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 百度化物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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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督:某逸
录入:小翼,老仓,红脸
校对:某逸,空山
翻译修正:某逸,空山
修正参考:日文原版,前线翻译
「那就是你的——青春的终点了。」
大学考试当天早上
阿良良木历去北白蛇神社祈求考试顺利。
在那儿等待着他的是预料之外的笑脸
和最终决战的炮声——
所有故事将到此结束……
这就是现代的
怪异!怪异!怪异!
没有「我」就难以展开的青春故事。
001
只要能再见八九寺真宵一面,就算要我死也可以——如果说我已经钻牛角尖到了这个地步,那究竟是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呢。但要问这是不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实际上也并非如此。如果能跟那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她重逢,不管是性命还是不死身我都可以不要——曾经有一段时期我真的这么想过。至于我为什么没有那样做,那大概是因为『我想活下去、认为自己活着还有必须做的事情』这个意志所占据的比例等同或者甚至超过了『就算要我死也可以』的缘故吧。那是以家人、恋人、恩人和朋友的存在作为前提的感情,所以说对人的感情进行加减运算、或者按照比例来考虑都是不谨慎和缺乏见识的做法,那确实是非常正确,也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但是。人类——或者至少对我来说,我并不是一个自律心强大到能够只为一份感情而牺牲其他一切的地步。我的视野很狭窄,也容易钻牛角尖,但同时也很容易见异思迁。我会轻易地推翻前言,也会很简单地扭曲信念——想要得到一切结果却失去一切,那就是我——阿良良木历。
我不交朋友。
因为会降低我作为人的强度。
现在的我已经软弱到了会抱着怀念的心情想起那种口头禅的地步——那是我作为人类的脆弱。真的是很软弱很软弱——最让我感到自己软弱的是,我并没有对变得如此软弱的自己感到厌恶——同时也没有感到憎恨。
这是何等程度的软弱。
虽然有点惹人讨厌。
但我还是可以宣言说这就是我。
可以断言说这就是阿良良木历。
并不是毫不羞愧地说。
而是在感到羞愧的同时作出断言。
不过大概也会有人无法原谅变得软弱的我吧——对于明明变得软弱却没有死、现在依然在苟且偷生的我,大概也有人认为我是不可原谅的罪人吧。
在经历了春假期间的地狱后。
对至今依然活着的我投来的『你去死不就好了』的视线,我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比如那个总是以漆黑眼眸注视着我的转校生,她一定会这么说:
「真是的,太愚蠢了呀——阿良良木前辈。」
啊啊,真是的。
愚蠢就只有死了才能治好。
反过来说,如果死了就能治好的话,愚蠢似乎也不算是一种太糟糕的病吧。
002
「八……八九寺?」
「是的。」
「八九寺?」
「是的,没错。」
「八九寺真宵?」
「是的,八九寺真宵。」【空山注:日语中「是的」的原文「はい(ha i)」发音类似英文「high」】
「High?八九寺真宵……那是什么啊,难道就像相对于Elf的High Elf那样,你是属于比我认识的八九寺更高位的存在、更高位形态的八九寺吗……」【文旋刃注:Elf,精灵,High Elf,高等精灵,均为西方奇幻常见设定。】
「不,我是普通的八九寺。是你所熟悉的、最普通最普通的八九寺真宵……到了这个年代你说什么High Elf嘛。」
「八九寺真宵Z?」
「不,我都说是普通的八九寺真宵了耶。没有任何加工和修饰。Z?当然,如果考虑到这本是最终卷的事实,那么跟释放出一兆摄氏度火球的Zetton比起来也也毫不羞愧啦。」【校对逸:①日语中Z发音为ゼット(zetto),与日语中ゼットン(Zetton)的发音基本相同;②Zetton即宇宙恐龙海帕杰顿,『奥特曼传奇』中出场的怪兽,一兆度火球是它的招式之一,威力巨大。】
「那还是应该羞愧一点吧。Zetton什么的,作为Z来说那来头也太大了吧……被拿来相提并论就真的是太让人羞愧了。八九寺真宵R?」
「如果是Returns的意思的话,那真的是——嗯,的确没错啦。」
「…………」
…………
不,等一下等一下。
不要慌张。
别做出那种门外汉的判断——不可以焦急。
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难道有什么因为焦急而遇上的好事吗?不管什么时候都只会吃亏吧?在空欢喜一场之后,结果还是会遭到极其惨痛的反噬吧?当然,就算不焦急我好像也总是遭受着惨痛的反噬啦……(那是什么人生啊),即使如此,在面对异常事态的时候,人还是应该尽量保持冷静。
虽然现在想起来那仿佛已经是属于遥远的过去、传说中的时代,但是我必须回忆起以前那个被人评价为冷酷的阿良良木历,以冷静沉着的态度面对现在的这种状况。
我一定能行的。
必须恢复我原来的本色。
变成我自己。
没错,要回想起来——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就算是要演什么情景喜剧,如果不首先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就没有办法让故事向前推进。
换句话说,这就是惯例的『至今为止的故事概要』了。
我的名字是阿良良木历——既不是无名的猫,也不是在被窝里醒来的奇怪虫子,而是居住在日本地方都市里的高中三年级生。【文旋刃注:文学作品梗,「无名的猫」出自夏目漱石『我是猫』,「虫子」出自卡夫卡『变形记』。】
而且是应考生。
没错,今天,三月十三日正是我接受大考的日子——对之前极其惊险地闯过了会考这道闸门的我来说,今天可以说是将成为我人生转折点的重要的日子。
但是回想起不久之前的自己,这也实在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说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为应考生。非但如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我就连能不能毕业也是一个未知数。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就读了直江津高中这所升学学校的我,就像是顺理成章似的沿着既定的路线往下掉,不断零落,一次又一次地拿不及格分数,一直堕落到最底层——这个过程与其说是每况愈下,倒不如说是垂直滑降更恰当。
甚至可以说是垂直坠落。
借老仓育的话来说,这完全就是『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总而言之,我的人生选择就是在这时候犯下了错误——粗心大意也该有个限度吧。因为要是我踏踏实实不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地升学到符合自己学习成绩的高中的话,可以说就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这么想的同时,要问我的高中一年级和高中二年级是怎样度过的话,就算这是最关键的开头回忆叙述,我也不想说得那么详细——想知道详细内容就请参看过去的作品吧。
后来我又从这条直线坠落的路线(也就是那位性格认真的班长所说的不良道路)脱离出来,那就是在去年的三月份发生的事情吧——竟然从误入的歧途中又误入了另一条歧途,看来我这种蛇形行进的本领也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或者换句话说,我现在所驾驶的搞不好就是一辆没有安装方向盘的车子吧?
是的。
我遇上了羽川翼——猫。
我遇上了忍野忍——吸血鬼。
我遇上了战场原黑仪——螃蟹。
我遇上了八九寺真宵——蜗牛。
我遇上了神原骏河——猿猴。
我遇上了千石抚子——蛇。
然后,现在的这个我,可以说就成为了全力投入到应考复习中的我——也就是说我成为了我。仔细一想,这也可说是不良高中生成功地改过自新的成果,同时也意味着羽川在春假快结束还是在开学礼上跟我说的那句『我要让你改过自新』的宣言已经成功实现了。
真不愧是班长中的班长。
被神选中的班长。
当然,如果说这全是羽川翼一个人的功劳的话,最感到气愤的恐怕就是她自己本人吧——我的学习成绩之所以会出现飞跃性的提升,都是多亏了战场原那献身式的照顾(先不说前半段,就后半段来说她对我的指导确实是仔细到了可以说是照顾的程度),同时也有赖于在苦境中给予我支持的忍和妹妹们的协助。
我的器量当然不会狭隘到忽视这一切的地步,而且视野也没有那么狭窄——但愿如此吧。不过说到神原的话,我在印象中总觉得她只是在妨碍我复习功课而已……
即使如此,在千石的事件中。
在千石的第二次有关蛇的事件中,在我犯下失误的时候——犯下那个错得不能再错的大失误的时候,我之所以能毫不气馁地坚持战斗下去,也都是全靠周围人对我的无限支持。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忘记的。
虽然那时候,我到头来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到。
但是尽管如此,多亏有大家的支持——
是的,我才唯一没有犯下『我死去』这个无法挽回的失误——所以才有现在的这个我。
我就在这里。
今天三月十三日准备参加考试的我就在这里。
……嗯?
不对不对,我还没有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想起那件事的话,就等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没错,我在前往志愿学校(也就是我的恋人战场原黑仪已经获得推荐入学资格的大学)的校内参加考试之前,还绕路去了某个地方。
那并不是一次例外的绕路,而是最近已经成为我的一种习惯行为——我从二月份开始就几乎每天都在登山。
我并不是突然间萌生了什么健行的爱好——因为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健行运动,那时候我的身体构成就已经是随时保持着健康水准的、名副其实的超越常人的状态了。
关于这一点就请各位暂且允许我逃避现实不加以考虑——并不是为了健行,我每天都拜访这座位于小镇山顶的空荡荡的神社。
这座对我们来说有着很深联系的、被人们忘记的神社。
我之所以每天都去北白蛇神社——是为了履行会面的约定。不过仔细一想那也只是单方面的约定而已——结果就这样被持续爽约了将近一个月。
没错,直到今天。
三月十三日——早晨。
虽然要等的人没来,但是我却在神社境内遇见了身为专家头领的卧烟伊豆湖小姐——
「………………」
然后呢?
然后,为什么是八九寺?
八九寺真宵小姐?
尽管我尝试过努力回忆,但还是完全跟现在的状况联系不起来——故事概要根本就说不通。明明是跟卧烟小姐见面的,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八九寺登场了呢?
我重新观察着眼前的少女。
从每个角度仔细地打量她了一遍。
富有平衡感的双马尾——对小学五年级生来说显得有点高的身材,背着跟她毫不相称巨大背囊,睁大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以装糊涂般的笑容注视着我的少女。
绝对没错。
绝对不会错的。
上下左右,不管从哪里怎么看都是八九寺真宵。
去年的五月十四日,我在那个公园里遇见的迷路的女孩子——除了羽川翼之外,就算会认错世上的任何人,我也决不可能认错这个少女。
就算八九寺是双胞胎,甚至即使是克隆人,我也有绝对的自信可以辨认出来。
「…………」
这种带有超次元要素的对话,毫无疑问是出自于八九寺真宵之口——但是,这样一来,在这样的状况下。
「……呼~」
实在没办法,事情可变得令人头疼了啊。
按照这种展开的方向,大家肯定都会认为我阿良良木历跟久违的、或者准确来说是本以为无法再见到的、念念不忘的八九寺真宵实现了如此出乎意料的重逢,一定会欣喜雀跃、感激涕零,感动得全身颤抖,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奇怪话语,高兴得不顾一切地把她抱住——大家恐怕都会怀抱着这样的期待吧。
我一定是受着这样的期待吧。
哎呀呀,这样的期待真的是太沉重了。
压得我肩膀也快脱臼了。
不,我当然明白啊。
这样的心情我当然能够理解。
我是非常明白的。
毕竟我在这个业界打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作为中坚分子,我自觉也在相当程度上对流向有所把握——比如固定路线、方向什么的。所以在这方面希望大家不要误解。不过正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作为一个已经高中三年级的学生,作为一个即将面临毕业的学生,我的心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因为某件事情而发生激烈动荡的。
而是直接把这种现象接受下来。
遇到什么事情都做出『!』或者『!?』的反应、甚至经常使用『————!』这类符号的不稳定情绪,已经完全跟我无缘了。
如果是过去的轻小说,这种状况也许是会突然用巨大字体或是粗体字来表达震惊情绪的场面,但是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尤其是对我这种早熟型的人来说,在意识上已经是二十二世纪。并不是活在铁臂阿童木的年代,而是多啦A梦的时代。
感情什么的都已经被我塞到四次元口袋里了。
所以如果要直接以文字来表达我现在的心情的话——
「噢~是八九寺啊。」
就是这样。
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虽然可能有人觉得我是个冷漠的家伙,但这毕竟是事实,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也万万不能说谎。不不,真的希望大家不要误会。我决不是说我现在一点也不高兴啊?
我根本没有那么说过。
我当然高兴了。
而且是非常高兴。
因为我们毕竟是朋友嘛。没错,姑且还算是朋友。
嗯,而且还有着相当快乐的回忆吧?
对了,嗯~比如说喝果汁什么的?
虽然我也不怎么记得了。
好像说什么名字的时候还咬到舌头了?
我的确也听到过。
在成为大人的现在回想起来,那虽然都是一些没什么意思的对话,不过就当时来说,也应该算是相当快乐的事情吧,嗯。
但是本来以为不会再见面的、已经分开的朋友,也就是在心中已经划分为旧相识旧朋友的人,就算现在突然间出现在眼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呢。
作为理所当然的一般论。
作为一个极其正统的看法。
虽然我从来没有转学的经历,所以也不怎么了解,不过怎么说呢——这就像一个即将转校的学生,大家明明已经为他开了欢送会,但是到头来却因为不得不推迟转校时间而弄得相当尴尬的情况。说白了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在儿童漫画的最终回,主人公明明决定要搬家而道别说『以后我们就要分开了』,但是结果却只是搬到了隔壁的房子,以后他们的热闹生活还会继续下去——大概就是类似这样的感觉吧?
如果只是漫画情节还可以让人接受,但如果在现实中发生的话,人还是难以掩盖心中的困惑。本来已经划清了界线的心情,在这时候就变得难以整理了。
这可以说就像在收拾好房间后才发现还剩下一个瓦楞箱的感觉吧——或者是把拆散的活动铅笔重新装配好之后,才发现多出了一个零件的状况。
这样的心情,究竟该收纳到内心的哪个位置才好啊。
这种比喻是最容易让人理解的。
八九寺吗。
唔嗯,名字是叫八九寺没错吧?
虽然是八还是七我都记不清楚了,而且是真宵还是今宵也有点难以确定,但总之就先假设是八九寺真宵吧。不过——
人家经常说成为大人之后,在参加同学会遇到小学时的朋友的时候,就会因为印象截然不同而产生「好像不是这样的啊」的感觉。虽然跟那个也有点不同,但我现在所怀抱的感情说不定就是类似这样的性质吧。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我已经成为大人了。
已经成长了啊。
从跟八九寺说再见的那个八月份开始,我在精神上得到了非同小可的成长,已经变成了跟当时截然不同的我——跟往年完全不一样的我。
记得就是这样的过程。
所以在这样的重逢场面中,我感觉到违和感——或者说是不知所措的感觉,陷入这样的僵硬而局促的气氛,也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既然人是不断成长的生物,这样的状况就是无法避免的——人是会改变的,同时也不得不改变。
如果永远都一成不变,那不反而更让人觉得恶心吗?
那时候,走在路上一见到八九寺就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抱住她的那个充满稚气的我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老实说,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完全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也不知道那究竟有什么意思。
看到少女就跑过去抱住人家什么的。
那不简直是个犯罪者吗。
虽然我实在无法相信那样的人就是我,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样的家伙已经不是我了——那已经不是阿良良木历了。
如果说那是阿良良木历的话,那么他就已经死了——He is dead。那个死了更好的阿良良木历,真的已经死了。已经遭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而现在我作为新的阿良良木历,面对这个从当时开始就好像完全没有成长过的十岁的八九寺真宵,在赶到重逢的喜悦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到一丝
失望。
就算不能要求她达到跟我同样的水准,从上次分开到现在也毕竟过了半年的时间,我真的很希望她能让我看到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成长。
要求我做出同样的反应,我也只会感到困惑。
就算要我展开跟那时候一样的闲聊,现在我的词汇也已经变得偏重于哲学和伦理方面,实在难以掩饰来自心底的『搞不好会变得牛头不对马嘴』的不安——对于自己能否很好地迎合八九寺的幼稚,我真的完全没有自信。
就算说要迎合她的话题,现在已经彻底升华到了高尚精神境界的我能考虑到的最庸俗的话题,也就只有政治方面的话题了啊。
我到底应该以哪个水准来跟她说话呢。
或许应该说是登峰造极者的悲哀吧,现在我反而想不出有什么适合现代的一般常识性话题。
不过嘛,话虽如此。
话虽然是这么说(让大家久等了)。
根据我极其微细的记忆线索,我也在很大的程度上受了八九寺的恩惠和关照吧——如果没有八九寺的话,如果没有遇到她的话,也同样没有今天的这个我的存在,所以我当然也是不能『忘八』的。【空山注:百度百科:所谓「忘八」即是「王八」,骂人行为不正之话,明人小说又谓之忘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八字也】
仁义礼智忠信孝悌。
应该报答的恩德还是要报答,对关照过自己的人以礼相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不应该说什么『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话题』。在这时候尽自己所能去迎合对方的水准,才是作为人获得了显著成长的阿良良木历所应有的行动吧。
既然决定了就要马上实行。
作为仪式。
作为一种仪礼,我应该怀着返朴归真的心情——对,就是以像叔叔陪着侄女玩过家家那样的充满父性关爱的态度,在这时候再重演一遍过去的情景吧。
这可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期待,或者说是不应该抱有任何期待,但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新的发现——嗯,要怎么做好呢。
虽然做法什么的都记得不太清楚,不过做着做着就会想起来的吧——而且就算想不起来,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么,就直接来个实演吧。
练习什么的都不需要。
各就位,深呼吸,预备——!!!?!!!?!!!?!!!?!!!?!!!?!!!?!!!?
「八九寺——————!」!!!?!!!?!!!?!!!?!!!?!!!?!!!?!!!?
我扑了过去。
以粗体的巨大字体跳了起来。【校对逸:上文的「八九寺——」那里在日文原文乃特大号字体,请自行脑补垃圾的心情】
挥洒着大量的『!!』和『!?』,还加上了类似『——————!』的拖长音。
「呀啊~!」
「八九寺~!八九寺~!八九寺~!」
「呀啊~!呀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不,理由什么的怎么都无所谓只要你在这里就好了,这种感动实在难以言表,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呀啊~!呀啊~!」
八九寺挣扎了起来。
我感动得眼泪汪汪地抱住了她。
「啊啊这种触感,抱起来的感觉,刚好能填满我胸怀的身材尺寸,真的就是八九寺啊!我好感动好激动!越是用脸蹭就越觉得是八九寺!越是舔来舔去就越觉得是八九寺!成熟的八九寺要舔头!这眼球、这嘴唇、这项脖、这锁骨、这乳房、这手腕、这肋骨、这大腿、这膝盖、这脚踝!无论是触感还是食感、都完全是八九寺真宵啊~!这是多么光滑的皮肤,就像被仔仔细细地打过蜡似的感觉!我不会再放手了啊,我不会让你到别处去的,我不会让你逃掉的!我要一辈子都保持这个姿势,永远拥抱着你!我要把你一辈子都监禁在我的怀抱中!啊啊,可恶,为了拥抱你,这个身体真是太碍事了!要是我们都变成液体的话就可以混合在一起了啊!自从跟你分别之后,我遇到的都是痛苦的事情,在各方面都已经到承受的极限了啊!你就好好听我发牢骚吧,你就好好给我治愈吧!啊啊,让我多摸几下,让我多抱几下,让我多舔几下吧~!」
「呀啊~!呀啊~!呀啊~!」
「喂喂!不要乱动!不然我们要脱光光也不方便啊!」
「呀啊~!……嘎呜!」
被咬了一口。
被儿童以全力咬了一口。
「呀啊~!」
这次就轮到我发出悲鸣了——虽然因为吃痛而放开了刚才发誓永远不放开的手臂,但这次却变成了八九寺的牙齿咬着我不放。
与其说是咬着不放,倒不如说是会被咬掉一块!
难道这家伙还长着獠牙吗!
「嘎呜!嘎呜嘎呜嘎呜嘎呜嘎呜嘎呜!」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你要干什么啊小鬼!」
所以——感到痛不欲生、大喊着『你要干什么』的人,也同样是我。
总而言之,如此这般——撇开一切详细地说明,我就这样在时隔半年之后,跟好朋友·八九寺真宵实现了原本不可能的重逢。
003
「那么……话说这究竟是怎样的状况啊?」
「请别转换得那么快,变态先生。」
「变态先生?喂喂,八九寺,那究竟是怎样的咬舌头啊?简直就跟阿良良木先生没有丝毫共通的发音啊?看来你的空白期太长了啊。难道连你那取之不尽的词汇也终于用尽了吗?」
「没有咬到舌头。虽然发音完全没有共通之处,但是变态先生指的就是你。阿良良木先生和变态先生都是同一回事。」
「嘿,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刻薄啊。」
「别打算用这种帅气的台词来整理残局。完全没有整理好嘛,就像我身上被弄乱的衣服一样。」
真是个执拗的家伙。
在章节切换之后,前一章的事情就当作没有发生过——明明是这样的规则啊。就算说是幽灵,也不能随便破坏规则。
现在想起来,你不就是因为破坏了这个规则才发生了大事吗——当然,这也不是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不,这不是什么开玩笑,这可是事件耶。我要告到法庭去哦。你至少也该让我看看你的成长吧,阿良良木先生。你在这最终卷的开头干什么嘛。」
「吵死了。要是你以为最终卷会在严肃的场面中展开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那可不符合我的性格——希望各位把这看成是我阿良良木历表明信念的演说。
我会让大家一直笑到最后的最后。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不过……这也很符合阿良良木先生的作风,所以也无所谓啦。虽然很让人受不了,但依然是老样子。」
八九寺耸了耸肩膀点头说道。
真是我的理解者。
而且还很好地帮我整理起来了。
这番对话可真的是让人感觉不到空白期的存在——那么,既然已经切换了章节,我就说说自己的率直感受吧。能这样跟八九寺重逢我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但是要说是不是毫无疑问的话,那当然是否定的。
道理毕竟是道理,那也是很重要的。
为什么八九寺真宵会在这里?
本来已经成佛升天的八九寺——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北白蛇神社的境内呢?那是八月二十三日的事情,而今天已经是三月十三日了——嗯嗯,正确来说应该是在六个月零二十一天前已经跟我分别的八九寺真宵,为什么现在又回来这里了?
我再重申一遍,我是非常高兴的。
甚至可以说高兴得让我觉得其他的一切都无关重要的地步——但是如果她现在才跟我说「那时候我其实并没有成佛」的话,我当然会无可避免地产生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了。
怎么说好呢,比如在那时候给我提建议的卧烟小姐采取了某种手段保护了八九寺——这样的假说,我在仓促之间也还是可以想象出来的,但那也应该是作为专家仿佛看透一切的忍野咩咩才会干的事情,卧烟小姐反而应该属于跟那种行事手法无缘的存在。
虽然她是有着各种图谋的人,考虑到在那之后的事情经过,就算当时她在八九寺成佛的时候做了某些手脚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觉得她是会刻意安排这种惊喜的人。
也不知道应该说是性格认真还是倾向于现实主义——现在想起来,虽然跟表面上嬉皮笑脸实际上却具有浪漫主义一面的忍野是前辈后辈的关系,但卧烟小姐在倾向上还是有点不同。
这么说的话……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作为一种解释,这应该认为是成佛后的八九寺重新回到了现世——但是我尽管在这一年来已经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怪异谈,却对『一度升天的怪异有没有可能重新回到现世』这个问题感到无从判断。
因为那是不能再回头的不可逆
的过程,才会被称为成佛的吧——不过当然了,和尚在出家了之后还可以还俗。按照这个方向来考虑,在盂兰盆节的时候恭迎祖先的仪式也是存在的……而且战场原在盂兰盆节的时候也会回去父亲那边的老家吧?
虽然现在完全不是那样的季节……但说不定这只是因为我这个应考生的知识不够全面才不知道,现在可能正好是日本每年的定例活动之一的开展时期呢。
那么,就没关系了?
即使跟八九寺重逢也没有问题吗?
这样的幸福、这样幸运的事情——真的会出现在我的人生里吗?
「…………」
「你正想得出神呢,阿良良木先生。虽然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刚才你在暴走状态下说过,跟我分开之后你总是遇到痛苦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因为有了那样的经历,所以年仅十八岁就变得无法相信别人了吗?」
不过我并不是人,只是幽灵、怪异啦——八九寺这么说道。
唔,从这句发言来分析,看来她并不是重新复活了——根据刚才的肌肤触感来判断,我本来还以为是存在这个可能性的。
考虑到「死去的人不可能重新活过来」这个常识依然有效的现状,我感觉自己的心也开始逐渐恢复平静了——毕竟现在的我正处于连这个也难以保证的危险状态啊。
话虽如此,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仔细想想吧。
我一定还有很多没有想起来的事情吧?而且我的记忆虽然好像回想起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但实际上还是完全没有联系起来的啊——从跟卧烟小姐见面的场面,到现在跟八九寺重逢的场面,也依然是完全断绝的状态吧。
就算说卧烟小姐保护了八九寺这种天方夜谭的妄想是不可能会发生——不过这毫无疑问是她采取了什么行动的结果。
「不行呀,阿良良木先生。虽说发售时间相差了一段时间,但你明明受了那样的对待却忘得一干二净,你的生存方式也太干脆痛快了吧。」
「…………」
先不说她的超次元发言……
如果说是因为卧烟小姐的行动而得到了现在这个结果,那么我就不能单纯地沉浸在和八九寺重逢的喜悦之中了——尽管我真的很想沉浸在这份喜悦之中,然而可悲的是我无法这样做。
必须进行解释。
我抬头仰望天空——太阳已经升到了天顶的位置。
在感到那灿烂的阳光有点刺眼的同时——我也理解了『自己已经无法赶上考试的开始时间』这个事实。
迟到……现在可不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
根本不需要确认时间,这完全是放弃应考资格的状态——不是缺席,而是弃权。也就是说羽川和战场原对我百般磨练的那段日子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也不知道该说是脱力还是失望……
或者应该说是搞砸了吧。
不过因为在内心的某处也存在着『果然变成这样了吗』的想法,所以实际上也还没有达到绝望的境地。
没错。
自从和八九寺分开以来——我遇到了太多太多的痛苦事情。
不光是对人类,甚至对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产生无法信任的感觉。
我已经什么都无法相信了。
我的心一定是已经麻痹了吧——无论是痛楚还是悲伤,我都已经完全麻木了。
虽然似乎还存在着能感觉到喜悦的心——但是我对痛苦的中毒之深,已经到了继续这样下去就连这个也会陷入麻痹的地步。
彻底中毒了。
「怎么说呢……的确是啊。在跟你分开之后,又是忍的第一个眷属现身,又是老仓回来了,千石也在这个神社变成了那副模样,又跟贝木见面,我还独自吸血鬼化了,而且还让斧乃木杀死了她的创造者中的一人……啊啊,那也是在这座神社发生的事吧。然后也还是在这座神社里,影缝小姐还失踪了。接连不断地发生了许多糟糕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有遇到好的事情,但这段时间非但没有任何让我得到任何成长的余地,甚至反而是让我出现负成长的半年啊。虽然我一直把春假期间的那两个礼拜形容为地狱,不过真正的地狱说不定应该是这半年才对——」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失去八九寺之后开始的——就好像座敷童子离开后屋子就会崩塌似的,我的人生也就这样彻底瓦解了。不过我也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假如能这样跟八九寺重逢,我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挺起胸膛问心无愧地面对她。
我很想在另一种状况下,以另一种不同的姿态去跟她见面。
「不是的啦,阿良良木先生。」
这时候,八九寺说道。
「不是的,阿良良木先生。」
「嗯……呃,什么啊?」
「阿拉LUCKY先生。」
「虽然反过来说正因为有半年的空白期你的咬舌头方式也积累了半年,但是八九寺,我现在正跟你诉说着自己有多么的不幸,不管你怎么咬舌头也不要用那种充满阳光、愉快的咬舌头方式啊。至少也该说我是UNLUCKY先生吧,而且我的名字是叫阿良良木。」
「失礼,我咬到舌头了。」
「不,你是故意的……」
「咬告石头了。」
「不是故意的!?」
「咬米码米纳米撒米拿米挖米阿米压米踏米哈米拉米。」
「还真亏你能一口气说出这样的台词啊!面对这样的你我实在不得不深感佩服!」
「你可别小看我这个未来声优的实力哦。」
「根本没有那样的设定吧?别到这时候才添上去。」
「不是的,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重新强调道。
我们总是要花一定程度的时间才能转入正题,这个就请各位多多包涵了。
「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啊?我弄错了什么吗?」
虽然我经常都会弄错这样那样的事情。
但是『如果能跟八九寺重逢,我更希望以不同的姿态去见她』这个想法,我是绝对没有弄错的。
「啊啊,我不是说那个不对——不是什么感情、心意之类的心理活动,而是在更现实的意义上的不对,或者说是物质性的不对……说得明确一点,就是地点上的不对。」
「地点?你说的地点是……」
「刚才阿良良木先生总是说什么『这座神社』、『这座神社』的,但这里可不是北白蛇神社哦。」
「咦?」
听到她这么说——我马上环视四周。
现在想来——我从刚才开始就只看着八九寺和天上的太阳,不过听她这么一说,这里的确是……
我和八九寺现在所在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北白蛇神社的境内——当然也不是在山顶。
这里——
这里是我和八九寺真宵相遇的地方。
是浪白公园的广场。
「呃……怎么,咦?」
不由得陷入了恐慌状态。
虽然能跟八九寺见面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态了,但是这种没有印象的移动——从北白蛇神社到浪白公园的瞬间移动,让我彻底丧失了平静的心情。
本来已经开始逐渐恢复的冷静,
又再次失去。
「怎……怎么回事?为什么醒来之后会到了别的地方……咦?难道有谁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运到这里来了吗?」
是八九寺……不可能吧。
虽然我也不是大块头的身材,但不管怎么说也不至于小巧玲珑到能让一个小学生搬动的地步。
从这座北白蛇神社到那个浪白公园——不,应该相反,从那座北白蛇神社到这个浪白公园之间有着相当远的距离。八九寺根本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把我搬运这么远的路程。
但如果不是八九寺的话……难道是卧烟小姐?
NO。我不认为她是会做那种力气活的人——那么作为候选人物,就应该是她所使役的斧乃木了?
如果是她的话,在力气上完全不成问题。
但即使如此,我实在搞不明白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斧乃木要把我搬运到NAMISHIRO公园里来……」
「那也不对哦,阿良良木先生。」
「嗯?那么说我真的是错了又错啊……就是说并不是斧乃木把我运来这里的吗?嗯,那的确也是……」
「嗯,并不是斧乃木小姐做的。而且也不是『NAMISHIRO公园』。」
「唔?啊啊,是吗。说的也是,这个公园的名字我还不知道正确的读法是什么呢……呃?八九寺,难道你知道这个公园名字的正确读法吗?如果不是『NAMISHIRO』的话,那又是什么啊?难道是『ROUHAKU』吗?」
「也不是『ROUHAKU公园』。」
既不是『NAMISHIRO公园』也不是『ROUHAKU公园』?
那究竟该怎么读啊?
这个公园的名字……不,现在最重要
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可不能说这个问题不重要哦——这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不过在说这个之前,阿良良木先生——虽然外观一模一样,换句话说就是被完全再现了出来,不过严格来说,这里甚至不是我和阿良良木先生相遇的那个公园哦。」
「咦咦?」
我的头脑变得更加混乱了。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啊。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被八九寺的发言耍得团团转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我却觉得这不管怎么说也有点太过火了——究竟她想要跟我说些什么呢?
如果说这里不是浪白公园,那究竟是哪里啊?
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良良木先生,你冷静点听我说。」
八九寺说道。
她的口吻听起来就像一个熟练的医师准备向罹患重病的患者宣告死期似的。
「阿良良木先生你说不定——或者说肯定是以为已经成佛的我又再次回到了阿良良木先生的面前,但是实际上,事实却并非如此。」
「什么?」
「并不是我出现在阿良良木先生的面前——而是阿良良木先生出现在我的面前哦?」
「什么什么?」
「说得简单一点,阿良良木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能自己回忆起来——阿良良木先生,你在三月十三日的早晨访问了那座北白蛇神社,在那里遇到了卧烟伊豆湖小姐——」
然后被杀死了。
八九寺真宵作出了如此宣告——向我宣告了这样的事实。
听她这么说,我终于想起来了。
在境内——在参道上。
我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被杀死了。
『解决方法就是只要你死就行了。』
卧烟小姐曾经这么说过。
『只要你一死就全都解决了——全都结束了。』
说完她就把我切成了碎片——以她手上的妖刀『心渡』。
那把号称『怪异杀手』的刀。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卧烟小姐会拿着传说中的吸血鬼曾经用过的——实际上是传说中的吸血鬼的第一眷属所使用的大太刀,但是总而言之——
卧烟小姐杀死了我。
她无情地把阿良良木历惨杀了。
如果说那样做的结果就是现在这种状况的话——咦?
那么,作为结果,既然我现在置身于这个地方——也就是说虽然被杀死了,但后来又复活了……?在复活之后,我又主动出现在八九寺的面前?
不对不对,要说出现的话,那也要知道八九寺身在何处吧——先不说读法是什么,那难道果然就是在浪白公园吗?
「你已经推测得很接近了哦,阿良良木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等你推导出圆满的解答,不过要是把最终卷堆得太厚的话也会让人觉得有点拖泥带水,所以因为篇幅的关系就由我来做个总结吧。」
「已经发行了上卷和中卷,现在才说这个也有点太那个了吧……但是如果你能帮忙总结的话当然最好不过了。毕竟我也不是说非要自己求出答案不可嘛。」
「可是作为应考生来说,你那样的态度却不怎么可取哦。」
「趁早放弃解不开的题目也是作为应考生必须掌握的技巧啊。」
「那么与其说是应考复习倒不如说是考试战争吧,已经跟进取心无缘了。不过最近也开始废除会考,检验高中生的学习能力的方式也逐渐出现变化了呢。」
「别把话题扩大到应考那边去。还是把话题转移到我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况这个问题上吧。」
「这样做就好像在挖开你的伤口,我也有点过意不去啦。阿良良木先生在跟我分开之后就一直遇到各种痛苦的事情,现在跟我重逢之后也还是那么痛苦,老实说我真的很不忍心看到你这样子。面对连续不断地遭遇悲剧的阿良良木先生,面对刚才说过这半年才是真正地狱的阿良良木先生,我却还要继续给你带来沉重的打击,真的是很过意不去——」
「喂喂,你这前提说得太夸张的话,我越听就觉得越恐怖啊……」
「嗯,就请你尽情地恐惧吧。」
这个地方呀——八九寺说道。
阿良良木先生。
「是地狱。」
「咦?」
「而且是地狱中的最下层地狱——阿鼻地狱。」
004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了悲鸣。
这可是发自我心底的叫喊声。
「地狱!?地狱!?阿鼻地狱!?」
「是的,没错。就是阿鼻地狱。因为这不是叫唤地狱,所以可以请你别这样大喊大叫吗?有点吵嚷哦。」
「不不,这怎么能不让人叫出来啊!?从心情上来说,我觉得这反而是大叫唤地狱啊!」
「我都说是阿鼻地狱了嘛。你散播那些错误的信息可是会遭受非难的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整理不过来啊!」
竟然说是地狱……而且还偏偏是阿鼻地狱。
顺便提一下地狱的小知识『出典·羽川翼』。
有人认为世间存在着八大地狱,而且越是下层的地狱就越严酷。按照自上而下的顺序,分别是①等活地狱、②黑绳地狱、③众合地狱、④叫唤地狱、⑤大叫唤地狱、⑥焦热地狱、⑦大焦热地狱、⑧阿鼻地狱——就是这八大地狱了。
虽然除此之外还有与之并列的八寒地狱,不过在这里就暂且不提了——最下层的阿鼻地狱,传说比从①到⑦的地狱全部加起来还要痛苦,简直就是地狱中的地狱,HELL OF HELL。
换句话说,这是在被打入地狱的罪人们当中犯下最深罪行的罪人才会落入的地狱,说白了就是地狱中可以称之为最高学府的地点。
那就是阿鼻地狱了。
「喂喂!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和称道的人,也不认为自己是可以上天堂的那种角色,但也不至于落入最底层的地狱吧!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就算要落入地狱,至少也该停留在等活地狱的水平上啊!这不是太没有真实感了吗!」
「不过光是说出地狱这个词,就已经完全没有真实感了啦。」
八九寺的态度非常轻松。
似乎正在享受着观察我的慌乱反应的乐趣——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当然,也有人认为一旦看到别人陷入恐慌的样子,人就反而会变得客观起来……
「不不,就算这是最后一卷也别太乱来啊。说什么地狱的。怎么?难道我们生存的世界是存在着地狱和死后世界的那种世界观么?」
「我觉得明明有怪异却没有地狱的情况才是乱来吧……」
「…………」
以前,忍也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呢。
她当时说既然有怪异当然也会有时间移动——不过比起时间跳跃,还是地狱比较合理啊……
但是在现代社会中,地狱和天堂这类词汇与其说是富有神秘学色彩,倒不如说是更偏向于幻想世界的方向吧。当然也可以说这许许多多的观点浑然一体才是日本独有的宗教观啦……
「不过也的确是存在的呢,那样的情况。明明是有魔法的世界观,却不相信占卜之类的东西。不过与其说是世界观,倒不如说是世界设定的平衡性问题啦。比如在一个动物会说话的世界观里,人是不是还能吃肉什么的。」
「嗯,这个我也明白你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你突然说什么地狱,别人一时间也很难相信啊。因为……」
「你好像很在意那些小问题呢,还是让自己的心变得更开阔吧。」
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不可能怀着开阔的心掉进地狱啊。
「不盲目慌张不手忙脚乱地应对各种状况的适应力,对阿良良木先生来说还是很必要的哦。对了,就像川原泉作品中的登场人物那样——」【文旋刃注:川原泉,一位具有鲜明个人风格的少女漫画家。】
「别举出具体的例子啊。」
「怎么了,难道阿良良木先生是否定死后世界的那类人吗?明明死得那么奔放。」
「不……」
现在想起来,明明承认了类似八九寺真宵这样的『幽灵』存在和斧乃木那样的『尸体』存在,却否定死后的世界,这的确在道理上说不过去啊。
或许应该说在这方面存在着默契么。
如果仅限于吸血鬼的情况,与其说是复活,严格来说应该是一直没有死而存活至今,所以在这方面也还是可以得到相应的说明。
「但是,如果说死了之后还有下文,那就会出现某些偏差了啊……」
「偏差?那是什么呀?」
「不不,我说的是生存的意义……到头来人生就变成区区的前奏了啊。不管是天堂也好地狱也好,如果死了之后还有后续的话,努力生存的意义也好像变得有点薄弱了……也就是生存和死亡的庄严性——」
「那也很好嘛,就算庄严性出现偏差也没什么关系。还是说阿良良木先生你是喜欢
『我深知世间的严酷,所以要写出来让你们看』那一类的作品呢?」
「…………」
那是什么作品啊。
而且那算是什么说法嘛。
「不,不是也存在着那样的作品吗。人一个接一个地死掉,女孩子遭遇不幸孩子也很可怜,还有十恶不赦的坏蛋登场,充满残酷和不讲道理的情节,然后就宣称写出了真相的那类作品。」
「虽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那类作品』这个描述方式已经充满了恶意,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反驳啊……」
「这是学术性的分类哦。」
「不对。」
「与其描写阴险严峻的真实,倒不如描写温暖人心的理想世界——我说的是这个意思。有梦想不也很好吗。」
「都叫你别说得像川原泉那样了。」
「从现在开始做也不迟,我们也以那个世界观为目标吧。」
「不可能啊~!」
太迟了吧~!
还剩一册根本就做不到~!
虽然就算再来一百册也不可能做到!
不管怎么想也是无法到达的吧,那个清廉高洁的世界观!
「的确是呢。作为判别是否清廉高洁的界线,或许就是看在描写我这样的少女的时候,究竟是用克鲁波克鲁来形容还是用萝莉来形容了。」【JPT原注:克鲁波克鲁(コロボックル),阿伊努神话中的矮人;日本RPG游戏中多翻译为妖精】
「怎么可能就看那个啊。」
「但是我们不是应该从这方面开始努力吗?毕竟随着时代的推进,这方面也变得越来越严格了呀。」
「反正我们这卷已经是最后了,那种事怎么都无所谓吧。比起那个,关于我落入地狱的这个问题,我们还是继续进行分析吧,我们继续深入讨论吧。」
「就算你想要继续深入,很不巧的是已经没有比这里更深一层的地狱了……」
的确没错。
这里是地狱的最下层。
地狱的最深部——阿鼻地狱。
「与其说是不巧,倒不如说是讽刺吧。谁会想到阿良良木的阿就是阿鼻地狱的阿呢……竟然从初期开始就布下了这样的伏线,真是连想都没想过。那毕竟是从我出生时开始的啊。」
「我觉得那么想也未免有点过于牵强附会了……」
「我以前听说阿鼻地狱就是放眼望去都是无穷无尽的一片火海,那么说那两个妹妹组成火炎姐妹或许也是一个伏线吧。」
嗯?
不,说起来,这个公园好像也没有被火焰所包裹啊——而且,刚才八九寺还提到了再现。
为什么阿鼻地狱里会出现浪白公园?
这是什么样的布景啊?
……不对,先别说这个。
假设这里是阿鼻地狱——那就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疑问。
「巨大的疑问?啊啊,就是说为什么阿良良木先生会掉进这么深层的地狱是吧?嗯,那个只要想想就知道了。」
「想想就知道……」
那个要怎么说来着。
必须再翻查一下『出典·羽川翼』的字典才行。
所谓阿鼻地狱,就是犯下大罪的人在死后落入的地狱。那个大罪的具体描述是什么来着……是杀死父母之类的吗?
的确我自从入学高中之后就一直是班上的吊车尾,或许也算是一个相当不孝的儿子。但是即使如此,我既没有杀死父母,甚至连想也没有想过啊……
「不对。仔细想想,阿良良木先生不是吸血鬼化了吗?」
「唔。」
「你不是还救了吸血鬼吗——当然其他大概还有许多五花八门的罪状,但是落到阿鼻地狱的主罪就是那个啦。救了鬼的性命,那当然是要下地狱了嘛。」
就好像救了海龟的浦岛太郎被带到了海底的龙宫城里去一样——尽管八九寺这么说,但我觉得那是完全不同的。
这根本就不是打比方。
「虽然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把浦岛太郎的故事逆转男女性别改编成浦岛花子的故事,那还真的有点意思呢。她后来就要接受帅哥龙宫王的热情款待了呀。」
「别说没有关系的话。什么龙宫王嘛,听起来好像很强啊。」
是吗,是吸血鬼化吗……
说起来,作为落入阿鼻地狱的理由之一,还存在着杀死圣人这一条——虽说只是间接性,但是跟奇洛金卡达和手折正弦的死有着很大关系的我,最后落入阿鼻地狱大概也是相当合理的一件事。
虽然我不想这么考虑啦……
「呜哇~但是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落入地狱还真的让我感到沮丧,就好像至今做的所有事情都遭到了否定的感觉啊……」
「请你节哀顺变,我向你表示衷心的哀悼。」
「…………」
不,暂且不说沮丧不沮丧吧。
我刚才说的巨大疑问,并不是关于我所犯的大罪——现在就暂时把我的事情抛开一边好了。
是八九寺啊。
是眼前的这个少女,跟我重逢的这个少女——八九寺真宵。
不管是萝莉也好克鲁波克鲁也好,现在都已经无关重要了——我说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啊啊?
不,我是说真的,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我也……」
本来一脸愉快地看着我的慌张样子的八九寺,在话题一旦转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露出了稍显困惑的表情——不过与其说是困惑的表情,倒不如说是小孩子假装成熟的表情吧。
「那个,当然是因为我落入了地狱啦。」
但是她却说得非常干脆。
她毫不在乎地、没有任何凝重感地说了出来。
但是恐怕也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沉重了——因为我落入了地狱。
好沉重!
「嗯,作为笑话也真的很有趣呢。」
「一点趣也没有,只会觉得沉重啊!」
「在开头提到的Zetton的一兆摄氏度火球,其实就是一条伏线哦。」
「这个才真的是牵强附会吧!咦咦咦咦咦?骗人的吧,你明明在那么感动的场面中成佛了,结果却落入了地狱!?真的吗!?那不全都白费了吗!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啊!?不可能吧!?」
「就算你跟我说『不可能』,我结果还是落到这里了呀。就像被亲友们开了饯行会欢送上路的、梦想当个音乐家的前辈,在十年之后却以生意人的姿态出现在面前似的——就算你做出这样的反应,作为生意人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才好呀。」
「不,这并不是那种常见的情况吧,你落入地狱这件事!那是什么生意啊!这是什么样的落差,我真的连想都没有想过啊!没落贵族也该有个限度吧,以天真烂漫作为卖点的你,为什么到头来却要落入地狱啊!难道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犯下了什么大罪吗!?」
作为迷童在小镇上徘徊了十一年这件事应该是不算数的——那毕竟是死后的行为,而在地狱接受审判的就只是生前的行为而已。
但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子要怎么做才会犯下落入地狱的大罪啊——不过话说回来,地狱这东西,据说往往也会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罪状和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掉进去的。
虽然这也是来自『出典·羽川翼』的知识。
「要说大罪,那的确也是大罪啦。」
八九寺一边安抚着我的情绪一边说道。
「其实我也是在落入地狱之后才知道的,孩子如果比父母早死的话,据说是会不由分说地被打入地狱的哦。」
「啊……」
先死为不孝——吗。
没错,就是在赛之河原砌石头的那个故事。
八九寺在母亲节那天,为了跟母亲见面而离开了父亲的家——她一个人外出,在见到母亲之前就因为遇到交通事故而丢了性命。
那就是十一年前发生的事情,虽然我不知道现在八九寺真宵的父母怎么样了,但至少在那个时候还是活着的,也就是说八九寺毫无疑问比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都更早死去。
因此。
正因为如此,她就要下地狱——被打入了地狱。
「……骗人的吧,喂喂。」
然而我说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虽然从理由上来说我也能够理解这样的结果,但是从道理上说我却完全无法接受——真的是绝对无法接受。
把比父母先死的孩子视为不孝已经是过去的观念了,虽然今天也依然存在,但这种想法却没有考虑到比父母先死的孩子所怀抱的悔恨。
八九寺她自己明明也不是想比父母早死的啊——这样就要她去砌石头,作为惩罚也未免太沉重了吧……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大罪,可以说光是在死的时候所受的惩罚就已经足够了吧——
「…………」
「嗯?你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
「不,我本来正因为无法接受这个毫无道理的现实而浑身发抖……但是却在这里察觉到了一点违和感,这也可以说是我作为名侦探的可
悲命运吧。」
「你身上可没有任何名侦探的要素哦。即使在做一些类似解谜的事情,最后解决谜题的也总是其他的人吧。」
还真严厉啊。
虽然她说的确实没错。
「那么,你到底察觉到什么了?」
「你刚才说那次感动的别离后落人地狱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想提出疑问了。就算退一兆度——不,就算退一兆步来说先不讨论这一点。你犯的罪行也跟我不一样,总不至于落到阿鼻地狱那么严重吧?最多也只是在赛之河原砌石头——对吧?」
虽然我不太了解,但根据我动员所有的记忆回想起羽川说过的话,应该就是这样的。所谓的赛之河原,记得应该就是三途河的河原,说白了就是地狱的入口。
为了父母而堆砌石塔,但每次都被恶鬼(不是吸血鬼,而是恶鬼)弄倒——尽管是这样一个对小孩子来说过于严酷的地狱,但不久之后就会得到地藏菩萨的救助。可以说是一个附有救济措施的地狱。
是一个相对宽松的地狱。
跟必须永远重复着被狱卒杀死又活过来这个无限循环的等活地狱相比,那简直可以用『小惩罚』来形容。
而身为吸血鬼的阿良良木历,因为在现世已经在战斗中尝透了死去又活过来的滋味,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也明白等活地狱对我来说是有点过于轻松了。但是照这个方向来考虑,光是犯了「比父母早死」这个罪行的八九寺出现在这个阿鼻地狱里不是太奇怪了吗?
「真厉害呢,果然很敏锐哦,阿良良木先生。刚才我虽然说过你没有任何名侦探的要素,但你搞不好真的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转世呢。」
「但我已经死了啊。」
而且也没有敏锐到被冠以这种称号的程度。
只要仔细一想,不管是谁都会想到——比如作为我知识来源的羽川翼,恐怕在刚见到八九寺的那一瞬间就察觉到这一点了吧。
当然,羽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落入地狱的啦——不,也很难说吧?八九寺和我都不由分说地被打入了这个地狱,在黑羽川状态下也做了各种事情的她,也很难说是早就预订了通往天堂的门票吧。
「难道说这里是阿鼻地狱不过是你在开恶劣的玩笑,我的罪过也只是因为比父母早死,这里其实就是赛之河原吗?」
但是这里很明显就是公园,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河原——但是与此同时,这里也不像是什么烈火腾腾的地狱。
「请你别千方百计地改善自己的处境,不要看到机会就想上浮呀。你要掉落的地狱就是这个阿鼻地狱。」
「听你说得这么肯定,就好像我落入地狱是理所当然的前提一样啊……」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如果说连续出了十七册系列作的结论就是这个的话,恐怕也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下场了。
「嗯,的确是这样哦,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再次重申道。
「我知道这是阿良良木先生的落下地点——而且是早就知道的。这的确是前提。所以我才会从我原本所在的赛之河原特意跑来这里迎接你的哦。」
「来——来迎接我?」
「是的,就是类似欢迎典礼的仪式。虽然我本想像夏威夷人那样准备花环来恭候你的到来,但是因为太麻烦就放弃了。」
「因为那种精神上的理由就放弃了吗。」
当然,在落入地狱的时候,就算看到有人拿着花环来迎接,我也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就算她用彼岸花做成花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啊。
「因为听说朋友好像要到附近来,今天的砌石头就暂时请假吧——我就是以这个理由溜出来的。」
「那赛之河原原来是这么轻松的地方吗!」
「嗯,毕竟濒死体验的人也可以随便来访,最近也变得有点像是观光胜地的感觉了。」
「真的假的啊。」
「而且狱卒们都认得我,也就是有脸型通行证哦。哦不,在地狱应该说是死人通行证才对呢。」
「地狱笑话在我的头脑中还完全没有普及,拜托你别说了好不好。」
虽然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哪句是开玩笑哪句是说真的——不过她说的『早就知道』还是让我感到非常在意。
当然,如果她不是预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话,也不可能到这里迎接我……但是她说早就明白了?
「是的。」
八九寺说道。
「我早就知道了——或者应该说是『早就获悉了』。」
「获悉了?」
「是的。阿良良木先生将要被卧烟小姐杀死,然后落到『这个地方』——这件事我早就知悉了。」
「……你知悉了……你吗?」
「不,与其说是我,倒不如说是把这件事告诉我的那个人——更准确。」
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什么都知道——听说是这样的。
八九寺真宵仿佛回溯着过去的记忆似的这么说道。
005
「那么,对所有谜团的详细解说都已经结束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动身了。走吧,阿良良木先生。」
「咦?你说『走吧』究竟是……」
我总觉得所有的谜团都没有得到相应的解说,而且解说过的问题也说得非常笼统模糊,说得极端一点,之前的整段对话基本上都是跟闲聊差不多的内容啊!
我真的很想要求开设一个解说中心。
「好啦好啦,详细内容我们就边走边说吧——毕竟那也不是整天坐在这样的公园广场里谈的话题嘛。这又不是动画版的副音轨,也没有必要一直呆坐着不动。而且我作为小孩子,总是停留在一个地方不符合我的性格嘛。」
「啊……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各种媒体之间穿来插去,真是个自由自在的家伙啊。不,虽然这的确是在什么地方说也没关系啦。」
「阿良良木先生和我不都是习惯一边走一边谈话的吗?虽然听说阿良良木先生的两辆自行车都弄丢了,不过偶尔跟我二人同行也不错吧。」
「…………」
与其说是偶尔,倒不如说是久违吧。我对这一点并没有任何异议,就算是边走边谈也没有问题,所以要说不介意的话也的确是不介意……不过她说『走吧』,那究竟是要走到哪里去啊?
「不不,我都说了——因为发生了一点偏差,所以就要进行修正了嘛。那就是我肩负的职责。」
「职责?」
「呵呵呵,竟然由以前专门让人迷路的我来担当领路人,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讽刺吧。」
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八九寺摇晃着巨大的背囊向前迈出步子——如果要采纳这里是地狱、或者说是死后世界这个假说(虽然在双重意义上这都是一种死不认命的说法)的话,看来这位少女连自己最喜欢的背囊也带进来了。
当然,我也不想看到穿着死人服的八九寺,所以这些细节我也不想多说了——而且我自己也是穿着学生服嘛。
也没有被切成碎片的痕迹。
没有被卧烟小姐切割的伤痕——不过这些伤痕之所以『痊愈』,既不是因为我的吸血鬼化,也不是因为我带有吸血鬼性,而是应该起因于『这里是即使死了也会再生的地狱』……
如果每死一次都要换衣服的话,那对地狱来说恐怕也太麻烦了。
「嗯……说起来忍并没有跟我一起来啊。既然我死了,那么忍就应该是反过来恢复了原来的吸血鬼性吗……?」
「大概吧。不过我想这也是那个人的其中一个目的啦。」
「那个人?」
我一边跟着八九寺走出公园,一边重复着这句话。在走出公园之后,看到的还是公园外的人行道、林荫树、车道、人行横道和交通灯——也就是跟往常一样的小镇风景。
当然,我对浪白公园周围的环境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判断出『跟往常一样』的程度——但至少作为小镇的风景来说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并不存在类似『地狱感』的氛围。
如果勉强要说的话——那就是路上没有任何行人的违和感吧?
「……记得在阿鼻地狱的入口那里,好像有个花两千年的时间掉落到火海中的酷刑啊。那么难道说其他的罪人都还在掉落的过程中,所以这个地狱现在才会什么人都没有吗……?」
那也不可能吧。
因为我现在明明已经在这里了啊。
根据牛顿老师的实验结果,我也不可能比其他人掉落得更快吧。
「嗯,这个你也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会让你知道的啦。没问题,现在的我几乎可以说是全知全能了。因为大部分的事情我都已经听那个人说过。实际上,阿良良木先生最近这段时间的活跃,我也大致上听那个人转述过了哦。」
「我说啊——那个人是谁?」
「就是那位大人啦。」
「不,怎么好像突然间变成最终BOSS了啊。」
「那位大老爷。」
「这种陈年感也太强了吧——你刚才明明是说那个人的啊
。究竟是谁啊,那个——说是什么都知道的人。」
不。
光凭这一点我就已经能猜到那个人的身份了。
如果不是羽川的话,那就肯定是那个人了——也就是把我切成碎片的专家头领,卧烟伊豆湖。
但是,在成佛后——不,在落入地狱的八九寺和卧烟小姐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联系呢?
「是狐假虎威的全知全能。」
「哪里会有那样的全知全能,你装神弄鬼吓唬人也该有个限度吧。八九寺,从刚才开始你的脚步好像都没有半点犹豫,你能不能先告诉我目的地是哪里啊?看样子——也不像是要去你母亲的家吧。」
「嗯,因为母亲现在好像还好好地活着呢。虽然屋子已经没有了,但好像只是搬家到了别的地方。太好啦太好啦。」
「…………」
「不,如果说现在要前往那个目的地的目的是什么的话,那么让阿良良木先生复活就是我的工作啦。」
刚才我说『把偏差的部分修正过来』,不过那只是一种修辞方式,实际上应该是『让变得正确的部分出现偏差』才对——八九寺又说了这么一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
真的是搞不明白啊。
不过现在想来,最近我好像是不明白的事情比明白的还要多——也不知道是被周围耍得团团转还是属于受人牵连的类型……如果是头脑精明的家伙,在那样的状况下或许也能处理得有条不紊吧。
「让我复活……咦?我还能复活吗?」
「那是当然的啦,怎么能就这么死掉嘛。」
「但是……卧烟小姐她……」
解决方法。
就是只要你死就行了——卧烟小姐是这么说的。
既然是卧烟小姐说的话,那一定是没错的吧。当然,那根本不是我可以接受的事实,也不认为那是合乎道理的做法——虽然我并不知道卧烟小姐实际上在想些什么,但是尽管如此,就算那是对我有着极大害处的行为,只要是她动手做的事情,那就一定是在考虑到绝大多数人的幸福的前提下采取的行动——我有这样的确信。
她是可以信任的。
而卧烟小姐当然也不会否定自己行动的『正确性』——如果说杀死我就是解决方法的话,她就决不可能收回这个观点。
「不,我说呀,你还是振作一点吧,阿良良木先生。这也就是说杀死之后再让你活过来』这整个过程,都完全在这个人的算计之中耶。」
「『杀死之后再让我活过来』……?」
这多余的计算是怎么回事?
先别说什么自编自导自演,这简直就是在乘以2之后再除以2的毫无意义的行为啊——除了吓我一跳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难道是想向我证明地狱的存在吗?
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啊?
而且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卧烟小姐大概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把握到了吧——嗯?
刚才八九寺说的是『这个人』?
而不是『那个人』?
……对这一点加以追究是不是一种吹毛求疵的做法呢。
「这可不是『乘以2之后再除以2』哦。」
没有理会我内心的疑问,八九寺继续说道——大概还是边走边说更符合她的性格吧,我总觉得她开始变得话多了起来。
「同时也存在着减法。」
「减法?」
「不过这个你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
不知为什么,好像关键的要点都全部被往后推了……当然,我也明白八九寺作为领路人也有她自己的安排,我也不至于性急到要拼命向她追问到底的地步……
但是听到『可以复活』这个说法,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动摇了起来——坦然至今为止我都只是在随波逐流,并没有怎么仔细思考过——总是自然而然地考虑着八九寺的事情,但现在就算有人跟我说『可以复活』,我也只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这就是我现在所处的毫无掩饰的现状了。
「你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你可以复活哦,难道不高兴吗?」
「……老实说,我的思维还没有推进到那个地步……因为我连自己死了的事实也还没能接受,所以脑子还没有余力去思考能不能复活的问题……」
「哈哈哈,又是那个吗。如果肯定了死去的人可以复活的世界观,就会导致生存的意义出现偏差——难道你还打算说这样的话吗?」
「也不是那个意思啦。」
或许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不,不对。
不是这样的——我大概在内心的某处存在着『这样就轻松多了』的想法。虽然就好像漫画里的台词一样……
「嗯,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阿良良木先生一直以来都是豁出性命去战斗的嘛——而且人家也说连战连胜的赌徒,有时候反而会出乎意料地渴望赌输呢。是不是想让自己偏向于赌赢的人生变得更均衡一点呢。『这样就轻松多了』的想法并不是装酷而是真心话,这一点我还是可以相信你的哦。」
「为什么你还摆出这种高姿态……」
「不过嘛,那个人可不会亲切到允许你说这种真心话的地步哦——在这边。」
八九寺转过了一个拐角。
就在那时候,风景发生了变化——不,那个拐角依然是普通的拐角。我在这时候所说的风景变化,实际上指的是天色的变化。
原本明明是正午时分的风景。
现在却突然变成了夜景——刚才明明只是个摆设的街灯,现在就好像十分钟前就已经被点亮了似的照耀着眼前的夜路。
「…………?怎么回事?难道是谁使用了昼夜逆转的咒语么?」
「这个,就很难说了——哎呀,阿良良木先生。好像有什么人瘫倒在那里哦?」
「嗯?」
就在这时——
对于天球的颜色变化,我刚打算以『这里毕竟是地狱,发生这种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吧』这个想法勉强进行理解,却突然听到八九寺这么说,于是转眼向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没错,确实是有一个人影倚靠着街灯,那盏街灯就像聚光灯似的照射在那个人影的身上。
不,并不是确实——而是模糊的影子。
那甚至不是人,而是怪物。
倒在那里的——倒在那团血泊之中的,是被切断了四肢的濒死的吸血鬼。
那正是凄惨无比的、传说中的吸血鬼。
是铁血的热血的冷血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
006
「啊——忍!」
我马上奔了过去——什么都没有想,在辨认出那个身影的瞬间,我就直接奔了出去。至于她为什么会在那里,以及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狱里重现出春假时跟她邂逅的场面,我都没有时间去细想——总之就这样奔了过去。
在奔过去之后,我到底打算要做些什么呢?
在事后回想起来。
我明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奔到了她的身边——但是却完全没有想过接下来要干什么,这真的是正常的举动吗?
对于自己在那时候所采取的行动,我难道不是感到非常的后悔吗?——因为被她的美丽所吸引而不顾一切地救了她,在那之后遭遇了什么样的悲剧,我明明是没有忘记的啊?
但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奔到了她的身边——正确来说应该是想要奔到她的身边。
对上了视线。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处于凄惨状态的她,在露出比自己的状态更凄厉的笑容的同时……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就这样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就像跟着她一同离去似的,阴暗的天空也消失了,陡然突变的风景又一下子恢复了原状。原本就好像是为她特意铺设的充满阴森气氛的夜路,也变成了一条极其普通的道路。
「…………」
是幻觉?错觉?还是海市蜃楼?
不对不对……在地狱里也不会有什么幻觉吧。
更何况是吸血鬼的幽灵什么的。
虽然我也想过忍在那之后是不是也被卧烟小姐用妖刀『心渡』杀死了,然后结果或许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情景……但是吸血鬼本身好像是不可能会落到地狱的吧。
如果说是作为狱卒的话就另当别论……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那一幕。
「就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的感觉吗?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加快脚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我。
对于刚才的异变,她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惊讶的反应——就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似的。
早就知道。
还是说她早就听说了呢?
被告知了这样的状况——吗。
「真的很不可思议呢。阿良良木先生明明对自己在春假期间救了忍小姐这件事感到后
悔,但是在同样的状况下,为什么你还要打算重蹈覆辙呢?」
「那个……这个,唔嗯,我就只能说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虽然八九寺的话中并没有包含着责备我这种行为的意味,但我还是自然而然地换成了近似于辩解的口吻。
「不、不过,就算我奔了过去,也不一定会像春假时那样把她救下来啊。说不定我反而是为了解决她的性命才跑过去的嘛。」
「这简直是连小孩子也能看穿的谎话呢……请你不要忘记这里是地狱。要是说谎的话,搞不好就会被拔掉舌头的哦?」
八九寺以恶作剧般的表情说完,就走到了我的前面——然后就开始领着我走。我见状也慌忙跟了上去。
「……不过,就算我不会解决她的性命——」
就算那个搞不好有『自杀倾向』的高贵的吸血鬼或许会因此而得到救赎——就算不是这么一回事。
「假如我在那时候无视了忍的存在……从那个满是鲜血的美女身边逃了出来的话,结果究竟会变成怎样呢……我到现在也会这么想,会做这样的梦啊。」
虽然我没想过会在地狱里看到。
不是在地狱见佛,而是在地狱见鬼吗——虽然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仔细一想,忍的第一眷属据说在那个时刻就已经以灰的状态聚集起来了——搞不好他会对主人的危机作出反应,在忍快要被那三人组的吸血鬼猎人杀死的时候,那个铠甲武士说不定就会马上复活了啊。如果是那样的话,在四百年之后重逢的忍和初代怪异杀手……过去在关系失和的状况下发生决裂的两人,说不定就会因此而得到和解的机会。」
「那样的故事也太理想化了吧。」
「啊啊,说不定就是我阻碍了这个过于理想化的故事——这么一想,我就觉得很难受了。
「在这边哦~」
八九寺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或者应该说发牢骚吧),只是一直在前面领着我走——毕竟她有着那样的经历,所以并不是一个适合为别人带路的角色。既然她说可以让我复活,我当然会像小斑嘴鸭似的拼命跟着她走了。但要是她不诱导得亲切一点的话,也只会让我感到更加困惑而已。
实际上,作为八九寺不适合当引路人的证据,她来到的地方是一般在街上走都不可能会误闯进去的地点——那就是直江津高中的校舍。
究竟要怎么走才会从小镇的人行道突然直接来到校舍的走廊上啊——喂喂,这明显是很不对劲吧。
已经远远超出迷路的范畴了。
不,虽然光是昼夜逆转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这里就是阿良良木先生就读的高中学校吗——当然,准确来说这只是那个地方的再现而已啦。不过,对曾经徘徊在那小镇的各个地方的我来说,学校内也还是一个圣域般的存在呢。我还是第一次来到高中学校里面。要是被老师发现的话说不定会被责备呢。」
「要是被老师看到我带着十岁的孩子走来走去,遭殃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啊……应考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那已经不是应考,而是事件了。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不过话虽如此,看来这个阿鼻地狱里非但没有罪人,就连狱卒也见不到半个,所以老师什么的就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但是,无人的地狱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地狱的系统发生了变化,现在的阿鼻地狱已经变成让罪人体验孤独滋味的地狱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也确实是个惹人生厌的地狱。但是只要有八九寺来这里迎接我,那就已经跟极乐世界没什么两样了……
那就不是狱卒,而是极卒了吗。
「但是为什么道路会连接着学校的走廊啊?虽然就算回头看也不是刚才走的那条路,只是普通的校舍内的风景……」
「嗯……毕竟道路就是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的嘛。」
「唔……但是——」
「哎呀,阿良良木先生。变态要来了,小心哦。」
「变态要来了?那不是很糟糕吗?八九寺,快躲到我衣服里——不对,躲到我背后吧。」
「你第一次是叫我躲到衣服里哦。」
为了避免跟那个要来这里的变态碰面,我们反射性地躲进了附近的教室里,但是出现在本以为无人的校舍内的那个变态人影,原来就是我自己。
阿良良木历。
既然这样,那就不是变态,而是美男子了啊。
难道是八九寺看错了?
正当我斟酌着这些愚蠢想法时候,我又发现还有另一个人肩并肩地走在那个我的身旁——正是羽川翼。
而且还是初期的版本。
是戴着眼镜束着小辫子的羽川翼。
因为她束起来的是一条辫子,那就是最初期的版本了——实际上,束着一条辫子的羽川翼和阿良良木历肩并肩地走在直江津高中校内的情景,应该是从来没有实现过的构图。
春假过后,羽川就已经把辫子束成两条了。而现在的羽川除了摘下眼镜剪短头发之外,还变成了黑白两色的虎斑花纹——不过即使如此,羽川终究也还是羽川啦。
……我说,这该怎么说好呢。
阿良良木君,你在跟羽川同学说话的时候,就是摆出这样一张傻乎乎的脸吗……我本来还以为自己表现得非常威武帅气,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作为班长和副班长,两人大概是为了商量什么事情而到教室去了吧。比如商量文化祭的安排什么的。
「可以说自从救了忍小姐的性命之后,阿良良木先生的人生就顿时变得波澜壮阔了——如果这么说的话,在救下忍小姐之前,你跟羽川小姐认识也是一个很重大的因素呢。她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关于这一点,你怎么认为?」
八九寺忽然间这么问道。
因为过于突然,我一时间还没能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图。那是什么意思啊——也就是说,要是我没有跟羽川认识的话就好了,就是带有这个意思的提问吗?
「现在想起来,把忍小姐那件事弄得一塌糊涂的也是羽川小姐……就连阿良良木先生自己,也连续两次遭到了黑羽川小姐的过分对待呢。」
「…………」
「……嗯,我也不否定很多事情都是羽川造成的。就因为『不是什么都知道,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的她,把许多本来不需要揭露的真相逐一揭开,也忘记了不应该忘记的真相,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走强行突破的捷径,还绕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远路。但是——」
如果这个问题是由八九寺以外的人提出的话,我说不定就会忘乎一切地爆发出怒火,狠狠地把对方痛骂一顿了。但因为对方是八九寺,我就不可思议地以极其平静的心态作出回答。
没有忘乎一切。
在保持着自我的前提下做出了回答。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打从心底里为『我和她交上朋友』这件事感到庆幸啊。」
「…………」
「虽然只是直觉,但我已经开始能估计出这同行的两人的意向了……怎么样?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只要跟着那两人就行了?」
「嗯~其实也不是有什么严格的路线规定,嗯,那就到这边来吧。以『爱丽丝梦游仙境』来打比方的话,我就等于是拿着手表的兔子。」
「仙境吗……」
的确,现在与其说是地狱,倒不如说是仙境更合适——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晰地记得原作的内容,所以也不能随便乱说啦。
再现——她刚才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浪白公园——还是这座直江津高中。
再现,还有再体验。
从春假开始到现在——我跟着八九寺走出教室,发现阿良良木君和羽川翼的二人组已经消失,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如果要追上他们的话,就要到楼上。
不管是要商量什么事情.我们也肯定会到自己的三年级生教室那里去——想到这里,我就自然而然地把视线投向楼梯那边。
这时候——
我看到了一个静止在空中的女生身影——虽然看起来就像在天上飞翔的姿势,但是那个静止不动的女生,正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女朋友。
「战场原……」
「其实你在这时候也可以选择不接住摔下来的战场原小姐呢——当然,这也并不是像『要不要挽救倒在路旁的濒死美女』那么迫切的选择状态啦。但是要接住从上面掉下来的人体,也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危险性——根据接手时的姿势,说不定还会害得自己和对方一起受伤。就算你选择躲开,这时候的战场原小姐也是几乎没有体重的状态,我想大概也不会受什么伤吧。你想想,那些质量轻的小动物和昆虫从高处掉下来也依然平安无事,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
「但是,阿良良木先生你——」
「我会接住的——不管多少次也会接住。如果是战场原掉下来的话。」
她曾经跟我说过。
在那时候,接住自己的人是阿良良木君真的太好了——所以我也应该抱有同样的想法。
那时候接住战场原的人是我真的太好了——虽然我当时只是碰巧路过,纯粹是一次偶然的产物。但是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把这种碰巧和偶然称之为命运。
甚至可以说是使命。
「……假如。」
八九寺一边侧眼看着处于坠落静止这种极端异常状态下的战场原一边登上楼梯,以没有任何含蓄意味的声音说道。
「假如在这个时候,阿良良木先生并没有接住战场原小姐的话——也就是说,假设在这里受了点轻伤,总之就当作是没什么大碍吧。然后,假设她以后也依然维持着以前那种不让人接近的傲慢态度,继续以这种方式生存下去。那么,再过一段时间,那个欺诈师先生就会来到这个小镇对吧?」
「欺诈师——贝木泥舟。」
「是的。和战场原小姐有过节的那个人——说不定会演变成一场恩怨大对决呢。本来应该在暑假实现的恩怨大对决,却遭到了阿良良木先生的妨碍……如果那时候阿良良木先生没有插手妨碍、没有男朋友插手妨碍的话,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局面呢?」
「什么样的局面……」
「破镜重圆这个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虽然战场原小姐好像在刻意隐瞒,但是那两人过去曾经有过什么关系这一点,我想阿良良木先生也应该推测到了吧——八九寺这么说道。
我也像八九寺那样从战场原身边走了过去。
虽说是静止状态,但是那姿势看起来真的很危险,所以我也在想是不是抱着她移动到别处去比较好。但是怎么说呢,我同时也觉得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就会马上碎散消失……
「在那种情况下,她们说不定会像干柴烈火那样重燃起来——如果这么想的话,所谓的人生,所谓的恋爱,还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愿呀。」
「你别在这里谈论恋爱好不好,太缺乏说服力了吧。」
「哎呀呀,你这么说就是想听听我的恋爱经历对吧?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最近的小学生有多么超前呢。」
「唔,这也不是我想积极去了解的事情啦……我可完全不想听你的恋爱经历啊。」
「怎么样呢?阿良良木先生。如果想到自己说不定妨碍了战场原小姐和贝木先生的恋爱罗曼史的话——」
「那还能怎么样?这个我就只能说句活该了啊。」
这跟初代怪异杀手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
当然了,这些话是不能直接跟战场原说的……
「是吗。当然,那样的人也是存在的啦——不可能跟所有的人都维持着和睦相处的关系。那么,我们就到最后被举出名字的千石小姐那里去吧。Let's bon voyage!」
「Let's bon voyage……正因为能感觉到其中意思而很难修正啊。嗯……怎么?神原呢?」【校对逸:「bon voyage」是法语中『一路顺风』的意思】
「咦?」
「不,我是说神原……神原骏河。」
我本来还以为从浪白公园开始的这趟不知道目的地的蜻蜓点水式的观光旅行,就是所谓的地狱审判——类似净玻璃镜那样的东西呢。【JPT原注:净玻璃镜传说是守护地狱的阎王在死者审判中审视死者善恶时所使用的水晶镜。】
也就是据说能映照出生前所为的那面镜子『出典·羽川翼』。
所以我本来以为这是对我自春假以来的各种行状,或者说是在我身边发生的各种事情——对牵连到我的各种事情进行回顾的、近似于巡礼之旅的一个过程。
从春假时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开始,到黄金周的羽川翼,再到连休结束后的战场原黑仪。
至于八九寺真宵,因为她已经在这里了,所以跳过这部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真的按照时间顺序的话,在千石抚子之前,我要见的人应该是神原骏河才对。
据说阎王老爷是通过观察净玻璃镜来裁决罪人的,所以阿鼻地狱现在之所以这么平静,都完全是因为我的刑罚还没有被最终确定的缘故。也就是说正因为现在的我还在接受审判,才能幸免被充满地狱的火焰烤炙的酷刑——我在头脑中就是这样解释目前这个现状的。
如果这个解释是正确的话,我在巡礼之旅结束后就要被处以两千年落入火海的酷刑。所以如果我全都猜错了,那对我来说反而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啊啊,好啦好啦。神原小姐嘛,她是属于另项的。」
「另项?」
「也不知道该说是略过,还是暂停休息了——总之,神原小姐的话,不是跟其他各人的案例都有所不同吗?」
「案例有所不同……?」
符合这个描述的,反而应该是八九寺提议接下来要去的千石抚子那边吧。
神原——寄宿在她左臂上的怪异,作为怪异来说明明应该算是最标准的那一类……
「不对不对,现在可不是按照是不是怪异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耶。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跟阿良良木先生发生关联的方式哦——因为就神原小姐来说,阿良良木先生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回避跟她发生关联吧?」
「……你的意思是?」
「神原小姐,她本来就凭着自己与生俱来的积极性擅自对你展开了跟踪行动——而且在这个前提下还擅自对你下杀手对吧?这样的情形,就算再重复上演多少遍同样的过程,你也只能采取相应的处理方法吧。」
八九寺一脸无奈地说道。
还是说你的选项中还包括『乖乖地受死』这一项呢?——她的态度就像在这么质问我似的。嗯,那么说也对啦。
实际上,什么跟踪、什么下杀手的,那家伙的行动其实也不能完全纳入到这个范围内,不过——跟神原这种在交流中居于主动地位的人物之间的关系,就算对初期选择做出某种程度的改变,恐怕也无法对后来的变化造成任何影响吧。
因为主导权一直都掌握在神原的手上。
当然,如果我没有选择跟战场原交往这条路的话,神原的跟踪行为也必然不会发生。但既然我已经表明了不管多少次我都会接住战场原这个意向,我和神原的关系说白了就跟家人的关系一样,是绝对没有办法改变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于千石是最后一个这一点,我也可以理解过来了——因为就算到火怜和月火那里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吧。
不过话虽如此,在这种状况下略过神原也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虽然有点不同,但总有一种仿佛在不经意间把亲密同伴拒之门外的感觉。
「不过,神原小姐的个人特性,在阿良良木后宫里也是非常特异的呢。仔细想想,阿良良木先生为什么能跟她变得那么亲密呢?这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对人锁国的阿良良木先生和对人免税天堂的神原小姐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性呢。」
「对人免税天堂……」
天堂吗。
但是从根本上来说,神原也不是那么表里如一的开朗明快的角色——她其实也背负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否则的话。
她怎么可能会向猿猴许愿呢。
「而且成长环境也有点特殊啦。」
「是这样的吗。」
「嗯,我也跟你说过吧?她的父母是私奔跑出来的——然后在私奔的地方……」
所以幼年期的神原既不是被当作神原家的人来抚养,也不是被当作卧烟家的人来抚养——她不知道「家」是什么。她和跟自己有着姨侄关系的卧烟小姐之间的断绝,其理由也就在于此。
去年的八月份,卧烟小姐虽然把神原卷入了自己的工作中,但是那时候她却没有对姐姐的女儿表明自己的身份。
「嗯,真的是不能事事如愿呢。即使拥有像神原小姐那么强大的精神力和身体能力,也还是无法让人生遵循自己的意愿——这么说来,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能够过上完全符合自己意愿的生活呢?」
「谁知道……要是把话题扯得那么壮大的话,这样的讨论对我这区区的高中生来说也太沉重了啊。不过我想大家都或多或少地承受着一定程度的压力吧。」
但是在这种感觉中,我也无法否定其中还蕴含着『希望身居上流的人也吃点苦头』这种接近于嫉恨的愿望。
不过就算真的是这样,要跟嚷叫着『呜哇~我明明还要多赚一百亿才行,真的很不顺心啊~太难受了,压力真大哦~』这种话的人产生共鸣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吧……
「要是那么说的话,阿良良木先生所怀抱的烦恼也可以说是很不知足哦。毕竟你现在还享受着对应考生来说非常优厚的破格待遇嘛。」
「嗯,那么说也对啦,我真的无法反驳。」
「不过那个你就在复活之后再好好想一想吧,反正时间也很充裕。」
八九寺边说边在楼梯平台上转了个身,朝
着更高一层走去——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脚下的楼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不再是直江津高中校内的楼梯了。
那是被大自然所环绕的、险峻山路上的石阶——就我最近这段时间来说,这是往返频度比学校的楼梯还要高的石阶。
这正是通往北白蛇神社的长蛇石阶。
与其说是瞬间移动,这已经可以说是时空扭曲了——就好像整个空间发生了扭曲的感觉。比起幻想世界,这更像是正统幻想文学中的场面转换——我对这种现象已经开始感觉不到违和感了。
要说麻痹的话,我想应该更像是已经逐渐习惯了吧。
虽然对地狱感到习惯也是一种奇怪的说法——对了,我在那个六月份,就是在这条石阶上和千石抚子碰面的。如果这不是所谓的净玻璃镜的话,那可能只是我在被卧烟小姐切成碎片杀死的那一瞬间,像走马灯似的回顾着自己所走过的人生而已。
怀着后悔,回顾着自己经历的人生路。
……的确是啊。
无论是对忍、对羽川、对战场原、当然对八九寺也一样,不管我面临多少次同样的状况,我恐怕都只会重复采取同样的行动——但是,我也无法否定自己内心还怀抱着『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吧』这样的想法。
「阿良良木先生,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哦。至少在我这方面是这样。」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也稍微有点得到了救赎的感觉啦——但是至少在千石这方面,我失败了。」
「的确是呢。而且还偏偏让那个作为你天敌的欺诈师来善后,这也是相当大的屈辱吧。」
「嗯,所以——」
正当我一般说一边登上石阶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说是果然不出所料,还是应该说是预定调和——千石果然从楼梯顶上走了下来。
以帽沿深深盖过视线——系着腰包的身材娇小的初中女生。她踩着匆忙的脚步,就像逃跑似的从山顶往下走——实际上,她这时候的心境应该就是这样吧。
就像要逃跑一样。
同时也怀着想逃跑的心情。
……不过,我在这条石阶上——并不是再现、而是真的在这座山的石阶上跟千石抚子擦身而过的时候,当时我并没有察觉到那个人就是她。
在那个时候,我没有能理解她的痛苦。
如果要问在千石的问题上有什么『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的部分,我想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这也很难说哦。我觉得你对自己要求的基准还是有点偏高呢。毕竟你也不是万能的,这方面还是应该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啦,就像羽川小姐那样。」
「如果能达到羽川那个水平的话,我当然是可以贯彻谦虚的路线了——但是像我这样的水平,还是会不自觉地追求更高的目标啊。」
「这个时候,千石小姐是已经和朋友闹翻了吧?」
「嗯,听说是那样的……而根源就在那个欺诈师的薄利多销的『咒语』上。」
不。
『咒语』反而应该是细枝末节的问题吧。
最根本的问题,是更加深层次的——
「如果有向自己施加了蛇的诅咒的那种家伙,要称作朋友的话也是不可能的吧。记得忍野还曾说过『所以我不会交朋友』呢。」
「那样的意见也未免有点过分了——虽然千石小姐是失败了,但是在小学中学时代闹出的麻烦事,等到长大成人之后不也会变成美好的回忆吗?」
「这也很难说吧。越是小时候的记忆,在成人之后不是越会留下深刻的痕迹吗?虽然那可能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长大成人的缘故,但是至少……对于自己在小学中学时没有好好处理踉老仓的关系这件事,我也只会怀抱着苦涩的回忆啊。」
「老仓小姐——」
「啊啊……对了,老仓开始回学校上课,是在跟你分开之后的事情了呢,这些事你没有听『那个人』说过吗?」
「不,嗯,算是说过吧——不过,关于老仓小姐那方面,毕竟她跟我完全没有交集啦。单纯依靠传话游戏来了解的话,我也没有太明确的实感。」
因为知道的事情,就仅仅是知道而已哦——八九寺说了这么一句听起来像模像样的话。如果由羽川说出口的话或许会很有说服力,但如果是八九寺的话就未免有点装模作样的感觉。
……但是,传言游戏?
如果是直接从卧烟小姐那里听说的话,我想应该是不会采用这种描述的……听起来就好像在她们中间还夹杂着什么人似的感觉。
是不是想太多了呢?
「现在想起来,阿良良木先生的家庭环境也相当特殊呢。这个我也听说得很详细哦。比如你的父母经常会把一些可怜的孩子保护在家里,你小学生的时候也经常跟那些孩子在一起等等。也讦就是这样的环境,养成了阿良良木先生和烈火姐妹的正义感吧。」
「……现在想来,对月火来说,千石说不定就是那样的对象呢。不过千石并不是说有什么家庭环境方面的问题啦……」
「完全没有问题的家庭应该是不存在的吧?毕竟家里的事情,就只有家里人才知道——我先说明了,阿良良木先生和妹妹们的关系,从第三者机关的角度看来可是会大吃一惊的哦。」
在这么说的时候,我们已经完全跟千石擦身而过了——千石也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们的存在。这毕竟是再现的情景,对方可能根本就看不见我们吧——究竟怎么样呢?当时的千石好像是发现我了?
不过就算真的发现了,在那种状况下她也不可能主动向我打招呼吧。毕竟我当时还跟神原在一起……
总而言之。
在这时候没有被千石搭话——或许也算是一种『再现』吧。在这一天之后,记得就是在第二天,我就追上了在书店里遇到的千石——
「……虽然那的确是一次失败,但我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做法啊。虽说不是会直接对我造成危害,但毕竟也是有着很高的紧急性的事件吧。」
「不,那是前一段时间吧。」
「潮流是会反复的哦,那才真的是循环呢。而且人们也常说历史总是在不断地重复。」
「你好像一直都在说我的事情,那么你又怎么样啊?如果是你的话——如果人生能够重新再来的话,你希望从哪个时候开始重来?」
「这个,也很难说呢。虽然过去的我也不是没想过让爸爸和妈妈修复关系,但是当我想到让两人重修旧好这个做法究竟有多大的正确性的时候,我就变得有点糊涂了。虽然因为一时冲动而让关系破裂是很可悲的事情,但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和好也不一定是好事呢。」
「……要是按照你这样的说法,人际关系简直就没办法建立起来了吧。」
「与其闹得要离婚,刚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结婚嘛——虽然我作为女儿很想这么抱怨一句,但要是他们真的这么做,那也就没有我的存在了呢——虽然说得有点极端啦。」
「…………」
「不过,这或许意味着人就只能凭目前所拥有的武器来战斗吧。即使是阿良良木先生,每一次每一回也都是凭自己的全力战斗到现在的——所以就算这样回顾过去的情景,不管再重复多少遍,也只会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过程呢。」
就算不是在所有方面都采取了最合适的手段。
也还是在各方面采取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善手段吧。
她是这么说的。
「而且……关于千石小姐那件事,我觉得来自外部的干涉力量也很大哦。余震——或许可以这么说吧。」
「……?来自外部的干涉?余震?」
「啊啊,说起来这些事情阿良良木先生也还没有很好地把握到呢。那么就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了。这单纯只是说如果太勉强硬来的话也会出现反作用的道理。
「我说啊——」
我不可思议地问道。
「为什么我们还要继续登山啊?刚才明明已经跟你说最后的千石擦身而过了,那么我们两人同行的目的不就已经全都达到了吗?不是已经到达巡礼的终点了吗?」
「不对不对。八九寺真宵的八十九地巡礼的目的,我不是说过吗?就是为了让阿良良木先生复活呀。我们可不能在这里停步哦——说得准确一点,刚才走的这段路才是绕远路呢。」
「绕远路。」
「或者也可以说是迷路吧。」
「…………」
「请不用担心。这也是一种必要的仪式啦——不过这与其说是Ceremony,或许应该说是Initiation更准确呢。」
卧烟小姐把我切成碎片的妖刀『心渡』。
那是过去退治怪异的专家所使用的、只会杀死怪异的刀——是本来不存在,也不应该存在的斩杀怪异的刀。
而与其成对的另一把妖刀『梦渡』。
勉强说的话就是『怪异活命』。
拥有让被『心渡』杀死的怪异『重新活过来』的力量的第二妖刀——忍是这么跟我说的。
假如卧烟小姐的计划,那个不像她一贯风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