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呲、嚓、哧、哧、出、出大事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一匹汉子在狂奔。汉子已经奔跑了很久。直到方才为止都只顾着拼命蹬地、甩臂,注入全身力气使自己前进。刚一望见前方的目的地,汉子便大吼起来。汉子正因为是汉子因此作为一个汉子,不禁要去呐喊。
“出、出大事啦!糟啦!糟咕、糕啦!枣、枣糕?枣个头啊白痴……!”
不仅仅是在叫喊,作为汉子中的汉子如果不吼出一句白痴就实在是不能忍。不管是多么紧迫,哪怕挤出时间来也要喷出一句白痴是汉子的嗜好。不如说,状况越是紧迫,越是要爽快地大喊白痴来麻醉自己,这是汉子的引以为傲的汉之心得。
“出事啦!出、出事——不对!出——事——啦!出大事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守卫着莫莉·利普斯收容所大门的秩序守护者队员们,看到汉子出现,犹豫着要不要拔出摩德洛里刀。汉子的内心想着(老子啊、是老子、这可是老子啊,你们也不是什么新人新面孔菜鸟啦,好歹也该知道老子是何许人也了吧,别说不知道啊)直接穿过大门。
“出大事嘞嘞!出大事啦!出了个大了个事儿啊!出大事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穿过A栋后便是病房楼。汉子进一步提高了速度,终于超越了光速。
然而、还远远没到、极限。在以超越极限为目标的汉子的视线中,有人从侧面冲了过来。
“不准……!”
女式医术士帽倒飞而出,金发飞舞飘扬。
“在走廊上……!”
她倏然压低重心,在前方踢出纤长的腿。
“奔跑……!”
要说前方是哪里的前方,自然是汉子的前方。
“咕噢噢噢噢……!?”
汉子动用超越常人七百七十七倍的汉型超级反射神经试图躲过她的腿,即便是身怀惊天动地的汉力,这依然是个无法实现的梦吗?
“哆——”
汉子的身体干脆华丽地飞翔至空中。
“嘎——”
随后,几乎是雄壮地翻滚回旋。
“咔…………!?”
汉子的屁股汉气十足地摔在地板上,后背处的冲撞使得眼前都要射出火花,后脑勺的猛击害得口中喷出闪电。汉子一匹、全身所有称得上是洞的洞中都喷射出了汉子那已经化作白烟的灵魂。
“……嘿啰哈啰嘿啰……嚯啰嘿啰呼哩嚯啰……嘿啰呼哩嚯啰哩……哩……鳞……鳞……!?”汉子以汉子般的气势蹦了起来,“——谁身上长着鳞啊!怎么可能有什么鳞啊!长个屁嘞!老子是人科人属的!汉子中的汉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吵了!”
“噗呗——”
真是干净利落的一击。
汉子的意识冲破了天花板飞翔至了天空的彼方。触碰到星辰再返身回来,只见汉子的肉体正堂堂地躺在地上摆着大字型。
“……好快……好快……好快的拳……”汉子立起右手拇指,顽强地挤出笑容,“——你还挺厉害的嘛、佩尔多莉琪!”
“并不是拳,我用的是掌。”
“噢噢。这样啊。那为什么这么……猛啊。噢嚯嚯嚯。好疼、疼、疼、疼……”汉子划出螺旋猛然起身,“——才不是叫疼的场合啦!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啦!说真的嘞!”
“不管什么大事不大事,能不能不要这么吵吵闹闹的?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不不,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件事也不可能不吵啊!”
佩尔多莉琪刺在汉子脸上的视线冰冷至极。“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啊、这个呢、该怎么说呢、这个、什么来着、这个、这、这——”
“……这?”
“这这、这、这这这、这、zhe、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
“太麻烦了,干脆连你的存在本身一起处分掉吧?”
“NOOOOOOO!处分!NOOOOOOO!”
“那么,至少给我用人类的语言说清楚。”
汉子浑身一抖敬了个礼。“在下会妥善处理!”
“……也不用到这种程度。”
“了解!既然这样,老子要上喽!容老子在此发表!”
“这种的也不需要。”
“生气伤身呐。”
“你以为是谁害得我生气?”
“老子呗!啊哈哈!……抱歉!真是抱歉嘞!知道啦、知道啦!真的知道啦、求你不要打人啦!成不成?成不?成?”
“不想被打的话——”
“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zhanzhan战争啦!”
“哈……?”
“战争爆发啦本巴拉巴!”汉子突然揉起了嘴巴周围,“——说不出口哇,像老子、即便是老子这等角色也难以启齿!就是这么严重的大事啊!毕竟,可是正儿八经的战争嘞……!”
“战争……?”佩尔多莉琪皱起眉头抱着双臂,微微歪头,“是哪里的大族互相之间打起来了吗?”
“才不是那回事儿嘞……!那个啥!”汉子吞了一口唾沫。话说——
那个啥,真是长成了个漂亮的大姑娘呀。刚认识的时候还青涩得难以下口,感觉像个不得不丢掉的果子——等等、老子这是在想啥咧!
老子我!可是已经有了阿尼亚酱了呀!其他的女孩子一概!等于在眼中不存在!——真的真的真的吗?不对,根本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呀!不是……!认真!严肃!眼神发亮!
“——是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帝国军已经打过来啦……!”
同日八时七分
“拉夫雷西亚……!?”
所谓的张口结舌指的就是我现在的表情吧。因为,真的是不可理喻。
玛利亚罗斯曾在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生活过。因此,对那个国家也多少有一些一般常识程度的了解。不论直接还是间接,常年都在参与各种战争,这种状态自其建国以来,就从未中断过。前日,帝国多年来最大的假想敌——应该说是既定目标的欧克立德酋长国首都被攻陷,随着欧克立德被平定,自然会调动军队,策划捕获新的猎物。可是,它的魔爪十有八九也该伸向中部诸国域才对。
帝国一直以来都在向东,缓缓向东扩张。
因为北方是沙蓝德无政府王国,只要还被魔导王时代的遗物魔导兵们保护着,沙蓝德的国境线就牢不可破。
帝国过去多次挑战沙蓝德,每次都被轻易击退。也许是吸取了教训,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要进攻沙蓝德的动向。
“呃、等……等等。让我稍微整理一下思考。嗯……”玛利亚罗斯捂住胸口做了一次深呼吸,环视了一圈储藏室。
虽然说是储藏室,但有窗户,也有床铺。这里本来是用来组装以零件状态运来的大型机械的地方,边角里堆着各种备用零件,不过房间倒也算宽敞安静,便向莫莉借来作为暂时住所。
玛利亚罗斯昨晚也转移到了储藏室中,目前与多玛德君、露西、以及啾四人一起住在这里。
房间里放了五张床,其中三张是空的。体力充沛的露西出去跑步了,而啾正在角落里握着佩尔多莉琪送来的针线进行编织。只有多玛德君在睡觉,玛利亚罗斯只是在将床当作椅子坐着而已。
仍有贫血和心率不齐症状的莎菲妮亚、左脚受伤的皮巴涅鲁、以及尚未恢复意识的哈妮梅丽都在病房中。由莉卡正在照顾哈妮。卡塔力因为适应不了收容所的气氛,昨晚就回自己住的公寓去了——本应如此。
一眼看去,卡塔力的脸上有些浮肿,还冒着汗,眼睛下方隐约能看到黑眼圈,胡茬也有些长。实际上肯定是根本没回去,而是去喝酒喝到天亮了吧,而且还就这样直接冲到收容所来,身上带着酒气。
“呃……莫非,你醉得脑子不清楚了?”
“老子才没醉!”
“呀,但是……”
“这是真的呀!第一手消息是什么时候送来的来着……反正,老子是五个小时前知道的。和法尔科内大叔喝酒的时候——”
“啊。罗德里格·法尔科内?铁心脏协会的——”
“是呀!实际上,老子和大叔都觉得这肯定是谣言啦、根本不可能啦之类的。因为,帝国才刚刚打下欧克立德的首都嘛。那也算是个大新闻了,大叔对这件事挺有兴趣的。就是这两天,对欧克立德的进攻也还没完全结束,离控制整个国家还差得远呢。在这种状态下,还要向这里派兵,从
常识上考虑根本不可能!而且!据说帝国军是毫发无伤地突破国境线的!”
“……怎么可能。”
“是呀!正常来想的话不可能呀!老早就说了吧!老子和大叔一开始也是不信的!然而!这里就是二流和一流的不同之处啦!”卡塔力咧嘴一笑,估计是想耍个帅,然而一点也不适合,“——被限制在框框架架里的人,是找不到超珍贵的财宝的!不管是值得信任的消息,还是好像根本不可信的事,都要抱着怀疑的心去探求真相!这正是通往财宝的开端!除了寻宝之外也非常有用,这正是老子思考和行动的第一原则呀!”
“嘛,的确,这种心思应该也挺重要的吧。你暂且不论,法尔科内先生如果说他是因此才能留下那么多的业绩,倒是挺有说服力的。”
“烦死了,老是多嘴!——总而言之就是这样,老子和大叔就为了确认这个消息使出了千般手段!然后就发现,不管从哪个渠道,总能得到同样的消息啊……!虽然如此,大家基本上都没当真!不过,那些眼光锐利的商人们就不一样了!那些家伙也有自己的情报网,其中有些人已经有动作嘞!”
“有动作?”
“现在的话,就是为了逃离艾尔甸做准备呀!一般来讲,一旦发生这种事,只要有人带头一跑,立马就会变得一窝蜂一团乱,变成什么样都不奇怪呀!”
“但是,你说要跑……”玛利亚罗斯抱住头,“——话说,就算国境被突破了,帝国军也不一定会打到艾尔甸啊……而且艾尔甸还有很多魔导兵——啊,国境线上也有啊,既然这样,为什么……”
“老子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消息是真是假还说不准呢,只是——”卡塔力压低声音露出严峻的表情,“据说,那个‘闪光魔女’玛奇鲁塔在为帝国军打工。玛奇鲁塔可能打破了古德王的魔术,让魔导兵失去了机能——这种传闻说得跟亲眼看过一样呢。”
八时二十分
“大、大姐……!?”
和由于事关重大首先赶来通知这边、随后又再次踏上收集情报旅途的卡塔力分头行动,急忙赶到病房里告诉莎菲妮亚后,她果然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嘛,倒也不能确定是真的,只是有这种传闻罢了。”
“大……大姐她、在拉夫雷西亚……为什么……不过、既然是大姐……不管想什么、做什么……都不奇怪……只要有力量、一时兴起就……毁灭世界之类的、也挺有可能的……动了手之后……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说什么、好无聊……然后拿弟子撒气……她的的确确、是会这么做的人啊……”
“玛、玛奇鲁塔到底是什么人啊……”
“简、简单来说的话……”莎菲妮亚微微低下头,“——天真……烂漫。想要的东西、就真的想要、不论如何……也要抢到手。有想要做的事……不管发生什么、也一定会去做。决不会、有任何……踌躇。只要有什么念头……不论怎样、都会转变为实际行动。大姐……就是这样的人。”
“也就是——超级任性……?”
“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超级……任性。”
“而且,据说还是最强最伟大最了不起的魔术士——这岂不是糟透了……”
“不过……”莎菲妮亚右手紧握着左手,露出了极为苦闷如同哭泣的凄美笑容,“正因为此、大姐的爱……很直接、很庞大、很激烈……曾经被大姐爱过的人……绝对、忘不掉。绝对、没办法……讨厌那个人。大姐当然是个魔术士……同时大概、也是个人。作为一个人、绝不否定自己的……一分一毫。又高傲……又纯粹……让人忍不住憧憬她。虽然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达到、但是……大姐是我的目标。”
“……我可想象不出莎菲妮亚变成那种人的样子……”
“……因为……大姐和我……正好相反……”
“我可是超出几百万倍地喜欢莎菲妮亚这边哦?因为感觉根本不可能和那种人处得好关系,也根本不想。”
“如果、有机会见面的话……”莎菲妮亚弯起眼角,“……大姐她、肯定……会很中意玛利亚的。”
“别、别这样。说什么‘很中意’,听起来怪吓人的。被那样的人看上,一般都不会好过的吧。”
“——莉璐可……”
莎菲妮亚的嘴唇中吐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病房内的气温仿佛一下子降低了两到三度。是错觉吗?不,不是错觉。
从抬起上半身的莎菲妮亚身体里,散发着某种肉眼不可见的流动物体,正是它们使空气冷却下来。
“……紫之薇洛尼卡……‘隐者’。那个人……和大姐、是被同一个老师发掘出来、养育长大的……换言之……就如同是姐妹。虽然我也不了解……大姐她……基本不说自己的事……不过、怎么想都肯定……有什么联系……”
“这个——也许是吧。”
“那个人……想要杀死哈妮梅丽……是因为身为‘猩红的替罪羊’的‘隐者’。至于对我……恐怕是顺便为之……动机是、私怨。”
“我说啊。”玛利亚罗斯在床边坐下,抓住被子,“——既然提到了这件事,我能说说我的想法吗。”
“……随意说吧。”
“那我就说了——肯定,那个叫莉璐可的,是觉得自己被多玛德甩了,然后就在ZOO里待不下去,还产生了怨恨吧。呀,其实吧,总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单纯,实际情况可能更加复杂,但简单说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莎菲妮亚揉弄着被子,“……我的、想法是……”
“嗯。”玛利亚罗斯轻轻握住莎菲妮亚的手指。
“……那个人……该不会曾经和、多玛德君……是一对吧。”
“这样啊。”玛利亚罗斯握紧了手。
很疼——应该吧。
认为自己喜欢的人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虽然不是很懂,但一定很疼。胸口,以及深处的心脏,一定疼痛得难以忍受。
“……实际、见过面以后……发现、是个超级漂亮的人……和我这种、不一样……有大人味……明明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但是、就是完全不一样……我……没有一点、魅力。大概……男人……都比较喜欢、那种女人吧……”
“没这种事啦。”
“……但是……”
“那家伙,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恶女系嘛?不,根本不是什么系呀风格呀之类的,根本就是个恶女。在不好的意义上太像个魔术士了。性格也挺恶劣的,光是看着就让人提心吊胆。一般而言、不、就算不一般的情况下,也都会敬而远之吧。而且啊,要说漂亮的话,莎菲妮亚要比她漂亮多了。”
莎菲妮亚垂下头去,无言地左右摇头。
“我是真的这么觉得的啊。反正就是我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嘛,比如那什么。如果那就算是她的复仇的话——话说,什么‘那个人回来之后看到你们的尸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呐’”玛利亚罗斯故意用一点也不像的口吻模仿,“——还说这种话,虽说是为了复仇吧,但是当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作为人就已经没救了。简直SUCK。多玛德君会和那种女人……那个啥,我反正是想象不出来。虽然他的确有点没脑子——啊、对不起哦?这种措辞不太好。反正,我觉得多玛德是不至于那么没眼光的。啊,这种说法是不是也有点糟糕啊……”
“嗯。”莎菲妮亚微笑着回握玛利亚罗斯的手,“……我也想相信,他和那个人没什么……不过,多玛德君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能包容接受……而且那个人毫无疑问、是曾经在ZOO待过的……”
“嗯……到头来,都只是推测嘛。干脆,去问当事人不就好了,一口气问个清楚。莎菲妮亚估计是办不到,但我可以替你去确认嘛。”
“……我其实挺害怕、知道实际情况……”
“啊,这样啊。说的也是。不知道的时候还能不去关心,毕竟都是自己的想象,在不在意全凭自己心情,但是一旦得到了答案就会变成事实,到时候就有些难办了——”
“还有……万一,真的曾经是恋人……虽然仅仅是过去的事……但是总觉得、难免会去拘泥于这件事……然后还会嫉妒起来……我就是这么讨人厌的女人……”
“不不不,肯定是会纠结的啊?不跟人说清楚搞得这么暧昧,真是徒增麻烦。我也会很介意的呀。连我都介意的话,莎菲妮亚肯定就更严重了。我觉得这很自然。”
“……要问的话、就我自己去问。总觉得、让玛利亚去代我做这种事……很不好。”
“没什么不好,刚才也说了,我自己也很介意。应该说、嘛,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都得问个清楚才行……
”玛利亚罗斯低下头,又抬起眼珠窥视莎菲妮亚的眼神,“——有关多玛德自己的,各种各样……说不定,和刚才的——和那个女人之间也有什么关系呢。总而言之……感觉好像能联系得上。”
“我觉得……”那双翡翠色的双眼,一瞬间似乎射出了深色的光线,“多玛德君……似乎、直接认识魔导王。”
“嗯。”玛利亚罗斯抿起嘴,悄悄地叹了口气,“……是啊。”
“……所以、感觉那些事对他来说……都不成问题……”
“嗯。”
“只是……”莎菲妮亚垂下视线,“想到要一个人……背负这些事……就不由得、想要尽可能……不由得、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什么都好……想要帮上忙。我觉得、在这点上……大家、应该想法都是一样的……”
“是啊。”玛利亚罗斯皱起眉低语,“——说的是啊。还总是让我不要一个人背负,他自己又怎么样嘛,还不是总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把什么都搞定。我们就算再不中用,总能帮帮忙的吧。多玛德实在是太不会依靠别人了。”
“……这话让玛利亚说出来、感觉好怪……”
“呀,我可是很会依靠别人的。光是依靠大家了,不依靠大家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我也……在依靠。依靠玛利亚……由莉卡……还有其他人……”
“人就是要互相帮助嘛。然而在这方面,多玛德真是……不过,在自己的职责方面倒是做得很好。该怎么说?这种……从感觉上来讲,基本不会接受别人的支援。不过,这也不是因为他完全不需要,肯定,只是不擅长应对吧……”
“……既然他不擅长主动寻求帮助……那么、就算他不寻求……我们这边也能去支持他的话……就好了……”
“意思就是我们还是欠缺积极性?”
“……呜……”莎菲妮亚斜着眉毛露出难堪的表情。
实在是太可爱了,真想抱一抱。
“他这块石头应该没脆弱到一碰就碎,去故意碰碰看应该也不错。”
“……说起来……哈妮跟我说过……怎么说呢……要造成既定事实……之类的……”
“既定事实?噢噢——”
我在这方面倒是了解的很少,不过姑且还是明白个大概的。不、其意义的确是清清楚楚,不过话题一旦涉及到这方面,便还是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得上。
“嘛,这也算是手段之一。反正那边肯定不会主动。比如、去夜袭钻被窝……之类的?如果不做到这地步,估计造成既定事实应该还挺难……的吧?”
“……钻被窝……真的、只有这招……”
“你、你真的考虑过……?”
“……但是、他最近、一直都睡得很沉……”
“啊。是哦……那样子挺让人担心的。”
“……哈妮也是、还……没有恢复意识呢……”
“不仅如此,现在还爆发了战争……”
“有什么……”莎菲妮亚的表情突然变得空虚起来。但她的视线并非在彷徨不定,而是凝视着某一点,“……巨大的、声音……有什么……在试图……改变一切……”
玛利亚罗斯紧紧握住莎菲妮亚的手。“——莎菲妮亚……?”
“咦……?”莎菲妮亚看了过来眨了眨眼,如同寻求依靠一般紧抓着玛利亚罗斯的同时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我、刚才……说了什……”
十三时四十四分 第五区
“身体怎么……!?”
到底怎么回事。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不能再跑。直到刚才为止都累得筋疲力尽。已经不行了。到极限了。必须得休息。必须得整理紊乱的呼吸。再这样下去就会摔倒,马上就会瘫倒在地。啊啊。天空、午时刚过的太阳、地面,全都在溶解,一切都模糊得分辨不清——就在那之后,突然,全身的血液突然化作了炙热而又冰冷的矛盾湍流,涌至大脑的一瞬间后,本无比狭窄的视界一口气扩大了数十倍、数百倍。
能够明确地感受到空气的味道,风声如同心脏的鼓动,我莫非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还是什么?作为支配者而诞生之人?只可能是这样嘛!
因为,身体好轻、好轻、好轻!我明白自己长不出羽毛,但是,肯定有一双看不见的翅膀!现在感觉什么都能办得到!所谓无能为力根本不存在于我的词典!这种感觉到底算什么A·Ha!全能感?个人崇拜主义者的究极目标?快要成神了?神!Yeahhhhhhhhhhhhhh!的确有种神的感觉!现在我就是神!因为,还完全跑得动!跑到天涯海角都没问题!一定能够抵达终点!
好爽。居然这么爽。我说实话真的爽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偶尔也会自慰,可这感觉比那还要爽得多!爽到爆啊爽到爆!真是tres bien!tres bien又是什么鬼?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就是tres bien!爽啊啊啊啊啊啊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露西·阿什卡巴德在午后的艾尔甸中狂奔狂奔狂奔。虽然的确很爽,但并不是为了爽才出来跑步的!呀,居然变得这么爽实在是始料未及!应该说,直到刚才为止都难受得要死。早就习惯了的无力感和自我厌恶:我还不成熟力量不足又孱弱,要是我能做得更好、要是我能想得更周到更有效率地活动更有目的性地工作,也许就不必勉强受了那种重伤的皮普先生了,这样一来左脚也就不会脱落了,也就能够去救援哈妮小姐了,更不会出现在途中失去意识这种失态的表现,在玛利亚桑和莎菲妮亚姐姐被虐待还拼死战斗的时候,我居然悠哉地四仰八叉光是想到这一点脑壳就好像要梆的一声炸裂,总之绝不原谅!绝不原谅!不原谅!不原谅!对这么弱的自己,不论如何也绝对、绝对、绝对不原谅……!
有人懂吗。有人能理解我吗。就不能有人理解我吗。
我的父亲是SIX。在这艾尔甸,就是极恶的邪门歪道的代名词。那个SIX。又坏、又过分,虽然输了但果然还是很强,那个SIX。
我虽然是SIX的儿子,母亲却是个好人。善良、温柔、美丽,是个好女人。大概,好到连那种父亲都能爱上她。
有着这样两个极端的父母,我还是想成为一个好人。
与只懂得用掠夺来表达爱意的父亲不同,与只会相信别人默默等待的母亲也不同。我想要保护我最重要、最喜欢的人们。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想要派上用场,想要让大家开心,想要抹去他们的不幸,让大家都能感到幸福。
然后、然后、便是我真正的愿望。
我想要被人宠爱。
不想被讨厌,不想被人畏惧。想要被珍视,想要被抱紧,想要被拥在怀中,想要被说“没关系哦”。没关系哦,露西。你是个好孩子。你一直都在努力。你做得很好。我很明白。我认同你。我很高兴你能出生,能和我相遇。我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哦,露西。
寂寞的时候,我会对着自己说这些话。说得越多,便越是寂寞,胸口几乎要崩溃。我还真是个可悲的家伙。但是但是,我并不想要别人可怜我。觉得我可怜的,只有我自己就足够了!不是可怜,我想要的是爱!
请爱我吧!为此需要什么……?
需要变得更强!
强到能够保护所有重要的人!变得比谁都强,依然不骄不躁、虚怀若谷!变强、变得心胸宽广,成为一个正确的人,给予世间无数、无数、多得要溢出来的爱,这样一来,我肯定也能得到爱的回报!
平时对此总是九分不安,一分期待,而现在不知为何能够确信。我已经听到了声音。没关系、没关系哦,露西。A·Ha!这不是玛利亚桑的声音吗!我超喜欢玛利亚桑!就算不是女孩子也没关系!我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哈妮小姐也很棒!又漂亮、又帅,而且,那对欧派真是让人耐不住!微妙地欠缺防备,感觉真是糟糕呀!真希望她能早点醒过来啊……!
就算心中有不安,也是无可奈何的。不安只会让我不适、拖我后腿,无法推动我前进。唯有希望和信心,能够让我奔跑。如同飞翔一般,快速奔跑。好厉害,我真是快爆了,好快,好——快!Yeah……!
即便是跑得这么快,我的意识依然大范围扩散着,能够看得见、听得清。起点是第六区的莫莉·利普斯收容所,绕第六区一周后沿环状路通过马克西玛姆AM多拉贡大街北上来到北斗门,转身去动物园事务所所在的第二王立银行一趟随后向南、向南、向南、穿过第十三区的高层寺院群进入第一区绕了好几圈,随后是第二区、第三区、第四区,刚刚进入了第五区。第五区。第五区!第五区……!有好多、好多商店,行人也很多得小心点呐!
不过,
没关系。我看得见。人潮的流动。不仅如此,谁注意到了自己,谁没有注意,每个人的容貌都看得见。他们的视线落在哪里,他们嘴巴的动作,甚至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只是零零碎碎但也多少听得见。即便如此地全力奔跑,我依然能够清楚地明白。
不过,稍微有些奇怪。
看到狂奔中的露西·阿什卡巴德,有人不明所以,有人露出‘又来了个怪人不过管他的呢’的表情,也有人向后退去说着‘很危险啊你这王八蛋’尽露恶态,有指着他的,有吹口哨的,有欢呼的,反应各不相同,这也让我很爽。不过,还是有些奇怪。
完全无视我的存在的人,是不是太多了?其实也不是刻意无视,而是沉浸于其他事,根本就没看见我吧。
街上不知怎么感觉有些喧闹。
这不是我的缘故,而是有其他原因。当然,应该也有人看见我的样子才吵吵闹闹,但数量并不多。莫非,是在召开什么盛大的party,或是有什么集会,大家都被吸引——可是,还有好多人也对此毫不关心,注意力极为散漫。我闯入这party的会场,干出显眼的事故意想要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可为我喝彩的只有其中少数一部分人。我本来是打算掀起让大家完全忘了party的大骚动的,结果居然只有这点成果,真是可耻的结局——这算什么自说自话的妄想嘛,不过还是不爽。不爽。不爽。切。这算什么。这么看来,我岂不是就像个白痴一样吗。呀不,也许我的确就是白痴。
虽然并不是有意,但露西的腿还是慢了下来。速度刚一下降,身体就急速变得沉重,连浸满全身的汗水的重量都能感受得到。
“……果、果然,还是累了……”
别说跑了连走都如同折磨,好痛苦。停下脚步,整个上半身都向前倾斜,不管的话一定会就这样翻倒在地,因此连忙用双手按住两膝,总算是稳住了重心。呜哇哇哇。汗滴像瀑布一样。根本不是啪嗒啪嗒,简直就是哗啦哗啦,不一会儿就在脚下形成了一滩水塘。
“……肯、肯定……还是那个啥、那什么、咳……变得太HIGH,整个人都奇怪了……然后就、成了那样……呜诶诶诶——”差点吐出来慌忙捂住嘴巴,支撑身体的力松懈了一半,便踉跄了一下,“……真是烂啊、我真是……这种……得更好地控制起来才行啊……”
偶尔,另一个自己会将自己取而代之,即便一直刻意抑制那个肆意妄为的自己,可一旦到了那个时候,连本来的自己也会变成另一个自己,只有等事后了才能察觉到。那另一个自己,正是露西最为畏惧的东西。
那恐怕是父亲的血。
这种想法,也许是在推卸责任。即便是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东西造成了什么影响,露西也必须得把它转化为自己的所有物才行。必须得由自己来控制,必须得找到控制的方法。明明清楚,却又被反过来骑在头上了。
“……那家伙,很强。比我要强。我、必须得变得比他更强……”
呼吸稳下来之后抬起上半身,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
环视四周,视界比起之前要狭窄浑浊许多,好像在透过一张薄膜看世界一样。刚才明明又清晰、又新鲜,有广度,也有深度,每一处色彩和形状都能打动人心。
然而,想要进入那种状态,就得被那家伙吞噬。
这也是、那家伙的手段吗……?
露西握紧拳头点了点头。“——别想骗我……我不会输的。”
暂且不管这个,街上的模样果然还是有些奇怪。
这一带相当靠近铁锁休憩场,来往的人流也相应地很激烈——以往应该是这样没错,现在人数倒是不少,却有很多人止步不前互相谈论着什么,很是显眼。
仔细一看,前方有人虽然不像露西那么快、但也气势惊人地在街上慌乱地横冲直撞,还有人抓住附近的行人就开口怒吼:“——所以说!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总有一天一定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听不进去,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已经完了、全完了!听好了、已经全完了……!”
怒吼着的男人步履蹒跚,脸上带着喝高了的红晕,也许只是彻底醉了。被他抓住的人,似乎根本不认识他,只是将男人甩开拔腿便走。
男人对着那人的背影大叫:“——是战争!正儿八经的军队要打过来了!我们的艾尔甸已经完了、没有救了!当然啦!凡人终有一死!这是永远不变的真理啊!嘻哈哈哈哈哈哈……!”
露西皱起眉歪着头。“战争……?”
十七时三十九分 莫莉·利普斯收容所
在睁开眼之前,就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温热。然而,却感觉不到热。如同生了锈,身体各处都非常迟钝。我又不是机器人。机器人。曾经的确是有吧。那东西是什么?曾经有?曾经是什么时候?我到底在想什么……?不明白。反正不知在何处,就是有。向那里伸出手,估计就能想起来。那里?那里又是哪里?还是不明白。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
所以,我们才刻了下来。在那条通道里,拼命榨取记忆中尚有印象的事件,为了不要再忘记,为了不要让过去完全消失,刻在了上面。比如,1914.06.28?1939.09.01?2001.09.11?2052.10.09?到底是否正确,已经没有自信了。还有人就是拘泥于这些年月日。是谁来着?说什么反过来记才比较正常之类的。好热啊。好热……?
不对。
强行睁开眼皮,进入视线的是类似人类头顶部的东西。
他一直在床上睡觉,右臂朝下侧躺着。而在胸前,虽然没有接触到、脸却几乎要压了上来的银发之人,果然也是侧躺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
“呃——”莎菲妮亚刚抬了抬头又低了下去,随后左右摇晃,“……那、那、那、那那那个!能、能、能不能……再稍微、就这样……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拜托了……”
“唔……”他数次将沉重的眼帘睁开又闭上,忍住了哈欠。其实这倒没什么,但他的膝盖还弯着,莎菲妮亚为了让身体不碰到他,腰和腿都弓成了奇怪的形状僵直着,怎么看都觉得肯定不会舒服。
“你不难受吗?”
“……哎?”
“这样的话——”他伸直膝盖,结果一不小心,他的腿碰到了莎菲妮亚的身体。
“……啊、抱歉。”
“不、不用……!”莎菲妮亚扭过脸去,银绢般的发丝在眼前流淌,她的额头稍稍碰到了他的胸口,“……没、没事的、完全……那个、应该说……再、再、再、再这样……”
“唔?”
“……再、再这样……”莎菲妮亚的脸蹭上他的胸口,“……这、这样……也、也行吗……?”
“哦。”他本想挠头,还是忍住了,“嘛……无所谓吧。”
“那、那么……就这样……聊聊天吧。”
“聊天?”
“……是的。”
“聊什么?”
“诶、那个……什么都行……”
“是么。”他尽量不活动身体,扫视房间之中。
只有床铺和少量杂物,还有就是机械材料之类的零件,称之为房间多少有些煞风景,似乎原本就是储藏室所以这样也算正常。虽然是储藏室却有窗户,射入的光线有些泛红。房间中好像只有他和莎菲妮亚。其他人暂且不论,连在不熟悉的地方会非常困惑极其怕生的啾都不在。
怎么、好奇怪。
包括他自己也很奇怪。
为什么就是冷静不下来。
“……已经、黄昏了……”
“好像是啊。”
“你还没吃午饭……就这么睡了……知道吗……?”
“我不是很饿。”
“……不吃东西、可不行……就算、没有食欲……我会做点、能下咽的东西的……”
“我倒不是挑食。只是,怎么说呢。比起食欲,还是困意占了上风。”
“肯定……不只是、累了……对吧……”
“可能吧。”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就算不可以……也告诉我。能不能……全部、告诉我……”
“全部吗……”
他叹了口气,一时间沉默不语。
我到底在想什么。脑中泥沼般浑浊,只能摸索着探寻。即便是一直寻找下去,也无法保证前方一定能找到什么东西。
“只要你在就好。”
莎菲妮亚缓缓地抬头注视他。“……只要在、就好?”
“嗯。”他稍微眯起眼摸了摸莎菲妮亚的头。
手在微微发抖。
如果多使一分力,摸坏了怎么办
。
“只要你在这里,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不行……。”
意外地——好快。
莎菲妮亚的身体探了上来,闭上双眼。
在他的下唇上、仅仅是触碰到、轻轻一吻。
莎菲妮亚仿佛被自己的所作所为吓到瞪大了眼睛,脸变得通红,缩回了他的胸前。“……对、对、对、对……对不起……”
“不……”他揪起了自己的头发,“……道什么歉。”
“……但、但是……”
“又不是被揍了。”
“……某种意义上、我做的事……该怎么说……比那还要糟糕啊……”
“嗯,的确是被吓到了。”
“……说的……也是。”
“因为太突然了。”
“……不突然、的话……就可以吗……?”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让你困扰、了吧……我……不过……”莎菲妮亚抓紧他的衬衫衣领,“请不要说……只要在这里、就好……这种话。因为我还能……做得、更多……不仅是我、大家都是……只要能帮得上多玛德君……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想要成为……你的依靠……”
“知道了。”他又向莎菲妮亚的头顶伸出手,途中又收了回来,“能说的事,都会告诉你。这样可以了吧。”
莎菲妮亚向上瞄着他,咬紧了嘴唇。即便是他也能明白,这可不是“这样就可以”的表情。
“……好吧。”
九月三日零时三分
莫莉·利普斯麾下的一众医术士们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哈妮梅丽身体承受的烧伤,已经到达了一部分皮下组织,甚至波及到了内脏。威胁到生命的损伤已经在医术士们的拼命努力下早早治愈了,但后续仍有必要持续施式。现在如果她醒过来,肯定每分每秒都得承受焚身苦痛。通过让意识层面平和下来保持昏睡状态的特殊技法,不仅能让人体的自然恢复能力急剧增高,也能让疼痛意识不妨碍到治疗进程。这种做法乍一看似乎过于繁琐缓慢,但对肉体的负担的确很低。医术式并不是万能的,即便是完美的施式,也无法修复到原先100%的状态。尤其是像这样极其细微的伤,要是让不显眼的偏离一直积累下去,最终就会造成重大的歪曲。这种应当称之为莫莉·利普斯式的独创医术式,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患者本位。
“我还得多多学习啊。”由莉卡双手包着哈妮梅丽的左手轻轻抚摸,同时自言自语,“也许我一直以来都太自大了,总想着快续、漂亮地治疗,沉醉于自己的技续。当然,有的场合的确对续度有高要求。但系,根据情况不同,肯定也有其他更好的做法。我眼光还是太狭窄了。因为个子太矮?真系的……”
说着这种谁也听不见的无聊蠢话,也不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得到心理安慰。
是太累了吗。要说累的确是很累。由莉卡自己接受治疗后倒是马上醒来了,但在那之后一直都忙着给收容所的医术士们搭把手——应该说是保证不妨碍的前提下近身观察,兴奋地想要多多少少学到些什么。至今为止明明无数次见到过他们的医术式,为什么之前就没有产生过要学习吸收的兴趣呢。
“至小总能在这里学到一点……”
要是真心想掌握莫莉·利普斯式,实际上首先就得做到这一点。这里的医术式与其他所有的种类都不同,而且,一直在持续进步。
“绝不能执着于固定形系,得让西考方法更加灵活……回头想想,我在ZOO里,一直都系同一个样子。像玛利亚,已经和刚加入的习候完全不同了。”
多亏了玛利亚,自己也改变了。
假如没有玛利亚,自己肯定无法接受飞燕。那孩子明明根本不擅长接受外物,却能慷慨地包容他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深深地传达出来对我们、对ZOO喜欢得不得了的感情。那孩子肯定期盼着,这贵重的时间能多持续哪怕一分一秒,甚至觉得,这是一个过于狂妄的愿望。
不是这样的。
绝对、一点也不狂妄。
认为这样的每一天理所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你依然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如同要将每一秒刻在心里,一步一步缓缓前进。
在一旁看着,我便觉得。像我这样背叛、隐藏、欺骗自己的感情,是多么浪费的一件事啊。
既然喜欢飞燕,就一定得承认喜欢。诚实坦白虽然很难,但一直说谎岂不是更加费事?说出实话的勇气,努力去找找总能在哪里找得到的吧?只是我自己一直不愿意去找吧?
——我的真心。
实际上真的非常,想要在收容所见习。
如果由莉卡真心希望如此,并诚恳地说明,大家肯定不会反对。
但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也许并不是该这么做的时候。
“习在系与安稳的星活无缘啊。你的人星也一直都系这样吧?”
不管怎么搭话,昏迷沉睡着的哈妮梅丽当然无法回答。
时间已经过了零时。再过一个小时,收容所的医术士就会来为哈妮梅丽施式。感觉在这段时间里会有些犯困。
由莉卡将椅子向前挪了挪,注意不碰到哈妮梅丽的身体,枕着自己的胳膊伏在床边。稍微小睡一会儿就能大有改善。可刚一闭上眼睛,病房的房门便响了。
怎么回事。应该不是收容所的医术士,时间还早。
睁开眼抬起上半身的同时,房门便打开来,一名戴着遮至眼睛高度兜帽的男人迅速钻进了房间。
男人背手关上房门,张开双臂。
“锵锵~~”
“——飞燕,你真系……”由莉卡扶着额头,“还锵锵……你到底在干信么呀。这样可不行。万一被秩序朽护者的人发现了——”
“知道啦知道啦不用说这么多遍嘛……”飞燕踮着脚来到由莉卡身边蹲下,咧嘴笑了笑,“真的好想见由莉嘛,实在是忍不了啦。啊哈哈。”
“别用啊哈哈蒙混。你们不系互相之间心照不宣互不侵犯互不干谢么,既然如此就得好好遵朽呀。你一个人的草率行为,可系很有可能引发战争的啊?”
“别老说教了嘛。还吊着眼这么凶。真是的……”飞燕撅起嘴,“我只是特别想见由莉,所以才来的啊。这还不是因为,之前约好了要碰面你却没来。”
“啊——这个……对不起。”
“不不,这事根本无所谓。稍微查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应该没什么事吧,所以倒也不是特别担心啦,但是果然还是想见见面对吧?还是想听听声音的对吧?”
“……真系的。”由莉卡转过脸去,鼓起脸颊,为什么要这么小孩子气呢,在飞燕面前,不由自主地就会变成这样。“我怎么知道。”
“不不,我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就够了。由莉你也想见面的吧?也许时间不对,但你想要见面哪怕只是一秒的脑电波已经飞过来了吧?对吧?对吧?对吧?”
“……这个嘛……只系一秒的话。”
“没错吧没错吧没错吧。嗯嗯嗯嗯嗯。呜哈哈哈哈哈。”
“你笑得真奇怪。”
“因为太高兴了呀。呜呵呵呵呵呵。”
“安静一点……房间里还有病人。”
“噢噢,对哦。”飞燕两手捂住嘴巴站起身来,弯腰紧盯着哈妮梅丽看,“……话说,这是谁?”
“哈妮梅丽。”由莉卡食指戳着下巴歪头想了想,“……算系新人——应该会变成新人吧。不过,倒也不仅仅系这样。——你知道‘Pinkshoot’这个人吗?”
“嗯。是机术士吧。挺有名的。只是好像不知道是死是活。”
由莉卡摇了摇头。“……应该已经洗了。这姑娘系‘Pinkshoot’的女儿。”
“嚯诶诶……”飞燕瞪大了眼睛,“真是的,由莉你这边怎么净收些怪人。SIX混账的儿子、Pinkshoot的女儿……”
“薛得没错……”由莉卡轻轻握住哈妮梅丽的手,“这姑娘很聪明……不过,父亲和养育她的人都洗了,至今为止都过得非常辛苦。一直都一个人拼命努力,结果这回又碰上这种系……”
“很糟糕吗?状态?应该怎么说来着、状况?”
“性命是保住了。不过,还要花些习间。”
“哎呀呀。总感觉那个啥。刚才由莉你不是提到战争吗,这不就是外边传的拉夫雷西亚要干的好事。在这种时点还发生这种事,真是头疼呀。由莉也是辛苦啊。”
“飞燕你呢?”
“啊,你是说军队要来艾尔甸的传闻?嗯嗯……”飞燕两手叠在脑后斜着嘴,“嘛,当了个然先得去收集信息,然后考虑
对策。这方面主要是荆在搞啦。而我嘛,那个啥。主要是在各个场子里露露面,安抚一下情绪之类的。”
“那应该很忙吧?应该没习间来这里吧?”
“没关系啦。时间总能挤出来的。我又不是偷懒,否则又要被由莉骂,还要被手下看不起。”
“那就好。”
“不过,真的不知道会不会来呢。要是真来了的话怎么办呐。要是有别的可去之处,从一开始就不会来艾尔甸了嘛。黑市感觉已经、成了我们的家一样的地方了。感觉根本没有将它抛弃的选项啊。”
“的确。在艾尔甸以外,我们好像根本没办法星活……”
“没错吧?真是头疼……”飞燕皱起眉隔着兜帽挠着头,“啊啊啊啊啊。不想了不想了。我来又不是为了说这个。”
“无雪谓啊?以飞燕的立场,应该没有几个可以发牢效的人吧。”
“嗯呀。荆应该算一个吧,好像还是有区别。不过,根本不是这个问题。简单而言我就是那个啥,想在由莉面前装个帅嘛。倒也不是装,有由莉给我提供力量,耍个帅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由莉卡摸着脸,遮去了大半表情。“……这种话,别面对面薛。”
“为啥?”
“太羞耻了。”
“由莉是个害羞鬼嘛。不过某些时候该怎么说、倒是完全不同呢。”
“某些习候指的又是信么习候?”
“不不不。这个嘛、你看,还是不说为貌嘛。”
“不系貌,是不薛为妙!”
“噢。这样啊。”
“系呀。”
“喂,由莉。”
“怎么?”由莉卡向飞燕的方向转过头去。
啪啦——就这么一下,嘴唇被舔了。
“你……”
“嘘。”飞燕不知何时脱掉了手套,食指摸着由莉卡的嘴唇。
于是轻轻地咬了一口。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飞燕抽回食指,又一次,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由莉卡的嘴唇。因为很痒,由莉卡皱起眉,小声叹了口气。
“不行。”
“我说行就行。”
飞燕第三次、第四次地贴上由莉卡的嘴唇。舌头伸过来的一瞬间,由莉卡便张开了嘴,不仅是迎接,还自己主动缠了上去吮吸飞燕的舌头。发出声响之后才回过神来,然而这点也立即抛到了一边。彼此的脸不断交换位置,忘我地唇齿交缠。
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真心认为这样不好,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明明是在病房里,可是,就是不想停下来,无法离开。必须得停下来,必须在自己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之前,就阻止自己。
飞燕先离开了,不过,又马上紧紧抱了上来。
“啊——啊、糟了。真是超喜欢。已经喜欢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由莉卡也回抱飞燕。“……我也系啊。很喜欢你。”
“好。”飞燕抓住由莉卡的双肩,如同将自己抽出来一样向后退去。由莉卡理解到,即便很痛苦,他还是刻意这么做了。
这种有男子汉风度的地方,也非常喜欢。
“我先回去了。被发现的话就完蛋了。还有,也不想给由莉添麻烦。反正这种事不管是三十分钟还是十个小时也都远远不够。”
“……系啊。”
“别露出这种寂寞的表情我才比较开心啊。真的会担心的,能不能稍微笑一下嘛。”
“好的。”
由莉卡展露出笑容。
我很喜欢你哦。
喜欢你的一切。
非常喜欢。
“嗯。”飞燕摸了摸由莉卡的头,转过身去,“那么再见啦。”
由莉卡什么都没说。即便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也组织不出告别的话语。
在飞燕离开之后,才注意到自己忘记了呼吸。
深呼了口气,又吸了一口,如同要抓破一样捂住胸口。
“……真系的。”
同时刻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第六感。
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当即从床上抬起上身,正好发现储物室的房门正在无声地一点点打开。
房间内没有开灯。虽然光线比较暗,但也不算一片漆黑,还是能看得见大概情况。
多玛德君在睡觉,露西也熟睡着,能听见呼噜声。卡塔力应该在收集情报,虽然偶尔会在收容所露面,却紧接着又会不知去向。莎菲妮亚本来说是要从病房里搬到这里,因为突然发烧就暂且搁置了。虽然只是听说了个大概,但做出那种事之后,不浑身发热才怪呢。嗯。而且,莎菲妮亚居然。嗯。这样啊这样啊。嗯。不过啊。嗯。真厉害啊……
上呀、快上、快去吧——明明一直这么鼓励她,却并不觉得她真的会踏出这一步。所以说实话,真的是吓了一跳。那么,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我也在想啊。多玛德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为什么他能这么平静?这人怎么这样啊。真是搞不懂。话说,咦?啾去哪儿了……?
当房门打开二十桑取到三十桑取左右的时候,停了下来。
在那绝不宽的缝隙之中,有人侧着身体正试图入侵储物室。
这种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的手法倒是值得赞赏,只是不巧我刚好醒来了,就这样正好清清楚楚目击到了犯罪过程。
而且,还有另一人(?)在门后注视等待着这位深更半夜不请自来的客人。
不请自来的客人溜进了储物室,就在这一瞬间。
在距房门不远处堆积着的机械材料之后,啾一直潜藏着。随后以如同趴在地上的低重心姿势扑出,突然向不请自来的笨蛋发动猛袭。
笨蛋立即察觉到了危险向后跳开,但啾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反应。追上前去右臂一闪,笨蛋以左臂挡下这一击,紧接着钳住啾的右臂背在身后似乎打算来个过肩摔,而啾却自己主动跃了起来,一个前空翻后站起身,打出目不暇接的连击——笨蛋防下、挡开、反击,攻守交替,啾又一次占据上风,紧接着笨蛋再次不甘示弱地逼了上去。
储物室比一般的房间要宽敞许多,就算如此,也并没有到特别大的地步,作为平时总在多玛德君家里庭院打架的啾和笨蛋的斗技场还是稍微狭小了一些。可是,两人依然在有限的空间内充分地活动,巧妙地利用距离连续攻击或是防御。只能说是做得漂亮。可是啊,漂亮又如何?漂亮又有什么用?
“……因为,这可是晚上啊。晚上。大半夜啊。当然,大家都在睡觉。我还想再继续睡呢。完全就是扰民。到底算什么嘛。给我差不多一点啊……”
玛利亚罗斯抚了抚睡翘了的头发。
“唔……!?”笨蛋没能躲开啾,被一下子撞飞了。
“GAU……!”然而啾并没有马上追击,而是一时压低重心,在胸前摆出两手肉球向外的姿势。
笨蛋立即稳住身体,大概,笨蛋大概是身为笨蛋却不像个笨蛋地被啾的动作害得一时迷惑不决,而在此时啾已经发动了攻势。如同消失后再在另一个位置出现的步法。笨蛋也使出了同样的招数,试图与啾拉开距离,然而这也在啾的预料之内。啾也消失后再出现,以极低的重心逼近笨蛋,两手的肉球推上了笨蛋的腹部。
“——咕、咳……!”笨蛋的身体一时浮空,紧接着啾一个前空翻接下旋踢打在笨蛋头顶,笨蛋又被击落在地。“——嘎……!”
啾还没有停下,如同要将笨蛋踹起来一样又踢了一脚,笨蛋蹦了起来,又被啾敲落在地板上,马上又想起身,却再一次被打倒在地。
“……好、好强……”听到了露西的声音。
仔细一看,不知是什么时候醒来的,露西在床上像个女孩子一样摆着鸭子坐,用炙热的眼神注视着啾和笨蛋的激烈搏斗。
“真好啊。看上去真开心啊。我也想参加啊。不过,肯定只会添麻烦啊。啊,反击!呜哇哇……要、要在这里回击吗……!?哇哇哇、有、有点、真是没想到……呜噫。啊啊!啰!叭!咳呼……!”
不知怎么,满口都是莫名其妙的怪声。这家伙也是个笨蛋。当然这点倒是早就知道了。
“我说啊……”玛利亚罗斯姑且用放在枕边的毛巾擦了擦脸,叹了口气,“……这场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什么时候?打算一直演下去吗?能不能不要这样?我想睡觉啊……”
“——咳……!”笨蛋一边拼命地(笨蛋毕竟是笨蛋,唯有战斗方面格外擅长因此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至少在玛利亚罗斯看来的确是拼了命)应对啾的攻击,一边向玛利亚罗斯的方向投来视线。“——不、不是的,玛利亚!我完全没有、唔!妨碍你的、咳!安眠的意
思啊!?一点都没有,只是、咔……!”
“SYAAAAA!GAAAAA!GOOOOHH!SYAAAAAAAHHHH!”
“噢噢……!”
笨蛋被啾撞倒并压在地上。
这、实在是,真的有点厉害了。笨蛋恐怕处于练习模式,虽然有打败啾的意思,却没打算打垮。因此虽然没有敷衍了事,但还是手下留情了。即便如此,啾将笨蛋逼到如此地步的场面,依然难得一见。
“好厉害!太厉害了!啾!真的超强……!”小笨蛋单纯地满脸狂喜,不过还是感觉有些奇怪。
笨蛋似乎也察觉到了。
“……为什么啊!?怎么这么认真!而且——侵入者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明明还有一个人,为什么放着他不管,非要这么针对我呢!我还以为这种时候能稍微体谅我一点,是我太天真了吗!?我本以为如果是你应该能理解——”
“GAAAAA!UOOOOOOOOOOOOOOOOOON……!”啾抓住笨蛋的双肩,剧烈地摇晃起来。
“呃……!”笨蛋在痛哼了一声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诶?”
玛利亚罗斯捂住胸口。怎么回事。感觉心口发紧,几乎有些疼痛。
难道说,啾——在烦躁?在着急……?
想要说什么,想要表达什么,然而,啾不会说人话,虽然能理解,却无法正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这样肯定很难过,很痛苦。
如果玛利亚罗斯没有理解错,啾现在应该就是这样的感受。
可是,啾,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样啊。”
难道说,笨蛋听得懂?
笨蛋再次、第三次点了点头。“……这样啊。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想要变强吧。想要比现在更加、更加强。你想要保护同伴——还有朋友,却失败了。你无法容忍自己的无力,你心中的悲愤却无法吐露,因此才这么难过悲哀。”
啾愣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露西发出“呃呃……”的低声垂下头。
玛利亚罗斯也差点羞愧地低下头去。
啾的性格非常怕生,因此在收容所里心情一直都不好——我以为仅仅只是这样罢了。真是迂腐,为什么就没想到啾也被伤到了呢。
发生了许多事,因此没有想这个的空闲——一瞬间想到这个借口的自己真是恶心。
啾很温柔,当玛利亚罗斯独自一人在客厅里消沉的时候,啾总会悄悄地在身边坐下,有时还会向自己招手。对我这样总是对他说着‘过来’,然后强行抱上去分也分不开的胆小鬼,啾总是无比宽容。毫不拘谨地容许我撒娇,浑身都充满了纯粹的温柔气息,这样的啾,不可能不会受伤。
“没事的。”笨蛋挪开啾的胳膊,轻轻敲了敲他的脖子,“你已经变得很强了。应该说,真的是一口气强了不少。正是你一心一意的感情让你变强……肯定,今后也是这样。变得比现在更强的你能够保护好大家——那一天肯定会到来的。”
“咕。”啾用力点了点头,从笨蛋身上跳开。
啾晃了晃头向门外示意。大概是“这里太窄了,去外边打如何”的意思。嘛,只要不继续在房子里打怎么都好。
“呼,那就这么办吧。”
“啾!”
“那、那个!”露西举起手,“能不能再算我一个!?实在不行的话,只是让我观战也行,拜托了!”
笨蛋和啾对视了一眼,这两人之间似乎已经能凭眼神交流了。
笨蛋撩了撩前发。“随你便了。”
“好、好的!那么,请容我失礼了……!”小笨蛋从床上蹦下来,将夹在腋下的摩德洛里刀握在手中。小笨蛋居然来真的。
啾离开储物室之后,小笨蛋也追了上去。
只有笨蛋留在原地,朝这边转了过来。
明明根本不想见到这个笨蛋东西,为什么就是挪不开视线呢。
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表情。
玛利亚罗斯稍微抬了抬下巴,想要说“干什么”却没能说出口。嘴唇在颤抖,为了止住抖动,不得不咬紧牙关。
“玛利亚。”亚济安静静地吁了一口气,“——不论如何,你没事就好。我只是想说这句话。”
“嗯。”
自然地做出了反应。
储物室明明很暗,不知为何一瞬间,如同从黑暗中射出了光线,能够清晰地看到那家伙的笑容。只不过是非常简短的一句回应,那家伙却仿佛得到了百万倍以上的甜言蜜语一样,笑容满面。
那家伙回头走出去,在门口处停下脚步又转过身来。
“不论何时,我都永远爱你。”
沉默了一会儿,那家伙还是走掉了。
房门关紧之后,我点了点头。
“嗯。”
力气被抽空,抬头看着天花板。
虽然想要发一句牢骚,却连张嘴都嫌烦。
正打算躺下来,突然传来一句“没事吗”,吃了一惊。
“咦……啊——怎、怎么?多、多玛德……”玛利亚罗斯慌张地向多玛德君的床铺看去。多玛德君侧躺在床上,枕着手肘看着这边。“——你、你怎么醒了……?”
“嗯。因为感觉很吵啊。所以就醒了……吧?”
“你问我干什么……”
“那就是这样。”多玛德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还很困吧,继续睡么?”
“嗯。”
听到这暧昧的回应,玛利亚罗斯发出“哎呦”的声音从床上跳下来,来到多玛德君的床边。
有点担心多玛德君是不是发烧了,因此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一点也不热。
应该说,很冰冷。
“别勉强自己哦。”
“嗯。”
“就算你现在满口答应,到时候还不是……多玛德你就是这样。”
“这可轮不到你来说呐。”多玛德君笑着翻了个身,“……嘛,我的确是想睡了,睡吧。你也赶紧去睡。”
“嗯。”玛利亚罗斯的左手拇指在刚才摸过多玛德君额头的右手手掌上用力按了一下,“……知道了。”
很冰冷。
实在是太冷了。
是我多心——了吧……?
我之前都在做梦吗?
不,不是梦。
那都是过去的记忆。
在脑海中记得与不记得的边界线上徘徊,突然不知从何处浮现出来。
‘开始了’。
伊安·戴德姆德如此说着,扣下了手中扳机。
开始。
到底是什么开始了?
并不是不清楚他的目的,只是,为实现目的他打算做什么……?
开始。
已经开始了吗。
同日十一时五分
“听说,就是一夜之间哪。”“哪用得上一夜,根本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一瞬间。”“不可能吧,哪有这种事。”“到底怎么做到的啊。”“太可怕了吧?”“是魔术呀,魔术。”“是那个玛奇鲁塔干的呀。”“再怎么说也实在有点、对吧?”“不可能吧?”“但是,那可是玛奇鲁塔呀。”“说得好像你认识人家一样。”“好像没人活下来,全灭了呀。”“什么全灭?”“城市呀。”“整个城市,一转眼就变得惨不忍睹啦。”“瞎扯的吧。”“不,有人亲眼看见了,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这根本就和你没什么关系好么。”“谁去确认一下呀。”“快去、快去。”“你怎么不去啊。”“你以为离得有多近啊,那可不是散散步的距离。”“总之,肯定是毁灭了。”“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啊。”“话说,接下来岂不是要遭?”“完犊子完犊子。”“真的要打到这里来吗?”“只是时间问题吧。”“真的?”“喂喂,别开玩笑啊。”“这可不好玩哪。”“不,我可没打算说笑。”“是不是应该逃跑啊。”“但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说到底我就是逃到这里来的嘛。”“所以啊,根本就是瞎扯的吧?”“肯定是瞎扯的,瞎扯。”“一派胡言。”“你想骗谁呀。”“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呀。”“还能怎么办?”“艾尔甸也重蹈覆辙?”“——和卡利欧萨克一样。”
早在昨天、九月二日晚就有一部分模糊的传言在人群中传播,消息以清楚明确的形式大范围散播开来则是在三日早晨,到中午之前,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这是可以确定的事实了。
卡利欧萨克,已经毁灭。
具体详情不明,但据说,拥有超过百万人口的魔术、娱乐、文化、艺术大都市卡利欧萨克,其城市圈全域都遭到了体无完肤的破坏,居民也被卷入其中死
亡大半。并未被【占领】,而是被【破坏】。
如果这是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军有意招致的结果,那么他们所期望的便不是征服。所谓的征服指的是打败对方并使其服从,而这样将整个城市破坏,将居民统统杀光,别说服从了,连掠夺都谈不上。
帝国到底在想什么,仅仅为了冲入沙蓝德无政府王国,将每一座城市都践踏殆尽吗?做这种事到底有什么意义?暂且不论动机,如果这是真的话,卡利欧萨克以外的城市恐怕也将遭到同样的命运。
包括这首都艾尔甸。
“……如果是大姐……”
莎菲妮亚退烧后搬到了储物室中。由莉卡依然在照顾哈妮梅丽,除她之外包括皮巴涅鲁、露西、啾、多玛德君、以及卡塔力都在莫莉·利普斯收容所的储物室中集合。
“大姐的、古代咒式——战略级魔术……要将一座城市破坏……应该是……可能的。不过、即便是大姐……大概、一个人也是办不到的……需要动员很多魔术士、执行大规模的仪式……我猜、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果然,是玛奇鲁塔干的哪……”卡塔力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呼唔呼唔地嘟哝了一会儿。“魔导王时代暂且不论,魔术士居然与世俗权力扯上关系,实在是不符合常识啊。”
“……我认为……大姐她……并不在乎权力。因为她……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目的这种东西不用去管了,和我们也没关系。”玛利亚罗斯下巴搁在立起的双膝上,伸手摸着扎成一束的头发,“——问题在于,玛奇鲁塔就是的的确确在帮助拉夫雷西亚。然后,拉夫雷西亚要是打到艾尔甸来的话该怎么办。真打来的话,会发生什么啊……”
“是嘞……”卡塔力拧着脖子双手撑膝,“哎呦……”
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收集信息,他也实在是疲劳困倦得撑不住了吧。在床上胡乱坐着的卡塔力,一言不发地合上了眼皮,随后好像是在努力抗争一样,鱼眼变成了奇怪的半睁半闭状态。
“艾尔甸、实在是……”莎菲妮亚坐在多玛德君正侧躺着的床铺角落,虽然很明显因此而诚惶诚恐身体缩成一团,但已经是很了不起的进步了。“……就算是大姐、也不可能简单地……办得到吧。倒不是规模的问题……这里、和一般的城市不一样。位于九头龙骸骨之上……下方就是地下城……简单地说、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空洞一样……”
啾在储物室的角落里编织,皮巴涅鲁坐在啾的膝盖上,似乎是啾主动提出要给皮巴涅鲁当椅子的。虽然稍微有些担心腿会不会麻,不过看上去感觉很舒服,还有,看着就觉得被治愈了。
虽然已经不是悠闲地被治愈的场合了。
“不过啊。”玛利亚罗斯吸了吸鼻子,“倒也不是非得用魔术做点什么才行。那可是一支大军,即便是传统的攻城战,我们的处境还是很糟糕啊。”
“有魔导兵在。”卡塔力睁开眼睛,又马上回到了半闭状态,“——虽然是有吧,但国境也已经被突破了,魔导兵根本没啥用。艾尔甸的城墙倒是足够坚固不可能轻易攻破,物资储量也很丰富。如果闭上城门打守城战,倒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攻陷——当然,这是指一般情况下,而现在的帝国军一点也不一般。”
“那个……”
“咋啦,露西。”
“也就是,那个什么、该怎么说、艾尔甸不久之后就会变成战场——是这样吗?”
“呀,可能性的确不低。要说大中小的话,那就只能说是——大。从现状来看只能这么考虑哪。”
“那个……拉夫雷西亚的、帝国军,到达这里还要多久?”
“嗯。问得好。”卡塔力在地板上用手指写着什么,“根据已知的信息,帝国军突破国境是在八月二十八日。然后,破坏距国境大约一百八十基尔美迪尔的卡利欧萨克是在九月一日。二十九、三十、一。也就是说帝国军三天内移动了一百八十基尔美迪尔,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军队的移动非常花时间,正常来讲最多也就是一天三十基尔,这已经是非常快了。嘛,算是极限了。因此,卡利欧萨克的事,很可能是玛奇鲁塔单独带领少数部下快马加鞭赶去做的。”
按卡塔力所说,即便是以最快速度,二十八日突破国境的帝国军要到达卡利欧萨克,也得是六天后九月四日——也就是明天,然后,卡利欧萨克和艾尔甸之间大约三百六十基尔美迪尔的路程,又得花上十二天。
“——如果没猜错,就是九月十六日。”卡塔力竖起食指,“……嘛,也只是个大致范围啦。最迟到那个时候之前,咱们得决定好接下来的出路哪。”
“光是想个出路可不行。”玛利亚罗斯瞄了一眼多玛德君。
多玛德君没睡着,眼睛微微睁着,似乎在听大家说话,虽然看上去很困。
“要想好具体方案,并付诸行动。”
“是呀……”卡塔力叹了口气,果然是非常累了,对于总是过于生机勃勃的半鱼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没精神了。“——实际上,一些精明的家伙已经开始逃跑了。不过,就算要逃,也得在各种意义上没有包袱才行呐。现在的话,还有不少人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只是暂时撤退,马上还能回来呢。”
“莫莉似乎昨天就召开了对策协商会议。嘛,收容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没有包袱……设施当然搬不走,还有很多像哈妮这种状态的患者……”玛利亚罗斯咬紧了下唇。
今早见到了莫莉,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不管发生什么,莫莉·利普斯、唯有莫莉、必须和往常一样镇定自若。否则的话,收容所内的所有人都会动摇不安。
“——真的很难办啊。”
“这话让四处奔走收集了一堆情报的老子来讲可能有些奇怪——说实话,老子还是没有多少实感。心中还是有一部分认为帝国军不会真的打到艾尔甸来。虽然不管怎么想,再这样下去都一定会来。”
“……不仅仅、是我们……其他人也是……可能都……还是无法彻底相信……”
“是啊。我也有类似的感觉。这个国家好像就是和这种事彻底无缘,很自然地就觉得,今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结果你突然告诉我说要战争、谁信啊——类似这样。”
“紧急关头·的话。”皮巴涅鲁轻轻敲了敲左脚,“我没关系。这样也能动。所以·不要担心我。”
皮巴涅鲁的复原治疗还处于刚开始的阶段,还没到真正起效的部分。如果真的要花半年才能完成,在这期间收容所不能一直安然无恙的话就很难办,然而,艾尔甸也许会陷落这件事,就是没有现实感到了让人根本联想不到这一层的地步。
“呜呜呜呜呜……”露西抱着胳膊眉头紧皱,“真是头疼呀,真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啊啊!不行!”卡塔力从床上弹了起来,“再在这里待下去,就真的冷静不下来,脑子都要变奇怪嘞!老子继续去收集情报啦!”
“……可以是可以,能不能先去洗个澡、剃个胡子再去?你现在的脸真的是一塌糊涂哦?说实话,很脏呐。要是在哪里碰上了库尔蒂巴,肯定要被讨厌哦?”
“白痴!谁要你担心!发生这种事,连阿尼亚酱都得不眠不休,四处奔波!老子怎么可能休息!”
“啊……这样哦。”
“就是这样!好啦,再打听到什么的话,老子还会回来的!”
卡塔力离开储物室之后,一段时间内,谁都没有开口。
总感觉空气格外地沉重。
正确地说,虽然空气中凝聚着沉重,但心中感受到的沉重与苦闷都带着某种空虚感,仿佛不是真的。
到头来,还是无法相信这是现实,事情过于严重,以至于无法接受。
“我稍微……”玛利亚罗斯松开一直抱着的双膝,双脚落在地板上,“也去外面看看吧。总感觉,得亲眼看看实际情况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啊!那么、我也去!”露西向着自己举起手。
“……呃、我的话……”莎菲妮亚垂下头。
“呀,莎菲妮亚你看,病才刚好嘛。要是再发烧的话就糟了。”
也许待在多玛德君的身边才更有发烧的危险。虽然想到了这一层,但决不会开口说出来。
“那么。”玛利亚罗斯朝着皮巴涅鲁和啾笑了笑,“我去去就回。”
“咕。”
“好的。”皮巴涅鲁的眼角透着笑意。也许是无意识的动作,他的手依然摸着左脚。看得让人稍微有些心痛。
“唔……”多玛德君突然抬起上半身,眨了眨眼,“……怎么了。卡塔力去哪儿了。”
“……嗯。之前还在,刚刚出去了……晚安。”
“唔……”多玛德君像是瘫倒一样,
再度躺在了床铺上。
这个人,真的没事吗。
要说没事——肯定、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