多言,紧追了上去。转过一个弯,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打开之后,后面是一处狭窄的楼梯间。与一层至五层的楼梯不同,只够勉强容下两人并排前进。沿着这段楼梯向上,是阁楼层。玛利亚罗斯也看过建筑平面图,所以姑且算是清楚。阁楼层在五层与屋顶之间,里面没有任何设备,连窗户也没有,空空如也,只是一处积满尘埃的房间。不,可能说是通道更为恰当。在阁楼层的另一头,就是那个。有一把梯子,一把通向屋顶、金属制的结实梯子紧靠着墙壁。天花板上开着一扇小门,如今已经打开着了,有人用过它,却忘了关上。
琺瑠正要爬上梯子,“等等!”多玛德君出声制止。琺瑠回头看着多玛德君,然而仅仅是看着,动作却没有停,看来还是打算要爬上去。多玛德君停了下来,但并非放弃,而是直接诉诸武力。多玛德君抓住琺瑠的手将她扯下了梯子,自己率先登了上去。琺瑠也紧紧跟上,之后是罗叉。玛利亚罗斯也跟在后面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
登上屋顶,能看到电光劈裂云层,远处传来雷声的轰鸣。雨虽然还没下,但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屋顶正中央设置着大型半永久灯。那是一个球体,直径有二美迪尔以上,被四根铁柱围住,上面覆盖着一块顶板。
那家伙左手撑着一根铁柱站立,穿着和七海身上的非常相似、几乎完全相同的紧身衣。右肩上扛着什么东西——不,不是东西、而是人。被黑色锁链束缚着、全裸、浑身是伤——真的是格式种类的伤口一应俱全。琺瑠呼唤着那男人的名字:“——优安……!”
男人抬了抬头。脸上没有受伤,然而与受不受伤无关、最糟糕的就是那张脸。已经不属于生者,又和死者的脸不同,像是披了一副照着死人的脸描出来的人皮,除了形状以外,没有任何像是人脸的地方。即便如此那男人也蠕动着嘴唇,发出了声音:“……fa……liu……”
琺瑠正要前进,那家伙便将手从铁柱上松开向后退去。琺瑠停下脚步,但那家伙没有停。仍是慢慢地
、一步、两步、持续后退着。琺瑠又开始前进,那家伙便加快步伐。琺瑠一停下来,他便也慢下来。那家伙张着像是裂口一样的嘴嗤笑:“Hyyyyyyyyyyyyyyyyyyy·H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
玛利亚罗斯看向多玛德君。多玛德君紧盯着那家伙,表情冷得似乎要冒出寒气来。但是,却没有行动。谁都无法行动。
除了那家伙。
不。
那家伙也停下来了。终于。当然了,他不可能不停下来。因为,已经到边缘了。屋顶的尽头,再向后退便是天空。
“怎么了呀……?”那家伙持续着嘲笑,“怎么了呀,可爱得让人想吐、自以为很聪明、其实连猴子的智力都不如、正因为如此才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的Baby们?本人可是只有一个人,你们不来玩一玩吗?这可是超好的机会呀?为什么?COMEON。来嘛。CUTIES。来呀,大家一起对着本人的恶魔之塔又舔又吸呀。来争先恐后、抢个好位置呀?只有这样你们才有存在的价值哦?但是——呜呼哀哉、是呀,这家伙明白的。本人呀,对你们这帮little honey可是一点也硬不起来呀。兴奋不起来呀。对不对呀?”
“SIX。”这应该是多玛德君在说话。但是听上去却完全不像。在玛利亚罗斯耳中听来,那完全是另外一个单词。低沉、像是地面嗡鸣的声音一样。“——败类,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SIX用左手食指在太阳穴上嘭、嘭地敲了两下。“这种事你自己动脑子想呀,戴尔洛特·马克思佩恩爵士。”
多玛德君小声说了什么。声音太小,以至于就连近处的玛利亚罗斯都没有听得很清楚,但听上去像是“抱歉,优安”——大概是这样吧。
多玛德君冲了出去。
第二步便达到了最高速度。
第三步的时候,SIX已经向后方跃出。
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依然向后一跳。
SIX大叫:“杰杰杰杰杰伊伊!”那是某个男人的名字。立即回想起来,那个男人从SmC的时代开始,就跟在SIX左右,很可能曾是杀手,鹰钩鼻灰眼睛。
SIX向着虚空大叫着自己亲信的名字。
然后落了下去。
他的身影马上便看不见了。
多玛德君步伐缓了下来,来到了屋顶边缘。琺瑠、罗叉和皮巴涅鲁都紧随在后。琺瑠几乎从屋顶上飞身跃下,被罗叉抓了回来。琺瑠叫喊着优安的名字,以作为一名女人的声音哀号着,那声音几乎尖锐得如同切割金属。就在那喊声结束之前,有什么——向着屋顶,某种巨大的东西,向上迫近而来。
那东西大致上是黑色的,点缀着红色、绿色、青色的部分。很明显是某种生物。在它的后背——应该是靠近屁股的位置,伸出了两只相对于胳膊来说大得过分的东西上下扑扇着。带着羽毛,看来应该是翅膀。多玛德君失声怒吼:“——居然是基涅斯大亚鸟……!?”
玛利亚罗斯本能地回应道:“那是什么!?”
多玛德君回过头,指着前方说:“就是那个。”
“呀,我也知道就是那个啊……”
基涅斯大亚鸟持续挥着翅膀。翼长恐怕都有七、八美迪尔了,身体很是巨大。虽然那副样子不管怎么看都是鸟类,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让人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或是幻想。莫非是因为太过巨大,所以翅膀挥动的感觉很是沉重。肯定很重啦,因为那么大的身体——不,假如它真的是鸟的话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不是那样,真正让它几乎不堪重负的是那个。
那家伙抓着基涅斯大亚鸟的黄色爪子,悬挂在下方。
SIX。
那家伙没有继续扛着优安·桑瑞斯。他左手抓着基涅斯大亚鸟的爪子,右手握着黑色的锁链,锁链另一头束缚着优安。也就是如今SIX正挂在基涅斯大亚鸟下方,而优安又悬在SIX下方。“Gyaaaah!Ha!Ha!Ha!Ha!Ha!Haaaaah……!”
SIX笑得像个白痴一样。那家伙的身体面对这这边,基涅斯大亚鸟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拼命扑扇着那过于庞大的翅膀,一点点提升高度,慢慢向着远方飞去。很慢,但是的确在越来越远。
很远。
无法触及。
就算有着充足的助跑空间,也无法从屋顶边缘跳到那里。
玛利亚罗斯转过身,刚好看见莎菲妮亚登上梯子探出头来。不行,来不及了。就算是莎菲妮亚,现在也无计可施。
突然,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视野的角落。感觉有什么。有可能是错觉。不,就在屋顶的角落。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恐怕就是刚刚。估计——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怎么做到、但肯定是通过外墙爬上来,然后刚好碰上这副情况。于是、那家伙跑了起来。比起皮巴涅鲁也毫不逊色的速度。超越人类极限的急速狂奔,然后从屋顶边缘处高高跃起。“——嘿……!”
那家伙的打扮似曾相识。但颜色不同。之前是青色,而今天是掺着红的浓郁黄色。裹在黄色的衣服里,戴着同样颜色的面具。虽然不再缠布条而是换了面具算是一种新的尝试——总而言之今天变成黄皮男了。不过,唯独在他的右手中,有着浓艳的深红色、很长、像是鞭子一样、却又很粗的物体。玛利亚罗斯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那并不是鞭子,而是剑。分成了无数段、而每一段又能自由弯折的兵刃。以自身之力创造了诸多秘宝、悲哀的追梦女王——魔导王麟灵夫人的最高杰作之一,悲哭之剑。发挥出其真正的力量之后的形态,便是那个。
断末魔之剑。
黄皮男的这一跃十分惊人。水平距离超过十美迪尔,高度也有二美迪尔以上。这样也才刚刚达到抛物线顶点罢了。之后沿着弧线落下,与此同时黄皮男挥出断末魔之剑——不、倒更像是以横手投球的要领将剑身掷出。“——觉悟吧……!”
“Hyyyyyyyyyy……!”SIX不祥的两眼惊愕地瞪大,随后左臂弯曲将身体提上去一截,以腰部的力气将两腿分开,左右脚和屁股几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倒V型。就差那么一点、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但SIX躲开了。断末魔之剑从SIX的裆下掠过,随后又飞回黄皮男的手中。
造成这样的结果恐怕也出乎了黄皮男的预料——断末魔之剑没有击中SIX,却击中了那黑色锁链。一端束缚着优安的全身、一端握在SIX手中的锁链,就那样被凌空切断了。
“Kuuuuuuuuuu……”SIX低声怪叫着、改用两手抓住基涅斯大亚鸟的爪子。GI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基涅斯大亚鸟发出让人不禁捂住耳朵的鸣叫,随后双翼一拍,急速上升。
黄皮男已经在下落。并不是垂直,还没到那个时候。总之,暂且还处于一条抛物线的末端。
而优安·桑瑞斯正开始自由落体,路线近乎完全垂直。
两人交汇在了同一点。
黄皮男一只手抓住了优安,随后凌空旋转身体,朝向了这边。此时,黄皮男已经落到了比主塔屋顶要低的位置。玛利亚罗斯在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屋顶边缘。多玛德君、琺瑠、罗叉、以及其他守护者们,都一同向外探出身子。
黄皮男大吼:“阿尔卡迪亚!”。从他的右手——从那与其说是握着断末魔之剑、不如说是长着断末魔之剑的右手中,又飞出了别的什么东西。那是如同黑色管子一样的物体。黑管向水平方向延伸、然后突刺进去,牢牢地嵌入了主塔外墙中,随后收缩。但是,在黑管收缩的同时,抱着优安的黄皮男还处于下落的状态。结果,他们像钟摆一样、以斜向狠狠地撞在了外墙之上——不,是着陆。黄皮男以缩得极短的黑管与两脚作为支点,将自己和优安两人的重量稳住了。
“FUUUUUUUUUUCK!FUCK!FUCK!FUUUUUUUUUUUUUUUUUUCK……!”SIX的声音已经很远了,不过还能听得见,听得清楚。粗暴地撩拨着人的神经、恶心的低音与令人不快的高音交杂。SIX仍保持着两脚倒V身体半吊着的姿势,骂了一小会儿,随即又笑了。“Gu·Ha!Mu·Hahahahahaha!Bi·Hyahahahhahahaha……!很好、无所谓!不就是丢了一个玩具吗!还没完呢!一切才刚刚开始唷!就从现在!It’s Showtime!Guheguheguheguhe·Heheheheheeeeeeeehhhhh……!”
爪上挂着SIX的基涅斯大亚鸟,离得越来越远。
不过,高度并没有提升,甚至还渐渐向下落去。是打算让SIX在某处落地吗。无所谓——不、哪里无所谓了,很有所谓,这可是很重要的事,重要性无可比拟。但在那之前现在——玛利亚罗斯向下望去。看见黄皮男了。不在墙上,而是更下方。在地面上,
将优安横放在地,抬头看向这边。
不管是他,还是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又该说什么才好。持续了一段奇妙的、不太舒服的沉默。总之,不能继续这么发呆下去。
“……你、你干脆自己飞起来不就好了?反正都要做的这么夸张……”
“那、那个呀,关于那个……”黄皮男干咳了一声,“也有某种前提条件,呀——也就是说,情绪得很高才行、等……呀!?你在说什么呀!?我是路过的假面男‘明黄蔷薇’啊!?(译注: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假面骑士,很有名的梗。这一卷中亚济安装扮的各种颜色也基本上是假面骑士及战队系列的标配)真的只是偶然,只是从这里碰巧路过呀!就是这样,别了……!”
黄皮男像兔子一样一溜烟儿地跑了。
“那个、白痴……”
害得人头疼得要死。
几乎要物理意义上疼起来了。
不,这可不是说什么疼不疼的场合。基涅斯大亚鸟和SIX已经在很远的地方,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黑点。飞得相当低。从较大的黑点上,分离出来一个较小的黑点——看上去是这样。大概是SIX在某个建筑物的屋顶上降落了。
放下那应该是SIX的小黑点,基涅斯大亚鸟继续飞了起来。
向高空。
向更远方。
不久便完全失去了踪迹。
多玛德君“唔”地发出低声。
“……让、让他逃跑了……”
几乎不相信这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啊啊……”琺瑠像是突然被抽空全身力气一样瘫坐在地,“啊啊……优安……优安……”
肩膀、后背,都在微微颤动。琺瑠用双手盖住脸——是哭了吗。
“得、得去追上他……!”玛利亚罗斯这么叫着,环视四周。有人呆滞地瞪大着眼睛,也有人机械地点着头。是啊。得去追。但是,怎么追?具体的方法呢?想不到。什么都想不到。真是急死人了,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到。
“先下去吧。”多玛德君的声音很冷静,“保护好优安,派出清剿残敌的部队。玛利亚!琺瑠!去清点损失状况,编制围剿部队!皮普先去追那家伙!”
“是。”皮巴涅鲁立即行动了起来。
玛利亚罗斯慌忙应了一声,将琺瑠扶起来。琺瑠小声说了一句“没事”,将玛利亚罗斯的手拨开。
仿佛终于无法忍耐,天空下起了小雨。
玛利亚罗斯做了一次深呼吸。
转换心情吧。
是啊,必须得转换心情才行。
虽然很是不甘,但正和SIX说的一样。现在开始。一切这才刚刚开始。然后,必将迎来终结。
绝对、会用这双手来让它终结。
在行动一度中断之后——被SIX那夸张胡闹的逃跑演出打乱节奏的秩序守护者,重新行动了起来。急速加快步伐,将作战范围扩大。对极恶城仅仅是清剿了一遍便暂且放置不管,只在崩毁的城墙之前搭了个雨棚当作临时司令部。马修·修奈特率领的别动队回到了收容所,而本队所属的突击队、游击队、巡逻队则分散至艾尔甸中。无名队队员们脱去盔甲扮作一般市民,两人一组搜寻SIX的踪迹。
经过半天。没有成果。皮巴涅鲁回到了临时司令部,没有带来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一天之后,状况也未发生改变。雨势虽时强时弱,但仍持续下着。没有任何进展。艾尔甸静悄悄的,不管哪一队、哪个人,别说看见SIX了,就连像是GENOCID的人都没有发现。
于是终于发觉,事态有些奇怪。
临时司令部中的人们还能保持冷静。但身临前线的队员们可不同。作为作战的实际执行者,一直到处活动着的队员们十分辛苦,不仅仅是肉体上、还积累了不少精神上的疲劳。烦躁,焦虑,濒临极限。就算现在还能忍受,再过不久也会承受不住的。这种状况很糟糕,因此立即重新制定了计划。从SIX逃走开始算起,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一天,各队开始以固定日程行动。搜寻,休息,搜寻,休息,用餐和睡眠也需要得到保障,而这些都是强制性的。
从银之城寨中搬出来的临时司令部长桌之上,铺着艾尔甸的地图。划分了各个区域,并以不同颜色标识,加了各种记号,并在旁边列表注释。对照列表与地图,便能够清楚各队的行动安排。在临时司令部旁边搭设了四处帐篷,作为临时住所,以容纳一直驻扎在临时司令部的多玛德君、琺瑠副长、玛利亚罗斯代理副长、各无名队队长及其手下二十余人休息。而其他队员则在刚刚夺回来的银之城寨内住宿。
六月十七日。距SIX脱逃已过两日,雨终于停了。傍晚,十八时,总算、夏洛特·琳迪率领的十二号游击队发现了SIX的踪迹。
地点在第五区,汇聚着众多品牌专卖店的坎达瓦商业街附近,聚集起了人山人海。年轻的男女们叫唤着推搡着冲撞着,在男女们的头上有什么交错飞过。大量的物品,像是布,不对,是衣服。以及小瓶子,有着人形的外观,银色的盖子。在人群的中心,有一名男人跳上了台子。四周响起了欢呼,男男女女们一瞬间狂热起来。男人不发一言地伸出一根食指直指天空。于是男男女女们连声高呼。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
这声音传到了以夏洛特·琳迪为首的十八名守护者耳中,随即便向着声音源头方向疾奔而去。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守护者,只有少数一部分有所察觉。最初只有几人回过头来,看清了守护者的模样。是守护者!银色军团!有几人拔腿便跑,其他人则仍是不动。他们有明确的目的,也就是所谓恶德再生。之前在艾尔甸各处频繁出现的服饰现场贩卖会,那种游击式传销,自极恶城陷落以来,一直没有再发生过。看来终于又重新开始了。甚至,作为Revice象征的GENOCID总统SIX也亲自现身。那个作为话题中心的男子,黑暗中的偶像,作为贩卖重开的纪念,分发某种礼品。由SIX亲自、或是随从的GENOCID分发,或者不如说就是朝着人群乱扔。那是胸口印着恶德再生的文字、后背印有GENOCID纹章的黑色T恤,以及一种小瓶子。年轻男女们互相抢夺、撕扯。抢到了破损的T恤,便再去抢新的。许多小瓶子碎裂了,洒出了其中的液体。是香水,如同让大脑燃烧、浓厚而又煽情的香味笼罩了整片区域。
十二号游击队向前冲锋。琳迪队长以锐利的声音叫道:“闪开!”于是靠后的人群纷纷左右散开。但仍有不少年轻人为了T恤挤成一团,甚至还离SIX更近了一些。那其中的大部分,其实根本就没察觉到十二号游击队的出现。此时,琳迪做出了决断。她处事一向果决,为了贯彻义不会有丝毫犹豫。与义背道而驰的自不必谈,对妨碍义的人也从不手软。
琳迪向一名年轻人——全身穿着恶徒风格的衣装、表情却完全与之合不上拍、也就是为了装酷得意忘形的家伙、名叫埃里克·古雷戈丁的二十一岁男子——用盾牌敲出一击。那一瞬间,古雷戈丁的意识便飞向了远方,他的身体也飞向了远方,顺带撞倒了一片近处的男女。随后,琳迪作出了强有力的宣言:“——碍事之人视作为恶!恶皆当斩……!”
这些男男女女之中,当然也有注意到守护者的。有的人心想这下糟了、马上便逃。而另一方面,也有人看轻了守护者,心想我们只不过是一般市民,就算是秩序守护者,也总不至于真的出手。T恤和香水还没搞到手呢,这可是稀有货,可以拿来吹嘘很久了,一定要拿到——这么想着,便有一部分人仍继续哄抢,不过既然如此他们便不得不改变一下自己对守护者的认知了。呜哇、咿呀、唔喔、嘎啊、哆哇,各种叫喊和惊呼交错着,年轻男女们抱头鼠窜。糟了。那些家伙来真的。被SIX引了出来、抢走了银之城寨、明明那么没出息、而且原本自太阳鬼死了之后、就变得软弱起来、虽说又抢回了银之城寨、不也还是让SIX大摇大摆地逃了出来么、那些人只不过是徒有其表、一群寒酸鬼——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吗?这是怎么了?完蛋,不是开玩笑,真的要被杀了。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人群拥挤不堪,除了在外侧的,其他人连动一下身体都困难。于是人群之中便掀起了混乱,巨大的混乱。
琳迪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已经做过警告了。接下来只需要用行动来表明立场。在我等面前所立之人,即便不是主动出手的敌人,也是障碍物。对于纯粹的守护者、生性一根筋的琳迪而言,障碍物称不上是人,障碍物的人格不必得到承认。对付障碍物,只需要打飞、踢开就好,十二号游击队便是如此前进。在这一过程中有二十二名男女负伤,轻重皆有,其中十七名送往莫莉·利普斯收容所进行紧急治疗。治疗费用由秩序守护者负担。虽不会道歉,但钱还是掏得起——虽然这个决定是作战司令部在得到消息之后才做出的,但当时琳迪毫不考虑这些、只是一
个劲地驱逐障碍物以靠近SIX。
SIX带着二十名GENOCID。GENOCID们负责搬运产品,分发T恤,本是来做贩卖会的工作人员的。但如今贩卖会已经开不下去了,于是他们便变成了SIX的护卫,成为了战斗人员。他们穿着Revice的防护服,手握伸缩式枪柄的长枪。极短时间内,便将枪柄调整到合适的长度,列出阵势打算迎击十二号游击队。SIX暂且不谈,那二十名GENOCID没有一丝慌乱,好像对守护者的攻击早有预料。
随着对障碍物的强行排除以及它们自行退避,十二号游击队聚在一起向GENOCID发起了冲锋。SIX就在GENOCID之后,处于保护之中。如果不将GENOCID彻底击溃,便无法攻击到SIX。
双方激烈地冲突,以GENOCID的长枪与守护者的盾为媒介,两军交战在一起。枪与盾碰撞摩擦,散出火花。守护者持盾顶着长枪继续前进,随后一齐以盾牌拍击。仅这一击便将一半的GENOCID击倒在地。琳迪也挥剑砍倒一人,又是用盾撞飞一人,然后高举兵刃。“——全都杀光……!”
就在这时,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第九突击队也赶到了。正是那个有着下垂眼浓眉美人沟的美男子,在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中与太台子不分胜负的波尔本泽。他率领着九号突击队,在距离坎达瓦商业街三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搜索,随后以动物般的感知力察觉到了战斗,便向坎达瓦商业街赶来,发现了正在战斗中的十二号游击队与GENOCID,并立即也投入战斗。
加上九号突击队协助,GENOCID立即溃败,仅剩下四人,以及SIX。SIX也拔出一柄大号的摩德洛里刀上前应战,一下子便使得三名十二号游击队队员失去了战斗能力。不过,此时琳迪便已经开始怀疑,那个SIX到底是不是真的。
波尔本泽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突击队作为目不视物单纯的义之长矛,除去将眼前敌人悉数消灭之外不作他想。他向琳迪大叫道:“琳迪!干掉那家伙……!”
于是琳迪也暂且收回疑念,响应波尔本泽开始行动。十二号游击队和九号突击队已经将SIX和四名GENOCID逼至一幢建筑物的外墙边上,并团团包围。队长候补和普通队员们将四名GENOCID围杀,而琳迪和波尔本泽则一左一右向SIX斩去。不需事先商议,这夹击便配合得天衣无缝。
SIX无法后退,身后便是混凝土墙壁。前方是GENOCID,再向前则是守护者们的盾墙。盾墙向GENOCID逼去将他们挤垮,而SIX也必须直面琳迪和波尔本泽。
SIX挥出了摩德洛里刀,向着右侧的琳迪。琳迪用盾牌挡下这一击,与此同时,SIX丢下摩德洛里刀,开始旋转。就像是自得其乐一样旋转,伴随着那动作,响起了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琳迪弓下腰,将盾架在身前,波尔本泽也做出同样姿势。两人的盾牌上响起了咣咣咣的声音——有什么击打在上面,甚至削去了一层表皮。琳迪和波尔本泽回想起来,SIX身穿的紧身衣上戴着细绳状的武器,恐怕这就是那个。两人虽一时间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胆怯。坚信着纯血司祭为义的勇士们提供的盔甲与盾牌的防御力,向着SIX冲撞而去。两人的盾牌和盔甲顿时遍布划痕,但纯血司祭的产品的确保护了他们。
两人的盾同时击打在SIX的前胸和后背上,并即刻以摩德洛里刀刺向SIX。SIX几乎同时被两柄刀贯穿。琳迪的刀由靠近右腰的后背一带刺入体内,刺穿诸多脏器直抵左胸。而波尔本泽的刀则从SIX左胸下方刺入、后背正中穿出。波尔本泽立即松开刀柄,抓住SIX的头。SIX口吐鲜血狂笑。至今为止SIX都没有发出过声音。这一笑,便明白其中缘由了。因为声音完全不同。明显音调要高出许多。虽然容貌完全一致,声音却完全不像。“哈~哈哈哈哈哈……!真遗憾~~~我是八兵卫!爸爸!表扬我表扬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闭嘴……!”波尔本泽抓着假SIX八兵卫的头开始殴打。揍了无数拳,直至八兵卫失去了意识。
不省人事的八兵卫被带到了临时司令部,剥去所有装备接受治疗,以接受无名队的审问。但是,完全问不出有价值的情报。八兵卫只会满嘴说些荒唐的话,然后笑,大笑,好像加诸与身体上的痛苦会让他无比喜悦一般。杀了我呀、杀了我呀、杀了我呀,一边大叫着,一边流出喜悦的泪水。以这种状态,看来是派不上任何用场了。
此事暂且按下不表。自那之后,GENOCID在艾尔甸各处重新拉开了游击战的帷幕。作战司令部冷静地接受了敌人已经重新开始行动这一事实,秩序守护者眼前的目标,便是寻找发现这些集会,将相关人员了结,将与秩序守护者敌对、对秩序守护者产生妨碍的人不加犹豫地全部排除。而SIX则是行动中的最优先目标,哪怕是假的SIX,也一定要当场逮捕、或者就地格杀。
从六月十七日逮捕八兵卫至六月十八日结束,秩序守护者发现了三起集会。其中两起以敌方的游击战成功告终,等守护者赶到现场的时候,GENOCID已经撤退了。而另一起则演变成了战斗——敌人是十二名GENOCID,乔比·加拉玛率领的的十一号游击队有三名队员战死,包括市民在内的伤员有三十一名,SIX或是假SIX逃跑了。三名战死队员在高层寺院接受苏生式,其中两名成功,一名永久死亡。GENOCID十二人的尸体则移交给殡葬业者处理。
十九日也收到了数起战斗的报告。
首先是十三时三十分。地点在第十三区与第一区的交界处附近。切斯·彼得率领的七号突击队发现了疑似参加集会的大批群众。要求民众离开现场的同时开始攻击。GENOCID利用四处逃窜的市民作为掩护应战。七号突击队三名队员负伤,杀死七名GENOCID。十余名GENOCID逃离。没有发现SIX或假SIX的身影。
十四时四十七分。第二区的香水市场,环状路一侧的街角,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发现贩卖会。SIX或假SIX没有出现。十号游击队杀死五名GENOCID,没有伤亡。
十六时二十二分。在第五区靠近第十三区的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聚集着数量极多几乎将整条街填满的男男女女,此情报由二十六号无名队队员特里·因斯首先目击。随后因斯将此消息带给了在附近搜索的罗叉总长代表率领的一号队与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一号队立即从北边、二号队从南边,对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进行夹击。另外,一边向现场赶来一边收集情报并指挥的二十六号无名队队长布雷涅斯·“褐色”·温多德发出信号,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夏洛特·琳迪的十二号游击队也闻讯赶来支援。随后,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从北侧进入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惊愕与恐惧在人群中急速扩散,不一会儿便彻底陷入恐慌,人们如同雪崩一样向南方逃去。二号亲卫队与六号突击队在南侧的小巷中待命,本打算先放过先头的一般市民,等人流变少了再上前封锁,但人数之多超出了预料,人流如洪水,二号亲卫队与六号突击队根本走不出小巷。此时,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已经与GENOCID开始了战斗。SIX或是假SIX也参与了这场战斗。GENOCID方面一共四十六人。人数规模超过了至今为止所有的集会。GENOCID虽与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交战了一时,但立即开始撤退。GENOCID、以及SIX或是假SIX,都混入了市民的洪流之中。这一计划基本上成功了。二号亲卫队与六号突击队,虽然发现了SIX或是假SIX的身影,试图从小巷之中冲出来截住,却没能来得及。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的追击也未能如愿。最终SIX或是假SIX从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脱身而出,并且消失了踪影。四支队伍一共杀死了七名GENOCID,活捉一名,但负伤的市民有七十名之多。唯一一名俘虏在被带至银之城寨途中便咽下口中的毒药试图自杀,并且如愿。他宁死也不愿走漏情报,自杀时使用的剧毒,在数分钟之内便能彻底破坏所有内脏与中枢神经。这使得苏生式的施行也十分困难——不如说就是不可能。实际上也的确失败了。
十七时四十分。第九区库拉那得欢乐街的“少女的侍奉”附近,乔比·加拉玛率领的十一号游击队发现集会。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十一号游击队杀死九名GENOCID,两名队员负伤。
十九时十分。夏特·“神剑古雷哈”所率八号突击队,在第八区与第二区之间的环状路上发现集会。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八号突击队将十九名GENOCID全部歼灭。三名队员负伤。
二十时三十分。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探明第六区发生集会,杀死五名GENOCID。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
二十二时零五分。切斯·彼得的七号突击队在第十一区发现集会,杀死六名GENOCID。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
二十三时二十分。罗叉的一号队在第三区发现集会,将参与者全数歼灭。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
根据无名队的报告,十九日中还有其他十三起集会。在其中四起有人目击到了SIX或是假SIX。
即便过了凌晨,仍陆续有两起战斗、四起目击,共六起集会的情报送达临时司令部。过了凌晨三点才总算停歇。
作战司令部开始进行形势分析。将出现集会的地点标记在地图上,以探寻是否存在位置上的关联。集会一直是在举行之中或是结束了才会被发现,而在那之前GENOCID的动向无法捕捉。GENOCID和SIX或是假SIX,他们到底是怎么移动的?为了这些集会,他们需要搬运大量的物资。Revice的商品,免费分发的T恤,香水。如果他们是一边制造一边分发,那么肯定在某处有根据地。当然也有可能这些物资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这样的话,这些物品的集散中心又在哪里?海因茨·库尔艾尔冯的二十五号无名队奉命追查这一情况。
二十日早晨,五时半前后,八兵卫在监牢中将后脑勺猛烈地撞在墙壁上。一边大笑着一边一次又一次地猛撞,撞到头盖骨碎裂、大脑损伤。虽然由莉卡试图用医术式治疗,但白费力气,八兵卫陷入了重度昏迷。
二十日十二时三十四分,本日第一起集会得到确认。第二起是在十三时十分。再下一起是十三时四十分。十四时中有三起。十五时中有四起。十六时中同样是四起。十七时两起。十八时三起——至零时为止一共三十七起。另外,二十一日零时至二时之间仍有七起。一共四十四起。其中十一起、也就是刚好四分之一出现了SIX或是假SIX。集会规模都不大。秩序守护者与GENOCID之间交战八回。GENOCID二十七人死亡。秩序守护者两人死亡,八人受伤。
至此为止,六月十七日之后得到确认的集会共七十五起。地点分散在第一区、第二区、第三区、第五区、第六区、第十一区、第十三区之间。七十五起中有十七起出现了SIX或是假SIX。
作战司令部的分析仍在进行。如今无法对敌方下一步行动作出预测,有几个假说,但都还未成型便打消了。
又过了两日。
集会总数已达一百三十八起。其中三十起有SIX或是假SIX现身。
GENOCID成员在不断地丧命。按照作战司令部的统计,GENOCID已经至少死了二百五十八人。
而守护者们也有损失,二十三人为义而死。
单就战损而言,GENOCID受到的损失要远大于守护者。然而即便如此,集会也不见停歇。规模时大时小,时间有长有短,在艾尔甸各处不断持续发生。
这天晚上罗叉回到临时司令部后,厌恶地说:“这是在把我们当猴子耍。”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从现实来看,正是如此。
秩序守护者正在被SIX、或者是SIX的假扮者们玩弄在手掌心。
GENOCID警戒着秩序守护者的行动,虽然小心谨慎,却没有畏惧。
GENOCID中也有两种人。一眼看上去虽然没什么区别,但一旦交手便能分辨。简单地说,就是有骨气的GENOCID和没骨气的两种。
后者惟有逃跑的速度值得一提,完全没有作为战士的志气,很简单就能打倒,偶尔也能活捉。只要施以稍微严厉一点的审问,他们就会什么都说,简简单单地全部说出口。只是,他们知道的并不多。他们只是穿着不显眼的衣服混在市民之中,将Revice的装备带在身上。遵从命令来到特定的场所,再换上衣服,协助集会开展。也就是协力人员而已。他们和SIX或是假SIX见过面、说过话、被拍过肩、甚至被拥抱过、满怀着感激向SIX宣誓忠诚。然而他们不清楚组织的实际人员结构,也不清楚计划,甚至连直接指挥自己的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他们是SIX的崇拜者、曾经的恶徒族群的成员、又或是现役恶徒,或者就干脆是街边小混混。因为看不过去自己那卑贱的人生,反正就这样下去的话也肯定没什么出路,能够参加这种大骚乱的机会可是仅此一回,不管怎样毕竟很帅,很酷。他们就是因为这种理由为SIX尽犬马之劳,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帮杂鱼。
而有骨气的GENOCID,人数非常少,会像是无法承受被生擒俘虏的屈辱一样自杀。他们大多浑身刺青,但仔细搜索的话,就会找到印象化的“SmC”、或是“杀”字与数字的组合的刺青。也就是说,他们曾是SmC的刺青组、当初在SmC中相当于SIX亲卫队的杀戮战队GENOCIDMAX的一员。话说回来,听到GENOCID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它与GENOCIDMAX必然有着某种联系。实际上,SmC元老GENOCIDMAX的余孽,正是如今这个GENOCID的核心。
能够推测出大致的情况了。
SIX直接指挥着假SIX们以及这些极度忠心的元老成员,而其他的GENOCID则接受这些人的命令。最下级的成员只清楚最低限度的情报,而在与秩序守护者的冲突之中,这些下级成员大量死亡,即使这样,GENOCID的集会也会持续下去。秩序守护者被这样嘲笑、玩弄,看到这番闹剧,愚蠢之辈们也想要来亲身掺一脚,于是加入GENOCID,下级成员又变多了。这些人就算随用随扔,也依然用之不竭。
集会就这样持续下去,Revice的T恤、香水在城市中扩散,Revice的服装、防护服、鞋子、腰带大卖特卖。蠢货们将这些东西全都穿在身上。街上到处都有披着扎眼的Revice服饰的人光明正大地昂首阔步。到底谁才是GENOCID,谁又是普通市民,已经无法分辨了。
如今,GENOCID的行动还仅限于贩卖会。但是除此之外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吗。不清楚,也无从判断。
然后,六月二十四日,琺瑠副长倒下了。
她的脸色不好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虽然言行举止没有变化,但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这段时间里连小睡都没有几次,每次的时间也很短。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所有人才注意到,原来有这么多的征兆。
不管怎样,事实就是琺瑠副长在临时司令部中昏倒了。虽然由莉卡立即试图治疗,但用内视系的医术式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使用了鵺流古式战斗术的内家气功后,竟又恢复了意识。清醒之后,琺瑠虽然想要直起身来,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按照由莉卡诊断,这是因为缺乏睡眠与极度过劳导致的全身机能衰弱。并不是非常严重的状况,但是,如果继续这样勉强自己,就有导致严重疾病的可能。琺瑠坚称自己没有问题,但多玛德君不予承认。琺瑠被送往了莫莉·利普斯收容所,接受严密的检查与妥当的处理。
而他,就在那收容所的一间屋子里。知晓自己侧身躺在床上,因此他毫无疑问就在那里,但他无法将那身体想成是自己的身体——想?想又是什么?
他两脚的跟腱,不仅被切断,更是几乎被整条抽了出去。双肩的关节不仅错开,还被压扁、失去了原来的形状。脊椎有好几处碎裂。除此之外,他的身体还承受了好几处严重、可怕、难以言表的损伤。
他以前都是通过在梦与现实之间彷徨游走,来回避这剧烈的痛苦。而如今则通过药物,来远离这些肉体上的苦楚。
他的肉体与精神,以前是在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堪堪保持着联系,而如今已经彻底切断了。
他肉体的每一寸都被破坏了。被彻底破坏的身体无法复原,只能通过医术式和最先进的机术来重新生成。
治得好吗?
他也试图思考,但是刚一思考,便分不清他到底是谁,他唯一分得清的,就只有他的所在之处。
不接受治疗的时候,屋里基本都只有他一个人。偶尔会有看护人进入房间。不显眼的金发,穿着白色的医术士服,戴着帽子,深蓝色的眼睛。他认识她。我认识她——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察觉到了。
对于他而言,他人是必要的。只有当身边有他人存在,他才能变回他自己,他的身体和心才能和他这一存在相互调和统一。他变得更像他了,于是他认为自己很是凄惨,这模样真是惨啊,他如此自嘲。他的心中充满不安,能够治好吗?他呵斥自己,鼓励自己。他极度渴望向看护人问清楚,我想知道,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不仅是关于他自身,还关于他视作生命、灌注心血、他所爱的事物,他的一切,现在都怎么样了。他贪婪地想要了解,但他问不出口。知道了,又能怎么办。什么也做不到,他现在是如此的无力,连睡觉时翻个身都做不到,因为药物的缘故,甚至也无法做太复杂的思考。自那以后到底过了多久,就连这个他都不清楚。只要去问看护人不就好了。这点事情她肯定会讲的。但是,问不出口,无法开口去问这种事。这是愚蠢的矜持在作祟,我是如此的愚蠢。他这么想。我既无力、又愚劣,沉溺于自我怜悯。我不需要鼓励,我只希望
谁能来安慰我。心中的绝望几乎喷涌而出,我肯定已经没救了。已经无可救药了。我什么都不是,我失去了我自己。光是这样就对我造成如此大的打击。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东西,我本就是为了那些东西才苟活至今。现在看来又如何呢。何等的狼狈。将一切自己的一切封闭起来,费尽全力竟只为保持沉默。这样的自己实在是显得太过滑稽。
看护人在床边摆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他看着天花板,白色的天花板。
看护人又在看着哪里,他不清楚。光是探寻她视线所及的地方,他内心的尊严就会被打击得粉碎。
“副长。”看护人这样称呼他。他感到了安心。这是再理想不过的第一句话。可以装作开玩笑一般回应。能够捡得一点空间,让他保全自我。他甚至在内心深处感谢着看护人。
“我记得你已经不是我团的一员了。”
本想露出一个轻笑,却只能死板地牵动那几条肌肉。这声音真是糟糕。没有气势、极为浑浊、有气无力。自己听来都觉得难受。他受了伤,他几乎崩溃,他的身体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身体到底和心还连接着吗,他必须承认并非完全分离,也正因为此他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进而变得极为羞耻。
“我很抱歉。”看护人似乎有些艰难地改口,“优安先生。”
他点了点头。至少点头这种事他还做得到。他不想发出声音,因为自己的声音太过糟糕,足以将他自己撕裂。
“那个……”看护人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了一阵子,又好像下定决心一样重新开口,“请您听了之后一定要保持平静。对了,先说清楚好了,绝对不是什么危险的状况,关于这点,妈妈——莫莉·利普斯可以保证。关于要不要跟优安先生说,我也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说清楚比较好——”
“绕得太远了。”不由得发出了声,比刚才也就好了一点点。想想看,不就是一段时间内不说话吗,可他连这点都做不到。他在心底嗤笑着容易激动的自己,并深以为耻。“直说吧。”
“好的。”看护人深吸一口气,“——现在,琺瑠副长就身处收容所之中。”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随后又一次闭上。“她没事吗。”
“因过度劳累导致的内脏机能低下、贫血、心率过低。现在正在安静的地方注射点滴观察状况,没有什么大问题。”
“是吗。”
“……琺瑠副长她、向我询问了优安副长的状况。说来难堪,到底该怎么说明才好,凭我自己无法判断。我也打算去和莫莉·利普斯商量,但在那之前,我认为应该先来征询一下副长您的意见比较合适。”
他微微睁开眼睛,将脸向侧方转动,看护人正垂着头。“佩尔多莉琪。”
“在。”看护人抬起头来,似乎有些惊讶。
“你已经不是我团的一员了。”
“啊……”看护人面色微红,“是、是的。优安、先生……但是,总觉得,说起来很别扭。对于我来说,副长果然还是——副长。”
“也是啊。”他想要干咳一声,可如今的他如果咳出来,想必会变成一副不堪入目的模样。看护人也会因此而担忧他吧。因此他忍住了。“对于我来说,你也并非是单单一名医术士。要让我不再将你看作是同志,也是相当困难的。”
看护人面露笑容。以前她是一名生硬的少女,如今却变了不少。变得更为柔和、更加像是一名女性,与此同时,也又一次变得强大,只是如今的这份强大中,也含着一分温柔。“我很开心。在秩序守护者的经历成就了我。那段时光已经化作了我的血肉,支持着我。但是,副长,我并不是医术士,而是一名见习医术士。”
“是吗。”
“是的。我还无法独当一面。”
“佩尔多莉琪。”
看护人无言地点了点头。
他将脸转回来,看着天花板。“帮我向琺瑠副长转告。”
“我该、转告什么话……?”
“我……”他‘呼’地轻声一笑,“——我没事。我还站得起来。你先走吧,一如你平常那样,一往无前——就这样说便好。”
看护人像是要把这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一样,沉默了几秒,随后明快地说道:“我知道了。”她站起身来,“我还会再来的,副长。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不必多虑,尽管吩咐。”
“我会的。”
“那么我先退下了。”
看护人飒爽地大步离开。那时,在看护人心中隐藏着的某个决定,他并不知晓。当他人从他身边离去的那一刻,他的意识便立即变得浑浊不堪。他摇动着、随波逐流、变得七零八落。他被折磨、他忍耐、抵抗。
你就在那里吗。就在附近。他觉得这样便很好了。这幸福感非常强烈。你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他为义父打造的义与秩序守护者奉献了自己的所有。对他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必然的,更是简单纯粹的决定,其中没有迷茫的余地。但是,义没有支撑着他的心。支撑他的心的是一名女人,仅仅是一名女人。他为这样的自己而羞耻,为自己的脆弱而哀叹。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舍弃这份软弱。
琺瑠,我想要见你。就一眼也好,好想见你一面,哪怕从今往后都不再相见也可以。
你让我如此焦躁难耐。
玛利亚罗斯的大脑已经几乎化作了焦炭。毕竟自己的这副身体就算再怎么活动也派不上用场,因此只能做脑力工作。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就算这么说,使用过头了也不好。但是,琺瑠已经倒下了。本属于琺瑠的工作,如今超过一半都转由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阿尼亚·库尔蒂巴处理。并非全部,因为玛利亚罗斯这个代理副长再怎么名不副实,至少也有个名头在,必须得分担一部分才行。而且,之前就在做的工作也不能怠慢。
粗略地讲,琺瑠原本是实际调配人员和物资的那个人,并将情报汇集在一起。玛利亚罗斯负责将这些情报整理分析,像是计划制定委员会委员长一样的职务。而各种计划与决定最终都要交给多玛德君拍板。当然,在制定计划的时候,琺瑠也会陈述自己的意见。琺瑠负责的范畴太过概括性、几乎无所不包,而她又总是在零碎的细节上亲力亲为。琺瑠总是毫不拖延、鲜明锐利、挑不出漏洞,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踏实完善,这些周围的人都没能注意到。但当她不在了之后,众人才发觉,琺瑠一直来的负担是多么沉重。
无法集中在一件事情上。大脑总会自动地分割成好几个区域,一边想着这个,又一边考虑着那个,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件事。看着地图、列表,寻找对应的数字,竖着耳朵听各种报告。刚听完便忘得一干二净,于是又去再确认一遍。连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都搞不清楚,试图想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快想起来。与之相应,报告的内容又变得模糊不清。笔记。记笔记吧。可是又忘记了自己将什么东西记在了哪里。笔记的内容也完全乱七八糟看着火大。我是这么的无能,无能得让我想哭。但这并不是让我哭的地方。哭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也不能让自己变得有本事。
大约每小时一回,由莉卡、莎菲妮亚、卡塔力、皮巴涅鲁和露西会向我搭话。“没系吗?”“……是不是太累了?”“喂,你是不是有点那啥呀,最好去休息一下呗。”“你没事?”“玛利亚桑、那个……加油哦。”
在旁人看来,我的模样是这么糟糕的吗。也许吧。但是,就连多玛德君都很是难熬。总是用一副严峻的表情营造着沉重的气氛,实际上肯定是因为想睡想得不得了。是呀,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多玛德君可是一天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睡觉的。所以我也得加把劲。就算这么说,也不能太过勉强。还是得睡觉的。身体达到极限的时候,就去睡,像泥巴一样倒地就睡。以自己的经验而言,一回最少也要睡上三个小时,否则就无法舒缓疲劳。也会好好吃饭,甚至还会加餐。感到疲累的时候、烦躁不安的时候,就吃一点甜食。一边品尝着巧克力的甜味,一边注视着地图,一边自言自语:“第五区……第五区……”
我明白。GENOCID的集会在艾尔甸的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出现。有SIX或是假SIX出现的大约占四分之一,按照目前的数据严格来说应该是百分之二十三。普通的集会,与SIX或是假SIX出现的集会在地图上是分开标识的。蓝色的是普通的集会,红色的是有SIX参与的集会,在这里将普通的集会简称为G,SIX参与的简称为S吧。只要看过地图就能明白,S并不像G那样分布广泛。S中有八成都集中在第五区及其周边一带。至此为止还能搞得懂。
不论是G还是S,都没有在人群聚集之前就察觉到GENOCID动向的例子。曾有过一次在马上开始的时候碰巧撞上,但这没有意义。
GENOCID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商品的制造厂、或者仓库又到底在哪里。那些家伙的藏身之处,到现在也无从判断。
GENOCID有两种成员。什么情报也提供不了,只知道照着上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