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enage 900 8th revolution 27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二区
盖迪。
仿佛这个词语中含着什么特殊意义一样,男人如此称呼他。
然而这个词他来说没有意义,他有自己的名字。
伊普萨斯17。这是他的名字。
最初的时候就是如此。最初的时候——
产生意识的时候,他便如现在这般存在。他遵循命令进食、活动身体,然后、等待注射药物。
接受注射之后,仿佛一切都得到了解放。能够品尝到一种特殊的漂浮感。没有药物的睡眠如同天罚。不能没有药。只要有药就好。
若不能将分配下来的任务全部完成,就不能再一次注射药物。
如果这样,那还不如直接消失。
男人说过。
这些家伙就是为此而被制造出来的。为此而生为此而死就是他们存在的目的。
恐怕的确如此。
他失败了。
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他被男人扛在肩上。
这里又是哪里。是迟暮的夕阳下。
艾尔甸。
第八区。
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完全无能为力。
男人停下脚步。
“到了,盖迪。”
即便是被搭话,他也没有作出反应。
自己并不是盖迪。
不知为何有些不快。不,并非不快。
而是凄惨。
他感受到了羞耻,想要就此消失。
“……真的没关系吗……”
莎菲妮亚躲在房间的角落里逼问自己,看上去几乎已经与墙壁同化了。顺带着,还散发出负能量的气场。虽然她可能有那么一点诅咒在房间入口附近跪地正坐的哈妮的意思,不过下决定的是多玛德君自己,因此而怨恨他人是不合理的。即便懂得这一点,也不能说就没有一丝恨意——应该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嗯……”玛利亚罗斯在床上翻了个身,仰面将手中的纸张开。
Die Monoadit
Amedi Don Toi
Ian Tidemood
Didoa Montie
Louis Aschmedai Magnus-Ikis Adeimontdio
Idiot Daemon
“嗯,没关系……之类的我也不能确定,不过是他让我们不要跟去的嘛。”
在玛利亚罗斯身边,由莉卡正安静地睡着。刚才为止都还醒着,终于还是实在耐不住疲劳困倦。啾也背靠着床昏昏沉沉的。轮流值班的卡塔力、露西和皮巴涅鲁,肯定也很累了。
要说破破烂烂的,倒也是实话。可以形容这个家,并不仅限于客厅。另外还有体力。不过还没有到达极限,此前也经历过更艰苦的状况,并不是不能强撑下去。
可是,多玛德君还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解决。即便是玛利亚罗斯等人对此反对、说要一起去,多玛德君也完全听不进去。ZOO的园长一旦决定下来的事,便很难有商榷的余地。而且,多玛德君似乎并不是在逞强,而是确信他自己一个人处理更好。
‘EMU的……是叫伊安什么什么的吧。我去找那家伙谈话。这可不是去找茬,因此你们就别跟来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不——其实也不是一个人。’
多玛德君将盖迪抗在肩上离开家门,目标是第八区的EMU总部。自那以来已经过去了超过三十分钟。
的确,如果全员都跟去的话,即便我们没有动武的意思,对方也会认为来者不善。突然造访想必不会得到什么欢迎,被说‘请回吧’之后又不能就这么离开,然后冲上去逼问,一不小心引发冲突,结果还是行使武力——这种流程都可以浮现在眼前了。话说,EMU的总部,也有点要塞的感觉呢。虽不如秩序守护者的银之城寨那般有气势,但也算是坚固难破。若要强攻进去,得做好相当的心理准备。总之,就让莎菲妮亚用魔术把它炸了吧——看吧,最终还是得考虑这种荒唐事。
玛利亚罗斯放下纸张揉了揉眼角。“——谈话过后,要是能把事情解决就最好不过了。”
“不过……对方真的能够沟通吗……而且、伊安·戴德姆德这个人、还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呢……”莎菲妮亚看了一眼哈妮。
就在那一瞬间,哈妮浑身一抖。“……咦。怎么?刚才怎么回事?”
肯定是感到了一阵恶寒。毕竟那可是莎菲妮亚,就是有如此的力量。
玛利亚罗斯向侧边转了转身,又一次展开手中的纸低声念叨:“——伊安·戴德姆德啊……”
哈妮双手抵膝,微微皱眉。“是不是有好几个同样的人啊。”
由莉卡的身体动了动,不过似乎并没有醒。
玛利亚罗斯试着回想路易·卡塔尔西斯的容貌。不行。黑发中掺着白色挑染,戴着单片眼镜。只记得这些了。“……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虽然我这么想过。”
游戏战争。兽人。亚人。异界生物与人类的混血。由人类创造出来。理应已死的路易·卡塔尔西斯出现在了拉夫雷西亚。实际上还活着?还是说,路易·卡塔尔西斯的确已经死了?路易·卡塔尔西斯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复数的对象。名叫嘉姆的原莫佛党员,在党首的房间中目击到了两个男人,一模一样的两个男人。
莉莉的弟弟。
裘弟。
多玛德君说,这是他的本名。也就是说,给猫起了自己的名字。的确很胡闹。
假如,这个叫裘弟的男人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的集合体。也有可能是本体只有一人,其他都是替身。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复数,各自在炼金术联合、EMU、莫佛党、SS、甚至如今的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我已经活了很久。多玛德君这么说过。大概,莉莉和裘弟也是同样。花费了极为悠长的时间,裘弟潜入了多个不同的组织。也许,这些组织本身,就是裘弟自己建立的呢?
为了什么?
我不可能明白。
多玛德君是不是知道什么呢。
突然,一张蛇一样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你好啊,小红毛。本人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你哦。然而、不过等等——’
SIX。为什么。SIX的脸寸寸逼近。SIX、突然眯起了眼。‘——你……原来如此啊。之前那个时候,都没有发现。难道说……不过、这样啊。本人这下明白了。难怪,戴尔洛特会——’
戴尔洛特。指的就是多玛德君。戴尔洛特。那个男人也是这么称呼多玛德君的。那个名叫路维·布鲁的男人。
SIX在笑。‘——但是呀,这和本人毫无关系嘛。随便了。那些人想要干什么,本人才懒得管呢。反正本人是外人嘛。当然这可不是被孤立,是本人先跟他们说拜拜的唷。’
那些人?
指的又是谁?
‘要是我杀了你,戴尔洛特会气成什么样呐。’
SIX的手指爬上了脖子。
‘到头来,戴尔洛特也和那些人是一丘之貉。无聊的男人呐。’
——那些人。
‘如果是他,说不定、还能理解我——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呐。’
不对。
‘真遗憾呐。’
这不是SIX。
是我自己的手。
玛利亚罗斯长吁了一口气。难道我打算自己掐死自己吗,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不过——这样啊。SIX。SIX也一样。那些人。从SIX的口气来看,多玛德君似乎并不包含在‘那些人’之中。SIX自然也不在。裘弟呢?莉莉呢?已死的路维·布鲁呢?虽然不懂,但SIX称作‘那些人’的家伙们一定有着什么企图。
与我也——有关系……?
为什么会这么想?
“玛利亚……?”
听到了莎菲妮亚的声音。
玛利亚罗斯慌忙看向莎菲妮亚。“诶?”
“……没事吧?看你的样子……有些奇怪……”
“啊……嗯。没事。只是在想些事情。”
“是么……”
“也许是太累了吧。”玛利亚罗斯摸着肚子稍微笑了笑,“……肚子好像也饿了。”
“要我……做点什么吃的吗?厨房……勉强还能用。”
“可以吗?”
“比起一直发呆……更能放松心情……”
“这样啊。说的也是。”
莎菲妮亚笑了笑站起身来,紧接着哈妮也动了,“那我跟你一起去。目前,姑且还是不要独自行动比较好。”
该说她不知畏惧为何物呢,还是什么呢。她就没察觉到莎菲妮亚对她的态度不怎么好吗。
哈妮歪着头望向莎菲妮亚。“走吗?”
莎菲妮亚低下头叹了口气,露出苦笑。“……你的料理水平……?”
“还凑合吧。我觉得不算差。”
“……这
样的话,就请你帮忙吧?”
“嗯。当然,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两人离开后,房间里空旷得有些怪异。
胸口好闷。
身旁有由莉卡睡着。啾似乎也坐在地上睡着了。唯有此是我的救赎。
玛利亚罗斯将手中的纸叠好,闭上眼睛,手指覆盖在紧闭的眼帘上。
事到如今,如果变成了独自一人,大概,会非常不好受。
在位于正面玄关的接待处提出要求后被允许进入的房间约有四十平方美迪尔大,家具与装饰都很高级。房间有两扇门,进来时走的那扇门已经被锁上了。另一扇估计也是打不开的。没有窗户。房间中开着空调,空气干燥到称得上是凉爽。还有两名装作是接待员的警卫,腰间挂着的棒子一样的东西,应该是与玛利亚罗斯用的小型强弩类似的武器。此外还带着锤子,看上去并不只是单纯的摆设。
还有两张大号沙发,彼此相对着,中间有一张茶几。
他将大剑立在地上,在一张沙发上坐下。还算舒服。盖迪就在旁边,懒得为他解开捆绑,便让他就这样横躺着。
“你难受吗?”
虽然问了他,但盖迪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这个男人之后该如何处理。如果放他自由,恐怕就会自杀。因此只能带他一起过来。不过,即便是带过来了,估计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将脚搭在茶几上,心中很是烦躁。也有些气愤。至今为止已经摧毁过数不清的性命。立于大量死亡之人,这是他被赐予的名字。这不是与自己很相配吗,我这种人居然会为了这点事而发火,简直可笑。
所有的这一切,在你们看来都不过是玩笑吧。
房门打开,一名黑皮肤的中年人走进房间以视线致意。紧随其后,出现了一名白发白须老人的身姿。极其光滑的脸上贴着笑容。我见过这个人吗?感觉有些印象。
“哎呀哎呀。没想到居然是多玛德君阁下。”老人以轻巧的脚步靠近过来,伸出双手,“真是许久不见。在下对您最近的事迹也有所耳闻,您身体健康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瞥了一眼老人洁白优美到怪异的手,抬起一边眉毛。“不巧,我完全不知道你又是何许人也。不过倒是觉得在哪里见过。”
黑皮肤中年人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这可真是失礼了。”老人的笑容没有动摇,“在下是莱昂纳多·迪斯帕雷特。作为艾尔迪尼翁机术士匠联合大宗师,负责指导本联合所有机术士,并成为他们的代表。”
“哦。罗叉的袭名式你来了吧。”
“正是。”
“所以呢?”
“——您此话何意?”
“我是来找那个伊安什么什么的家伙谈话,不关你的事。”
“多玛德君阁下。”老人缓缓举起双臂,笑容又深了一分,“正如在下先前所说,在下便是本联合的代表。”
“你想说什么?”
“您若有情由,传达给在下便好,必将给您合适的回应。”
“这就是你的任务?”
老人眨了眨眼睛。“啊……?”
“我是在问,你就是为此而被制造出来的吗?”
“在下不明白您所说何意——”
“——我刚刚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盖迪身上。
盖迪正看着这边。
已经够了。
“我记得你。你这张脸并不是在袭名式上初次见到。天正具象,当初应该是被称作‘东方原野的魔导王’,是冬亥的王。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也只是外表看上去罢了。”
“您真会开玩笑。”
“谁知道呢。至少,感觉好像从来没人这么夸过我。”
“当然,在下也对那个名字略知一二。可是黄昏魔导王中的一人?”
“你们都只不过是演戏用的木偶。季努维也夫、修奈特斯、菲路亚隆、赫梅尔、洛伦茨——还有盖迪,他们都不像你们这般弱小。”
“多玛德君阁下……”
“别叫我的名字。”他眯起眼,“你们这种东西就该统统斩光。不过,就算如此也没有任何益处,全部都是闹剧。听好了,别再说多余的话,闭上嘴把那什么伊安给我带过来。”
老人睁大双眼,双手合在胸口。这个动作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其他的家伙也是,虽然能力明显不如真货,可不仅是外观,就连身体动作的特征都像得让人恶心。
这帮家伙全是玩具。
是也可以作为道具使用的玩具。
“请在这里稍事等候。”老人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他注视着老人和黑皮肤中年人离开房间,随后闭上眼睛。
火红燃烧着的夕阳即将沉没于西边的远方。
在庭院里躺着的卡塔力与露西,似乎已经彻底睡着了。
皮巴涅鲁还在屋顶上站着。
他到底多久没有坐下来过了?不知道。只要他提起注意力,可以一连站好几天,还能四处巡视。放开缰绳就会扑向敌人,啃食至死。他就是被这么养育的。
——不过,呐。没关系的哦?
有声音。不过只是幻听。
玛利亚罗斯应该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才对。
卡塔力发出响亮的鼾声。在一旁蜷缩着的露西突然张开四肢变成大字型,右手一摆拍在了卡塔力的脸上。卡塔力发出“嘎嚯”的怪声,却没有醒来。
——我觉得你应该多放松一点。
“是吗。”
说出口之后,才察觉到自己发出了声音。
皮巴涅鲁慢慢在屋顶上坐下。即便如此也保持着能够立即站起来的姿势。这是他的习惯,已经改不掉了。
敌人不会来。皮巴涅鲁的直觉这么告诉他。
多玛德君的交涉情况怎么样了,虽然有些担心,但应该能无事归来。虽然没有什么根据,但也没有不安。
皮巴涅鲁从衣服口袋里取出单词手册。这是不久之前玛利亚罗斯制作的。对于皮巴涅鲁来说,共通语很难。虽然能够听得懂,却不怎么会说,至于读写就更加差劲了。共通语分为表意文字与表音文字两种。表意文字很复杂,并不只有一种读法,一般有两种、根据场合甚至有时会有更多的读音。与拉罕大陆的语言完全不同。
不过,常用的文字并不多。只要能记住这些,便不会觉得有障碍,通过最低限度的文字,可以组成单词。玛利亚罗斯说了这些话,随后花了好几天制作出来这本单词手册。
在他本人面前尽量不取出这本手册,因为总会有些害羞。独自一人的时候,便会试着记住文字的形状以及各自组成的单词,同时口中试着发音。对比较喜欢的单词还会自己加上记号。
“伙伴。”
皮巴涅鲁的双腿舒展下来。
一旦松懈,便有一阵紧迫感袭来。
“信赖。”
他并不觉得自己应该一直这样下去。
想要改变。
自己是为了杀人而制造出来的。即便是被朋友、被同伴们包围,这一点也不会改变。他曾经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改变。
因为那时的自己已经放弃了。
然而同伴们接受了那样的自己。正因为此,便没关系了。不论多么渴求鲜血,也能够忍耐下来。他们教会了自己忍耐的方法,所以没关系。
即使没关系,还是想要改变。
他也不懂得方法,也许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还是试图一点一点缓慢地迈出步伐,实际上,也的确在不断前进。
同伴们、朋友们,就在身边。
回想起来,ZOO也变了不少。尤其是卡塔力和玛利亚罗斯。他们都不是拥有出类拔萃才能的人,在激烈的战斗中,说实话,偶尔会有些靠不住。不过,即使不是特别出色,也能发挥出巨大的力量。
露西则拥有着某种异才,能够拥有这样的同伴也是一件幸事。他蕴含着能够被教育成杰出战斗者的可能性。那份资质,说不定会将他引入歧途。不过,通过与ZOO的邂逅,他应该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只能压倒他人的力量并不是真正的力量——他应该也自然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不仅是露西,对于皮巴涅鲁来说也是一样。
能够与他们相遇,真是太好了。
不仅是享受着这份幸运,自己似乎也借此而前进,
但愿能一直这样下去。
“一进、一退……”
这可没有那么简单。
皮巴涅鲁正要合上单词手册。
突然刮过一阵风。
不。
是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如同麝香的强烈香气扑面而来,席卷全身缠绕不散。毛孔大张,冷汗迸出,喉头干燥欲裂,无法呼吸。手伸向腰间的短剑,本能却发出了警告,不行。如果试图抵抗,一切都会被夺去。对于这个对手来说,这是很简单的事。被抢占了先机,就在这一刻,胜负已经注定。
皮巴涅鲁缓缓转头向左看去。
一个女人坐在身边看着自己。
丝绸一般的头发。即便是半睁着眼睛露出无精打采的表情,也无法遮掩其凶猛的气质。还是说,只是因为皮巴涅鲁认识她,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身穿显露出大片肌肤的紫色服装,是个美丽的女人。
然而其灵魂却完全不同。
女人从皮巴涅鲁手中夺走单词手册。“这是什么?啊——你在学习吧。挺不错。共通语,学得怎么样了?”
“还给我。”
“不还。”女人嗤笑着,将单词手册丢开,“为什么我一定得听你的话?”
单词手册滚下了屋顶,落于地面。
血液一下子冲上了脑门。
想要斩开这个女人的柔滑皮肤,将血管寸寸撕裂,迅速、细致地——我明白,她是故意的。
这个女人在挑衅。捣乱就是这个女人的本性,为此她什么都会做。
“为什么你在这里。”
“你想表达这个意思的话。”女人的食指和大拇指抓住皮巴涅鲁的下巴,尖锐的指甲嵌入了下颚,“——您为何驾临此地、应该这么说才对。来说说看呀,皮巴涅鲁。”
“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想惹怒我吗?”
“你不会因为这种事发火。”
“是啊。皮巴涅鲁。有关我的事,你记得很清楚嘛。”
“只是还没有忘·罢了。”
“你也挺会说话了嘛。自那以后过了这么久,的确也差不多该有些进步了。”
“你到底来·做什么。”
“在那个人把你捡回来之后,我不是教给你了许多东西吗。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好好记住呢。”
这个女人懂得拉罕的语言。即便如此,她也未曾翻译、或是用拉罕的语言与他交谈。女人只有在责备、诘问皮巴涅鲁的时候才会使用拉罕的语言。女人的辞藻华丽,皮巴涅鲁并不能完全听懂,唯有在责骂他这一含义,通过巧妙的说法明确地传达给了他。女人也很了解杀手,皮巴涅鲁的出身、境遇,可以说是全被她看穿。女人曾用拉罕语在皮巴涅鲁耳边轻语。
你已经无可救药了,永远也无法正常地活下去。
喂,你呀,能不能做我的道具?
作为人是个残次品的你,总能当个道具吧?因为你本来就是道具嘛。这对你来说,一定也是幸福的。
你的一切我都可以帮你决定哦。我知道这不是你期望的,不过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会奖赏你的。
你想要什么?
我知道啊。
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你想要的吧?
这个女人懂得其中原理。他的身体很容易对欲望做出反应,因为他就是被如此刻意培养的。通过这样的机制,杀手才能成为方便控制的道具。
皮巴涅鲁虽然已经挣脱枷锁、远渡重洋,却为此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唯一的、真心珍视的人。然而,连那个人都是他欲望的发泄对象。
这个女人反复地剜开皮巴涅鲁的伤口。
停手吧。
求你了。
皮巴涅鲁用拉罕语恳求,可女人装作听不懂。如果能够自由地使用共通语,也许便会向其他人申诉。然而当时的皮巴涅鲁办不到,因此,只能捂住耳,闭紧嘴,尽可能地无视女人。如果可能的话,真想杀了她。不过至少,肯定是无法轻易做到。
这个女人很危险。
“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真能说呀,皮巴涅鲁。”女人抓着皮巴涅鲁下巴的手加了一分力,露出冰雕般的微笑,“不过,恐怕是你搞错了。”
“松手。”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呀。”
只需要一刺。
在这个女人使用那奇异的力量之前,于要害处一击。
开始考虑这一可能性的一瞬间,皮巴涅鲁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后方移去。
感觉并不是被击退,而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大力拉扯。皮巴涅鲁立即试图抵抗,右脚,向着屋顶。右脚脚后跟踩在屋顶上使身体翻转,随后以左脚落地。正试图站稳,内脏和血液全都涌了上来。身体浮起来了。
急速上升。
女人站在屋顶上,举起右臂,仰视着皮巴涅鲁。“——我可不会小瞧你呀,皮巴涅鲁。毕竟你是很出色的道具呢。”
向上。
还在向上。
止不住。
女人的左手取出了什么东西。是魔术,要来了。
即便清楚,也无计可施。这里是半空中,到底要升到多高——不,女人放下右臂,随后上升便停止了。只停止了一瞬,然后立即开始下落。
“尔屡Dy唵娄合In斎”
女人伸出来的左手在放光。正确来说也许不是手在发光,总之,迸发出强烈的光线。必须得闪避,当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皮巴涅鲁蜷起后背,试图用两臂抱紧自己的身体,摆出防御姿势。然而还没准备好——
两脚的——是脚踝。感到了热量。灼热、以及、冲击。“……呃……!”
没能躲过。
两脚脚踝都被烧去了三分之二。
皮巴涅鲁想要抓住短剑。不行,以现在的这双脚,如果不用上两手,便无法安全落地。
掉落的速度突然减缓了。
“我并不讨厌你哦。”女人的姿势像是以右臂举着什么,“应该说,还挺中意你的。因为你呀,欺负起来真是超有趣的。”
为什么?
皮巴涅鲁缓缓地降落在屋顶上。
站不起来,只得双膝跪地抬头仰视对方。
女人挽起头发。“那个人在吗?”
“……不在。”
“是么。真遗憾。”
“所以你来这里·没有意义。”
“这不是由你来决定的。皮巴涅鲁。你完全不了解我吧?”
无法否定。正如她所说。也许不仅仅是皮巴涅鲁,不论是多玛德君,还是多瓦宁古,包括萝姆·珐、克罗蒂亚、啾,甚至说不定连那个强·杰克·顿·裘克,对这个女人都不甚了解。回头想想,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是ZOO的一员,完全不能理解。印象中,不论是谁都把她视作麻烦。因此某一天,她便不辞而别。估计一定是和多玛德君发生了什么事。皮巴涅鲁只知道这些而已。
“说起来,还没和你打招呼呢。”莉璐可飘然浮空,“好久不见,皮巴涅鲁。”
“……莉璐可。”
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花板、墙壁和地板都极为光滑。这条路的曲折程度已经称得上是浪费,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迷宫,不过只有一条路因此倒不会迷路。
进入这条道路前经过了一段向下的阶梯,这里已经是地下。这等规模的建筑物,在地下肯定也有几个房间或者什么设施。这条道路在各个房间的夹缝之间向前延伸。
管状的照明器具,嵌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纹路一般的细沟里,虽不算特别明亮,但也不暗。
这副光景似曾相识。
——那应该是众多遗迹之一,不过却也不是单纯的遗迹。
漫长复杂道路的尽头,却不通往任何地方。前方并不是死胡同,而是一片虚无。硬要说的话,就是被断绝了的空间阻拦。
“前方已无路可走。”既是人又化身为龙者厌恶地说,“这条路已被封闭。恐怕,是管理者们所为。”
“也就是说——”傲慢的王捋着长须哼了一声,“我等必须寻找别的道路。”
“会找到的。”戴着单片眼镜的男人微笑道,“这是必然的,我们能够做到。没错吧……?”
这里是模仿那个地方建造的吗。
愚蠢透顶。
盖迪在他的肩上一如既往地一动不动。
走在前方的莱昂纳多·迪斯帕雷特一言不发。那个似乎是秘书的黑皮肤中年人没有跟来。看来那个那人还未被准许踏足这里。连楼梯之前、那个有着看上去结实得夸张重重上锁的房门的房间都没有进入。
在这条路的尽头又有什么,他没有考虑,只要到了那里自然就能明白。
又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扇门。
看到门上刻着的印记,他咬紧了牙关。
“——是这家伙吗?”
男人背负着蝮蛇之类的蔑称。虽然孪生魔导王尼欧·奇欧统率的嘉嘉解放军的一支部队交由他掌管,但仍是称他为精明的山贼头子更为贴切。
蝮蛇在及腰高的笼子前盘缩着,嘶嘶吐舌。四足的野兽在笼中颤抖。野兽完全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蝮蛇等得不耐烦了便从栏杆之间伸进手指试图触碰野兽。野兽立即张口咬住了蝮蛇的手指。
“——嘶……!这个蠢东西!干什么呢!人家好不容易……”
“让开。”莉莉不由分说地踢开蝮蛇,打开笼门。野兽躲去另一个角落紧缩身体,但莉莉并不在意。野兽被捕获了。
莉莉将野兽抱出笼外。“——没错。”
“别放跑了,姐姐。”带着单片眼镜的男人以带着胆怯的声音说。可莉莉没有回应,甚至都没有看男人一眼。
“你很喜欢野兽啊。”浑身苍白的男人笑着说,“哪怕是变成了这种形态,也没有失去爱着野兽的心。在各种意义上,都非常滑稽。”
——我,是否有一瞬间,以为说不定能够取回一切……?
莱昂纳多·迪斯帕雷特在门前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之后的路,只能一人通过。”
他朝着门伸了伸下巴。“打开。”
“在与之相应的人面前,门会自行打开。”
他向前踏出一步,莱昂纳多·迪斯帕雷特便举起手。“请您务必独自进入。”
“唔。”他瞥了一眼肩上的盖迪,仍扛着不放向前迈步。莱昂纳多·迪斯帕雷特没有再阻拦。
随着某种物件滑动的声响,门左右分开。
很暗。左右都是金属网。里面有什么?能感觉到气息。在呼吸,也有似乎正在活动的。凝目细看,能发现某种白色的东西。盖迪的身体变得僵硬了。
“怎么了?”
盖迪没有回答。
房门闭上了。
前方有光。
他向前走去。
光渐渐明亮。
又是一扇门,门上有照明器具,发出青白色的光照亮了整扇门。
向前走了一步,门自己打开了。
里面仍是一间昏暗的房间。水缸。在狭窄的空间里密集地摆放着圆筒形的水缸。所有的水缸中都盛满了散发着朦胧光芒的青绿色液体。里面不仅是液体。
他伸手触摸水缸。
看上去极为苍白,大概是因为水缸中设置的灯光照成了这样。既没有浮上水面,也没有沉于水底。全身放松,在水中缓缓漂游。【全身】。
那东西长着两条手臂,同样也生着两条腿。指头加起来一共二十根。躯体上伸出脖子,脖子上有头。眼鼻都看得清清楚楚。闭着眼睛,头顶生着头发,在头发的缝隙间探出几根缆线,连往水缸的顶盖。
是人类。
在大号的水缸中是成年男女,而小型的水缸中是少年与少女,更小的水缸中浮着婴儿。不仅有人类,还有亚人。全都不是尸体,仔细看来,胸口都在上下起伏,心脏在跳动。他们、她们都活着。
他将手从水缸表面挪开,叹了口气。
盖迪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水缸,准确地说,是水缸中的人。
他穿过水缸间的缝隙前进。地板和天花板上都爬满了无数的缆线。因为水缸的缘故已经够拥挤的了,这些缆线让他更加难以落脚。
水缸的队列唐突地中断了。
前方空旷了起来。深处应该还是堆满了水缸,但在那之前的空地上堆积着箱形的机械,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这边,或许是在盯着那机械与水缸。男人的身边站着一名高个子的女人。女人面对着这边,身穿紧贴皮肤的连身衣,腰间佩着弯曲的长剑,没有左臂。因为无法正常使用,便切除了吧。
他将盖迪放在地上。“是不是该打声招呼啊。”
“我是阿美迪·顿·特瓦。”
不仅是脸。
声音也完全一致。
莉莉。
他微微点了点头。“悲惨剧的队长,是吧。”
“没错。”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阿美迪稍稍侧首。
他短促地笑了笑。“你和我一个熟人非常像。然而那家伙可不会跟我这样冷静地对话。”
阿美迪只是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那么?”他抬起一边眉毛,“这家伙是你造的吗,裘弟。”
“我一直都——”
椅子旋转着,使男人面向了这边。
身穿黄黑相间的条纹西装,衬衫则是浓重的紫红色,结着银色的领带,戴着金色的手环。黑发相当长,编成了一束。要说老相识的确也是老相识了,然而他已经忘记了这个男人的容貌。因为实在是毫无特色。
男人以指尖推了推单片眼镜,露出可疑的微笑。“——记得您啊,戴尔洛特·马克思佩恩爵士。”
“是吗。”他眯起眼睛,“你也是假货吧。”
男人右肘立在扶手上,摩擦着右手中指与拇指。“您说‘你也是假货’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懂啊。”
“你是伊安·戴德鲁霍达吧。”
“是伊安·戴德姆德,戴尔洛特·马克思佩恩爵士。”
“你的任务又是什么?看守这里吗?”
“我是统领艾尔迪尼翁机术士匠联合之人,皆杀骑士啊。”
“也就是那家伙的分身?”
“我就是我,破坏之主啊。”
“一共几个人?”
“只有我一人。”
“既然如此,”他以视线向伊安·戴德姆德身后的水缸示意,“那些家伙又是什么。”
“还没有名字。”伊安·戴德姆德耸了耸肩,“他们还处于类似睡眠的状态。也可以形容为还未出生。因此,针对您的问题,答案是:在现在这个时点,他们什么都不是——大概便是如此。”
浮在在机械另一侧密布着的水缸中的,都是男人。
与裘弟、或是路易·卡塔尔西斯、又或是伊安·戴德姆德都一模一样,看上去如同是同一个人。
“EMU、AG、莫佛党、还有SS,全是裘弟那家伙创建的吧。”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EMU而已。”
“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您问年龄?我永远都是三十岁。”
“别开玩笑了。”
“今天是七年一百六十三日。”
“还是个小屁孩儿啊。”
“和普通的人类不同,我们通过世代更迭进行改良,绝不是作为无力的婴儿诞生于这个世上。”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
“Duplicant(译注:自造词。由Duplicate变形而来,意为复制品。在万智牌中有同名卡牌,译为窃形兽。)。”伊安·戴德姆德以夸张的口吻说,“他如此称呼我们。”
“那家伙想做什么?”
“您不是应该清楚的吗?”
“我又不是那家伙的同谋。”
“正是他为这个世界带来睿智,因此他有着理所当然的权利、以及义务,来管理这个世界。”
“管理?”
“世人过于愚昧,不应该掌握过大的力量,这只会招来不幸。”
“别说得这么高尚。”他握住大剑剑柄,“根本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他自己吧。”
伊安·戴德姆德扬起嘴角。“姐姐。”
阿美迪·顿·特瓦拔出剑急速冲来。
“我、”哈妮梅丽停下熟练操纵着的菜刀,短吁了一口气,“是不是该向你道歉?”
莎菲妮亚洗完粗略淘过的米,将碗放入锅中加入了适量的水。“……如果你愿意的话……不过,为什么要道歉……?”
“感觉有点对不起你们。毕竟添了不少麻烦。”
“……我们本来可以、把你赶出去……但是、没有那么做。”
“你是说自作自受?”
“嗯……也可以、这么说吧……”
“我试着数了数。”哈妮梅丽又一次动起手,“受我牵连而死的人数。还挺多的呢,果然这样还是很不好。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罢了,不一会儿就开始考虑别的事情了。这样算是什么?是不是很过分?”
莎菲妮亚垂下视线,以几乎看不出来的幅度点了点头。“……我的父母、是被陨石砸到、死的。”
“陨石……?”
“嗯……而且、父亲母亲……是在不同的日子、不同的地方……都在我的眼前。”
“这概率……真是惊人。”
“……然后,收养我的叔叔的家……被洪水冲垮了。之后、去了孤儿院……那幢建筑又被雷劈……引发了大火灾、好多小孩子……都被烧死了。不过、我没事……被某个魔术士发现后,跟着那位……修行学习的时候……有两名师姐、一名师妹、在跟我一起的时候、有的重伤……有的丧命……”
“……这、什么情况。”哈妮梅丽放下菜刀,“怎么回事?”
“我……似乎是在凶星下、出生的……”
“这种事——不过,这么多厄运叠加起来,的确不能用偶然来解释。”
“……如果没有我……他们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哈妮梅丽皱着眉抿紧了嘴。
“不过……”莎菲妮亚盖上锅盖,“我……被最棒的伙伴、包围着……还有朋友……现在、非常……幸福。想起因我的缘故死掉的……被我害死的人们,心口依然会发紧……不过、果然我还是……很幸福。这也……很过分吗?”
“该——怎么说呢……”哈妮梅丽撇了撇嘴,“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莎菲妮亚小幅度地左右摆头,“……不明白啊。只是……”
“只是?”
“……有重要的人、有宝贵的情感的话……就不能、疏忽草率。不能忍受、得过且过。因为就算前进不了……只要试着迈出脚步……大家就都会
支持……”
“你们互相信赖。”
“是的。”
“真好。也许我挺羡慕的。”
“……你是个、老实的人啊……哈妮梅丽。”
“没有必要的话,我不会说谎。因为说谎也没有用。不过,莎菲妮亚,你也挺老实的啊。”
“……哎?”
“你喜欢多玛德君吧?但是,对方却不怎么搭理你。”
莎菲妮亚摇晃着差点摔倒,总算站稳,捂着胸口。“……你说得可……真直白……”
“啊,抱歉。不过,那种人挺难对付的。就算你说喜欢他,估计也只会回应‘哦是吗’之类的。”
“……的、的确……”
“怎么办。只能硬上了吧?”
“硬……硬上……?”
“做爱?”
“做……”
“那个人看上去挺有责任感的,生米煮成熟饭的话肯定不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做……”
“虽然我没有经验,都只是推测罢了。做爱,我虽然有兴趣,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机会试一试呢。”
“……试、试一试……?”
“莎菲妮亚应该比我年纪大吧。试过吗?”
“没、没有……!当然没有啊……!?怎、怎么可能……试过……!?”
“是吗。你这么漂亮,明明有个恋人也不奇怪的嘛。”
“……奇、奇怪啊……我这种人、怎么会……”
“我可不觉得奇怪啊。说起来,由莉卡小姐虽然个子小,但比莎菲妮亚还要年长吧?”
“啊……是的。”
仔细回想,哈妮梅丽从一开始就很自然地对由莉卡加了敬称,完全看不出来她对由莉卡外表与实际的反差产生违和感。她应该是个不拘泥于常识、看待事情很灵活的人吧。
“由莉卡小姐呢?”
“……你指……什么?”
“有吗?恋人。”
“啊……这个……”
“有的啊。那么,肯定有经验的吧。”
“经…………”莎菲妮亚瞪大眼睛抱住了脑袋。
不、不敢想象。想象不出来。并不是想象不出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所以该做什么怎么做、姑且、还是清楚的。虽然无法保证没有认知上的错误。不过——由莉卡吗……?
哈妮梅丽窥视着自己的表情。“怎么了?”
“……不、不……”莎菲妮亚垂下头,“……其实……没怎么……”
“是么?”哈妮梅丽抬头看着天花板,“说起来,我觉得皮巴涅鲁挺好的。我也许挺喜欢那个人的。”
“皮……皮巴涅鲁……吗?”
“嗯。脸是我喜欢的类型。还有,站姿?还有不怎么说话这一点,和‘沉默’稍微有点像。虽然外表不同,不过气质类似。”
“……他……倒是个非常、可靠……的人……”
“啊。还有这点。很厉害。男人果然还是厉害的比较好,比起弱的。”
“这个……我也是这么觉得……”
“多玛德君也很强啊。”
“强……当然是强啊?这是肯定的啊……?”
“话说,ZOO,真是厉害啊。像玛利亚罗斯,啪啦啪啦地命令下个不停。当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是因为、积累了很多经验……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玛利亚……很努力。”
“嗯。判断情势很迅速,失误了也能立即弥补。是个很坚韧的人呐。”
“玛利亚总是不甘示弱……看着玛利亚的样子……我偶尔也会不禁觉得、自己还能做得更好……”
“这就是所谓的族啊……”哈妮梅丽荧光绿的眼睛向着客厅方向望去,慢慢地眨了两次眼睛。“……是谁?”
莎菲妮亚如同被撞了一般浑身一抖,追着哈妮梅丽的视线看去。厨房开着灯,但客厅的照明工具都已经坏了。外面略微有些暗。就在已经看不出原形的窗外。
后院里有人。
一个长发的女人。
身穿胸口大敞着的紫色长裙。
女人没有站立。
而是在飘浮。
莎菲妮亚刚握紧放在身边的魔杖,哈妮梅丽已从腰间的匣子中取出了黑色手枪。魔术士服在各处都缝着口袋,其中收纳着小分量的触媒与秘药。莎菲妮亚右手仍握着魔杖,左手取出触媒低声叫道;“——攻击……!”
哈妮梅丽立即射击。与此同时莎菲妮亚正要进入精神集中状态。
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伴随着刺破耳膜的巨响,哈妮梅丽的手枪中射出子弹。与箭矢不同,子弹要更小,速度也更快。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射偏了吗。哈妮梅丽站立着持续射击。女人动也不动,却射不中。连一发都射不中。并不是射偏,而是无法抵达目标。
女人挥了挥手,就好像在擦掉空气中的什么东西一样。
掉下来了。
某种很小的东西掉落在地。
虽然夕阳西下,但还未彻底变黑,与目标之间也有一定的距离。看不太清——难道说,是子弹掉落下来了?被防御住了?女人只是待在那里罢了,她是怎么做到的?魔术?感觉不到魔术发动的气息。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女人【飘浮】着。莎菲妮亚喃喃自语:“……超越者……?”
女人看上去在笑。
进来了。从后院中,进入客厅。仍在靠近。双腿没有动,如同在空中滑行一般移动过来。
哈妮梅丽仍在射击。两发、不,三发,又从女人身体近旁掠过,这次是她躲开来的。
莎菲妮亚两手握紧魔杖。魔术,集中施展魔术。自己只有这一种武器。然而,心底里明白,已经来不及了。集中精神、咏唱咒文、使魔术发动——在那之前,女人就会来到眼前。
被哈妮梅丽抓住手腕,莎菲妮亚没有抵抗想要跟着逃跑。
女人已经迫近到了身边。
停下来了。
女人双脚落在地上,朝着这边伸出双手。随后便感到一阵强有力的拉扯,从后方。突然被抱紧,哈妮梅丽紧抱着莎菲妮亚,似乎正拼命反抗。没有用。依然被拉力摔开,撞在了冰箱上。哈妮梅丽发出了呻吟。冲击并不猛烈,哈妮梅丽保护了自己。多亏她,虽然精神集中并不完整,还是感觉可以实现。莎菲妮亚念出了咒文。
“爆条Mexes雷来礼”
“爆条Mexes雷来礼”
完全同时。那女人也发动了魔术。爆雷索。同样的魔术。闪电与闪电激烈冲突,迸射消散。彼此抵消。莎菲妮亚正要准备下一个魔术,女人便同恶鸟一般扑来。虽然察觉到了这一危机,可莎菲妮亚的意识正集中于别的地方,在取回意识之前,便骤然中断了。
女人的右脚踢在莎菲妮亚的左脸上。仿佛听见了激烈的钝物撞击声、以及自己的声音。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不过也只有一瞬。光亮立刻便恢复了。不稳定、朦朦胧胧,微弱的光亮。
视线在摇晃。
这是在被——那女人俯视着吗。
“你是玛奇鲁塔播下的种子?”女人弯腰靠近,右手的五根手指全都变得如枪尖一般锐利,同时还在变长。“——已经快要发芽了。真是个危险的孩子。”
随后正要一口气刺穿,然后剜去。剜去什么?
我。
这个女人想杀了我。
不想死。还不想就这么死。不过,身体无法行动。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也许,已经无能为力了。
肯定会死。
如果他不赶来的话。
“——啧……!”女人突然转身向一旁躲开。
他的短剑没能击中女人,只是斩开了空气。
他站在莎菲妮亚也哈妮梅丽之前面对女人。不——不是站着,而是两膝跪在地板上。因为以他的身体状态已经无法站立。莎菲妮亚呼吸一窒。
他的两脚负了伤。脚踝之前的部分以不合理的角度弯曲着。出血量很惊人,根本不是在流、而是在喷出鲜血。差一点就被完全斩断了。
“皮巴涅鲁。”女人从喉头发出呵呵的笑声,“我并不讨厌你的这一点。受伤的你,更加富有魅力。”
“唔……”哈妮梅丽发出低吟扭动着身体。
莎菲妮亚想要握紧魔杖,却使不上力。
“S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Y……!”皮巴涅鲁发出从未听过的、如同撕裂布匹一般的声音跳了起来。以那双脚,到底是如何——总之,气势十分惊人,速度也快到无法以肉眼捕捉。
“不错的声音。”
然而,女人只是挥了挥右臂,皮巴涅鲁便被干脆地弹开。皮巴涅鲁落在地板上,翻滚着,途中左脚的前半部分彻底脱落了。
“咋、咋啦咋啦咋啦……!”卡塔力、以及露西从客厅冲了进来。
“皮皮皮皮普先生……!?”
客厅深处的一扇门又打开了。是玛利亚罗斯。“怎么——”
“AHHHHHHHHHHHHHHHHH
HHH……!”皮巴涅鲁双膝双肘着地,弓起了后背。
“唔……!”哈妮梅丽又一次开枪。
这一次看清了。
在女人丰满的胸部前方不远处,子弹静止了。
“唔诶……!?”推开瞪大双眼的玛利亚罗斯,由莉和啾也冲进了客厅。
在当即展开极限九手棍的由莉卡身边,啾歪了歪头。“……啾?”
“啊呀。”女人将静止的子弹扫落在地,转过身来对着啾露出笑容,“好久不见啊,啾。看你这么精神真是太好了。”
“咋……”卡塔力彻底迷茫了。
露西虽然正想要拔出摩德洛里刀,但似乎也很迷惑。“……咦?咦?哎……?这、这怎么……回事?这是……”
“莉璐可……!”皮巴涅鲁十分罕见地、面貌因愤怒而扭曲,“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莉璐可。
是个多瓦宁古曾经提到过的名字。‘四月十一日啊……那是ZOO成立的日子吧。反正都要有个生日就当作是这一天吧——莉璐可就这么擅自决定下来——’
不管怎么追问,也只会说是曾经的同伴。当初,曾经是ZOO的一员,现在却已经不是了。发生了什么、因什么缘由、离开了这个族。这也许是不该触碰的过去,如果处理得不好可能会遭殃,因此也有些畏惧。莎菲妮亚已经快忘记了。几乎已经忘记了。
而那过去,如今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玛奇鲁塔播下的种子。那女人对着莎菲妮亚这么说。
紫。紫色的长裙。
魔术士很愿意了解其他的魔术士。即便是对其他事完全没有兴趣的魔术士,只要是与魔术相关的情报,从涉及本质的知识到半真半假的流言都会贪婪地收集起来。即便是没有多少人亲眼见过、甚至其是否真实存在都尚未有定论的魔术士,只要足够强大,其名便会广为人知。其中就有一个——
紫之薇洛尼卡。
“是哦。”女人满面堆着妖艳得令人畏惧的笑容,缓缓地环视在场的所有人。“我也曾是ZOO的一员。不报上名字就事了拂衣去实在是不解风情。话虽如此,我有众多的名字和身份。有人叫我莉璐可。薇洛尼卡是卢米埃老师为我起的假名。以及——”
卢米埃。
拥有“伟大的天之使徒”外号的魔导师,不过已经逝去。
虽然身为魔导师,但卢米埃作为一名魔术士的业绩等同于零。不过,他拥有着与那外号相称的巨大才能,抑或只是被极其异常的幸运所眷顾。
卢米埃擅长诱拐。拐骗众多的孩童,施以魔术的入门教育。他掳走的幼女中的一人,后来作为“闪光的魔女”在大陆中名声大噪。他正是玛奇鲁塔的老师。
而薇洛尼卡/莉璐可,也和玛奇鲁塔一样,是被卢米埃发掘出来的魔术士。
女人举起右手伸出手指。
指向哈妮梅丽。
“有时也是、‘隐者’。”
“……就是你。”哈妮梅丽浑身颤抖,“……杀了……我的父亲吗?”
“你马上也会被我杀了的。恨我也没关系。”女人似乎很愉快地眯起眼睛,“我已经习惯了。”
——居然说、姐姐……?
伊安·戴德姆德的确是如此称呼阿美迪·顿·特瓦的。
Duplicant。
也就是人类的仿造品?
伊安与裘弟一模一样,而阿美迪很像莉莉。裘弟和莉莉是姐弟。所以,难道说这两人也是姐弟?伊安说他就是他自己,如果将Duplicant视作是人类,那么大概就是完全独立的个体,可以看作是其他人。明明是其他人,却制作成了姐弟,或者是,让他们扮演姐弟?裘弟和莉莉的关系很差,姐姐本就讨厌弟弟,如果莉莉知道了这种事,想必会愤怒至极。实在是太过恶趣味了。
很像那家伙会做的事。
我还没有了解那家伙到可以说出这种评论的地步。
不仅是那家伙,对我来说任何人都无足轻重。即便是莫名其妙地执着纠缠、一有机会就要提出决斗的莉莉,也只是觉得麻烦,不抱有任何兴趣,也不关心。然而,他没有杀莉莉。即便是把她打得七零八落,也没有彻底粉碎。他曾有这个机会,明明做得到,却没有去做。
为什么呢。他从没有考虑过。就跟恶犬一样,如果只是过来撒欢倒说得过去,如果再汪汪乱叫张口咬人的话,便会心生厌烦,将其赶走。仅此而已。
现在明白了。莉莉太过高傲,我一定是相当严重地伤害到了她的自尊心。对她来说,与其战败,还不如被杀。他虽不是故意,却让她遭受了半死不活的刑罚。还无数次、无数次地重复。自然会被憎恨。
阿美迪有着莉莉的容貌。那个每当输给他,就会更换身体的莉莉。即便如此也仍带着人味的时候的莉莉。是他害得莉莉变成那样的吗。
莉莉——不,阿美迪手中弯曲的长剑击来。大概是因为失去了左臂,虽然凶猛,却太过天真。在一击中使了全力,这样不行,会被轻松地躲掉。他的手握在剑柄上,却没有拔出来的打算。对方满是破绽,随时都可以杀死,只凭一剑。他是否又要重蹈当年的覆辙?不,这家伙不是莉莉。是阿美迪·顿·特瓦。是裘弟模仿姐姐制作的,其他人。
阿美迪压低重心从下方斜向上挥出长剑,他一口气冲上去,踢开阿美迪的右臂。阿美迪想要后退,没有让她如愿。左脚回旋踢,击在阿美迪的侧脸上。阿美迪摔倒在地,长剑脱手而出。他踩住阿美迪的右手。骨头寸寸碎裂。这样便无法再握剑了。阿美迪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因为咬紧牙关,面目多少有些扭曲。挣扎着踢出的腿,被他以左臂轻易地挡开。
他想要拔剑。
可杀了这家伙,又能怎么样。
“你想死吗?”
阿美迪瞪大眼盯着他。嘴唇在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为什么不说话?
有什么声响。水缸。盖子。正在打开。也听到了水声。Duplicant们在游动。向上方。打算从水缸里出来么?
向伊安望去,只见那家伙已从椅子上离开。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操作机械。
“你干什么——”他正要冲上去,便停下了脚步。
从后边。
从水缸边缘,随着伊安一个个拨动开关,不断有裸着的男人落下。不仅是男人,还有女人。Duplicant们陆续在地板上站稳。
“解决他!”伊安大叫。
他啧了一声。湿透了的Duplicant们冲了过来。不过,他们的步伐不稳,表情也松懈散漫。凭着这帮家伙,又能做些什么?
他前踢踹在一个男人的脸上,又撞倒一个女人,随后推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下一个冲来的男人似乎见过。在哪里。在哪里见过?是塔纳索亚的圣骑士?应该是洛伦茨的部下。他的拳头嵌入那家伙的下巴,最初的男人在地上抓住了他的右脚,他刚将其踢开,与梅尔亚德拉的大王达纳索尔的王后很像的女人发出尖锐的叫声冲了过来。他一肘击在女人的鼻子上,女人的脸面顿时满是鲜血,即便如此女人也试图揪住他。他将女人踢倒,撞开一个容貌熟悉的亚人。这家伙也是个圣骑士。不对。不对。不是圣骑士,是Duplicant。
连与裘弟一模一样的Duplicant也逼了过来,他一拳打在那家伙的喉头,又踢在那家伙的心口。将下巴粉碎,回旋踢踢在侧腹部。抓住头发,敲在地板上。
阿美迪扑了过来。
他轻易地抓住阿美迪的右臂,挥舞她的身体,将Duplicant们扫倒。可不论打倒多少次,这些东西都会再度爬起来。真是顽强。不,不是这帮东西顽强,而是他太优柔寡断。
他只是在驱赶这帮家伙,也就是在手下留情。是因为怜悯?对方是敌人,怎么可以同情敌人。
而且,这也简直可笑至极。这双手已经摧毁过多少生命了?
无数。
数不胜数,也从来没有试过要去数清。
我这不是和那些人一样了吗?
不一样。
同伴们、朋友们的面容在脑海中掠过。不对。不对。
他将阿美迪随手丢到一边,撞倒四五个Duplicant,连带着它们身后超过十名的Duplicant,一同翻倒在地。他打算打开突破口。从后方又缠上来其他的Duplicant,摆脱他们的时候,前方的Duplicant又一次形成人墙。他拔出大剑,将附近的水缸砸坏。撞进飞散的液体与水缸的残片之中,从另一侧冲出,马上左右两边又有Duplicant扑来。他推开、踢开它们,又敲坏了第二个、第三个水缸,本打算扰乱对方的注意力,可Duplicant们仍是盯着他攻击。而且,动作比一开始要更加迅速、精练。若是被好几人缠上,即便是他也会难以摆脱。
“咳……!”他的手刀劈在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后颈,膝盖踢在也许曾是战友的男人股间,抓住不认识的女人的头发甩倒在地。
他认识挡在前方的全裸男
人。
并不年轻,也不衰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亚麻色的头发濡湿蓬乱。清澈的赤褐色眼瞳——不,那只是因为其中毫无生气、尽是空虚罢了。当年他说想变得更有威严、开始留胡子的时候,正是这副模样。
“……丹尼斯。”
丹尼斯·桑瑞斯弓起腰冲了过来。很笨拙。他本就不是个灵巧的人,而是刚正不阿到称得上愚直的程度。不对。
这家伙不是那样。
肯定只是因为刚刚出生,还不知道该怎么行动罢了。到底、
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裘弟。
造出这种东西来,想干什么?
为了什么?
打算用来做什么?
他挥下大剑。“——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丹尼斯·桑瑞斯被一劈为二。这不是丹尼斯。是Duplicant。
有人抓上他的后背,他回过身来。“别碰我……!”
Duplicant的右臂被斩飞,然而那家伙仍抱了上来。他再次挥动大剑,斩,斩了他,好轻。
手感好轻。
简直像木偶一样。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别过来,别靠近我,小心我砍你们。听好了,别过来。为什么。这么弱。你们这么脆弱。太过脆弱。我光是一碰,就会毁坏。喷着血液和脏器,倒地不起。立即停止呼吸。失去身为生命的形体。别靠近我。只要没人、没谁靠近,我就不会行动。留在这里,待在这里,什么都不索求。你们又想要什么?地位?名誉?金钱?优越感?快感?这些你们都不想要了吗?就这么想死吗?好,想死的话,就来啊。如你们所愿送你们去死。虽然很有志气,可你们很简单就会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死。
啊——
脚下是大量的死亡。
莉莉。
我践踏着你的身体。
“……不。”
这个已经无法活动的莉莉,并不是莉莉。
他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濡湿。厚重、黏稠,没有一片干燥之处。
抹去附在脸上的血液,靠近正坐在椅子上的裘弟。不对。
不是裘弟。
“伊安·戴德姆德。”他大剑的剑锋抵在伊安喉头,“你们做这种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令人佩服。”伊安笑着拍起手,“戴尔洛特·马克思佩恩爵士。您简直就像是为了将世间生物尽数屠尽而诞生的存在。”
“回答我,你们打算做什么?”
“我也想问啊。”
“什么……?”
“想问:我到底是什么。”伊安一边叹着气一边推了推眼镜片,“当然,我知道,我是Duplicant,是他创造出来的,是他的道具。”
“不愿意的话,就别再做道具了。”
“如何实现?”
“你不是说过自己不是小孩儿了吗,那就自己去想怎么办啊。”
“从他手中逃脱……?明明我们和他如此地相似?”
“你不是说你就是你自己吗。”
“您不明白。”
“没错,我不明白。”
“我之前也不明白啊。现在才察觉到,我是——”伊安颤抖着双肩笑着说,“我想要变成那个人。想要成为真货。我们每个人肯定都是如此。可不论如何拼死努力,也无法得偿所愿。”
“即便成为不了他,也可以成为另一个自己。”
“已经迟了。”伊安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
是手枪。似乎并不是转轮式,自动手枪?
“放开。”开口的同时,他试图阻止伊安。
伊安将枪口抵在太阳穴上。“已经迟了。我们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什么意思?”
“开始了。”伊安扣下了扳机。
枪声响起。
伊安的脖子扭曲着,手臂瘫软下去,手枪掉落在地。
他咬紧了牙。“……开始、了……?”
摇了摇头转身,望见了背靠毁坏的水缸坐着的盖迪。
他踏过尸山走近盖迪,将口枷取下。
盖迪虽然看着他,却好像是在注视着远方。
他刚一取下盖迪的手铐脚链,还未反应过来,盖迪便张开大口跳了起来。想要咬他,用强有力的下颚,以及坚硬锐利的牙齿。他立即在盖迪的额头上打了一拳,盖迪只是倒下去了几秒,又马上试图爬起来攻击。他呆然无言。“……连你也……”
他几乎是以全力横挥大剑,斩断了盖迪的脖子。
在那一瞬间,盖迪露出仿佛接受一切的表情,烙在了他的眼中。
他俯视着盖迪后脑勺朝上的头颅,喃喃低语:“……你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这是实话。
本来可以的。
然而,为什么非要……
这家伙渴求着死亡,我便赐予他。
“好累。”
他将大剑刺在地上,跪坐于地垂下双肩。
“——谁来、救救我啊。”
卡塔力和露西想要冲上来还是被挡了回去。莉璐可、薇洛尼卡、“隐者”。拥有数个名字的女人,只是挥了挥手臂,卡塔力和露西便如同后面有人拉着一样向外飞出,直至后院才停下。
玛利亚罗斯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总而言之,这个女人能够办到这种事,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可这力量还是太过异常了,实在是没有头绪。
“KAAAAAAAAAAAAAAAHHHHHHH……!”皮巴涅鲁试图扑向女人,可因为脚受了伤,又不是最好的状态,这么做只是一种失策。如同早就看准了这一时机,女人抬起手臂,皮巴涅鲁的身体便被拎在空中。由莉卡逼近女人刺出极限九手棍,不知是不是被提前预判,女人向后空翻躲过棍棒,就在此时,由莉卡手中的极限九手棍开始剧烈地摇晃,方式很不自然。又使用了那种力量吗?女人落地之后立即飞身跃起——并不是跳跃,女人是在低空滑行。哈妮再度射击,可在那之前女人便开始了S形路线,子弹全部击空了。
“这到底渲信么啊……!”由莉卡马上开始追赶女人。不知是因为刚被吵醒,还是因为被女人目中无人的态度惹火了,由莉卡罕见地面露怒色。后背重重砸在地上的皮巴涅鲁也爬行着跟在由莉卡身后。啾看上去迷茫无措。哈妮把莎菲妮亚扶起来之后也追了上去,莎菲妮亚随后跟在哈妮身后。试图拦在女人身前的卡塔力和露西又一次被吹飞,女人来到了后院中。要逃……?怎么可能会逃。
玛利亚罗斯终于跑了起来。
来到外面,大家都仰头望着房顶。
“玛利亚……!”是由莉卡。朝自己冲了过来。“——让我垫下脚……!”
“啊、嗯!”玛利亚罗斯背对着由莉卡弓下腰双手紧紧按住两膝,想也不想张开双腿稳住重心。
“——喝……!”
后背被踩了。
冲击很强烈,但总算是能稳住。
由莉卡以玛利亚罗斯为踏脚板高高跃起,抵达了屋顶上。
看到这一光景的卡塔力跳起来大叫:“——唔喔!露西!”
“是、是!卡塔力先生……!”露西心领神会。也做出和玛利亚罗斯同样的姿势等待卡塔力。
“老子上啦啊啊啊啊啊……!”卡塔力经过助跑跳起来,本打算在露西的背上踩一脚借势,却滑了一跤翻倒在地。“——哆嘎噢噢噢!?”
你怎么不去永眠啊。干脆躺地上别起来了。
皮巴涅鲁衔着一柄短剑以右手抓住屋顶边缘,试图以臂力将身体拉上去。啾跑了出来,帮助皮巴涅鲁。
哈妮和沙菲尼亚站在离房子较远的位置,否则便看不清屋顶上的情况。玛利亚罗斯来到那两人身边,刚一回头,便看到了由莉卡的背影。女人呢?
找到了,不在屋顶上,而在更上方。
飘浮着。
那女人长发飘舞、凝立于如今渐渐被夜色覆盖的天空中,。
“告诉你们我的专攻方向吧。”女人两手手指在胸前彼此接触,“我对元素魔术并无多少兴趣,更偏爱古代咒式。事物崩塌的模样比什么都更加美丽。”
女人的身体开始微微发光,那摇动着的青紫光芒可能就是魔力。
“——哎。怎么回事……?”
玛利亚罗斯环顾四周。
怎么回事。这声音。不,不是声音。
不仅仅是声音。还有震动……?
“哈……!”莎菲妮亚屏住呼吸面对围墙,两手握紧魔杖,什么时候进入精神集中状态了?太过迅速以至于都没有察觉到。
“无花果地轴音乐东轴KugeLd·真土本土久土过渡人示度ZetEn·INDaNMaNKaNLaNSeN·CLASH拝真名烧尽光VMBL——Shootem”
莎菲妮亚的头发纷飞乱舞,魔杖全身放射出炫目的光芒。光不费吹灰之力地撕裂了空间,约三美迪尔宽的一段围墙与其说是被破坏、更应该说是被消除了。连地面也被剜去了一块,形成了沟壑。莎菲妮亚挥着魔杖大叫:“——快去避难……!快点……!”
不清楚原因,但没必要询问。玛利亚罗斯高声呼喊:“全员!退避……!”
由莉卡从屋顶上跳下,啾扛起仍试图爬上屋顶的皮巴涅鲁开始冲刺。卡塔力和露西也跑了起来。哈妮、当然还有莎菲妮亚也一样。玛利亚罗斯在确认大家都行动起来之后,才朝着围墙的缺口冲去。地面在颤抖,剧烈地摇晃。越来越严重,响起了硬物倾轧的声音。从下面。地下应该是以混凝土加固的,然而,却在倾轧?看来的确如此。
“哇、哇、哇、哇……!”
地面在起伏,寸寸撕裂。糟了,糟了。虽然很担心同伴们的情况,但已经没有转移视线的余地。路面如字面意义上无从落脚,不管怎么做都无法站稳。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什么啊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不明白。但是,得跑。必须得立即离开这里,否则就糟了。根本不是‘糟了’这种程度。
想跟着莎菲妮亚从围墙缺口跳出,却停在了边缘。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好、好高。慌忙坐在边缘上,尽可能轻巧地落下去。即便如此高度也不会改变,着地时的冲击如同在脑中敲了一闷棍。不过,不能呆在原地不动,否则会碍事。翻滚着躲到一边,紧接着抱着由莉卡和皮巴涅鲁的啾便轻松地着地。
“怓嚯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嗯……!”
半鱼人发出了奇声。
玛利亚罗斯则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这种、
怎么会有这种事。
“房、房、房、房子……”露西瘫坐在地。
连同着下方的土丘,多玛德君家在激烈地摇晃。
这又不是布丁,摇成这个样子,肯定彻底坏掉了。还能听见可怕的声音,已经不是倾轧的声音了,而是硬物崩断碎裂的声音,音量大得惊人。摇动的土丘表面出现了龟裂,从中喷出细小的尘土,看着看着,便逐渐扩大。
“……后、后——后退……!大家!赶紧后退……!”玛利亚罗斯抓住露西的衣领向后拖去。察觉到自己满面泪水。谁让、家、家、家被……然而,什么都做不到,无能为力。
玛利亚罗斯一边咬紧全力拽着露西,一边盯着正逐渐崩塌的自己的家。自己的家。是啊,
那是自己的家,毫无疑问。
我的家,发出轰响,左右、倾斜、上下地挣扎,大量喷洒着如同泪水的粉尘,一点点、一点点,毋庸置疑地渐渐缩紧,时时刻刻都在变得更加矮小。不愿承认,虽然不愿承认,意识却理解了。它在崩坏,将要彻底毁坏。家。我们的家,正在崩溃。
地基的四角立着四根青紫色光柱。不仅如此,划过地面的线又是什么?发着光,像是被荧光涂料描绘出来,可这样解释又太过诡异。线发出的光明灭不定,光柱时大时小往返不息,两者彼此相应。魔术。这是什么魔术?古代咒式,她是这么说的。这就是古代咒式?那女人早就准备好了吧,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将整个家破坏的吧。“隐者”的刺客?那女人杀了Pinkshoot,然后为了了结其女儿Honeymerry前来。可是,她不曾是ZOO的一员吗?那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不管怎样也不至于非要把整个家破坏掉吧。还是说——正是因为曾是ZOO的一员才……?
至今为止徐徐发展着的崩塌,突然变得猛烈了起来。土丘一下子低了一美迪尔左右,大量巨大的瓦砾倾泻在道路中。
朦朦升腾的粉尘为昏暗的天空再添阴霾。
“爆条Mexes雷来礼”
咒文。是莎菲妮亚。爆雷索。闪电向着粉尘大幕射去。莉璐可。那女人就在其中吗。看不见,不明白。
“——后面……!”仍被啾抱着的皮巴涅鲁大吼。
那女人正在旁边房屋的正上方。
“蛮翅狂Igneim虞隶Naydo”
女人的头顶卷起青紫火焰的漩涡。
“跑、快跑——”玛利亚罗斯瞪着眼睛拽起露西向后奔跑。
什么啊,这到底是什么啊。不仅仅是魔术?因为——女人伸出手,青紫色的火焰便被扯下一块。虽然没有直接触碰,但看上去就是这样。然后,女人挥手将那块火焰投掷过来。来了。急速迫近。青紫色的火团,约有人类的头一般大小。身体内部涌上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几乎要喷涌而出。这是恐怖感。玛利亚罗斯全力逃跑。“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明明明明跑的不是直线?为什么那团火就是追着我不放?怎么回事嘛怎么回事嘛怎么回事啊……?
太过分了。太不讲理了。我要坚决抗议。在抗议之前,得先躲开、不、应该是逃开,这双脚、脚、脚快动起来啊。瓦砾。前方有大量瓦砾堆积成山。就在眼前。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玛利亚罗斯发出没什么意义的撕心裂肺嚎叫,向瓦砾堆的侧旁绕去。脚下绊了一下摔了一跤,随后爆炸便在背后响起,被气流推得滚倒。以左肩着地,左脸附近又激烈地撞在了什么硬物上,不过至少,总算是避开了火团的直接攻击。立即爬起身来,摸了摸左半边脸,出血了。没有疼痛,已经麻痹了。左眼看不清楚,至少还有一只眼能看见东西,这就不错了。大家呢?看到了抱着皮巴涅鲁的啾,似乎平安无事。找不到由莉卡。露西呢?卡塔力呢?不知道。
莎菲妮亚倒在地上,就在距其不远的地方,哈妮也——
女人在空中俯视着哈妮。
玛利亚罗斯产生了上前一步的冲动,趔趄了一下,摇了摇头。
“别待在那种地方,有本系就下来……!”由莉卡不知从何处冲出,极限九手棍的尖端直指那女人。妈的。
可恶,光顾着发呆了。
玛利亚罗斯使劲擦了擦左半边脸。好疼。嗯,很疼。不错,终于能感觉到疼了。就跟被刀子剐了一样。
女人看着由莉卡,似乎在笑。“不如你上来怎么样啊。”
“要系能向去的话,你早就薛不出这句话了!”
的确。
没想到,女人难道是认同了这句话?真是意外,女人落了下来。缓缓地。而由莉卡很快,猛然一踏地面,扭着身体刺出九手棍。从上至下,目标不是女人,而是地面。由莉卡利用棍棒飞跃起来对女人发动奇袭。“——咧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莉卡的右脚带着光辉。那是——
“……黄金脚!”
多瓦宁古传授的鵺流古式战斗术刚柔体法奥义。
女人向前伸出双手,打算用那力量进行防御?然而,由莉卡却并没有被挡回来。反倒是女人在后退。这没什么奇怪的,那股力量也不是万能的。如果那股力量有一百分,使出超过一百分的力气便能打败她。可由莉卡的黄金脚还没到能完全突破的地步。女人变成了向后摔倒的姿势,仅此而已罢了。女人还是被那股力量保护住了,由莉卡的踢击没能触及到女人的身体。
女人落地后迅速挥动右臂,由莉卡便砸落在地面上。还没有结束,女人向空中击出拳头。“Sh!Sh!Sh!Sh!Sh……!”
两拳迅猛地反复击出。对应着这动作,由莉卡小小的身体仿佛被看不见的巨人踢飞。这种程度还打不垮由莉卡,不过,完全没有重新站起来的时间。
玛利亚罗斯又擦了一下左脸,冲了上去。几乎与此同时,啾冲入了由莉卡和女人之间,皮巴涅鲁也卧在啾肩上准备好了雌雄对剑。卡塔力与露西高声嚎叫着靠近。女人回旋着回到空中。
“蛮翅狂Igneim虞隶Naydo”
又来了。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又是那个魔术。不仅是玛利亚罗斯,刚爬起来的由莉卡、啾和皮巴涅鲁、卡塔力、还有露西全都静止不动。女人向头顶旋转着的青紫火焰伸出手。
“Ja翠Ray斯迅回”
这是莎菲妮亚的咒文。突风。强风形成的刀刃将青紫色的火团切开吹散。
望过去,只见莎菲妮亚倚靠在魔杖上,一点点挪动着身体。不清楚具体程度,但肯定负了伤。看上去很难受。
“真爱卖弄。”女人大幅度张开两臂,一口气上升了五美迪尔左右,“然而,依赖低俗魔术的人,没有可能赢过我。你动作太慢了。”
玛利亚罗斯瞄了一眼哈妮。好像是被女人的
魔术击中了。明显浑身都是烧伤。还有呼吸吗?不清楚。
“ELM”女人高高举起交错着的双手,“NIBLEHEM”
是咒文——吗?女人的全身渗出摇曳着的紫光。下一瞬间,双腿便被锁死了。“——什……”
被抓住了。空气似乎化作了浊流。在回旋、回旋。身体也在旋转。到底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地面,想要抓住地面。没办法。空气的浊流描绘出了螺旋,身体开始浮空。
与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
“咕嘎噢……!”是卡塔力的声音。
玛利亚罗斯和卡塔力缠在一起,又与什么产生了撞击。这次不是与人。在某处、在某个极近的地方,产生了巨响。意识几乎消失。
还在呼吸。我这副身体。我还在呼吸,也就是说,还活着吗。
睁开眼,能看得见东西。不过,很遥远,一切都遥远得看不清晰。
耳朵感觉很奇怪,好像被塞住了。
身体是侧躺着的吗,右侧在下,没错。右臂失去了知觉,因为垫在了底下?左臂还能动。
左臂撑着地面试图爬起,只漏出一声“噢……”便失去了全部力气。疼?搞不明白了。总之,爬不起来——不对。
紧邻处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围墙?邻居家的围墙。应该是撞上了这围墙。卡塔力躺倒在地面上。
“……卡塔力……?”
“嗯……嗯……啊……”
还能发出声音,看来总算是还活着。
玛利亚罗斯又一次在左臂注入力气试图撑起身体,倒不是哪里特别疼,而是闷得喘不过气来。十指连心,也许是已经疼得连感官都奇怪起来,互相混杂着分也分不清了。想要放弃。不过,不行。不能放弃。“——咳……喝……!”
总算是保持着在地面上坐着的姿势,艰难地向四周望去。
多玛德君与相邻房屋之间隔着的宽大道路,被四处散落的沙土与瓦砾堆得乱七八糟。由莉卡倒是就在附近,蜷缩着身体,肩膀微微地上下起伏。被混凝土碎片掩埋的啾,似乎将皮巴涅鲁保护在了胸口,他们大概是被丢向了瓦砾堆。似乎还没有被压垮,真希望他们平安无事。露西在哪里。找不到。莎菲妮亚和哈妮叠在一起倒在道路的正中央。
悠然下落的女人,仍包裹在紫光之中。
玛利亚罗斯站了起来。想要站直实在是有些困难,因此只是屏住呼吸,以半弯着腰的姿势,利用向前倾倒的重心蹒跚前行。
女人刚一落地,便轻轻一挥手臂以那股力量搬开了莎菲妮亚。
玛利亚罗斯左手拔出剑,刚想要跑起来,视野便大幅度地摇晃,摔倒在地。没办法,只能爬着前进了。
女人看了过来。“能不能先让我完成工作啊。不必着急,总会轮到你的。”
工作。目标是哈妮。也就是说,哈妮还没死。
“……说是、完成工作……”玛利亚罗斯笑了。光是笑出来就抽空了一切力气,而且其实也并不想笑。“……可你……干了不少……多余、的事啊。就算、不把房子……破坏、也没影响啊。”
“那是我有着深刻回忆的地方,我一直都想亲手把它破坏掉。”
“所以……只是……顺便?”
“要说顺便的话,这份工作也可以说是顺便呢。”
“你和……多玛德……”得说话,不管说什么,得说话才行,“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我不知道……不过很遗憾。他刚好、不在。”
“他去了哪里?”
中计了。很好。总之,先争取时间——
“谁知道呢……”快思考。光是岔开话题可不行。别惹火她,尽量拖延。“稍微、有点事要办。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么。”女人挪开视线正要举起手。
“去、去了EMU!”
女人又一次看了过来。“EMU?”
“是啊、一个人去的……啊……倒也不是一个人……”
时间。需要时间。哪怕只是一分一秒。时间。要拖延时间——
“抓、抓了悲惨剧的……一个家伙。然后,他带着那家伙……一起去的。所以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人。嘛、不过和一个人也没什么区别。当然,我倒是想跟去。不过多玛德没同意……你大概也知道吧、你看……多玛德这家伙,其实挺顽固的。就算你跟他说话,他也听不进去。而且……”
争取时间。
然后,又能怎样呢。
还能怎么样呢。
“你呀,真可悲。”听起来,女人的声音中似乎包含着与嘲讽同等程度的怜悯。无疑是故意的。“好吧。我会把你的顺序移到最后。那个人回来之后,看到你们的尸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呐。”
“别、别、别……”玛利亚罗斯左右摇着头向前爬行。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没用。就算争取到了时间也没用。方法。有什么办法吗。就没有吗。
“——求、求你了……!”
想不出来。不行。什么都想不出来。不过,有一点很清楚。再这样下去,会死。不仅是哈妮,大家都会死。会被杀。没有生还余地。快思考,就算想不出来,也得想个办法。
玛利亚罗斯匍匐在地低下头。“——求你了!真的求你了……不要杀了大家!其他怎么都好,只求你不要杀了大家,只有这个、真的求你了……!求你了……!”
蠢不蠢。就算这么做,也没有意义。对方根本不可能听得进去。不过,实在是没办法了,除了跪地哀求,没有任何手段了。
“……玛利、亚……”在一旁躺着的莎菲妮亚睁开了双眼。她的右腿和左臂都向着怪异的方向弯曲着。折断了。在出血。不过,还活着。别死。千万别死。莎菲妮亚。我不会让你死。
怎么可能让你死。
玛利亚罗斯把额头叩在地面。“——真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不杀,什么都可以!帮帮忙吧!只要不杀、不杀、不杀就可以了!求你了!拜托……!”
“可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这个——”玛利亚罗斯哑口无言。
左手在腰间摸索。女人还没有注意到。一定。不,绝对没有注意到。
“所、所以说,什么都行……!”玛利亚罗斯的左手打开口袋,以右肘和两膝支在地上爬行。离女人还有一段距离,得更加靠近一点。“——只要你说!提出要求!我全都会去做……!”
“……爆条Mexes”咒文念到一半的莎菲妮亚,如纸片一般被吹飞了。
当然,是那女人做的。
“我不是说过吗,你动作太慢了。”
就是现在。
还有不到二美迪尔。就算丢出去,也会被那力量阻止。
所以,要贴身,直接将小瓶捏碎。这是最稳妥的。只能这么办。
玛利亚罗斯想要靠近女人。
“你手里拿着什么?”
暴露了。
瞬间被卷至空中。
松开了哈蕾慕·戈登的小瓶。
在坠落之前,便发生了爆炸。离得不远。闪光,沐浴着爆风,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眼前一片漆黑。
——得、睁开眼睛。
“容我撤回前言。”
在哪里。
那女人到底在哪里。
“很抱歉对你产生了怜悯。你这种人,我倒并不讨厌。”
首先,得呼吸。不呼吸的话,撑不下去。
然而无法呼吸。
得睁开眼睛。
女人。
看见了。
就在眼前。
俯视着自己。
女人举起散发着紫光的右臂。“赏你第一个去死吧。”
就在她挥下右臂之前。闪耀着青白光辉的激流从侧面撞上了女人。女人顿时被激流吞没卷走。
“……不会让你……得逞的……!”
莎菲妮亚。
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她没有站着,因为右腿的骨头已经完全折断了,不可能站得起来。
沙菲尼亚半跪着,向前伸着左臂。青色。青白色的光在沙菲尼亚的身体四周萦绕。
“……总是……让玛利亚……可我也……!”
“URAM”女人已经重新出现在了空中。承受住了那一击,再次飞起。“AMANTES”
女人双肩上的青紫火焰汹涌回旋,凝结成如枪一般细长的形状。如枪一般?不,那正是货真价实的火焰长枪。两柄焰枪疾速射出。
“快……!”莎菲妮亚抬起右臂,青白色的光便冻结了。光理应无法冻结,可看上去就是如此。冻结的光形成障壁防下焰枪,莎菲妮亚随即又向着女人伸出右手。“——快……!”
冻结着的光墙片片碎裂转而燃烧。光焰化作数十条火蛇向女人噬咬而去。
“ELM”女人在面前交握双手,“DELNEM”
骤然刮起的强风将火蛇吹散。
“……快……!”莎菲妮亚大叫着,本已四散成齑粉的青白火焰碎片再度集结,形成了一只燃烧着的巨鹰。“—
—再快、一点……!”
“咏唱摒弃……!”女人向后飞起试图躲过巨鹰的攻击,“……玛奇鲁塔!你居然撒下如此的种子却放置不管……!”
然而这只是白费力气。巨鹰的速度要比女人更快。追上了。就在追上的前一瞬间,包裹着女人身体的紫光突然光芒大盛。“DARMD……!”
火鹰被弹开了。
而女人也向后倒飞出去坠落在地面上,不过马上便站起来又一次浮上空中。
莎菲妮亚瞪着女人。从全身散发出的青白光芒,即将再度凝聚成形。
“……可怕的孩子。”女人的右手摸了摸左肩。左臂则无力地下垂着,似乎是受了伤。“不错,至少让我有了些兴致。今天就算是你赢了吧。”
对方似乎是泄了气。
还没完呢。
莎菲妮亚还——是哦,大概,莎菲妮亚也已经濒临极限了。如果不是这样,一定要追着她讨个说法。
“就此别过。来日再见吧。”女人缓缓远去,“替我向那个人问好。”
我们别说是快到极限,根本早就已经超出了极限。对方肯定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故作姿态地离去。你就不能再着急一点吗?说实话,真希望你赶紧走开。快呀。快点滚呀。消失吧,赶紧消失吧。
终于看不见女人的身影了。
即便如此还是继续撑了几秒。
终于听到了莎菲妮亚倒在地上的声音。“……玛利亚。”
“嗯。”
只记得自己点了点头。
接下来在记忆中只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