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章 那耀眼的背影、比世间的一切都要光辉夺目

——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是的、闭上眼睛回想的话、那个身影马上就会在脑海中重现。那是个欠缺热情、脸上的表情很少变化、让人觉得仿佛连情感都退去了一般、总是坐在轮椅上如同石膏像一般的男人:八键风光。

在家的时候,他总是坐在窗台旁的轮椅上、透过阴霾的玻璃眺望着天空那遥远的彼方。他就是这样的一位东洋的魔术师。

父亲的寡言少语、有他性格本身就十分沉静不善言辞的因素在。但是从结果上看,也和其心中埋藏着一大堆无法说出口的话语有关吧——不过即使如此、就算抛开魔术师家系的因素、这种状况与一般家庭的父子关系大概也已经是相去甚远了。

虽然在日常生活中多少会有言语的交流、但是水明却完全没什么平时交谈的记忆,与这样的父亲能够好好的对话就只有在他教导自己魔术的时候而已。

父亲一边教授着魔术、展现着神秘、平静地说明着魔术师应有的姿态,然后最后、仅仅只有那个时候,仿佛找回了不知遗忘在何处的激情一样热情地述说着结社的理念——追求盟主夙愿的命题。父亲总是这样、就像这是他的口头禅一样地述说着:

在那里一定有着我们的希望,所以要竭尽全力地追求神秘、追求自己的可能性。

若是其他人听到的话,一定会认为那是不知现实的孩童所梦见的虚无缥缈的愿望吧。

水明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最后忍不住向着总是不知厌倦地反复述说着结社理念的父亲问道,为什么你要追求那样的东西呢。于是、就仿佛是再也无法重现的过去与悲切的憧憬重叠在眼前一样,父亲用悲伤的表情、在那一天、仅仅只有那一次、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因为我曾经有过想要保护的女人。

那是一位背负了破灭的诅咒的女性。是一位被如同冻雨般凛冽的艰辛所浸润、埋身于阴暗之中、连向着太阳绽放都无法做到的女性。是因她背负的宿命的关系、绝对无法幸福地死去、被所有的人抛弃、谁都不会向她回望过去、身处于不幸的地狱深渊的悲哀的女性。

她总是在父亲的身边、埋首于父亲的臂膀中哭泣。父亲是这样说的,那位女性真心露出笑容的时候、连父亲也仅仅只见到过一次,但那却是她临终时的笑容。

嘴上说着直到世界的终焉都要好好保护她、但结果却只是幻梦一场。

——我没能保护好你的母亲。

是的、父亲在气绝之前这样说了。那是在他们父子讨伐于现代苏醒的古龙的时候,在战斗的最后、为了保护面对龙的最后一击的水明、父亲以身为盾挡在了水明的面前而伤痕累累。

为什么现在才说出这样的事情呢。明明开口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为什么却一味地将这样的事情埋藏于心中,就算对着唯一的儿子、也一直保持沉默。

这样问了之后,父亲回答了。

因为不想让你也背负上这种负担。你是不幸的女人和愚蠢的男人之间诞生的孩子。本来、你的出生就已经注定了今后你也必然会与被诅咒的人扯上关系。如果将这些事情说出口的话、毫无疑问你也一定会去追求同样的东西,然后一定会像自己一样在看不到希望的末路迎来破灭的结局。

所以、之前一直没有将这些事说出口

那么为何、现在却要将这样的事情告诉自己呢。将这样的诅咒说出来是因为改变了心意吗?还是因为临终时从绝不将此事说出口的想法的束缚中解放了出来的关系。

明明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但水明却最终也没有开口询问。迎接死亡的父亲、完全不像平素一样变得饶舌起来。那是平时所根本无法比较、甚至要远胜于教导自己魔术的时候般的滔滔不绝,就好像是将这件事说出来就是他背负的诅咒本身一样。

话语中那轻轻的叹息、是为了隐藏察觉到自己昏聩的羞耻、父亲风格的自嘲吗。亦或仅仅只是滔滔不绝地编织着言语的父亲自己、发现现在的行为与一直以来的自己不同、因而感到可笑起来了而已吗。

叹息之后、父亲说出了不像平时的他会说的话。

是的、——父亲自己还有着留念。这幅身躯就这样化为尘土也无关紧要,但是、不想让与她一起追求着夙愿的记忆也像现在的这幅身躯一样腐朽凋零,不想让与她一起共同分享的思念在任何人的记忆中都毫无残留被遗忘殆尽。

这份悲愿、到最后都没能得到回报。即使他们走过的只是一条艰辛困苦的、只有密布的荆棘点缀的道路——自己也希望能够让唯一的儿子记得:过去曾有过这样一对男人和女人,为了幸福的梦想、为了幸福的未来奔波追逐着希望。

都到了这时,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才将这样的思念诉说出来,到底想要怎么样啊。自己在这个时候能做出的回答只有一个,明明除了那个以外就没有其他的答案。

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自己也是魔术师、与父亲一样。

因此——直到现在自己的耳边依然响彻着那句话语。

“——水明啊。对于只能选择魔术和静间的我来说,除了你以外已经没有能依赖的人了。所以拜托了,去追求结社的理念。如果盟主所追求的世界的真理在这个世界上是真实存在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存在无法被拯救之人。所以——”

——代替没能去拯救的我、去拯救那些无法被拯救的女性吧。

于是、最后留下来一句对不起,这个曾梦想着家庭幸福的未来的男人就这样逝去了。连水明的回答都没有听到、只是拼命地将想要传达的话语传达出去、就这样真的变成了仿佛无法言语的石膏像一样的冰冷躯体。就这样连一次都没能见到心中描绘的梦想的尽头、那总是在窗外浮现出的平和的、不需要特意期望的随处可见的家族和乐生活的景象而死去了。

父亲只是自作主张地一味在异端的道路上不断变强、鞭挞着自己在危机四伏的道路上前进、最后像这样述说着追求幸福的梦想。

因此、事到如今才将一切坦白。

是的,所以在那个时候,自己向着对自己放出最后的龙吼的赤龙咆哮道:

——你的梦想、我一定会实现给你看!

……是的、曾经有着这样的过去。有着失去了父亲、向着逼近而来的暴虐咆哮的那一天。那时候嘶吼出来的思绪和誓言、直到今天也一次都不觉得是错误的。所以才有现在的以神秘为目标的自己。

为了证明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得不到救赎的人、自己不断前行。

尽管这或许是不成熟的想法,是毫无现实感、完全看不到实现的可能、如同隐身在浓郁的朝雾中连轮廓都无法分明的梦想。但是,这却是自己希望能够实现的愿望、是自己想要去实现的理想。

……无论魔术、科学,不管采用何种学问,当解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真理时最后得到的睿智——阿卡西记录。如果是这个无论过去、现在、未来,甚至连平行世界都包含在内的森罗万象都记录其间的存在的话,说不定也有着那些本应得不到救赎的人能幸福生活的未来的记录,这样就有可能去拯救那些得不到救赎的人们,这就是希望世间人皆幸福的盟主的理念。如果能够最终到达那里的话、一定能作为过去那两个人所历经的辛酸绝不是徒劳无功的证明。

所以现在,再一次如同宣誓一样将过去的誓约呢喃而出。

“……老爸。确实你留给我的话语、就像你说的一样变成了束缚着我的未来的诅咒也说不定。但是、我是你的孩子、也是一位魔术师。所以我也想去见识一下你所憧憬的遥远彼方。所以”

闭上眼睛,沉浸在仿佛要说给父亲听一样的宣言的余韵中。绝对不会忘记,这份思念如今再一次充盈在胸口的之中。为了去拯救那位少女,拯救那位深陷不幸的深渊依然在啜泣着的少女。

于是、睁开眼后、眼前是一片蔓延着污秽和邪恶之物的平原。是的,光是看着就让人想吐的仿佛恶德和欲望化身的生物、宛如群聚在腐肉上的蛆虫一样麇集,在目光所见之处直到视线的彼方都弥漫着这样一幅可拍的光景。

真是可笑。明明就是因为不想面对这样的东西、才在王城里大声地叫唤来着。现在却像这样在这里主动直面他们,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呼。”

哼了一声将涌上的自嘲之情抛之脑后。然后、回想起了拉贾斯对蕾菲露说过的话,左右睥睨着眼前的敌人。

这就是那家伙带来的部下吧。还真亏他能像这样强行地集结起这样一支大军来。数量有几千还是上万呢。虽然现在不可能知道正确的数字,不过光是看到这个数量就让人不快。

向着仿佛是恐怖具现化的魔族之海,水明一步又一步地迈了出去。

紧接着、那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吗,只见魔族们争先恐后地袭来。从他们那里感受到了从外壳世界传来的虎视眈眈的盯着这边世界的邪神的气息,即使这只是气息的末端也十分锐利。这些都是寄宿着能将人的魔力、精气、甚至星灵体都染成漆黑的力量的异能的异形生物。

“啊啊――”

啊、就像笨蛋一样。魔族什么的,简直就是在小说和游戏中登场的幻想一般的、与人类绝对无法相容的存在。那样的只有在文学作品中才会出现的乱来的生物、为什么作为现代魔术师的自己要不得不去与之战斗呢。真是愚蠢。不得不去追求结社的理念和父亲的理想这样遥远无际的梦想的自己,又为什么非要去与被称为魔王什么的将世界拖入毁灭的深渊的东西去战斗啊——

是的、心里某处还清醒着的部分、正在用冰冷的眼神从远处眺望着现在的自己。——啊啊、真是像笨蛋一样。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情了。

向着两眼露出疲惫神色、发出着呆呆叹息的自己,魔族的利爪缠绕着黑色的魔气袭了过来。就像横冲直撞的野猪一般,毫不遮拦地直直突进,就好像完全不懂得战斗的技巧一样。

“Ex hoc loco evanescent”(万敌灰飞,归于尘土)

就这样,放射出的雷光从魔族的身上呼啸而过。残留下来的只有脚边浮现出的散发着青色光芒的魔法阵、以及自然伸出的宛如刀刃的手型。魔族与他那被撕裂的利爪一道被轰飞到身后,不过对这些碎块水明已经不打算再多看一眼了。

突然从魔族的人墙中传来了一阵令人感到冷冽的心灵寒气【译者注21】,水明将意识集中过去、并将力量高涨起来。敌人是打算用魔术来攻击吧。那魔术与崇拜着所罗门七十二柱魔神的邪教之民的技术有几分相似,只见魔族将放出的黑色污浊变成了火球。【译者注22】

转眼之间火球直冲而来,其目标自不用说只能是自己。

但是火球飞行的速度太慢了。与坦克炮击出的破甲弹相比,这样的东西简直就像蜗牛一样。不管怎么看,从火球形成到到达自己身边的这段时间里、自己都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打出三发魔术了。

水明看都不看火球一眼地转了下身,火球就从旁边飞过并在后方着弹。

然后这个火球爆炸的威力也是十分弱小。就算不得不去防御的话,对于自己拥有的即使是以20倍音速贯穿一切装甲的金属射流都能完全阻挡的金色的防御魔术,这点攻击也只是如同隔靴搔痒一般。既然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去顾虑背后那灼热的火焰和暴风,现在自己只要直直注视着前方就好。

就算有魔族从空中飞袭而来,自己也不会让开道路。

“Et cadens in terram”(翔空之物,陨落匍匐)

是的,仅仅一句话后、连看都不看随着咒文被击落到地面上的魔族一眼、就用把魔力灌注到极限的右脚狠狠踏出将眼前的敌人碾碎。太弱了,弱到甚至觉得连慎重地将这样的东西视为威胁的自己都无聊到了极点。只要知道战斗的方法的话,结果敌人就是如此不堪一击。威胁什么的完全算不上,现在的敌人就连自己脚边能一脚踹开的小石子都不如。

为什么自己要与这样无聊的存在战斗、并不得不取胜呢。

就像笨蛋一样。然而就算明知是这样愚蠢的事情,自己也绝不会就此止步,因为在内心的深处早已做出了决意。

“我啊——”

——早已决定要在这条道路上勇往直前。

——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我所要走的道路。

就算受挫、就算摔倒,自己也绝不会止步,因为在那一天、在那个时候、自己已经立下了这样的决意。

为了证明想要得到救赎的人绝不是无法拯救的。为了到达阿卡西记录,在现世中唤起父亲的梦中的事物。为了实现父亲的悲愿和自己的夙愿。

虽然现在自己所在的是一条往魔族军队的正中间突击的愚蠢道路,但是、那所前进的方向,却真真切切的与遥远的理想联系在了一起。

“――Archiatius overload”(——魔力炉、负荷启动)

与咒文一起在脚边展开的、是散发着彩虹色辉光的魔法阵。那是直径五米左右、其间点缀着无数繁多复杂的文字和数字的魔法阵,就像解开了被名为永恒时光的枷锁束缚着的怪物一样,庞大的魔力释放开来。

然后释放出的魔力、往魔力炉中注入了甚至会令内燃机关失控的灼热、令炉心在尖啸声中猛烈地回转着。巨大的魔力甚至令周围一带电闪雷鸣、化作了爆炸的冲击波。仿佛龙卷风一样的暴风飞舞而至一般,魔族的人墙被高高地炸裂到了空中。

大气发出着嘶鸣、大地不断的颤抖。周围的万物都被击碎飞舞而上化作尘埃——眼前展开的正是一副如此壮观的景象。就在剩余魔力从失控中慢慢平复的同时,异形们再次如黑云一般涌出,再次朝着自己袭击过来。就宛如雪崩一样,崩塌的魔族之雪与火花变成了黑色的浪潮,魔族的大军如同野猪一样争先恐后地朝着自己猪突猛进。

理了理被魔力的乱流扰乱的大衣,搪塞在眼前的是连大地都被遮盖住了的魔族们。这时候,如讽刺一般,头脑中回想起了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看不到希望的末路吗?……哈哈——正合我意!”

然后、在蜂拥而至的异形的军团面前,水明将所有的思绪一笑抛到脑后——

魔王什么的怎样都好、回归原来的世界现在也怎样都好。但是、现在仅仅只有保护那位少女这件事情、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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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迸发出的咆哮撕心裂肺,不知是因为其中包含了裂帛的气势、还是只是对抗绝望的少女悲痛的嘶吼。

挥舞而下的剑击在激情的加速下气势昂然,蕾菲露向着魔将拉贾斯纵向劈斩过去。缠绕在斩击上的,是散发着赤色辉光的红色剑风,就像要把大地、山川、天空,把所有的一切无论大小一律切断一样。然而拉贾斯伸出了密布着乌黑魔气的手臂、就像盾一样将斩击挡了下来。

就算是屠戮了无数的魔物与魔族的精灵之力,在这漆黑污浊的阻挡下连魔将的皮肉也无法到达。魔将拉贾斯的身躯就好像在述说着蕾菲露的力量对其无关痛痒一样。

“可恶……!”

“哈哈!!怎么样、诺斯阿尔的剑士!你果然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给我闭嘴!!”

对于魔将的嘲笑,蕾菲露仿佛要将那个声音盖过一样的回以怒吼,接着打出了一连串赤色的斩击。横劈、袈裟斩、上斩、唐竹斩、逆袈裟斩、逆风斩,蕾菲露运用着多种多样的剑路不断地打击着对手。然而,被污浊魔气施以了非同寻常的强化的拉贾斯的铁拳却有条不紊地应对着。

赤色线状的集束和拖曳着黑光的魔气互相交杂、不断向着外侧冲突反弹,两股力量就这样碰撞着。支撑蕾菲露和拉贾斯的地面因无法耐受这力量的抗拒、每当剑击和拳击冲突的时候就崩碎出大小碎片、翻卷起阵阵烟尘。

蕾菲露正处于劣势。好好比较敌我力量的话,就会发现天平是向着拉贾斯倾斜。当蕾菲露无法耐受压力后退一步的时候、对方一定会前进两步进一步逼迫,如果蕾菲露放出十次剑击、那对方就一定会回以十一次铁拳重击。

无论做什么都比不上拉贾斯。因此,蕾菲露的身上不断的累加着伤痕。

正在鏖战正酣的时候、拉贾斯仿佛是打算做出决定性的一击一样、做出了大大的动作挥出重拳。虽然蕾菲露敏锐地看到了攻击——然而她的身体却没有反应过来。往常像这样破绽很大的攻击,蕾菲露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用斩击回应,但是已经负伤的身体却未能让少女如愿以偿,只是用大剑的剑身当做盾牌挡在攻击前就已经是竭尽全力,少女就这样吃下了缠绕着黑霭的拳头的一击。

在仿佛让全身都嘎吱作响的沉重威力下、蕾菲露不禁发出呻吟,冲击压迫着身体、让她大大地后退了一步。

“咕、呜……”

蕾菲露跪在地上气息慌乱、拉贾斯于是露出了蔑视的笑容。

“呵呵呵、这就好像是过去的重现啊。”

“……重现?”

“是啊。就是我们攻入你的故乡、那个时候的事啊——”

魔将的话语让过去的光景在少女的脑海中复苏了。顺着拉贾斯的话回想到的、是魔族们大举攻入诺斯阿尔那一天的事情。那时候的事情至今也无法忘却。就在她们与无限地袭击而来的魔族奋战着的时候,拉贾斯推开杂兵们出现了。他的魔族之力比在场的所有魔族都要强大,那份力量将一切都破坏殆尽。

于是、在那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那时候也是无法抵挡、像现在这样跪倒在地上。

那个时候只能边眼睁睁地看着袍泽们被凄惨地杀害、边感叹自己的弱小无力。这之后、时间不同了、场所也发生了改变,直到王都陷落为止蕾菲露与拉贾斯又经历了几次战斗,但是结果却只是绝望的重复。战斗的最后自己总是被拉贾斯打得动弹不得,然后为了保护自己、必定会有一些人——自己的同胞与伙伴、甚至是自己珍视的人们——为此牺

牲生命。

无法与魔族的力量对抗的自身的眼前、总是有人们为了庇护自己而死去。

“呜、呜呜……”

就在蕾菲露被过去的记忆所纠缠、发出了悲切的呻吟的时候,拉贾斯的嘴角上翘了。

“看到了吧?你的力量是无法战胜我的。”

无法战胜。这句话语化作利刺狠狠扎入了蕾菲露的心中。这是像是已经被完全证明了的真理一样、将自己的一切全部否定的毫不留情的话语。这就仿佛是现在依稀可闻的远方那巨大的雷声一样,就好像雷云正在向自己逼迫而来一般令人烦躁不安。拉贾斯的声音在蕾菲露的心中激起了相当激烈的杂音。

“闭、嘴……”

“不甘心吗?因为被我说中了痛处。——但是啊、你最后还是逃跑啦。虽然嘴上尽是说着要保护民众保护同伴的漂亮话、但却数次背对着我离去。那是因为你的身体在抗拒着死亡。”

“闭嘴……、闭嘴……!不许你再说下去!”

“想让我闭嘴吗?你就那么不想听到自己的愚蠢之处吗?不想知道尽是污秽与错误的自己的昏聩。呵呵——是啊、谁都不想去直视自己的可耻之处啊。不想去正视、不想被指责。如果内心还尚有自知之明的话就更是如此。但是、你对那些深陷死地的家伙们见死不救了不是吗?因为贪生自保而逃跑了不是吗?有错吗?”

拉贾斯用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口吻嗤笑着。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了不愧对托付于自身的人们的愿望自己曾多少次抹杀自己内心的感情、不知道将那些愿望作为未来的希望而献身的人们的意志。明明不知道、这里面人们的思绪和感情到底多么深刻地交缠纠葛着。

“对啦。你从故国逃离了之后,知道其他的人们都怎样了吗?”

“你、你说什么……?”

“说的是你的同伴、你的朋友、和你的家人们。为了让你逃脱而拼命奋战的人们、到底迎来了什么样的末路你知道吗。”

“你、你这混蛋、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这不过把他们每一个人的四肢都拽掉、好好地蹂躏一番以后杀掉了!不过、还真是快乐不是吗?本打算为了信仰而殉难的人们因为痛苦和恐怖而大声哭号、最后甚至连你们所信仰的女神都放声咒骂。不过、玩到一半的时候就渐渐变得什么反应也没有了。呼、哈哈哈哈!!”

“——!!”

刺耳的哄笑仿佛撕裂了蕾菲露的胸口。听了拉贾斯的话后,少女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可怕的想象,那是承受着非人的虐待的人们那凄惨的身影。那惨无人道的虐杀,到底是何等的痛苦、何等的辛酸、何等的绝望啊。为了自己而死的人们那虚无的目光,此时仿佛全部都灌注到了自己的身上。本应无法听到的怨念的诅咒一点、一点地在内心的深处染上了黑色。

“怎么会……父亲大人……大家……”

“知道了吗?你的故乡到底变成什么样了,还有你所爱的人们的末路。啊哈哈哈哈哈!!”

“你这混蛋、竟敢……竟敢……!!”

“悔恨吗!?愤怒吗!?诺斯阿尔的剑士啊!!但是啊、这是你的罪过。是临阵脱逃的你必须背负上的毫无疑问的罪孽。”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向着高声宣称着变成这样全部都是蕾菲露的原因的拉贾斯、少女任凭激情的驱使狠狠地斩杀过去。那是灌注全身力量的一剑。没有一点技术、也完全不考虑身体动作的均衡。只是因愤怒迷住了双眼而失去了冷静、愚蠢笔直的单凭力气的剑击。

“太弱了!!”

但是、蕾菲露的这一击被弹开了。挥舞而来的拳头弹开了刀刃、毫不留情的语句扑面而来,将少女的剑击、思绪、悲鸣和所有的一切全都否定。

“咕!”

可是、蕾菲露的攻势还未就此结束。就在少女愤怒得紧咬着牙关、想要再次挥舞巨剑的时候。

“呼啊——”

与就像是忍不住偷笑的吐息向呼应,拉贾斯手中的污浊黑霭急剧膨胀起来。

——这个是。

“呜……啊……”

于是,少女心中那仿佛能将全身的力量都抽去的绝望苏醒了。

拉贾斯的举动,使得曾经数次见到过的光景如走马灯一样在蕾菲露的心中快速回放着,同时令因愤怒而一时奋起的战意崩溃了。这是那一招。是这个名为拉贾斯的魔族之所以能被称之为魔将的原因。那是一般的魔族所不可能具备的强大力量。是在数次交手的时候、能将城寨都形迹无存地毁灭的这个魔族的决定性力量。

浓郁的紫黑魔气如同云雾一样凝聚膨胀、形成了连成年人都能吞没的巨大球体——接着蓦地安定下来。球体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一动不动,但是下一个瞬间,就像是巨大的力量要被解放的前兆一样震动起来。

蕾菲露无法躲闪。本来这一招就具有将城堡都夷为平地的威力。其杀伤范围十分巨大、根本没有能够躲避的余地。于此相对蕾菲露能够做到的、就只是尽可能地让精灵之力高涨起来,以此保护自己的身体。

——于是、少女被呼啸而来的暗色波涛吞没了。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围布满了凝重的漆黑,让人产生了所有的一切都被破坏了的感觉。所有的五感都被剥夺了,自己的所有感官都被深深埋没在那能让人感受到世界末日的黑暗之中。

……终于、在经过了让人误以为十分漫长的短暂瞬间之后,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一切除了自己以外都消失殆尽了。无论是树木与岩石还是冒险者们的尸骸、就连那位少女的尸体都全部灰飞烟灭。

“啊、哈……呜……”

终于撑过去了。但是之后留下的、却只有力量被大幅削弱、破破烂烂的自己。和过去一样、噩梦的光景再次重演了。靠着勉勉强强的精灵之力、只有自己活了下来,同时将只有幸存者才会感受到的罪恶感全部背负在身上。

遭到攻击的身体一时无法活动。向着仿佛痉挛一样微微震动的自己、拉贾斯大大方方地接近过来。看着拉贾斯昂首阔步而来虽然焦虑,但是麻痹的身体却无法很好地抵抗。逼近而来的拉贾斯一把抓住了蕾菲露的头发。

将身体仿佛吊着一样地提了起来,然后——

“什么嘛——喝哈!!”

蕾菲露的腹部遭到了强力地一击。如同原木一般粗壮手腕的沉重一击贯穿了精灵之力的庇护、让五脏六腑浸没在剧烈的疼痛中。

“还要继续哟。”

于是、在魔将因高兴而嘴角上翘的同时,怒涛一样的锤击开始了。无数次打击毫不间断,岩石一般的拳头持续地殴打着身体。蕾菲露从口中漏出了痛苦的声音。代替呼叫住手的哭喊、从少女的口中只有苦痛的呻吟发了出来。

“啊——咳、咳哈、呜哦……”

终于腹中的东西被呕吐出来。然后蕾菲露的身体就像是垃圾一样被抛在地上。

“啊、啊、啊……”

少女翻滚着、匍匐着,仿佛贪求着空气一般大张着口、嘴角边口水不断垂下,简直就像蛆虫一样。不、连蛆虫都不如。身体剧痛无比,内心更是疼痛得无以复加。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都遭到了变换着手法一点点削去内心的拉贾斯的折磨,已经瘫软无力、无法动弹了。已经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已经想要将一切放弃了。

然而、拉贾斯还在继续着折磨。

“真不像样。”

“呜、呜……”

“露出一副如此模样、你对得起那些保护了你的家伙们吗?”

向着想要用剑支撑着强行站起来的蕾菲露、拉贾斯的疑问抛了过来。虽然想要好好地思索这些话语、然而却根本无法做到。就算去思考也是毫无意义,因为——

“你有救到那些家伙们吗?”

这样的事情早就知道了。

“现在如果回到过去、你又能将结果改变吗?”

这样的话不用说也明白。因为——

“是吧?你谁都无法保护,连一个人都没能保护。”

——已经、不要再说了……。

“呜、呜……”

是的、全都像拉贾斯说的一样。不仅是故乡的同胞,连商队的人们自己也无法守护。就算能回到过去,也只不过是重复同样的结局罢了。那些人们的哭号和泪水,自己也没有能力去止住。

因为自己无法战胜这个魔族。是的、绝对。

真是辛酸啊。比起身体上的疼痛、被强加的这个残酷的事实更让人痛苦。被说是什么也做不到的语句的辛辣,让蕾菲露无法言语。

“承认吧。不、你已经开始承认了不是吗?你自己到底是多么的毫无价值这个事实。”

“我、我……我是……”

“全都是你的错。没有例外。就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大家都死了。”

“啊——”

“是这样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紧握着支撑着身体的剑从手中滑落、两腿无力地跪倒下

来。手臂软软地落下、肩膀也无力地低垂着。握住剑的力气已经从身体中消失了。

“……”

“——屈服了吗?”

因为少女身体的变化,魔将露出喜悦的表情观察着判断到。

是的。蕾菲露的意志已被折断了。就像拉贾斯说的一样,少女已经毫无战意。仿佛就像说着这个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失去了骄傲、失去了所有一切的身体已经被做怎样的事情都好。

“哼、你已经没有让我亲手杀死的价值了。就像你所爱的那些人一样、折磨虐杀才比较适合现在的你。”

说着这些话,拉贾斯向部下们递了个眼神。于是、被拉贾斯的暗色的力量遮挡在身后的数只魔族旋即呼应而来。

在少女模糊了的视线中,魔族们为了将自己杀死争先恐后地簇拥着逼近而来。然而、在视线中,魔族们为了断送自己性命的利爪、污秽的容貌、下贱的狂笑和充满恶意的眼神却无比的清晰,所有这一切仿佛都在以慢动作播放着一样——

“啊啊……”

最后发出的是这样的声音。

……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不仅被剥夺了重要的事物、承受了无比的屈辱,不仅是战斗的败北、连内心也必须要被彻底摧毁屈服。

至今为止都是遵循正道而活、贯彻正义而生才对。然而、结果却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终焉啊、为什么至今为止尊崇的信念最终却导向了这样的末路。

眼前没有希望,说到底希望这个词语到底是谁创造的啊。为了什么才创造出这个词语。明明那样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中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是啊。名为希望的存在、就算拼命追求也只是徒劳无功,除了给人心灵以些微的依赖根本就没有意义。结果、只能残酷的让人陷入更深沉的绝望的地狱。至今为止对希望深信不疑的自己、到底是多么的愚昧啊。

与泪水一起洒落出来的、是对这个残忍的世界不可遏止的诅咒。于是——

“谁来、救救我……”

从口中零落而出的、只是如少女一般的悲切祈愿。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乞求着救赎吗。明明在这个世界中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称心如意的事情。绝对。是的、明明以为绝对不可能——

正当少女在逼迫而来的死亡面前闭上眼睛的时候,划破长空的落雷的轰鸣不知为何在眼前炸裂了。

青白色的光辉的奔流遮蔽住了视界、眼前的所有一切都被淹没在耀眼的白光中。无论是袭击而来的魔族、还是遮蔽天空的阴暗都被瞬间吹得无影无踪,就连拉贾斯也被笼罩在这一片纯白的光芒中。

轰鸣与炫目的光芒慢慢消失之后、袭击而来的魔族已经一只不剩地在眼前灰飞烟灭了。

少女的目光疑惑地转动着。等注意到的时候、原先完全遮蔽视野的灼热的悲伤被温柔地拭去了。

于是、在那里站立着的是——

“你小子、到底是何人?”

漆黑的身影翻飞。在眼前出现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物。披挂着酝酿出独特氛围的至今为止不曾见过的黑色盛装,眼前的那位少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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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炫目的光辉充满视野、瞳孔都仿佛要被白光灼伤的刹那,水明闭上了眼睛、眼帘内却依然映照着光辉奔流的残像。就算事先已知晓雷电的落鸣、这种行为也会下意识地发生吧。

预测着光减弱的时机、水明缓缓地睁开了闭上的眼睑。

然后、看到布满视野的惨状,水明只是呆然的、然而又是不悦地让愤怒在心中默默翻腾。

——啊啊、这里也有邪恶存在着啊。他们戏弄嘲笑着清廉正直的人、践踏侮辱着悲叹流泪的人,将别人推落到绝望与悲伤之中、却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可耻。

他们对于那些追求向往着正义的人们、毫不留情地剥夺其全部的骄傲与矜持。

他们毫不关心那些为了别人而奔走战斗的人们的尊严、连一点被原谅的价值也没有。

是的、他们简直就是掠夺名为幸福的无论是谁都憧憬着的希望、世间一切恶意的化身。

在辉光的余焰中、水明慢慢地阔步来到了少女的面前。

在少女那失去了神采的眼瞳中、间断不绝地涌溢出大粒的泪珠。那就像永无止境的滂沱大雨一般、混杂着少女思念的泪珠倾盆而下。水明轻轻擦了下蕾菲露的眼角,想要让少女的泪水止住,至少现在不要让她再这样继续泪流。哭红了双眼的脸庞、千疮百孔的身体,之所以会是这幅只是看到就让人觉得疼痛的姿态、是因为之前经受了残忍地折磨吧。小声地、从少年的口中说出了对不起来晚了这样的词语。

“啊——”

轻声的叹息从蕾菲露那还未彻底失去神志的心中泄露出来。那声轻叹是如此的虚无缥缈,就像是心灵在崩溃之前仅存的那微弱明灭的火焰。

像这样的悲苦哀叹、不断自责、从来没有原谅过自己的少女。为什么像如此温柔的女孩非得遭受这样的苦难不可呢。比谁都要清廉地生活着、比谁都要向往着正义的少女,为什么一定要迎来无法被救赎的末路、一定要被强加上如此悲惨的终焉呢。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那些善良的人首先沦落到不幸的深渊中呢。

“啊啊——”

——痛哭泪流的人们啊、请记住吧。这个世界绝对没有永远不会停息的悲伤之雨。

——背负痛苦的人们啊、请记住吧。这个世界绝对不存在永不熄灭的苦痛之炎。

——醉狂于邪恶的人们啊、请记住吧。这个世界绝对没有哪怕是一寸你们这种歪门邪道的安息之处。

“——你小子、到底是谁?”

“魔术师、八键水明。”

这一切现在就在这里、由身为现代魔术师的自己证明给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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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驰而来的是一阵风。蕾菲露自己已经分不清那是现在静静地伫立在自己身边的少年的声音带来的微风、还是那话语本身就是一阵凉风。但是、在灼热的空气中、那伴随着凉爽的风一道扩散开来的声音、却明晰地振动着魔将拉贾斯的鼓膜。

“你说是……魔术师。”

绷紧着严肃的表情、拉贾斯反复回味着从水明口中发出的词语。因为和以前见面的时候装扮差别很大没能一下子认出来,但是慢慢察觉到了少年的面容有些脸熟、终于露出了像是想起了什么的神色。

“是这样啊、你小子……就是那个当时来捣乱的魔法师小鬼吗。”

对此水明只是沉默地挺着身子、用严肃的眼神紧盯着魔将。

向着这样的水明、拉贾斯仿佛很是感慨一样地嘲笑道:

“区区的魔法师还真亏你能来到这里呢。周围应该尽是我的部下吧?嗯?”

“啊啊、还真是乱来啊。真亏你能把那么多肮脏污秽的家伙都聚集到这一片呢。都不知道让我呕吐了多少次了。”

“这句话如果用来形容那个和肮脏秽物一起倒下的女人、还真是让人觉得惟妙惟肖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拉贾斯就这样嗤笑着还以讽刺。的确、水明现在已经是满身疮痍了。虽然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创伤、但是有着长长下摆的黑衣就像经过粗暴使用一样随处可见撕裂和破损的痕迹,而且他站着的姿势和细微的动作也有些不大利落。那粗重的呼吸能让人感受到他体力的消耗,在少年的脸上也留下了浅浅的擦伤。这一切都显示着到达这里的道路上他经历了怎样的艰难。

向着以这幅姿态拼杀来到眼前的水明、拉贾斯快乐地放声大笑、然后依然用原先的语调问了过去。

“——那么怎样?你小子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毕竟是那个数量,你怎可能把他们都驱散走到这里呢?”

“没什么、只是将堵在眼前的东西揍飞而开出一条路来罢了。”

“嚯、就你这破烂模样还真亏你敢这么说啊。”

拉贾斯呵呵地笑着。看着回话的水明的身姿、只能让人觉得这是负伤之人的逞强。确实、这幅在凶险穷途中大放阙词的姿态、只会让人认为是讨厌落败的人拼尽全力地虚张声势。

“我问你、不惜变成这幅模样、你小子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觉得这种事情事到如今就不需要再问了吧?”

“……不会吧、难道你想说是为了救这个女人才来的吗?”

“是啊、就是这样那又如何?”

水明就这样回答了拉贾斯的提问。少年是来帮助自己的、是来成为自己的力量的。明明自己曾挥开过他伸出的手、明明就算不这样做也不会有人责备、明明现状已经是如此的穷途末路。

向着露出正气凛然的表情的水明,慢了一拍之后、拉贾斯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

“哈!?呜哈哈哈哈!!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认真地将这句话说了出

来!!在这个状况下、来救这样的一个女人!?像你这样简直就不正常啊!?”

是的。就像拉贾斯说的一样、自己也觉得少年现在的所作所为有点不正常。完全不顾魔族大军的包围、就这样奔赴死地,首先就让人认为是不是发疯了也不奇怪。来到这样的地方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呢,这里已经没有任何能让人想要拥有的东西。明明这里是这样一个就算能飞身而入、也只是会尽是让手中所拥有之物全部失去的场所。

“怎么啦?难道你觉得拯救这样一个女人值得吗?明明是这样一个吝惜生命逃避战斗、什么也无法保护的女人?明明是这样一个连救助的价值都没有的女人?”

“啊啊。”

少年的眼睛低垂下来轻轻点头、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现在他的行为确实愚蠢、自己的内心也这样认为着、肯定着拉贾斯的话语。向着这样的他、拉贾斯继续放言着。

“哼——是什么让你做到这一步呢?就算这样伤痕累累也不顾。爱惜自己生命的话、这样的女人就算抛弃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将已经不在的人割舍、然后把一切都统统忘掉不是也很好吗?”

“这样可不行啊。这样的话我就无法拯救她了。”

“嗯——?”

在拉贾斯因为这意想不到的回答皱起眉头之后,水明仿佛像是要宣告什么一样说道:

“而且,拯救因不幸而哀叹的无法得到救赎之人是我的信念。我绝不能背弃我所相信的道路。所以——”

——所以我就像这样来到了这里。

是的、水明就这样庄严地宣告着。少年正是为了拯救想要拯救之人、为了消灭像你这样的邪恶而战斗。

面对着由内心的决意迸发而出的话语、拉贾斯一瞬间愣住了,但是很快他就从呆然中回过神来、大大地张开着嘴巴深吸一口气。

“哈——”

向着水明宣言的决心、拉贾斯发出大大的嘲笑。

“哈哈哈哈哈!蠢货!就因为这样的理由!居然说就因为这样的理由来才到这里!?冲开我的部下、来到这样的死地!而且这算什么、拯救无法得到救赎的人!?居然因为这样的东西来到这个地方、真是蠢得无药可救啊!!呼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的大话——”

“所以呢?”

“——!?”

水明放出的冰冷的一声让拉贾斯停止了哄笑。那声音比极北之国呼啸而来的寒风都要冰冷凛冽、让所有人的心都被冻结起来。无论是哄笑的残响、还是缓缓吞咽的声音,所有与场合不符的一切都被冷冻起来。

然后、令人恐怖的寒气四处蔓延开来。那并不是物理上的寒冷、但却具有比物理上的冰冷都更为刺骨的冷冽,甚至蕴含着让人连精神都畏缩起来的寒意。因拉贾斯的力量而焦灼炽热的周边一带突然变成冻土一般。至于造成这个状况的释放着凛冽气息的水明、则以如钢铁般毫不动摇的眼神、紧盯着那嘲笑着他人决意的魑魅魍魉。

“……小鬼。马上收起这幅眼神。让人很不爽。”

“你觉得只要说我就会停下吗?”

“那么、就用力量让你屈服吧!!”

拉贾斯发出了仿佛能让周围的一切都动摇的巨大咆哮。在卷起的冲击波将尘土、砂砾、甚至小石子都吹飞了的时候、像橡树的根茎一样的手臂就已突袭而来。

与此同时、迎击那仿佛能将人体碾碎成肉块的一击的、是这个世界上绝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听到的水明特有的咏唱。

“Primum ex Quintumexcipio!!”(城壁、五重展开!!)

五层散发着金色辉光的魔法阵就好像盾牌一样以少年伸出的手为原点构造展开,魔法阵或是描绘着纹路、或是漂浮上中空、又或是像破碎的碎片重新拼合起来一样组合在一起。

最终金色的防御在攻击到来之前展开完成。紧接着缠绕着污浊魔气的巨拳和水明的魔法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黄金的火花飞舞四散。最后不知是耐受不住呢还是本来的职责就不在阻挡呢、只见前两枚魔法阵破碎开来,不久之后第三枚魔法阵也被弹飞了。

“喔、噢噢噢噢噢噢!!”

“啊啊啊啊啊啊!!”

掘削着魔法阵妄图击杀水明的豪拳和挥发着金色的光粒高昂的魔力,在两者的冲突中地面碎裂、冲击四溢,最后生成了仿佛龙卷风一般的气流,进一步夸示着力量碰撞的剧烈。

在两人的吼叫声中,第四枚魔法阵开始回转起来、然后紧接着——

“嗯——!?”

本应朝向水明的强大力量一瞬间反转方向,紧接着、伴随着巨大的轰鸣,拉贾斯的庞大身躯掘开地面、一直朝着山脚轰飞而去。

“呿、就算用衰减城壁干涉过了最后还会以这么庞大的威力被吹飞……这个大得不像话的混蛋力量……”

肩膀上下晃动着,向着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拉贾斯、水明口出恶言。果然他也已经消耗了相当的力量。考虑到来这里为止的道路和刚刚还立于眼前的敌人,这也是难怪的吧。就在这时、他蓦地回过头去朝向自己这边,紧接着——

“站起来蕾菲露。现在开始要打倒那家伙。”

就这样、他向着自己说道。一起战斗吧、两人一起反抗吧。就像在请求协助——不、就像激励着已经站不起来的自己一样。那话语无比真挚,同时紧盯着自己的、是包含着鲜艳的绯红色光芒、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眼瞳。那对目光中放射出来的热情,确实就像赤红的烙铁一般。那炙热的双眼、是绝不会忘记自身的理想信念才会有的男人的眼神。

但是、能够回应这样的意志的决心、在现在的自己心中已经不复存在了。

因为那一切就在刚才已经被拉贾斯粉碎殆尽了。所以自己做出这样的回答——

“不可能的。”

是的,就这样垂下头、自己无可奈何地放弃了。

“咦——?”

“不可能的。那家伙是无法战胜的。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注定了要在这里被他杀掉。”

“喂……你怎么了?蕾菲露。”

就算听到了自己放弃的宣言、水明也只是这样困惑地反问着。一定他对于只要齐心合力就可以战斗下去一事深信不疑吧,一定他认为只要两人一起就能战胜那家伙吧。

然而、已经无论怎样都好了,因为——

“拉贾斯是无法战胜的。那个魔族实在太强大了。就算是你和现在的我两人合力也不可能有一丝胜算。”

“那种事情、不实际试试看是不知道的吧?”

“不、已经注定了。他很强。就算是以强悍著称的诺斯阿尔的骑士们也数不胜数地倒在了他脚下。这是仅仅你我两人绝对无法颠覆、也不可能颠覆的力量差距。既然事已至此,你我的命运就只剩在这里被他所杀了。”

那是注定的、绝对无法颠覆的命运。沉静地下着定论的话语、在少年的耳中听起来只不过单纯是自己的胆怯也说不定吧。但是这却是真理。无论有着多么强烈的思念、无论有着多么高昂的勇气,在那强大的暴力面前、也只不过是缥缈的南柯一梦。

看到了自己的软弱、水明的肩膀低落下来并垂下了眼睛。是害怕了吗,虽然低头俯首的身姿让人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一定是这样的吧。

“……这样好吗、蕾菲露?这样的结局你觉着真的就好吗?”

“啊啊、已经无所谓了。我已经放弃了。我已经很累了。”

“……是吗。”

少年最后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他已经理解了吗,现在已经是山穷水尽了的这个境地。继续抵抗只不过是徒增伤痕,只要忍耐一会痛苦的话、很快就能解脱了。

但是、当回过神的时候少年再次背向自己。

但是、那却不是自己想象的身姿。背对着自己站立的黑衣背影展现出了要从拉贾斯的威胁中守护自己的模样。

“水明君?”

“那么、我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了。蕾菲露你既然说了不想从这里站起来的话,那么我只要在这里将那个魑魅魍魉粉碎就好了。”

水明说出的言语是用充满着希望、毫不怀疑的声音发出来的。那样的话语是如此的无知、使得自己为了否定这句话语声音都慌乱起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根本不知道拉贾斯真正的力量不是吗!他和你之前打倒的魔族根本不是一个次元的存在啊!?”

“或许吧。但是、如果在这里我放弃了的话,不仅无法帮到蕾菲露、而且也无法达成我所为之奋斗的目标。”

他的目标。那是刚才向着拉贾斯大声说出的那个理想。

“拯救无法得到救赎的人吗?笨蛋!这个世界中不幸的人是一定存在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没有例外!”

“就算是这样。”

“那样的东西只不过是幻想!是虚幻!是孩童的迷梦!”

“就算是这样。”

“说着就算是这样又能怎样呢!那样只是表面上漂亮的词语难道能成为拯救我们的保障吗!”

“就算是这样。”

“……那种事情、那种事情是一定无法实现的。不可能的、绝对……”

这是绝对的。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哪里都有饥饿的人们,都有因悲伤双膝跪地的人们,都有在悲愤中郁郁离世的人们。然后、绝对无法得到救赎的人也是、现在确实的就在这里。不可能有例外,无法得到救赎的人是绝对不会消失的。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是稍有常理的人,看到过现实的话早在久远的过去就会将这个幻想抛弃。

然而就算这样,少年也只不过好像在教育不明事理的孩童一样摇着头说道——

“蕾菲露。那不是你能断言的事情。能不能让人们得到救赎、是我在现在所前进的梦想的道路的尽头一定要找到的事物。”

“以那样的东西为目标到底想怎么样呢。那样不确定的暧昧的存在。追逐着那样的东西最后不只是无法得到而已。在那条道路的尽头笼罩而来的、是希望被背叛后的无尽绝望。”

“或许吧。”

“这样的话——”

“但是啊、我可不打算后悔回头。因为、在我回头的方向上没有我所追逐的梦想。对于在那一天立下了誓言的我来说,梦想是绝对不能放弃的。所以——”

——所以好好看着吧。我所追求的希望、以及那追求希望的方法。

“啊——”

好好看着吧。果敢地这样说着毫不退缩的那副身姿、不知为何充盈着炫目的光芒。那一定是至今为止在这个世界上还不曾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灵魂的闪光吧。

被轰飞的拉贾斯回来了。狠狠地踏碎着地面、那副模样充满着愤怒,那能将人射杀的视线毫无疑问地定焦到水明的身上。

“小子、你竟敢……”

“还想被打飞吗、混蛋。”

“闭嘴——!!”

伴随着咆哮,拉贾斯手中缠绕的黑霭急剧地膨胀起来。漆黑与漆黑重叠混杂、将周围笼罩在了暗紫色的阴影下。那是能把诺斯阿尔的城寨都摧毁的、刚刚才将周边一带夷为平地的拉贾斯的大招。

“就这样和这个女人一起消失吧!”

已经完蛋了。这样就结束了。自己已经没有精灵之力了,已经无法再与那个力量相抗衡。能够与这个力量对抗的魔法,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所以一切都要终结了。

“水明君……已经可以了……放弃吧……”

明明已经是毫无还手的余地,水明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在意自己吐露出的软弱话语一样。

就好像认定眼前的只不过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一样、顾自地咏唱着咒文。

“Non amo munus scutum.Omnes impetum invictus”(吾之盾壁,精坚无比。千刃万剑,无伤丝毫。炽烈炮火,坚不可摧)

配合着咒文的咏唱魔力高涨起来。金色的魔力光仿佛要与周围的黑暗对抗一样满溢而出,光的洪流形成旋风盘旋飞舞。

“Invincibilityimmobilitas immortalis.Cumque mane surrexissent castle”(终天不溃,稳如磐石。金银星光,装饰其间。坚城重盾,其名震天。)

然后金色的光就像是要各就各位一样奔涌向分配给它们的位置、激起了狂暴的金色闪电,周围开始不断响起了噼噼啪啪的电流声,紧接着——

“Firmus! Congrega aurummagnalea!”(牢固我身!绚烂的金色要塞!)

与水明说出的最后的词语一起,魔法阵重叠在了一起。

比魔法阵的构筑完成慢了一拍,仿佛要将一切都剥夺一样、黑暗的浪潮将周围的景色全部吞没了。

“——咕!!”

……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在那个攻击面前,肉体和灵魂都会一同被黑暗所消灭,本应是这样的。

但是——终焉却没有到来。预感到无法逃脱的死而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之后,自己与水明依然什么事都没有般地立于此地,确实地保住了性命。

在沙尘散尽之后,对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的并非只有自己。

“怎、怎么可能……!?连城寨都能消灭的我的力量居然无效!?”

在拉贾斯惊愕的声音回响着的时候,环视四周不禁被眼前展开的光景惊得目瞪口呆。

周围是由几何图形及数字的图案组成的领域,金色的魔力光四面环绕。投影在地面的魔法阵上有着彷如钟表时针的长针与短针,其他的魔法阵则好像要守护着两人所在的空间一样在周围展开着。这里面有着大的魔法阵、小的魔法阵、以及先前见到过的魔法阵。等注意到的时候,自己与少年已经被无数的金色魔法阵包围起来了。

是的,那仿佛就是以魔法阵为城壁组成的城堡一样——

“说什么呢——不要把我的金色要塞和那些用木头石头做成的东西混为一谈。这东西可是与我原来世界的军事基地相等的存在。想要贯穿的话,就要用赤龙咆哮一倍以上的威力攻过来才行。”

“原来的世界……?你小子、难道是……!”

“哈——那种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就是了!”

水明右手一挥,在其中瞬间构筑出了银色的刀剑,将拉贾斯困惑的声音和尘土的余烬一起吹飞。

“你这家伙——!”

然后、拉贾斯似乎终于将水明认定为强敌,只见他猛然扑了过去。而迎击的水明则将构筑防御城堡的魔力送回原处、剑尖一闪直指拉贾斯冲杀过去。

另一方面拉贾斯的战斗方式极其单纯,但却迅速而强力。

……两者相对拉贾斯的拳脚是那么巨大,仿佛人类只要一被擦到就会变成碎肉一样。然而水明却迎面而上,毅然决然地与魔将进入近身战。

那是毫无疑问是死的肉搏,然而水明却无所畏惧气势不减。

躲开拉贾斯粗鲁的攻击,水明一边用灌注了魔力的银剑应战,一边咏唱着咒文将魔术确实地砸到对方身上。只要被打中一拳就会受到致命伤,然而即使是这千钧一发的攻防,水明的脸上却依然没有任何悲怆。就像他的背影昭示着的一样,他那心中秘藏的感情成为了他战斗的原动力,让他像植入了钢筋一样坚不可摧。既不畏惧、也不屈服,那奋勇的姿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强大。

擦过皮肤和衣服的混沌魔气渐渐在水明的脸上和身体上增加着伤痕。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毫不畏缩。少年发出了狰猛的咆哮,将逼近而来的恐怖和让心萎靡的气压等所有的一切都反弹了回去。

……就在他这样即使伤痕累累依然战斗不息的时候,就像是被他的激情魅惑了一般,不知不觉自己蓦地回过神来。

——自己现在到底在做着什么啊。

“啊……”

在他那样奋勇战斗着的时候,自己却在他身后放弃了一切、推开了一切,将他的话语否定,然后像现在这样屈膝跪在地上。只是在看着,只是自认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而呆呆地眺望着。回过神来自己只是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

自己眼中映照的那个背影是勇往直前的背影。然后祈愿着让在这个不讲理的世界中垂泪挣扎的人们得到幸福的那少年的热切感情,让他的背影发出了炫目的光辉。

我会拯救那些得不到救赎的人给你看。那里包含着能将这样的话语说出口中的决意。看着这份决心、被其所吸引,突然让人觉得就这样什么都做不到就真的好吗——

水明的身体被拉贾斯的拳头击飞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副身躯已经残破不堪,然而无论是站起来的力气还是抗争的意志却丝毫没有枯竭。然后,他再次起身重重踏在大地上,就像在说着自己还没有败北一般。

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向那样的他发出了声音。

“水明……君、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面对这个疑问,他直面前方毫不迟疑地回答。

“因为、我想要保护你。”

“——”

他的言语让已经被遗忘的什么东西重新回到了身体里。那是在破碎的心中曾经满溢着的热切的感情。

“你能明白的吧?你也应该有、想要保护的事物才对。正因为有堵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你才来到了这里不是吗?”

“啊——”

想要保护的事物。是啊,他所抱持的感情,是自己同样所坚信的信念。所以,他即使伤痕累累也毫不止步,像这样勇敢地站立在这里。

然而、自己现在这样就好了吗,就这样放弃着一切。不对、这样绝对不行。自己从内心深处根本就不希望这样的结局。想要再次向着自己的梦想奔驰,绝不停止,就像有着同样的思绪的少年一样。

……为了贯彻自己的道路,少年再次向着巨大的敌人奔去。

等注意到了的时候,自己已经不甘心再这样下去了。

“我要——”

所以、再一次。再一次、用自己

的力量战斗。忍耐着疼痛、鲜血淋淋、残破不堪,就这样献上祈祷。

“我所信奉的女神阿尔休娜啊。请给予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我、一个人无法改变的我、只此一次的改变的勇气。就此一起、仅此一次请成全我的愿望——”

那是祈愿和希望的言语。是自己再次奋起、再次拾起掉落的剑的再生祝词。但是、女神是绝不会出手相助的吧。这点已经明白,因为她是不存在于这个现世之中的。她现在只不过是只能远远守望的存在。所以,这与其说是献给女神的祷告,不如说是为了自己能够改变、只为自己咏唱的言灵。

然后、睁开眼睛的时候,曾经枯竭的力量再一次充盈着身体。这让刚才的屈膝跪地、万念俱灰仿佛谎言一般的虚假,刚才为止都占据着内心的软弱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将这样的力量、以及跨越困境的勇气给予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这位少年。正是因为被他教会了信念为何物,正是因为他所展示的勇气,自己才能再次想起自己的矜持与理想,自己才能像现在这样再次站立起来。

再次紧握曾经掉落的剑,用双手随着自己的思绪将剑挥舞。

卷起的剑风化作赤红的利风,朝着水明与拉贾斯之间飞去。

“什——你这家伙!?到底从哪来这样的力量!?”

“蕾菲露……”

迎接再次站起身来的自己的是震惊的表情和欣喜的表情。至于那些表情分别是谁露出的已经不言自明了。

将精灵之力、现在自己所持有的全部力量解放。赤风骤现,就好像与战斗和绯色精灵的迅猛相呼应一样,所有的风都染上了绯色的光芒。在翻卷着的狂风的压迫下、拉贾斯承受不住后退起来。

“嗯、呜呜……这个是。”

因讨厌这股风潮、拉贾斯用手臂护住脸庞。自己的剑刃向着魔族,放出了让心灵振奋的话语。

“……拉贾斯。你就用那个眼睛好好看看吧。这就是毁灭你们魔族的力量,是身为女神的臣子的精灵之力。”

“说什么毁灭我们的力量!就你这个畏惧自身的灭亡、四处逃窜的小姑娘!”

“——闭嘴……。我已经不会再逃避了。为了以我应有的姿态生存下去。无论面对什么、无论面对谁、就算面对命运我也不会再逃避!”

“小姑娘!还敢口出狂言——!”

与咆哮着冲杀过来的拉贾斯相对的是大剑与赤风。缠绕着魔气的强壮手臂直扑而来,然而这次它们却没能弹开刀剑。巨剑缠绕着暴风发出倾斜的一斩,这次是自己这边的剑弹开了拉贾斯的拳头。

“咕啊、什、什么!?与之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不同是理所当然的。软弱的自己刚才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在这里的是得到了力量,重新再生了的自我。先前还能将自己压倒的攻击已经无效了、你也不会有再三感慨的余裕——

“哈啊啊啊!!”

不在乎魔将困惑的声音、再一次将剑击向对方。简直就是先前战斗的逆转。速度是自己占上风,攻击的次数也是这边更多,那一剑一剑的威力可想而知就更不必说了。

是因为在忍受着痛苦吗,只见拉贾斯用拳头的背面像挣扎着似的挥出一击,那是随手挥出的草率一拳,但是拉贾斯的那拳却在幸运的眷顾下在极好的时机朝着自己的要害飞去。命中的话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完事的,当然前提是能命中的话。

——因为自身已经与周围满溢的辉光一同、化作了赤红的旋风。

最终那个动作大概谁都已经看不清了吧。连残影都没有留下的赤风的速度凌驾了所有的一切。那个迅疾,简直就是绝尘般的速度。自己就用那会被人误认为是瞬间移动的速度,朝着拉贾斯的正背后滑了过去。

“你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

等注意到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完成了实体化后旋即由上至下挥出的一斩向着拉贾斯的胸部直直飞去。

“咕、呜啊啊啊啊啊!”

拉贾斯如同岩盘一般的胸部被斩裂。虽然并不是足以致命的深度,但是从那伤口中、让自己无比痛苦的魔族力量的源泉的黑色污浊如同蒸汽般喷涌而出。

此时正是良机——

“剑风如啸!!”

将大剑在头上旋回、踏出比通常的步伐更为大幅的一步,趁着这个势头灌注尽可能多的力量,放出了犹如雷电的一击。在巨大的惯性让自己的身体都低伏在地上的同时,周围一带满溢的赤风好像模仿斩击一样一同化作了巨大的剑风、将大地甚至天空都撕裂。

然后,这一击直直打在了拉贾斯的身上。但是——

“真是顽强……”

即使受到了剑风海啸的一击,拉贾斯却依然活着。尽管身体被斩伤、到处都有暗色的蒸汽冒出、四肢无力、姿势也摇摇晃晃,但魔将确实还站立在那里。明明承受了水明的攻击加上自己的攻击,这个魔族到底有多么地顽强啊。

“咕……!!”

都已经给予很大创伤了,在自己的面容因焦虑而开始扭曲的时候,突然拉贾斯大幅地后退了。

只见他就像在盘算着什么一样强撑着身体,然后那巨大的身躯突然背对过去。

难道说、到了这种时候打算撤退了吗。

“什——等、等一下!!”

“下次再一决雌雄吧。诺斯阿尔的剑士啊。”

判断这样下去不利吧。边吐露着心有不甘的话语,拉贾斯试图脱离战场。他还留有一定的余力吧,只见飞身而上的身影瞬间就越变越远。

“哈啊啊啊!”

对着那个背影,再一次向拉贾斯放出了剑风海啸的攻击,然而赤红的风却已无法到达。只见赤风随着距离的增加不断衰减,最后变成单纯的气流消失了。

——让他逃掉了。那个距离已经无论如何都无计可施了。如果能像拉贾斯一样飞翔的话还另当别论,但自己没有那样的能力。

因此、只能到此为止。明明水明都已经这样深入死地、明明得到那个少年那么多的帮助,却在这个必须要将敌人打倒的地方,不像话的让敌人逃出生天。

“可恶……”

胜负只能留待下次吗。都到了这一步却是这样让人无法释怀的结局。明明只要再有一步,只要自己在稍微比家伙强一点的话就不会这样。

——但是、就在自己因失意咬紧嘴唇的时候,某个异变发生了。

不经意从背后传来魔力高昂的气息。不、那不是高昂这种简单的词汇能够形容的。那是魔力在爆发增加时才有的强烈波动。生成这个波动的自不用说——

“水、水明君……?”

这个少年的魔力难道没有底限吗。在魔族的大军中纵横奔驰、防御拉贾斯的全力一击、和那家伙战斗,即使这样那副身体中寄宿着的力量还是没有耗尽吗。少年就这样高涨着力量行走着,慢慢地、悠然地阔步着,最终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然后响彻四周的、是魔术师的声音。

“Abreq ad Habra……”(雷光所向,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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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赤色辉光的巨大剑风最后变成了背后单纯的气流。还真是危险啊。没想到那个女人、在这个时候还能重新站起来。不、不止如此,还得到了以前所无法比拟的力量。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绝对全是那个魔法师小子的错。就因为这样、这不得不撤退的窘境才更让人气得咬牙切齿。

“人类啊、我是不会忘记这个屈辱的。等这个伤口痊愈之后一定会尽数奉还……”

被愤怒的热意所笼罩,拉贾斯抬头望向比现在的位置更高的天空。

“……负了那么重的伤突入雷云的话可会有危险啊,真没办法啊。”

两眼看着的是自己将要前往的退路。就这样低空飞行的话,说不定会遇到追击也不好说。从相对的距离来看虽然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刚刚才遭受了那样的大逆转,从云中穿行而过让人觉得才是比较可靠的脱险途径。

虽然是令人忌讳的话题、但是那个女人的抵抗确实让自己负了不轻的伤。就凭着这幅残躯突入雷云中大概是无法全身而退的吧。但是、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想要平安无事地归还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方法了。

——是的、就在像这样担忧地想要确认雷云的时候。

“什……?”

注意到那件事、是当拉贾斯刚刚抬头看天的时候。

完全没有预想到的事态、让头脑中充满了困惑。是的——

没有雷云。头顶是一片晴空。

“——!?”

因出其不意的震惊而混乱着、向周围环顾,本应存在与此的东西却不在这里。无论是孕育雷霆的黑云、还是震耳欲聋的惊雷,明明刚才还理应存在的。就算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而屏气凝神、也还是不见一朵乌云,天上仅仅只有时不时遮蔽星光的几片云彩而已。

直到刚才为止确实还有雷声在隆隆回响着。就算在战斗中的时候也是,大声到让人觉得厌烦。这样的话、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没有雷云却在时刻不停地响彻着雷鸣呢。

此时、突然不经意地向下一望。

“什……!?”

然后、眼下蔓延的惨状让拉贾斯失去了言语。

在视线的前方,是能让人连呼吸都忘却了的惊人光景。在山麓与森林之间的平原上,本应集中在那里的军团却不见踪影,却而代之的是毫无止息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到处是隆起凹陷的坑坑洼洼的大地。被似乎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坚冰冻结的东西、在充满了酸和毒的腐败之海中被煮沸至溶解的东西,留在地面的到处都是似乎是眷属的残骸。更令人震惊的是,就算是这些残骸、其数量也要少于自己部下的总数。

带来的军队大部分就在这个地方像是虚假的谎言一般被抹去消失了。

“什、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事情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就算是人类的大军举兵相向,也不可能造成这样的惨状。这件事在诺斯阿尔的战场上已经十分明了了。但是、现在这样的惨状却蔓延在眼前,毫无疑问造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应该就在这里才对——

如果在这里的话、是的。

——只是将堵在眼前的东西揍飞而开出一条路来罢了。

就像在耳边低语一样、确实地想了起来那个男子的话语。那句言辞、和眼下的惨状联系到了一起。

是的,那个男人在来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之前确实自己的部下应该阻止过他才对。这样的话、那个男人所说的“堵在眼前的东西”、那些阻碍男子前进的事物、指的就是自己的部下们。这样的话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不断突进的那个男子面前,部下们蜂拥而至地群起而攻的场面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眼前。

这样说的话那个男子、将阻挡在面前的所有事物、将为了消灭勇者而带来的大军、就这样凭着一个人就击溃了吗——

“不可能、仅仅一人毁灭超过一万的军团什么的怎么能做到……”

就在因为找到的答案而脊背发凉的时候、耳中响起了从身后传来的轰鸣。

不可能。明明这里应该没有雷云,那么为什么,这个声音会从身后传来呢。

“难道说……”

是的、好好回想的话,自己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没有看到过雷云,只是因为有雷声的轰鸣才认为其应该是存在着的。因此、如果说雷云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话。

“难道说……”

那个雷电和轰鸣、全都是因其他的因素才产生的话。

“不会吧……”

是的,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和之前不胜其烦的雷声简直就一模一样。这样的话——

转过头去、那里有着直到刚才为止还盘旋在头脑中的疑问的解答。

伴随着震撼大地的轰鸣、一边放射着青白色的彷如严冬之雷的逆向从地面向天空飞去的闪电,就像威胁着夜暗的天空一般的是由圆形、几何图形与文字描绘而成的东西。

那最终形成的是巨大的——不、甚至应该说是广阔的魔法阵,在圆形的各处描绘着中等大小的魔法阵,这个魔法阵具有与其击出的强大魔术相应的规模。

然后、在那中心站立着的是那个男子,是那个自称是魔法师的人类。

……雷电将大地粉碎、风发出着高亢的嘶鸣、将所有的一切肆意地破坏着,以男子为中心将沙石瓦砾吹飞、又将其烧成灰烬消去。

余波、那只是余波。构成魔法的这个力量、这个强行地将事象现象唤起的力量是如此过分的强大,以至于其剩余的反作用力也会像这样毫不留情地蹂躏着周围的事物。无论是蹂躏四周的雷电、还是突然翻卷起的暴风,所以这些都是接下来将要出现的现象那微不足道的前兆。

“那、那居然是前兆……?这样、不可能——”

——是的、魔将拉贾斯就算知道也没用吧。这是属于亚伯拉梅林及亚伯拉罕的魔术系统,俗称圣魔术或神圣魔术。是借助圣守护天使的力量,在能将恶魔击退、驱除、使役而创造的魔术中也是最为有名最为强力的魔术——Abreq ad Habra。是以Abracadabra这个世界上最广为人知的咒文为原型、根据现代魔术理论转化而成的攻击性魔术,是八键水明所持有的对恶魔、邪灵用魔术中最强的一招。【译者注23】

就像在灼热摇曳的空气中显现出来一样、在男子的背后出现了女性的人像。虽然有着人类女性的外形、却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那是由白和灰染色的犹如无机物的雕刻一般的存在。即不显得神圣、也不觉得险恶。然而、不知为何其却具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雕像慢慢地张开了口,放出了现在为止最为高亢的呼叫,将雷之光柱从天上召唤而来。

……像这样的东西根本就没听说过。那样的人类,这样的力量从未听闻。这是未知之力。这样的力量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所没有的,就算那个男人是从异世界召唤而来的勇者、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力量。勇者是被赋予了女神之力召唤而来的存在,绝不可能有着这样的能力。

是的,勇者是具有常人难以比拟的力量、受到element绝大的加护召唤而来的。但是那个男子却没有那样的东西,所以他不可能是勇者。那是没有element的加护的魔法。操纵不可能操作的事象、统治着现象、将女神创造的这个世界按照自己的意志篡改。现在眼前出现的那个雷光、也比什么都要神圣、比什么都要可怕。那样的力量、那样的技术的存在简直就闻所未闻。能够操纵那样的非同寻常的力量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绝对不存在的。那么、那个男子到底是——

——魔术师、八键水明。

“居然自称是……魔术师?那是什么!?不是魔法师吗!?”

周围散布着的上千的雷电拖着震天动地的残响、在魔法阵的中心点积聚起来。在经久不息的雕像的尖叫声中,从地平线的远方到天空的尽头都充满了仿佛要将世界埋没的青白电光。在视线的前方则是与自己一样被惊愕夺去内心的少女的面容、以及显露着钢铁般意志的可憎的男子的赤红之瞳,还有、那绝对无法逃避的死的气息——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吧、将人们的悲叹如蜜糖般啜饮的恶意啊。在我等结社的魔术师所追求的远大理想面前腐朽殆尽吧。

在男子的嘴角上、确实地述说着这样的话语。

紧接着、他的指尖触碰了魔法阵的中心。

在震耳欲聋的雷光瞬间奔驰的刹那,在描绘着同心圆的魔法阵中、数千的闪电汇聚成仅仅一道的巨大光柱、将视野的一切全部淹没。

在其中、魔族所信奉的邪神的黑暗连碎片都不复存在地消失了。

最终,魔将拉贾斯与其发出的怨恨惨叫一起、在神圣闪电形成的光辉奔流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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