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下 第七话 扇黑暗

001

因为有忍野扇,我才有今天——正因为那个神秘兮兮的、以一层谜团包裹着另一层谜团般的她来到了我们的小镇,我——还有我们,才走到了今天这个境地。

我们有现在——也有未来。

将来我总有一天会这么想的吧——虽然现在还无法做到,考虑到她所做的事情,考虑到她所捅出的娄子,我实在很难想象会有那样的一天。但是即使如此,我也一定会这样回想起她的事情。

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就是这样的人。

忍野扇。

她是我青春的象征——我一定会这么想起她的。

没错——将来,在回忆起高中生时代的阿良良木历的时候,首先第一个想起来的,恐怕既不是战场原黑仪和羽川翼,也不是神原骏河,当然也不是忍野忍和八九寺真宵,而是忍野扇的笑容吧。

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她对什么感兴趣。

目的和经历也完全一无所知。

她那笑嘻嘻的表情。

话虽如此,关于她究竟为什么会那样笑的问题,在此时此刻的这个地方,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了——对她来说,一定是觉得我的愚蠢很可笑吧。

她一定是在取笑着我这个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察觉到她真面目的愚蠢之人吧——实际上,这的确也是令人忍不住失笑的状况。

就连我自己也会笑出来。

而且是大笑起来。

那么说来,结果或许就是一场笑话吧。

我所度过的青春。

我所度过的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

从遭遇到传说中的吸血鬼开始的这一年里——既有辛劳,也有悲伤,既有苦涩,也有丑陋。但是即使如此,当我将来有一天回忆起这无药可救的一年时间的时候。

在跟别人提起这一年的时候,把一切告诉大家的时候。

在叙述的时候——这也许是应该以笑容来讲述的、充满了平淡和无聊的一场笑话。

「也许?不对,你应该是知道的哦——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扇的话一定会这么说吧。

「只是你自己知道而已——阿良良木前辈。」

没错。

我是知道的——关于忍野扇的真面目,我一定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实在可笑至极。

002

只要闭上眼睛回忆一下,这一年来的各种古怪画面都会相继在脑海里浮现出来——虽然事到如今我并不打算把这一切都详细枚举出来,但是今天——也就是在结束了和战场原黑仪的约会后的三月十四日的夜晚,我在日落之后所直面的光景,作为超现实景象的极致一幕来总结真的是毫不逊色。

浪白公园。

没错——我长期以来都没有弄明白正确读法的公园名字,昨天在地狱之底才终于知道——根据对过去时代发生的错读和错字进行追溯,其名字既不是『ROUHAKU』也不是『NAMISHIRO』,而是『SHIROHEBI』——沱白公园。总而言之,我现在看到的就是展现在那个公园的广场上的情景。

是棒球。

因为人数完全不够,所以或许不应该说是棒球,而是叫做棒球游戏比较合适——总之就是三个人分别担当投手、击球手和捕手的角色,在那里打着棒球。

在公园里打棒球。

虽然这本身可以说是一幕健全的光景,但是玩棒球的角色和道具摆设却相当的独特。简直可以说是缺乏现实感的超现实主义现象。

投手是卧烟小姐。

在那有个虽然戴着近似棒球帽的帽子,身上却穿着跟运动员截然相反的宽松服装,而且身材纤细,尽管看起来很年轻,但首先从年龄上说就不适合在公园里天真地玩耍的,身为成年人的大姐姐。

击球手是忍。

如果是以之前的幼女姿态来玩还好说,现在她已经是身材纤长、身穿豪华的礼服裙、一头金色长发、耀眼得几乎让人想要背过视线的绝世美女,而且脚上还穿着尖尖的高跟鞋。这样的她,竟然握着金属球棒摆出单足打法的姿势等着球来,简直就像是手术台上摆着缝纫机般的构图。跟缝纫机上摆着手术台那样毫无平衡感可言。

我弄错了一点,一时大意弄错了一点。

并不是球棒。她以划船般的姿势拿着的长物并不是一根金属球棒——而是日本刀中的大太刀。

即使是门外汉看了也应该知道是名刀。

刀名是『心渡』,通称为『怪异杀手』。

这简直可以说是『如虎添翼』的状态——身为纯正吸血鬼、已经完全恢复了这种性质的她,在夜晚显得特别健康和轩昂,正兴高采烈地享受着夜场比赛的乐趣。

话虽如此,这个怪异之王,昨天早上也同样若无其事地站在北白神社的境内。不过这个身为贵重种、传说种和最强种的吸血鬼——铁血的热血的冷血的吸血鬼的完全体,据说只要设法巩固防御力的话,即使站在太阳光下也有着相当强的承受能力。

「嘿~嘿~!投手已经被吓到了呀~」

然后,不知为什么在担当着捕手这个爱妻角色的同时,还一边对投手说着攻击性的挑拨台词一边拍着手套的人,是唯一从年龄来说即使在公园里玩棒球也很正常的少女——双马尾的少女八九寺真宵。

明明穿着裙子却担当捕手,而且还张开双脚蹲下身子,导致内裤正处于完全可见的状态。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太放松警惕了。

真是完全没有兴奋感的内裤。

而且最根本的问题是,至少在打棒球的时候,她也应该把那巨大的背囊放下来吧——还是说她是通过那个背囊来维持不稳定姿势的平衡感呢?

尽管在这个时候的画面已经是比超现实还超现实的了,但比这个更加超现实的是,她们用做棒球的物体竟然是一块称手的石头。

石头什么的。

原来她们是扔石头然后再用刀来击飞吗……

那是什么棒球啊。

这样的运动与其说是棒球,倒不如说是室外比试。

不知为什么,身为一名善良市民的我,在目击到这一幕光景的瞬间就马上产生了想报警的冲动,但是因为里面混有自己认识的人——或者应该说全都是自己认识的人,所以我就心想干脆就当作没看见转身离开,或者到战场原的父女约会那里凑热闹算了。

「不行。」

身旁的女童。

斧乃木余接把我拉住了——面对轻轻捏住衣角这种可爱的阻拦方式,即使是以勇猛著称的我也不得不逗留下来。

就算不是这样,斧乃木本来就有着跟她可爱人偶外表不相称的超强力量,即使光是被捏着衣角,也有着仿佛被打进了一颗钉子般的阻力。

「难道不是要在今晚做个了断吗。」

「唔,虽然是那样没错……」

「虽然因为姐姐不在,现在的我也没有办法帮上什么忙——但至少还是会守望着鬼哥哥的战斗啦。所以——」

快点加入那个圈子吧——斧乃木这么说道。虽然加入那个圈子恐怕需要相当大的勇气,但先不说实际力量如何,听到外表就只有自己一半身高的女生说出这样的话,我当然也不能临阵退缩了。

我朝着草场——不,朝着公园的广场走了进去。

「噢噢!汝终于来了吗!吾的主人!」

首先发现我的人是忍。

闪耀着美丽、华丽而艳丽的光彩——总之不管搬出多少美丽字句也不足以形容的、身材超群的金发美女,正天真无邪地向我挥手(或者应该说是挥刀)向我喊了起来。我既感到难为情,同时也大吃了一惊。

「太迟了嘛!等好久了哦——因为闲着没事干,现在大家正一起玩板球呢!」

原来这是板球吗……

虽然听说是棒球的原型,但我却完全不知道所谓的板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运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

向我跑过来的忍一下子把我抱起,然后就原地转起圈来了——或许该叫做大回环吧,这本来是大人抱着小孩子玩耍的动作,但是现在的我和忍的身高差距之大,已经足以让我们做到这一点了。

体格的逆转现象。

话说你的情绪还真兴奋啊,忍小姐。

可以说是春假到现在为止最兴奋的一次了。

我记得那时候的兴奋也同样是因为恢复成完全体的喜悦感……果然完全体还是很让人兴奋的吗。

看到我被忍照字面意思一般旋转的样子,八九寺和斧乃木都只是露出难以言喻的古怪表情。

在她们看来,我平时对她们做的事情,现在却反过来由我来承受这样的情况,说不定是比单纯的『活该!』更让人觉得可悲的光景吧。

是不是就好像看到可怕的前辈在更可怕的前辈面前唯唯诺诺的感觉呢……但是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样的待遇或许是忍对我的一种恰当的报复方式吧。

痛快的复仇剧。

甚至到了让我也感到

爽快的地步。

不过,考虑到我平时对幼女忍的做法,就算接下来遭到骑脖子和公主抱等一系列的全面报复,我恐怕也没有资格抱怨半句吧。

但是恢复成完全体的忍不知道是不是连器量也变大了,在这么耍了一会儿之后就放开了我。

因为她说过会受到外表年龄的影响,所以我虽然觉得非常寂寞,但我以后也许还是无法像对待幼女状态的她一样和现在的忍说话。

……不过外表年龄是二十七岁,如果内心还是保持着幼女状态的话,那可就不仅仅是古怪那么简单了。

虽然不存在那样的家伙,但我还是有一种仿佛在暑假里遇到了性格活泼的表姐似的感觉。

「八、八九寺……」

在被耍了一大轮、遭到了彻底玩弄、丧失了整体平衡感的状态下,我还是向那里的少女伸出手来——转念一想,在从地狱里强行拉上来之后,八九寺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这样在现实世界里跟她见面已经是时隔半年的事情了。

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因为我晕头转向站不稳身子,所以无法按照平时的惯例以拥抱迎接她。

「不,那个我在地狱里已经受够了,还是免了吧,荆棘小鬼先生。」

「我说,虽然听起来很威风,但是八九寺,你就别把我叫得好像土方岁三的少年时代一样了吧,我可背负不起这个名字啊。我的名字是阿良良木。」【校对逸:①荆棘小鬼(baragaki)与阿良良木(araragi)的894咬舌;②土方岁三为幕末之佐幕派大将,在明治维新后,他成为德川幕府和武士道精神直至最后一刻的末代武士之代表人物,其少年时代绰号即是「荆棘小鬼」】

「失礼,我咬到舌头了。」

「不,你是故意的……」

「咬告石头了。」

「不是故意的!?」

「弯下腰了。」

「虽然你的确是摆出了捕手的姿势啦!」

幸好,这一系列的对话并没有让人感觉到空白期的存在。

虽然这在地狱里也玩过了。

「我本来还以为你咬舌头的方式已经用光了,没想到还是要多少有多少啊……」

「也不是那样啦,不过在真实世界的话,果然实感也完全不同呢。」

「你别把现实说成真实世界好不好。」

为什么地狱被当成虚拟世界了啊。

是不是把书店称呼为实体书店的那种感觉呢。

这个我实在无法赞同啊。

「斧乃木小姐也好久没见了,上次真的承蒙你的关照。」

「嗯,看到你的归来我也很高兴。」

斧乃木这么回答道。

我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做出的回答(就连是不是高高在上也很不明确)——是吗,距离上次斧乃木、忍和八九寺这样子会聚一堂也正好是时隔半年吗。

当时的我还因为童女、幼女和少女聚集在一起而感到欢呼雀跃(那算什么人啊),现在因为忍的身体发生了急剧的成长,所以感觉也跟那时候有点不同。

……话说回来,顺着这个话题想的话,我还有一件感到在意的——或者说是必须确认的事情。不过这本来是应该在昨天就确认的。

我向八九寺的胸部伸出了手。

被逃开了。

「怎么了啊,八九寺。」

「我说你的脑子怎么了才对吧。为什么你要慢慢地伸手抓向我的成长过程中的乳房呀?」

「不,我是在想现在的你究竟是处于什么样的状况——虽然想也没想就把你从地狱里拖了出来,不过你是不是也像我这样复活了?还是说……」

「就是那个『还是说』啦,小历历。」

这时候——

至今一直以大人的态度默默守望着我们上演小品剧的卧烟小姐,从投手土墩上——虽然这里根本没有土墩——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从位置上来说,就好像被她投出了牵制球的感觉。

「很遗憾,因为八九寺的肉体已经被火葬了呀——啊哈哈,如果这是土葬的话,说不定会变成更悲惨的样子呢。也不知道该叫做丧尸还是僵尸——不过她现在的状态,就跟你在这个公园里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一样,是幽灵的状态啦。」

是幽灵。

说完,她就把手里拿着的石头扔回到地面上。

「因为说不定会有意外情况,所以白天的时候我已经仔细确认过了。小历历,就是在你和战场原小姐亲热约会的期间啦。」

「亲热约会……」

这样的说法还真够夸张的啊。

根本就不是那种甜甜蜜蜜的感觉。

而且还有点气势逼人、奇奇怪怪的气氛。

不过,原来是这样吗——果然还是没有那么顺利吗。不,根据想法的不同,现在让八九寺复活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对十一年前已经死去的她来说,就算在这时候重新复活,在没有容身之所这一点上,也还是跟幽灵状态的现在毫无分别。

因为那样会受到肉体的束缚,重新复活说不定反而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即使如此,也总比留在地狱要好——吗?

「……但是,对不起。八九寺。」

尽管心里这么想,我还是低头道歉道。

或者甚至可以说是耷拉着脑袋。

「我什么都没想就把你带回来了——现在想想,我这样做其实是把你半年来堆石头的努力白白浪费掉了啊。要是你继续努力的话,地藏菩萨明明很快就会带你去转生的……」

明明是这样。

我却因为看不下去这种单纯的理由让八九寺逃狱了——如果真要受惩罚的话,最后受罪的人不是我而是八九寺啊。

这个惩罚,这次我就连自作自受也做不到。

「没有关系啦,阿良良木先生。请你不要在意——关于这件事。我已经和卧烟小姐商量妥当了。」

「嗯?商量妥当了?」

和卧烟小姐吗?

那真的是让我一时感到不安的消息——我不禁回头看向卧烟小姐,但是她却只是像装糊涂似的耸了耸肩膀。

「我并没有把你的帮助看成是添麻烦啦。」

八九寺接着说道。

「因为地狱真的就是地狱呀。实际上,在看到天上放下一条救命绳索的时候,我甚至还想推开阿良良木先生自己爬上去呢。」

「亏你想得出这么恶毒的主意啊。」

比犍陀多还要过分。

不过她应该只是在开玩笑吧——即使她这么说,我还是难以完全拭去内心的苦涩味道。

「好啦好啦,包括这些话题在内,我们现在就来开会吧——毕竟小历历也来到了。我要在今天之内解决所有问题,所以就尽量加快速度吧。那么现在,小历历——麻烦你命令一下你那位成长后的美女奴隶,叫她别再欺负我后辈的式神好么?」

转眼一看——只见忍野忍正毫无逻辑、而且毫无意义地掐着斧乃木余接的脖子——看来斧乃木之前最担心的、对她夏天的种种暴言的报复行动似乎正进行得吐火如荼。

前言撤回。

看来不管是成为完全体还是大人,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这位搭档的性格也还是一样阴暗。

003

虽然说是吴越同舟也未免有点夸张,也无法否定乌合之众的一面——但是想到聚集在这里的各人的强大震撼力,本来应该是可以用人才济济来形容的组合。明明如此,我却总有一种杂七杂八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我们彼此——我们彼此之间的契合度不怎么高的缘故吧。

忍野忍——从海外飞来的传说中的吸血鬼的完全体。

八九寺真宵——从地狱里复活的幽灵。

斧乃木余接——被主人扔下的式神尸体人偶。

卧烟伊豆湖——怪异退治的专家的领头人。

还有我,阿良良木历,则是前人类前吸血鬼的现人类——彼此之间的利害关系若有若无,意识看似一致却又好像并非如此,总之从客观的角度看来,恐怕只会认为是一群奇怪的家伙盘踞在公园里吧。

「我已经布置好结界,所以没问题啦,那方面的对应是万无一失的。局外人禁止出入,这里暂时都会被我们包场。」

卧烟小姐爽朗地说道。

结界吗……我对这个说法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众人一起从广场转移到了长椅附近。

在卧烟小姐的膝盖上坐着斧乃木。

虽然因为没有表情而很难看出来,但是斧乃木似乎显得有点不自在的样子——虽然不知道人偶有没有心情,但这种心情我是非常明白的。

因为我现在也跟她一样被抱在完全体的忍的膝盖上。

……毕竟这是我一直以来对忍做的事情,所以我根本找不到拒绝这个姿势的借口。但是我明明已经是快要高中毕业的年龄,这样子被年长女性抱着还真是又羞愧又难为情,让我有真想『不要啊,八九寺你别那样看着我!』这么大喊出来的感觉。

而忍则似乎觉得理所当然似的把手稳稳地绕

扣在我的身上,防止我的身体滑下去——同时还把下巴搭在我的额头上。

卧烟小姐抱着斧乃木,忍抱着我,只有八九寺是单独一人坐在长椅上——不过因为在场的是五个人,要组成二人组的话,多出一个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这样一来,我反而想让八九寺坐到被忍抱着的我的膝盖上来。不过她大概是对此有所警惕吧,趁着这个被排除在组合之外的机会坐到了更远一点的、无法被动弹不得的我触及的位置上。

本来就已经是很奇怪的集团了,这个配置也同样非常奇妙。要是没有布下结界的话,搞不好真的会被过路人向有关部门通报。

「那么,大姐姐接下来将会向你们公开我这两天努力制定的计划——如果你们愿意照着做我当然很高兴,但我也不会强迫你们,在那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小历历。我说要用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带来是带来了。但是卧烟小姐,我纯粹是因为『那个』是卧烟小姐的东西才带来还给你的……并不是因为赞同你的想法才带回来,这一点我还是要先告诉你的。」

我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个长信封交给卧烟小姐——实际上,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把它撕破,但还是没能做到。也就是说我既没有那样的胆量,也没有那样的实力吧。

或者说,如果是现在已经变成完全体的忍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能把那信封里的东西『吃掉』——但那样做也未免太犯忌了。

毕竟被封印在『那个』里面的东西。

——是「神」啊。

「嗯,小历历你这么想就好了。因为我也是对你这种不符常理的奇迹抱有期待嘛。」

什么都知道的大姐姐一边说着洞悉天机般的话,一边取出了信封里的东西——那是一张符咒。

是画着蛇的图案的符咒。

那并不是普通的符咒,其效果已经得到了验证——因为这是过去曾经把一名平平无奇的初中生祭祀为蛇神的、灵验无比的符咒。

这是在暑假末的事件结束后,卧烟小姐交给我保管的符咒——然而我却没有能灵活加以运用。

如果说故意没有用的话,听起来可能会显得很威风,但是准确来说,我其实是因为感到害怕和胆怯才没有用的。

「嗯,的确——保存状态很好呢。你好像保管得蛮小心的嘛。」

卧烟小姐把取出来的符咒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这样的对待也太粗鲁了——完全没有爱惜的感觉。不过对身为专家的她来说,或许也不会对此抱有恐惧和敬畏的想法吧……不,正因为是专家,才应该更加对这类东西抱有敬意吧?

真的搞不明白啊,这个人的立场。

「呼。」

这时候,忍叹了口气。

看样子她似乎觉得有点不爽——因为在幼体的时候,忍曾经因为那张符咒吃了大亏,所以她大概是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了吧。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真是的——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没错嘛。这样也没有察觉到真的是太迟钝了。毕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也不是吾想回忆起来的事情。」

这时候,她忽然说起了莫名其妙的话。

看来今天在我和黑仪约会的期间,跟卧烟小姐『商量妥当』的人并不仅仅是八九寺一个——这样一来,我也难免有种被挡在蚊帐之外的感觉。

被排除在外的反而是我吗。

虽然我觉得斧乃木也应该有同样的感想,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看起来甚至像是在发呆似的。

她大概觉得这些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放心吧,汝啊——吾等也不是全部都听说了。只是听了一点皮毛——尤其是这个专家刚才说过,关于接下来要怎么行动的详细内容,就等和汝会合之后再作说明。」

仿佛感应到了我心中的疏远感似的,忍这么向我说道——明明已经切断了配对连接,无论是在肉体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切断了关联啊。

「的确没错。因为在白天的时候,我的策略还在酝酿之中而无法说出来——从八九寺和小忍那里了解了情况后,我才终于在刚才完成了这个计划。」

虽然卧烟小姐是这么说,但很遗憾的是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个说法——即使是接下来说要向我们宣布的『这两天努力制定的计划』实际上究竟是真是假也很难说。

就算她说本来从八月份开始就打算这么做,我也不会感到惊讶——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人,难道就是小扇吗?

忍野扇。

「忍野扇。」

于是——

卧烟小姐开始切入正题了。

「那就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是必须战斗的对手。是应该被退治的对象,应该受憎恨的对象——我说的对吧?小历历。」

「…………」

听到她明确地以『敌人』来称呼,我不由得产生了某种违和感——在我的心目中,她给我的印象也依然还是一名后辈。

不管正弦对我说什么。

而且——也不管她本人说什么,也同样如此。

「好像完全不觉得惊讶嘛,汝啊。果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么?」

这时候,忍一边从后面紧抱着我一边说道。不过很遗憾的是这个推测是错的——实在太抬举我了,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小扇。

不过——

说不定我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

什么都不知道的我。

说不定对小扇的事情还是知道的。

在感受到背后的忍的同时,我这么想道。

「…………」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人是斧乃木。

也许是因为现在被身为自己主人的前辈的卧烟小姐抱在膝盖上,她才遵从身份和辈分一直忍着没动吧……但是,我同时也觉得斧乃木应该也不是那样的性格。

特别是现在的斧乃木受到了我那热情奔放的妹妹这个角色强烈的影响,就算是坐在卧烟小姐的膝盖上,也应该会毫不客气地在我们的对话中插嘴捣乱的吧。

「当然,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了……你千万不要忘记,忍野扇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为了方便而随便取的极其随意的假名——不,假名这个说法也不太准确,应该说是为了避免受到名字的束缚而特意设定的类似用户ID的东西。」

受到名字的束缚?

这个——我以前也听说过。

在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丧失了自身存在的时候——她被赋予的新名字就是忍野忍,据说她也因为这个名字而被紧紧束缚住了。那个束缚,似乎在重新恢复原有形态的现在也依然有效……

「因为忍野扇的本质,正好就在于实体不明这一点上——失去实体就是她所持有的唯一特征……不,就连『她』这个称呼,在这种情况下也同样只起到指代词的作用,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含义了。」

「……卧烟小姐,你这么说就好像认识她似的,但是你应该没有跟小扇见过面吧?」

我问道。

从以前开始我就想问她这个问题了。

考虑到至今为止的经历——还有根据小扇的叙述,两人之间应该并不存在直接的交点。

当然,对什么都知道的卧烟小姐来说,以这样的方式来讲述小扇的事情或许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听到别人以仿佛比自己更了解的口吻来讲述一个自己认识的人,我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情或许是更接近于闹别扭的性质啦。

「没见过哟,因为她一直都刻意避开我呢——或者应该说,在像我这样的一直安守着自己职业本分的人面前,是不会出现那样的存在的。」

「…………?」

「不过,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但也不是互不认识的关系——包括这些事情在内,我还有很多很多要向小历历你说明的问题,首先就让我按顺序说下去吧。毕竟也没有时间,我也只会说一遍,你可要好好听着哦。」

说完,卧烟小姐就拿出了一台小巧的平板电脑。按照惯例,她似乎还是打算一边在上面板书一边向我们说明她的计划。

我回想起八月份的情景。

那时候,我记得是在北白蛇神社的境内接受了关于忍的第一眷属的说明——不过这一次的解说却似乎比那一次要更加复杂、细致和壮大。

「我打算以最简短的方式结束讨论,然后尽快出发前往『现场』。不过我也知道,世间的事情是不可能完全按照计划的方向发展的……但毕竟作为基准的界线,还是要在某个地方划分清楚的。」

「……首先,我想确认一件事情。或者应该说是希望你允许我确认的事情。对于小扇将会在今晚行动这一点,你有着绝对的确信吗?不管你对小扇布下什么样的陷阱,要是她不采取行动的话,那不就无可奈何了吗?」

「一定会行动的。那与其说是有确信,倒不如说是单纯的事实——就只有今晚了。如果今晚不采取行动,

那倒反而不是她了。甚至可以认为威胁已经消除——」

卧烟小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虽然我完全搞不懂她的根据在哪里,换言之她根本没有说出任何关键的信息,但是她的坚定态度却几乎让人失去继续追问的意图——卧烟小姐最突出的特征,并不是她的知识量和情报量有多么丰富,而是在于这种对自我的绝对自信吧。我是这么想的。

不允许任何反驳的强烈自负。

这跟她表现出来的轻松氛围完全相反。

……当然,关于这一点我虽然是提出了疑问,但我其实也确信着——小扇将于今天三月十四日内采取行动,我对此有着无可动摇的确信。

因为——她本人是这么说的。

就在刚才——在来到这里之前,在阿良良木家的门前。

——阿良良木前辈。

——你可以站在我的这一边吗?

——请你救救我吧。

「…………」

「嗯?怎么了吗?小历历。还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也不是打算说什么难懂的话。对已经闯过了大学入学考的你来说,这反而是浅显易懂的文章阅读题。我只是想把复杂奇怪的状况说得明明白白让你知道而已——如果说像对答案的话也有点那个,总之就是相当于推理小说的解谜那样的过程啦。」

推理小说的解谜。

那个——正好就是小扇的专长。

虽然或许可以说是羽川翼的专长,但她现在却不在这里——羽川翼还是没能赶上解决篇。

不过她光是找到了忍野的行踪线索就已经很有名侦探的天赋了——总而言之,虽然我也许是应该把有可能找到她的后辈这点转告卧烟小姐的,但我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搞不好会让她空欢喜一场——这只是原则上的理由,从本质上来说,我是因为对卧烟小姐心存警戒才刻意隐瞒的。

当然,我也不是说要站在小扇的那一边。

「那么——」

卧烟小姐露出了微笑。

就像名侦探那样。

「首先就从这个公园和北白蛇神社的关系开始说起吧。从这个悲剧的根源开始说起。从北白蛇神社的前身、也就是沱白神社所遭遇的、四百年前的悲剧开始——」

004

「话虽如此,小历历毕竟在地狱底层接受了正弦那个不成熟的家伙的解说,说不定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找到答案了吧。光是听到这个公园的正式名称,只要是直觉敏锐的人就应该可以得出正确的答案。

「不过,要是你因为擅自作出臆测而造成什么不必要的失误,在这个危急关头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所以我就从头开始说明吧。虽然你可能觉得这些事情和忍野扇没有关系,但这毕竟是事情的起因和所有问题的根源,所以我希望你能专心听我说。

「四百年前。

「如果这么说的话,你认为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想小历历你也不至于愚笨到连这样的题目都答错的地步吧——是的,那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访日。如果是在现代的话,那一定是会在机场闹出特大骚动的大事件吧,但很不巧的是那时候的日本根本就没有机场。

「话虽如此,这也不是半开玩笑的比喻——因为实际上,她在当时那个大航海时代没有使用海路,而是轻松自如地通过空路飞来的。

「整件事的经过你也从本人口中听说了吧——毕竟她本人就在这里,所以其实也可以让她亲口再说明一遍的,不过现在就请暂时把这个荣誉让给费了不少工夫的我吧。毕竟对小忍来说——不,对忍小姐来说,这大概也不是想主动告诉别人的事情吧。

「简洁地说……当时约两百岁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因为闲着无聊,于是就开始了到世界各地巡游的旅程。不过,两百岁左右的年纪,就是不死身吸血鬼最容易对生存下去感到厌倦的时候,或许也跟这个有一定的关系吧。

「她最不寻常的地方,就是在世界旅行的期间到达了南极大陆这一点——不过,这其实也是一条自取灭亡之路。

「因为,在南极并不存在能认识到她这个怪异的存在。毕竟怪异都只能通过让人类认识到自己才能维持自身的存在——在南极大陆这片巨大的无人岛中,她根本无法长期逗留在那里。即使是像HeartUnderBlade这种例外的吸血鬼,也无法克服这个法则。

「所以她就慌忙逃出了南极大陆。

「以特级大跳跃逃了出去。

「在这时候,罕见地焦急起来的她,连着地位置也没有考虑就直接飞了起来——虽然平时的话她应该不会犯这种鲁莽的错误,但当时毕竟是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的紧急状况啦。而且,就算是落到火山口上,对绝对不死身的她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如果以人类来打比方,那就跟在脱鞋处那因为赶时间结果光着脚丫出门差不多——或者是反过来,在回家拿忘记带的东西时穿着鞋子直接踏进室内之类的,总之就只是那种微不足道的『立足点』问题。【校对逸:「沓脱ぎ」,脱鞋处,即日式宅邸玄关那里,动画中常见的坐在门口地板上脱鞋的地方】

「本来是这样的。

「不,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但是,那对置身于降落地点的人们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问题。或者应该说,她把积聚起来的东西华丽地散播到了四周各处。

「把那里的、位于日本这个国家内的——

「积聚在某个地方的水。

「把那个湖给弄散了——用脚踩散了。

「从概率上来说,那真的是非常难以置信的概率。因为那就相当于朝着转动的地球仪扔飞镖,结果碰巧刺在日本的某个小湖上一样。一般来说飞镖都会刺在海洋上,就算是刺中陆地,也应该是在美洲大陆或者欧亚大陆那边吧。

「不过,或许应该说是有抽奖的运气啦。

「真不愧是HeartUnderBlade。

「再进一步来说,那个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湖——而是集当地的信仰于一身的神圣之湖,这才是最关键的一点。

「说白了就是神域。

「她却偏偏把那个湖给踩散了,简直可以说是杯盘狼藉……就算遭天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实际上HeartUnderBlade后来也遭到了相当大的惩罚,所以说这世界的构造是非常巧妙的。

「或者可以理解为相当有平衡性的。

「从南极大陆开始跳跃,就像洲际导弹似的绕了地球半圈,最终落在神圣之湖中的HeartUnderBlade——结果就把那个湖彻底破坏了。

「那个湖完全干涸了。

「她本人当然是毫发无损的状态——就算有损伤也会马上恢复过来,但对被着陆的一方来说,对被中弹的一方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麻烦——虽然刚才我也说过,不过这场杯盘狼藉的灾难虽然在神秘学上是遭天谴的事情,但实际上对该地域来说却带来了相当大的恩惠哦。

「那是因为在着陆的冲击下扬起的湖水直接洒降在当时处于干旱状态的周边地区,变成了一场恩泽之雨的缘故。

「对信仰着那个湖的当地人们来说,他们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奇迹吧——毕竟他们每日每夜不断的『求神』终于得到了实现而迎来了甘霖,并且自那干涸的湖底,一位艳丽夺目的金发美女登场了。

「也许不应该说是登场,而是诞生吧。

「就算他们认为这是神的显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反而应该说他们不这么想才奇怪呢。

「结果,身为西洋怪异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就这样篡夺了当地的信仰。

「可以说这是把神踢散、同时篡夺了神的地位的行为。

「HeartUnderBlade在被称呼为怪异杀手之前原来已经成了弑神者,这样说起来也真是一个不小的冲击呢。

「因为小历历你已经听说了这些事情,所以或许会觉得有点厌倦,不过你有没有尝试从这样的视点来解读这个故事呢?也就是说,既然HeartUnderBlade在这次意外中占据了神的位置,那么就必定有谁被她从神的宝座上赶了下来——我说的就是这样的视点。

「现在你也应该有所感悟了吧?

「喂喂,忍小姐,你可别那么紧紧地抱着小历历啊。他现在仅仅是一个弱小的人类,你那样紧抱着他,搞不好就会将他的身体一分为二了哦?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毕竟那已经是那么遥远的过去——发生的事情了。不管说什么也都为时已晚了。如果勉强要说的话,就是你在被视为神的同时却拒绝成为神的……那作为怪异不应该有的强烈自我,让事态不断恶化这一点吧。

「也就是说让事态恶化——

「最终招致

了『暗』的到来,我想指出的就是这一点。

「结果,HeartUnderBlade又从当地被迫逃到了南极大陆……在那以后发生的事情就略去不提了。

「现在应该讨论的,是在原来的神被踢散、伪神被放逐之后的那片土地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由此而诞生的那片没有神的土地的事情。

「尽管已经下过恩泽之雨,在那之后也在伪神的操纵下有着持续的降雨——但是最后连这个都没有了,而且由于『暗』的关系,人口也大幅减少,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土地。

「当然,即使如此人口还是要逐渐增加,人也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为了生存就需要信仰。不,那也不能单纯说是时代的错。即使是现在,人们为了生存也同样必须信仰着什么东西吧?

「在毫无信仰的状态下生存下去,即使是我也无法做到。

「既然要生存——

「既要要作为人生存下去,就必须信仰着什么东西,也必须信仰着什么人——当然,要问那究竟是神、是常识、是恶魔、还是非常识的话,就只能用因人而异来回答了。

「小历历,对你来说那究竟是什么呢?

「认识怪异,认识吸血鬼,就连地狱也走过一遭的你,今后究竟要信仰着什么而生存下去呢——要信仰着什么才能生存下去呢?

「总而言之,失去了原本信仰的神圣之湖,接着又失去了神的他们——必须寻找一个新的神来代替。

「不。

「他们必须创造一个新的神。

「为此——他们就迁移了神社的位置。

「改变了河岸。

「那才是最大的瑕疵。

「毕竟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除了时间旅行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得到确切的证明……但是,失去了信仰和人口的当地人们,似乎是通过跟附近的土著信仰互相合并的方式来探寻生存之路了。

「那所谓的土著信仰,是跟他们当时的湖水信仰形成某种对照的山间信仰。所以,如果允许我在不负责任的未来作出不负责任的指摘的话,把湖里的东西搬到山上去,实在是太乱来了。这究竟算是哪门子的移花接木啊——不过,信仰着湖水、换言之就是信仰着HeartUnderBlade的居民们都几乎已经全被『暗』吞没了。

「湖在那时候也已经是干涸的状态。

「迁移了神的住处的人们,大概是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吧——在某种意义上说,传统和传承都在那时候被断绝了。

「把不了解来龙去脉的后人为了将信仰——将据说很有效的信仰进行再现而付出的努力嗤笑为愚蠢的行为,我也是做不出来的。

「而且,那也不完全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移花接木所需的纽带是存在的。

「纽带。

「轴心——也就是说,存在着连接山和湖的纽带。

「或者不应该说是纽带,而是绳吧。

「朽绳——也就是蛇了。

「既然已经干涸了,我就把谜底说穿吧。在湖边被信仰的神,其神体的具体姿态就是水蛇了——而在山间部分的小规模土著信仰的神体姿态则是山蛇。

「水蛇和山蛇。

「都是跟蛇相关的。

「你应该知道海千山千这个词吧?那就是在海里居住过千年、又在山上居住过千年的蛇会变成龙的传说——巧合的是,这里正好就形成了那样的构图。

「不过那附近的土著信仰也已经相当衰微了,所以就算合并起来,也只能形成像蛇那样又细又长的信仰——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啊,这种不符合规律的移花接木。

「那就好像因为颜色相近而强行把拼图碎片塞进错误的位置一样。表面上看来虽然是成立的,但还是难免出现扭曲的感觉。

「这样的扭曲,这样的不平衡感,就生成了某种风穴。那就是会聚集『不净之物』的风穴。不过,虽然存在着这样的副作用和反作用,但是这样的信仰在当地还是延绵持续了四百年之久,就是这么回事——虽然我用的是夸张和戏剧性的叙述手法,不过这些细小的瑕疵,其实也是经常会有的啦。

「毕竟这是人类做的事情。

「过失是有的,这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总是对这些瑕疵斤斤计较的话,那就无法前进了——只要那个过失不是说谎,不是造假的话,那就是可以原谅的。

「具体来说,HeartUnderBlade伪装神的行为是『暗』无法原谅的行为,但是对于湖和山之间的牵强附会问题就不在『暗』的管辖范围内,就是这么回事。

「好了。

「关于这些事情的详细情况,要说起来真的没完没了,就好像取之不尽的湖水一样。不过过去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吧。总的来说,小历历——

「由于小忍的特级大跳跃而彻底消灭的那个湖,其旧址就是这个浪白公园,而信仰被迁移的山上神社就是北白蛇神社啦。」

005

因为总结的方式太过突然,我几乎一时间迷失了主线——但这的确是在听了正弦叙述之后就能在某种程度上估计到的情况。

蛇所具有的不死身性。

同样拥有不死身性的吸血鬼篡夺了其信仰,是合乎道理的——而且我还在什么地方听说了海蛇的真面目是海德拉,它被英雄一次又一次地砍掉脑袋也还是不断地再生的传说。

线索是一致的。

只是——

关于忍并非自愿地被当成神供奉的那件事,我至今为止都没有尝试过结合北白蛇神社来考虑两者间的关联性,这的确是事实——或者应该说,在听到正弦的说明之前,我还以为两者是截然不同的两段故事。

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忍在四百年前已经来访过这个小镇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没有听说过?

真的吗?

忍的第一眷属——死尸累生死郎的故乡就在这里,我在八月份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吗?如果说他的故乡就在这里,那么忍在四百年前访日的地点也理应就在这一带附近。

但是,忍本人应该是从来没有这么说过的——这时候,我回头向忍看了一眼,妖艳的她却只是以失去了稚气的表情——

「??」

莫名其妙地歪起了脑袋。

……别摆出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啊。

而且因为没有了稚气的缘故,看起来就更像笨蛋了。

既然外表变成了大人,那么内在也应该同样得到了成长才对,但是根本上的性格似乎还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这就是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尤其是对这家伙来说,她还可以把手伸进脑子里自由自在地抹消记忆(而且还可以恢复),那些讨厌的事情和想忘记的事情,说不定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顺便说一句。」

卧烟小姐又补充说道。

「就像细水长流一般、而且还越流越细地延续下来的沱白神社,也就是今天的北白蛇神社,在大约十五年前就灭亡了——这一点之前我也跟你说过吧。那是因为身为忍小姐的第一眷属的『他』……『他』的『灰』回到了故乡,后来就把聚集在神社内的『不净之物』连同神一起啃食掉了——不过这也是在那之后的一个原因啦。」

「……虽然在道理上是理解的,但是一时间还真难以相信呢。」

我坦白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不,要问我是不是真的理解了卧烟小姐的话,我还是没什么自信——也许我到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我决不是还怀抱着什么疑问。

反而是感觉各方面的细节都很符合她所说的话,所以反而变得有点恶心——那是仿佛被谁捏在手掌上任意摆布似的恶心感觉。

虽然斧乃木也跟我说过,假如我们真的在谁的手掌上,那究竟会是谁的手掌呢——是卧烟小姐?还是小扇?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

「虽然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小历历,你应该倒过来想才对。在你看来,过去HeartUnderBlade曾经来过日本的事实或许只是一次令人难以置信的偶然——但是在我这样的第三者看来,正因为这是HeartUnderBlade曾经来过的小镇。所以作为理所当然的必然结果,才出现了现在这样的状况。当然,即使是这个也不能一概而论啦。」

「…………」

这个我以前也听说过了。

忍之所以到访这个小镇,都是因为受了化作灰的死尸累生死郎的呼唤——那么这的确是必然的事情,而我和忍在这个小镇上相遇也同样是必然的。

历经了四百年的岁月,小镇的整体面貌当然也完全不一样,就算忍是行事小心谨慎的性格,大概也不可能察觉到这就是当年曾经来过的那片土地吧——毕竟根本就找不到一处湖的痕迹。

「正因为有过这样的历史,在解决第一眷属的那件事之后,我才想要把忍小姐树立为北白蛇神社的新神啦。」

卧烟小姐一边把刚才塞进口袋里的符咒拿出来

一边说道。

「因为当年代替了原本接受信仰的不死身水蛇充当伪神的就是她——所以即使从让她负起责任的意义上说,我觉得这也是非常合适的做法。因为不管如何,要是不把那个风穴彻底填埋的话,这个小镇上的骚动就会永远连锁下去而没有结束之日。虽然咩咩那家伙似乎选择了把脏乱的东西都盖起来放着不管的方针,但是对于重视预防而非调查的我来说,还是希望采用一些根本性的解决方法,所以才打算在灭亡的神社里树立起一根支柱——树立起一柱神明。」

虽然结果还是被一口回绝了。

卧烟小姐开玩笑似的说道。

就算你用开玩笑的语气来说这句话,在这时候听起来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感觉啊……因为我拒绝把忍供奉为神,其中造成的损害之大恐怕不计其数。

「要是你从一开始就有条有理地把事情说明清楚的话……」

才说到一半,我就醒悟了——就算她当时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原原本本的向我说明清楚,我大概也不会将那张符咒用在忍的身上吧。

这并不是因为忍不适合当神。

如果单问适合与否的话,既然忍曾在短期内,虽说是假冒但仍担任过神灵,应该可以说完全具备神的资质吧。

这单纯只是我自己不想把忍变成神罢了。

要通过强迫本来并不愿意的忍做那种事才能换取的和平安定根本就没有意义——我当时就是举出了这种任性的理由。

而且这个任性的理由,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就算卧烟小姐有条有理地把事情说明清楚,我大概还是会一意孤行的吧——因为即使现在这样听她说明了实际上的具体情况,我也还是完全没有要让忍吞下那张符咒的想法。

「对吧?小历历。」

「……但是,那么究竟该怎么做呢?话说回来……既然这样,为什么你现在又重新说起了这件事?既然你也认为就算说出来也没用——」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现在已经不再是『说出来也没用』的状况啦——小历历。我们就暂时休息一下,先明确地表明一下彼此的意见怎么样?」

「表明?彼此的意见?」

「或者也可以说是目的吧,又或者是目的意识。」

「…………」

我想起了黑仪昨天说过的话。

不知道目的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而卧烟伊豆湖正好就是这样的人——也就是说,她接下来会主动说出自己的目的吗?

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正因为求之不得,反而是警惕心占据了上风。明明决不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为什么我非要这样提心吊胆地跟她说话呢?

卧烟小姐明明应该不是我的敌人啊。

但是,在听了卧烟小姐接下来的说明之后,我就稍微明白了过来。

是这样的说明——

「大概,小历历你的目的和我的目的是不一致的吧——即使是忍小姐的意识,还有八九寺真宵的意识,也都是各不相同的。尽管我们现在是坐在一起商量计划,但我们之间却没有缔结任何协定。就我来说,我虽然是因为对小历历你引发的奇迹抱有期待而把你纳入到计划之中……但也无法否定其中存在着引致更大灾难的危险性。就像那次把忍小姐——当时应该是小忍吧——的处置方式交由小历历决定的时候,最后却演变成让一个毫无关系的初中女生被奉为神明的结果那样。」

「……说到这件事我实在是无法反驳。」

也就是说,卧烟小姐的真正意图,似乎是她更想知道我这个信不过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和想法。

不,什么都知道的她,也不可能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她是想让我主动说出口吧。

最低限度也应该——对自己说出口的话信守承诺。

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么我就先说了……我的目的是……」

我刚打算以语言来表达内心所想,但是到这时候,我却遇到了『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到底事态向哪个方向发展——我才会觉得更加满意和高兴呢?

「总之……关于八九寺和忍这方面,我还是希望设法为她们解决问题。尤其是八九寺,这样下去搞不好就会被『暗』吞没——我想先问一下,成佛这种东西,是不是还可以再来一次呢?」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就算再来一次,也只会重新落入地狱吧。而且因为多出一条逃亡的罪状,她或许还要接受制裁——就算不至于落入阿鼻地狱,我也不敢保证她能不能停留在赛之河原那一层。」

在这方面,就要看你觉得什么程度才满意了——卧烟小姐说道。

我当然并不觉得让八九寺重新回到地狱是一件好事——那当然不好了,而且是糟透了。但是话虽如此,那究竟该怎么办呢?

难道我认为被『暗』吞没要比下地狱更好吗?在这件事上,我实在找不到有哪一条能让我满意的路线……

「不过,关于八九寺的事情,我不是说过已经有解决方案了吗——所以接下来就问问忍小姐方面的担心吧,小历历你说想设法解决忍小姐的问题,具体来说是什么意思呢?」

「我就是说……现在,她这样、变成这样子——」

我指了指背后的忍说道。

完全体的忍野忍——怪异。

虽说是叫做忍野忍,但事实上她已经是铁血的热血的冷血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真身了。

这样一来,那就意味着,现在她所拥有的无害认定已经解除,忍将再次步入与吸血鬼的退治专家们进行对抗的腥风血雨之中。

这样的状态——对因为厌倦生活而出现自杀倾向的她来说,也决不是一个理想的状态……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不过,在这一点上,我并不知道忍是怎样想的。

也许对忍自身来说,即使是这样的状态,也总比作为幼女被封印在我的影子里生活要好一点——不,一般来说都会这样想吧。

恢复成完全体之后,她也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只是,这同时也还是会带有一种危险性——因为完全体状态下的她,是拥有『只要花十天就能毁灭世界』这种可怕影响力的存在。

至少卧烟小姐是不会放过她的。

而且——比卧烟小姐更成为问题的,就是现在被卧烟小姐抱着的尸体人偶·斧乃木余接的主人影缝余弦了。对向来憎恨不死身怪异的她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不对。

因为影缝小姐现在却是行踪不明的状态……

「还有不知道忍野和影缝小姐的所在地这件事,我当然也很在意……」

虽然忍野方面羽川可能已经掌握了可靠的行踪线索,但是影缝小姐那边就很难说了……因为羽川和影缝小姐完全没有任何交点,所以单凭『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的她恐怕也无法找到影缝小姐吧。

「在这些事情没有得到明确的解决之前,小历历你还是无法切换心情专心过你的大学生活是吗。」

虽然前提是成功被大学录取啦。

这时候,卧烟小姐又说道:

「还是像以前一样,全都是眼前的事情呢——」

说完她就笑了起来。

「不过我同时也很羡慕你啦。其实我也认为自己过着相当随性的生活,但是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有自己的立场——所以也很难像你那样自由地说话。我的目的就是这个小镇的和平。我已经反复多次强调过,我希望让这个在灵的方面呈现出乱象的小镇恢复平定,除此之外就别无所求了。」

「…………」

这个过于壮大的目标,甚至让我觉得她好像丧失了人类感情一样——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卧烟小姐所说的话,完全就是那样的感觉。

但是,在跟她有过了这么多次对话的过程中,即使是我也开始能够理解卧烟小姐的心中所想的一些皮毛了——对她来说,平定一个小镇这种程度的目标,恐怕也只是算是小的目标吧。

「这个,我当然也很希望自己居住的小镇安定和平啦……但是,我可不是能够把这种事情设定为自己目的的大人物啊。我能够考虑到的,最多也只是在我周围跟我相识的那些人的进退问题而已。」

「我就是说这对我存在着危险性啦——不过,那样的话还是可以互相妥协的。至少这一次是这样的。」

「……?这、这么说的意思是?」

「你在意的尽管是身边的人们,但说到底也全是别人的事情——既然你对自己本身的际遇毫不在意,这次我还是可以和你达成妥协的。」

她这么说道————虽然看起来好像松了一口气,但我却不知道她感到安心的原因何在。

自己本身的际遇?

现在已经解决了肉体吸血鬼化这个问题的我,应该是不需要担心牵涉到我人身安全的危机的啊……

「虽然好像有点啰嗦,但我还是要再三向你确认,你对我平定这个小

镇的目的是不反对的吧?反而是只要条件齐备的话就愿意提供协助对吧?」

「……这个,是当然了。」

「忍小姐呢?」

我明明还没有回答完,卧烟小姐就把对话的目标转移到抱着我的金发美女——忍野忍身上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忍小姐。你现在究竟在想什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吾就只是遵从主人的意向而已。如果吾的主人说要协助汝的话,那吾就会照做——如果吾的主人说要跟汝对立,那吾也同样会照做。」

忍毫不犹豫地作出了这样的回答。她的意向非常明确。就像我一样毫不动摇——而且,不知为什么……

「那个,忍小姐,你成人之后对小历历的忠诚心好像还提高了啊?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在配对连接已经断开、主仆关系也发生断裂的现在,你愤然出手将小历历杀死的可能性,实际上应该是最高的哦。」

原来那样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吗。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打算趁现在这段时间来做好防御措施。不过一旦说穿的话还真的很可怕。

「咔咔。主仆关系也不一定只能依靠血来缔结的吧——话说回来,专家啊,吾还是想提个意见。关于吾的意愿,如果可以的话——」

忍说道。

在我的耳边。

「其实吾还是希望恢复成幼女的状态啦。」

006

不必多问,八九寺真宵和斧乃木余接,在这个会议中并没有需要讨论的目的——也不可能有。八九寺完全是被卷进来的受害者,说白了就是因为受我的连累而被强行从地狱带回来的。至于斧乃木就别说什么目的意识了,根本就是一个连有没有意识也不知道的古怪人偶。

如果要勉强说的话,八九寺现在正处于这种既不能回地狱也不能继续留下来的、前门是狼后门是虎的、进退两难动弹不得的立场上,如果可以脱离这种状况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虽然我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但这个责任其实基本上都应该由我来负才对……

「那么,在全员的立场都明确之后,现在就开始对今后的具体行动进行说明吧。小历历的目的和我的目的,以及忍小姐的目的和八九寺的目的——也就是关于能同时实现我们所有人目的的最低条件的说明。」

虽然卧烟小姐说得好像是早就定下的步骤似的,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觉得会存在那样的条件——不过既然说是最低条件,那也许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条件吧……

「最低条件有两个。第一个条件就是在北白蛇神社配置新的神——而另一个就是针对忍野扇的退治。」

退治。

明确地听到了这个词,我也稍微紧张了起来——虽然我尽量注意没有把这种紧张表现在脸上,但抱着我的忍却似乎通过骨骼的传导感觉到了。

请你救救我吧。

啊,刚才被小扇说的那句话说不定也传导过去了。

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是为忍着想的话,问题并不在于第二个条件,而是应该先关注第一个条件。

「卧烟小姐,如果你说的是把忍立为神那件事——」

「我本来是那么打算的啦。正因为如此,当初我才想让小历历你在复活之后退出舞台的——但是,因为小历历你把八九寺从地狱里带了出来,状况就发生了变化。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以半强制的方式把忍小姐立为北白蛇神社的神了——因为在某种意义上说比忍小姐更合适的代理神……不,神的后继者已经出现了。」

「神的——后继者……?」

「就是八九寺啦。」

这时候——

卧烟小姐就伸手指了指从刚才开始就没怎么加入对话的那位双马尾少女——尽管被卧烟小姐指名,八九寺也没有丝毫的惊讶。

也就是说——

已经预先谈妥了——是这么回事吗。

但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我当然是感到无比的惊愕——把八丸寺立为神?

把八九寺真宵立为神——在那神社里?

「不、不行!那、那样的话,不是更不行吗!因为八九寺她——」

「八九寺她?」

尽管被她这样催促,我却完全接不上话尾——对于刚才一口咬定为『那是不行的,不可能』的事情,我却说不出具体是怎么不行、怎么不可能的答案。

虽然因为过于意外而反射性地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虽然的确是想不到反对的理由,但是赞成的理由也同样想不到。

我并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什么而变得过度保守——应该是这样的。应该不是因为有过失去八九寺的经历才有这样的反应。

虽然忍自身对八九寺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毕竟也是自己的继任人选的问题。

她似乎也无法维持漠不关心的态度。

「唔,虽然资格也许是有的啦——」

在没有明确表明态度的前提下加入了对话。

「——因为光是从地狱复活过来的瞬间,那个迷路丫头就已经名副其实的实现了一个奇迹。」

的确没错。

『死后的复活』是非常明显的奇迹,如果说引发奇迹就是神的必要条件,那么八九寺应该说是可以满足的。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使是我或者斧乃木也同样满足这样的条件——不,虽然我完全不认为我和斧乃木有资格当神,但八九寺也应该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完全不同哦。八九寺跟你和余接相比,虽然都同样复活了,但条件却不一样——你们都是随着肉体复活的,但八九寺却是幽灵。」

「也就是说如果拥有肉体就不能成为神吗?」

「那也不对。正如千石抚子也能做到那样,并不存在这样的限制。因为在神当中还存在着现人神的形式——区别就在于,如果不在这里成为神,八九寺就会被『暗』吞没这一点上。」

的确是这样。

本来八九寺就是因为被那个『暗』追赶才选择了成佛的道路——如果是带着肉体复活还好说,要是以幽灵的状态继续生存在现世,那么追兵紧随其后而来也是必然的事情。

也就是有三个选择啦——卧烟小姐说道。

「①再重新回去地狱。②被『暗』吞没。③成为神——就这样。当然,要说成为神,虽然听起来好像很夸张,但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从怪异稍微转职一下罢了。因为怪异什么的全都是像神一样的东西。即使是这一点,也跟你和余接被神格化的情况不一样。通过被供奉为北白蛇神社的神——八九寺就会获得逗留在现世的许可。」

获得市民权。

获得居民证——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对八九寺来说,这样做基本上都全是好处……当然,工作还是要她帮忙做一下的,但是只要她帮忙好好管理风穴,光是这样就已经是很充分的预防措施了。除此之外我也不会提出其他更高的要求,也没有要勉强她做什么的打算啦。」

「听说是这样呢。」

八九寺间断地说道。

从她的表情看来,似乎已经早就答应了下来,而且好像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如果八九寺也愿意接受,那么我就很难开口反对了。

而且话说回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完全就是对我不假思索地强行把八九寺从地狱带了回来的鲁莽行为而采取的善后措施,我本来应该是感谢也来不及,根本不应该有任何抱怨才对……但毕竟是关系到八九寺的事情,我实在不得不坚持慎重的态度。

也许在我的心目中,少女八九寺和神这个字眼还没有形成搭配吧——对了,说起不搭配的话……

「但……但是,这里是祭祀蛇的神社对吧?把身为蜗牛怪异的八九寺祭祀到那里去,难道不会又产生什么扭曲吗……」

「关于这一点,正是因为小历历你那说是欠缺考虑不如说是会引发难以置信的奇迹的性质使然——如果没有这个因素的话,我也没有想过要把八九寺立为神。不管是牵强附会也好怎么也好,要成为北白蛇神社的神就必须赋予某种理由——正如因为与蛇相关这个要素而把湖里的东西转移到山上来一样,也正如HeartUnderBlade因为不死身的共通点而以伪神自称一样,我们必须具备与此同等程度、甚至更高层次的理由。」

「对、对吧?既然这样——」

「蜗牛。」

卧烟小姐说道。

「是蛇的上位互换存在。」

「……咦?」

「不,上位互换这个说法还是有点过于自圆其说,也太夸张了——但是小历历,你听说过什么叫三者制衡吗?就算不是专家,这也是一般常识内的范畴吧?」

「三者制衡……」

这也是可以用来形容猜拳的说法吧。

按照基本上的原义来理解的话,那当然是——

「就是蛇、青蛙——还有蛞蝓。」

蛇吃青蛙,青蛙吃蛞蝓,蛞蝓又反过来吃蛇——就是意味着这种三者之间形成互相克制的紧张状态的词语——蛞蝓?

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嗯,没错。蛞蝓豆腐——就是贝木交给千石的冒牌怪异……」

「没错,对蛇有效的怪异——蛞蝓。」

然后——卧烟小姐接着说道。

「蛞蝓和蜗牛是近缘物种」

「啊。」

这真的是个盲点——在提出三者相克的时候,我本来就应该领悟到卧烟小姐想表达的意思了。有壳的就是蜗牛,没有壳的就是蛞蝓——把蛞蝓看成是壳退化了的蜗牛,那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偏差。

那么说来,蜗牛非但不是跟蛇毫无关系。

反而是蜗牛对蛇——有抑制的作用。

并不会像千石那样发生暴走,也不会像千石那样被蛇吞没——反而是可以把蛇吞下去。

「也就是说我是蛞蝓真宵啦。」

八九寺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那个——还真是有点巧妙过头的文字游戏。

「当然,如果追求理想状态的话,最好的选择当然是用蛇来继承蛇了……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个方案也算是实现了更高一个层次的理想形式。也就是所谓的逆转——吧。」

「…………」

听她这么说,就连自己在这个浪白公园里——也就是在作为北白蛇神社前身的沱白神社旧址和八九寺相遇的事情,我也开始觉得像是命运的安排了。

虽然这也同样——是牵强附会的说法。

但是,正因为经历过无数的这种高难度的牵强附会,也积累了无数杂技般的经验,才会有现在的我们吧——就像奇迹一般。

「要说的话,就是明明是八九『寺』却要居住在『神社』里这一点,在专家的角度看来还是不太完美……不过这就姑且以神佛习合作为借口忽略不计吧。毕竟也不可能改名……不过——八九寺的旧姓其实是纲手才对啦。」【校对逸:摘自维基百科:神佛习合(しんぶつしゅうごう)是将日本本土的信仰和佛教折衷,再习合形成一个信仰系统。一般指的是在日本神道和佛教发生合一的现象,在广泛的意义上说,佛教在世界各地蔓延时,也指佛教与本土的信仰之间发生的现象,亦称做神佛混淆(しんぶつこんこう)与本地垂迹(ほんじすいじゃく)】

卧烟小姐虽然看起来很磊落大方,但一说到工作却是出乎意料地细致入微——反过来说,这就意味着如果是身为外行人的我也能想到的问题点,卧烟小姐早就经过了深思熟虑完成考察了。

而且,刚才卧烟小姐还提出了『居住』这个关键词——居住。

当然,这明显是为了说服我而故意采用的字眼——但是面对她的这个策略,我也不得不上钩了。

不管是神社也好是寺院也好。

对十一年里一直在不停地迷路的八九寺真宵来说——对后来还体验了在河原堆石头这种谜样厄运的她来说,有一个可以居住、可以回去的『家』究竟会给她带来多么大的救赎,我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就算说这是三选一的题目,我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而且也没有寻找第四个选项的时间。

那么就算我在这里絮絮叨叨地抱怨个不停,也没有任何建设性的意义——但是……

「八九寺,这样你真的不介意吗?」

即使如此,我还是要这么问她。

刚才我一直都在跟卧烟小姐对话而避免向八九寺提出质问——但这个却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嗯,不介意啦。是神耶,不是很让人兴奋吗?」

尽管我现在是置身于被金发美女抱着这样一个缺乏严肃要素的状况,但我毕竟也是怀着认真的态度向八九寺提问的。然而八九寺的回答却很随意,仿佛毫不在乎的样子。

还说什么兴奋……

「失礼,神到舌头了——就是这么回事吧。」

「你这么说就好像在说笑话,还是别说了。别用笑话来敷衍过去啊,明明是这么重大的事情。」

「这可是比连升二级还厉害的大升官哦。」

「不,我看你还是没有明白啊……」

看她这样的反应,就正如我担心的那样。

虽然她也许会反驳说『那么你又知道些什么呀』,但是由于站在那个立场而被迫陷入苦境的例子,我却知道两个。

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

千石抚子。

不想让八九寺真宵的名字也被写到这个名单上,这就是我的真心话——就算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也同样如此。

「我是知道的,知道得很清楚。」

但是,八九寺却这么说道。

就像很有自信,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自负的态度。

「是真的吗……?你真的完全了解成为神这个行为的责任和意义,还有重要性和职责吗?」

「不,那些我可一点也不了解哦。」

「竟然一点都不了解吗!」

「但是——」

说完,她就露出了微笑。

那是非常有八九寺风格的笑容。

「我只知道那样做的话,以后就可以继续跟阿良良木先生开心地玩耍了。」

007

虽然我不希望大家认为我是听说『以后也能跟八九寺一起玩』而要放弃反驳的,但是我因为对这句话感动不已而瞬间说不出话来,这一点的确是事实。

而卧烟小姐自然不可能放过我无话可说的这一瞬间——

「总之,这样就算是满足了一个条件啦——只要八九寺吞下这张符咒,北白蛇神社新的神就诞生了。」

已经开始进入总结第一个条件的阶段了——不,作为如此重大事项的总结,那也未免过于简单了吧。

「啊啊,与其说是吞下去,按照八九寺的习惯来说,也许应该是『咬着含进嘴』才对啦。」

「我并不是说那些细节上的说法有问题……」

我就是不愿意这么糊糊涂涂的下结论啊。但是我也很明白,在这件事上无论如何也很难找到一个让我完全接受的方法。

「如果小历历是想让八九寺被『暗』吞没的话,我当然也会尊重小历历你的判断啦——对我来说只是手段的问题,只有这一点我是无法代替小历历你做决定的。」

「的确没错……嗯,虽然吾也是完全看汝的判断行事,但是这么难得才从地狱把符合汝喜好的儿童带回来,要是就这样被『暗』吞没的话,那也太让人寝食难安了吧。」

忍一边这么说,一边把自己的脚也缠到我的双脚上。看起来就好像以我的身体为轴心盘坐着似的姿势,作为大人实在有点行为不检——本来应该是这样,但由现在的忍做起来却变成了富有男子汉气概的威风姿势,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以前抱着忍的时候,是绝对没有这么帅气的。

不过,被忍这么一说,我就越来越难以反驳了——而且我现在根本就迷失了反驳的根据。忍和千石作为神落得『失败』的下场,都有着相应的原因——如果由身为专家的卧烟小姐亲自进行指导的话,在这方面就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

「对呀,鬼之哥哥。你就别在这里乱嚷嚷了。你总以为对别人做的事情说三道四就很威风,要是没有代替方案就给我闭嘴吧。难道你能做的就只是给有能力的人拖后腿么?」

「不,斧乃木,要是你这么说的话,我倒有一大堆话可以反驳啊。」

真是不留口德。

总让我联想起生气时的月火。

「八月份的时候就已经说过很多这样的话吧。」

像我一样被卧烟小姐抱着的斧乃木(考虑到她是人偶这一点,简直就像腹语术似的)也稍微修正了粗鲁的用词,接着说道。

「在我们这样唠唠叨叨婆婆妈妈地讨论着的期间,要是八九寺被『暗』吞没的话要怎么办嘛。」

「啊……对了。」

我并不是因为听了斧乃木的话而想到什么反驳的论据,但是在卧烟小姐、忍、还有斧乃木这三人的名字相继被列出之后,我就忽然想起了某件事。

不,虽然我一直都对这件事本身有所意识,但却没有找到开口的时机——因为我没有把来这里之前见过小扇的这件事告诉大家,所以就连那件事也没有提到。但是就那一点来说,说不定这反而是应该更早说出来的事实。

即使是为了让大家判断这究竟是不是事实,我也应该那样做。

错过时机——不,如果要说的话,反而是卧烟小姐正准备切换到第二个条件、也就是以忍野扇为对象的话题的现在,才是出乎意料的最佳时机。

「卧烟小姐。」

「怎么了?小历历。」

「那个……关于『暗』的事情——我们说不定还有一个很大的误会。」

我压低声音说道。

「忍野扇——她也许并不是『暗』。」

「我知道。」

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故意压低声音的做法顿时显得有点多余了。

而且还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态度,这不就像笨蛋一样吗?

与其说是三振挥空,倒不如说像是以轻打击出了界外飞球一样的感觉——难道板球也有这样的情况吗?

「真的吗?」

斧乃木尽管有点惊讶,但那也是吃惊度很低的声音——话虽如此,斧乃木本来就不是跟卧烟小姐一起行动的,就算互相意见不统一也是极其自然的事情。

「不是吗?骗人~我一直都以为就是那样没错,所以还到处布下那样的伏线呢。」

「…………」

如果是说真的话,你可真是太多管闲事了。

别有意地到处布下伏线好不好。

真是爱给人添麻烦的角色性格——不,应该说是爱给人添麻烦的角色。

而忍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想忍大概也是属于抱有这个想法的成员之一……为了不暴露真相,她可能是采取了慎重发言的策略吧。

至于八九寺,她本来就不怎么了解小扇的事情——因为小扇转学到直江津高中是在八九寺成佛之后——所以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想法,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们。

「而且,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认为忍野扇是『暗』什么的。」

「不,因为……」

「啊啊,我这么问可能不太对呢,你可不要误会哦,小历历。我既不是要因此而责备你,也不是要笑话你什么。反而觉得你那么想是很自然的事情。」

卧烟小姐仿佛理所当然似地说道——看她的态度,就好像这番对话对她来说也完全在计算之内一样。

但是,如果说一切都在她计算之内,那么在来这里之前跟小扇的对话,我就只能认为她也在旁边听到了……

「那样像是很自然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怎么回事我待会儿再说明。」

在这时候,卧烟小姐还是以遵从本来的说明顺序为优先。

「我首先想问的是,小历历你是在哪个阶段萌生出这样的想法的?因为根据这个答案的不同,我说不定要改变对应的方法呢……不过话虽如此,其实我也大致上预料到了。」

「……也没有什么哪个阶段的。在观察她的言行举止的过程中,就自然而然地往那个方向……实际上,那孩子应该也曾经打探过八九寺的事。还有千石的事情,以及正弦的事情也是——」

而且,在最初的时候。

忍野扇最初的事件。

在她刚转学过来、跟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老仓育有关的那一连串的事件——要说明显也真的是相当明显。

不,说到底我并不是以不断积累的这些情报作为根据,反而是从感觉上产生了这样的印象——因为,她那种黯黑的氛围……不简直就跟『暗』一模一样吗?

注重规则的——黑暗。

奉守平衡的——漆黑。

「但是,如果说我这么想是很自然的事情——那就是说小扇是有意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吗?是故意误导我……」

很有可能。

就算光是为了捉弄我,她也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当然,她委托正弦退治我们,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捉弄我那么简单吧——

「不,不对。」

但是,卧烟小姐却否定了我的推测,并接着说道:

「或者应该说,她本人在最初的时候可能也是这么认为的——即使是现在,她也给自己冠以这样的职责。虽然忍野扇并不是『暗』,但却做着跟『暗』同样的事情。」

肩负着同样的职责。

她说道。

「跟『暗』肩负着同样的职责……」

过去作为伪神接受人们崇拜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以及尽管丧失了存在意义也依然持续存在于现世的八九寺真宵——对这两者展开了袭击的『自然现象』。

『暗』。

根据地域的不同也被称呼为黑洞或暗黑体的那个存在,说白了就是对违反常道的怪异展开肃清的现象,或者说是概念。

八月份,在八九寺遭到袭击的时候,我在仓促之间因为慌乱占了上风而没有仔细想过。但是在那之后,我还是斗胆凭着自己不灵光的头脑独自进行了考察,最终得出的结论是——那应该不是针对怪异的天敌,更不可能是什么制裁机关。

而是世界的规则。

比如说重力、作用和反作用、自然淘汰和适者生存、又或者是算式什么的,指的应该是法则那一类的东西——是不可反抗只能遵从的东西。在漂浮于空间里的漆黑物体中,是决不可能存在着『什么东西』的。

没错。

直到我遇到忍野扇之前——我都是那么想的。

在遇到实际存在的她之前。

……结果,就连那也是我一如既往的误会,是我惯例性的贸然误解。我只不过是在完全不着边际的地方向前走或者向后退,或者是在那里原地踏步罢了。

「不对不对,你也没有必要那样贬低自己啦——所以我不是说过吗?忍野扇既然肩负着和『暗』同样的职责,那么说白了,就算把她当成『暗』来看待也不算是太偏离事实的推测。为了慎重起见,我先整理一下——」

卧烟小姐转眼看向八九寺。

「要是继续这样放着八九寺不管的话,说不定又会有什么出现在这个小镇——刚才让我们怀有这种担心的『暗』,就是真真正正的『暗』——跟袭击过HeartUnderBlade的一样,也跟八月份袭击过八九寺的一样,是名副其实的『暗』。」

相对于此,即使我们把八九寺立为北白蛇神社的神、把她供奉起来,也还是有可能会对八九寺发动袭击的那个——就是肩负着和『暗』同样职责的忍野扇了。

说到这里,卧烟小姐就从八九寺身上移开视线,重新正视着我。但是就算被她这样盯着看,刚才她说的话也实在过于唐突,我根本无法马上作出反应。

最多也就只能重复一遍她说的话。

「就算供奉起来——也还是会袭击?」

咦?

我反复了好几遍,才终于理解了其中的含义——然后就产生了『那算什么啊』的感想。就算那对卧烟小姐来说并不是目的,但刚才明明说是为了避免被『暗』吞没才决定把八九寺供奉为神的,如果供奉为神也还是会被袭击的话,那供奉为神不就完全丧失意义了吗?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还说要跟我一起玩,那根本就无法做到吧。

「不,所以我不是说最低条件有两个吗?——光是把八九寺供奉为神是不足够的,那只是完成了一半,还剩下另一半。如果不退治忍野扇,那么事情就得不到解决。」

「虽然你一直都说退治、退治的……」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虽然在卧烟小姐看来,这可能只是自然而然地用着自己平时经常用的措辞,但即使是站在敌对立场上,即使其真面目并不是『暗』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要对自己的后辈、而且还是女孩子使用那样的字眼,对我来说也是难以忍受的。

实在是不能接受。

——你可以站在我的这一边吗?

——请你救救我吧。

虽然我并不是受了她的这番话的影响——这单纯是用词上的问题。

「那个,可以不要这么说吗——要是用退治这样的字眼,不就像是把小扇当成怪异之类的东西了吗?」

「没错呀。」

依然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她是普通的——怪物。」

008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不少时间。

我不知道这样的时间消耗是否也在卧烟小姐的计算范围内——事态明明已经逐渐朝着收尾的方向推移,而且真相也在一点点地被揭开。然而在我看来,事态却好像正在不断地恶化,真相也越发潜藏在更浓密的阴云中似的。

怪物。

普通的——怪物。

如果稍微对用词上的细节问题发表意见的话,本来光是怪物就已经不能算是普通了,但是在作为传说中的吸血鬼的忍野忍的完全体、人造怪异斧乃木余接、以及接下来将要被供奉为神的八九寺真宵等超常规的面孔齐聚一堂的这个现场,那也许是很有必要的形容方式。

所以这一点就先忽略不提了。

「小扇——是怪异?」

不。

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什么不自然的事情吧……?虽然直到刚才为止都几乎把她认定为『暗』的我这么说也有点奇怪……但是她那种过于神出鬼没的行踪,的确是充满了怪异的色彩。

至少如果怀疑她是『暗』的话,那么即使怀疑她是怪异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怪物……什么的。

就好像事到如今才突然被回归原点似的……

即使说无论何时都不应该忘记最基本的概念,但是怪物、也就是怪异,真的会转学到高中学校里来吗?

「喂喂,小历历。你应该也没有亲眼目击过她上学、上课、学习的场面吧——你和她之间,只不过是以学校为中心发生接

触罢了。」

「…………」

这么说——虽然的确也没错。

先等一下,这么说来我搞不好就要从根本上改变想法了,我必须先冷静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先回家睡一阵子再过来——当然,我也不可能那么做。

我尝试回忆了一下。

至今为止跟小扇之间的交流和对话——但是我的记忆却是一片模糊,完全无法准确定位。

我越是想回忆起来,记忆就变得越发朦胧。

不,这并不是现在才有的现象——在跟小扇面对面的时候,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一旦跟她说话,记忆就会被打乱。被迫回忆起自己不愿意想起的事情,过一会儿又被迫忘记正在思考的内容,被植入本来并不存在的记忆。

简直就是——非人类的所为。

但是……

「假设小扇真的是怪异,那也太不清不楚了吧?反而是把她看成『暗』会更容易明白……卧烟小姐,你究竟是根据什而么把小扇称呼为怪物的呢?」

「那么说来,你又是根据什么才把她唤作小扇的呢?」

「嗯?」

她难道是说我对她采用『小』这个前称很恶心吗?

面对现在已经明显站在对立位置上的对象,使用这种感觉过于亲呢的称呼,在用词原则上来说是错误的……但是就算她这么说,称呼也还是很难一下子改过来的吧。

——黑仪。

唔……

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我就不由得感到有点难为情了。

「你干嘛脸红起来了啊,真恶心。」

斧乃木果然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吐槽机会。

还真是性格恶劣啊,这家伙。

不过仔细一想,我对你使用昵称本来也觉得有点奇怪呢……只是,卧烟小姐想表达的重点似乎并不在这一点上。

「只不过是因为她自称忍野扇,你就信以为真,然后马上就用『小扇』来称呼她了对吧?」

她继续朗朗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使用了伪名?」

「我是说,什么伪名、什么假名的——不,甚至连那个程度也没有达到,只是一个胡乱想出来的、极端随意的名字啦。在听到这种名字的时候,你本来是可以笑出来的。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大笑起来。」

「…………?」

就算她这么说,我也完全搞不明白忍野扇这个名字究竟有什么笑点。如果说是奇怪的名字,那么同姓的忍野咩咩和由他起名的忍野忍也只是在文面上显得更引人注目一点而已……

「直觉这么迟钝,真不像你的作风呢,阿良良木先生。」

这时候,八九寺主动挑起了说明的任务——虽然对我在八九寺心目中竟然是直觉敏锐的角色感到惊讶,但是单就这件事来说,我本来是应该更早察觉到这一点的。

曾经围绕『名字』跟八九寺展开过激烈论战的我,本来是应该有这个能力的。

但是除了刚才我们谈到的话题之外,她根本就不知道其他有关小扇的知识。尽管如此还是能找到正确答案的八九寺,果然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勇者。

「据我所知,那个名叫忍野扇的人是由神原小姐介绍给你认识的吧?是以『篮球社的前任明星神原小姐的粉丝』这个身份介绍给你认识的对吗?」

「啊啊……的确是这样的。」

「粉丝——FAN,那就是扇啦。」

这联系真是无聊地差点让我失去意识。

的确,那根本算不上是什么伪名——只不过是像「AAAA」、「KKKK」、或者是「1234」之类的乱打上去的用户ID一样,随意而欠缺爱情的、让人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自称方式。

反过来说,这倒是能让人感觉胆大到无法无天的做法……

「咦……但是,那姓氏又怎么解释呢?她用忍野这个姓氏……啊啊,是这样吗。她说是忍野的侄女,实际上也是骗人的吗……?」

「关于忍野这个姓氏还存在稍微复杂的原因。或者应该说是有点绕圈子啦……不过,她自称咩咩的侄女这一点的确是骗人的。根据我作为前辈所掌握的情报,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什么侄女——应该是这样的。」

当然,咩咩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肯定也有生物学上的血缘亲族,但是据我所知,那个后辈一直都是天涯孤独之身啦。

卧烟小姐如此断言道。

「那么……难道她是觉得自称忍野的侄女就能取得我们的信任吗?但是,为什么——小扇她究竟是为了做什么,才这样隐瞒身份来历、甚至伪装人品风格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呢?」

怪异。

总是有其存在的相应理由。

跟『暗』不同,那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那么忍野扇这个怪异,究竟是基于什么样的必然性才出现在直江津高中——还把我们的生活彻底搅乱的呢?

「如果说忍野扇并不是忍野扇——那么那孩子到底是什么呢?那孩子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虽然我已经变成了只懂得向别人索求答案的没出息的家伙,但是在听到小扇是怪异这个说法后,我也难以立刻接受下来。

我渴望着她能把我说服。

「正体不明——就是她现在的真面目了。正因为如此,退治的手段也非常明确……在我当初的计划中,在退治忍野扇的时候本来是打算使用妖刀『心渡』的。但是那也不能说是合适的手段——反而应该说是一种紧急避难性质的、或者说是犯规式的手段。能切断任何怪异的太刀什么的,即使作为专家来说也是相当犯规的手法呢。不愧是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第一眷属……不过,正因为是那样的他,才会落得那样一个扭曲的结局,还真的有点讽刺呢。」

「……你原来是打算用怪异杀手来斩杀小扇吗?」

「喂喂,别那么瞪着我嘛——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人呀?」

虽然只是没有什么隐含深意的调侃之言,但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却不禁猛跳了一下。就像紧绷着的心情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感觉。

但是,要问我是站在哪一边的话,好像也不能一口咬定我是站在卧烟小姐的这一边——就算没有昨天跟小扇的那番对话也同样如此。

「用怪异杀手来斩杀怪异,那本来就是没有任何矛盾的行为——而且是作为专家应该做的事情。」

「……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制作了妖刀『心渡』吗?」

在北白蛇神社被切成碎片的时候,我还对卧烟小姐为什么会持有那把刀感到疑问——但是事到如今,她的制刀过程就非常明确了。

最初的眷属——死尸累生死郎所穿的甲胄,在八月份的时候不知去向——她就是将那套盔甲重新打造成了妖刀。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推理是从我脑海中的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但我却有着绝对的确信——不过要是这样的话,卧烟小姐难道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制定斩杀小扇的计划了吗?

那怎么可能。

不管是怪异也好是转校生也好,小扇出现在我们面前明明是十月份的事情——所以在八月份的时候,卧烟小姐应该是没有理由要制作怪异杀手的。

因为那时候的小扇根本就没有做什么非要被退治不可的事情——

「还是说,正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在八月份的时候,卧烟小姐的时间表上就已经写着三月十四日——今天要在这里开会的行程安排?」

「怎么可能。我这个年纪才不会用学校日历呢。」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我可不是在讨论时间表是从一月份开始还是四月份开始的问题啊。

「我说的什么都知道,其实也跟预知能力有所不同啦。要辜负朋友的期待实在让我很过意不去,不过即使是我,也没有神通广大到在八月份事件的时候就预测到所有事情的发展啦。虽然经常会被误会,但我即使是全知也并不是全能的哦。」

「……但是,如果是这样——」

「我并不是打算要斩杀忍野扇——只是,我已经预计到会有忍野扇的登场。我当时就预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我就预先回收了初代怪异杀手的甲胄。当然,这只是为了预防最恶劣的事态而做的准备啦。」

「哼,原来就是汝做了那种趁火打劫的勾当。怪不得吃起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忍很不高兴地说道。

被她这样突然间在耳边说话还真是吓我一跳——因为她的气息好像还带着温度传过来,我的心也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别那么说啦,所以我不是已经还给你了嘛,忍小姐。」

卧烟小姐这么说道。从她的发言来推断,刚才用来打板球的妖刀『心渡』似乎并不是忍的东西,而是由卧烟小姐制作的复制品。

在抱起我之前,忍还若无其事地把那把刀吞了进去。那么说来,现在她的体内就是有两把妖刀了——如果再加上作为配套品交还给她的『梦渡』,那就是三把

了?

「已经不再需要了。只要能得到小历历的协助,我就没有必要采取强硬的手段——作为妖怪退治的专家,这次我就可以用正当的手段,以标准的方法来退治忍野扇了。」

「……你说预计会有小扇的登场,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对所谓的正当手段和标准方法展开追问之前,我更在意的反而是这一点——如果说早就预计到她的登场,那不就跟从当时开始就打算斩杀小扇没有任何分别吗?

「不,那只是一种经验性的预测——虽然不能说跟忍野扇一模一样……但我过去也曾经见过类似的怪异。」

是这么回事吗。

也就是说作为专家的领头人,她果然是经验丰富么——即使对我来说是晴天霹雳般的惊人事实,对卧烟小姐来说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遭遇到『那个』,是在小学生的时候——所以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这次的事情还真让我有点怀念。」

「小学生……?」

卧烟小姐的萝莉时代什么的,实在是难以想象——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可能从小学生开始就当领头人吧。也不可能从那时候开始就是『什么都知道』的卧烟小姐。

「嗯,严格来说,亲身经历的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姐——卧烟远江。就是你所熟悉的神原骏河——她的母亲了。」

我作为妹妹,也在近处目睹了姐姐的体验。

说不定那就是我最初的体验呢。

卧烟小姐仿佛真的很怀念似的说道。

「我的姐姐——遭遇了正体不明的怪异……话说小历历,关于我的姐姐,你具体都知道多少呢?」

「不,也不怎么了解……就只知道她把『猿猴之手』留给了神原而已……」

毕竟我和神原也很少会说那些认真的话题啊……整天都在开玩笑。和神原家的独生子私奔,生下神原,然后就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了——应该是这样吧?

虽然我也断断续续地听说过这些事实,但要问她本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是不是在性格上跟神原很相似呢——但是我并不愿意去想象跟神原相似的性格究竟是怎么样的……

「『成不了药就变成毒吧,否则你就只是普通的水。』」

这时候——

卧烟小姐变了另一种声调说道。

「她就是一个会对亲妹妹说这种话的姐姐。不过老实说,那是—个很不好对付的姐姐啊。」

不好对付——

在听到这句对自己家人的感想后……我感觉自己终于第一次接触到了卧烟小姐作为人类的情感部分——不过话说回来,会说出那种话的人,就算只是听别人转述也觉得可怕。

但是,在我暗自对她的感想产生共鸣的同时——

「在某种意义上说,跟小历历你很相像。」

没想到她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结果连我也被扯了进去。

「我的姐姐虽然不是鬼,但却如恶鬼一般——当然我并不是因为这样才说她跟小历历你很相像,但是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还是觉得这个姐姐很危险。我痛切地感受到,她是一个危险人物。怎么说好呢……虽然不是怪物,但却像怪物一样。」

「…………」

「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她总是认为越是严厉就越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啦——要是下次有机会,你就去找骏河详细打听一下吧。虽说在幼年期就已经死别了,但她作为女儿也应该有某种程度的体会——不过那些都是题外话了。我并不是想向你介绍我姐姐的个性。现在我只是想说明我姐姐的那种性格会让我联想起小历历罢了。」

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

我是这样的性格吗。

在这里比谁都显得更惊讶的人居然是八九寺,这真是让我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卧烟小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正因为如此。」

而是转回原来的话题说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产生了『小历历恐怕早晚都会走上和我姐姐一样的道路』这样的预感——或者应该说是担心更合适吧。就是在八月份和你一起工作的时候。我很担心小历历你早晚都会遇上跟我姐姐一样的怪异——结果这个不安果然成了现实……所以说凡事都必须多加警惕哦。」

「……警惕……吗。」

要是整天都怀着那种警惕心来生活,我的神经恐怕不用多久就会被耗尽吧——不过也许正因为我太疏于警惕,现在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吧。

「作为参考,我想问一下那时候是怎么处理的呢?毕竟当时也不可能有什么妖刀『心渡』可以拿来用——」

「所以说,那时候用的就是正攻法啦。这次我也打算使用同样的手段——要让小历历你做出跟我姐姐一样的行动。」

「……?要我来做吗?不是卧烟小姐?」

「就只有你能做到。」

卧烟小姐点头说道。

态度非常坚决。

「由我来做是没有意义的,就算忍小姐做也一样——就这件事来说,就算让咩咩和余弦来做也是没用的。就只有你能做到,同时也必须由你来做。」

必须由你一个人——

亲自去做。

卧烟小姐特别对『一个人』加重了分量。

「就是说……人就只能自己救自己的意思吗?」

「那是咩咩的主义呢。但并不是我的主义……不过在这个时候用的话,倒也可以引起内心的共鸣呢。关于这件事,我的确是没有什么能够帮得上你。」

「…………」

你去跟小扇进行一对一的对决吧——卧烟小姐的发言几乎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就算你突然间跟我说这种话我也很困扰啊。

和死尸累生死郎的对决。

如果是那样的话当然很容易理解——同时,这一年来我也反复经历过各种各样的对决,而且还是赌上性命的对决。虽然有点自吹自擂之嫌,但作为我的自我评价,那即使说是在枪林弹雨中硬闯过来也毫不过分——现在抱着我、把手指按在我肋骨上的妖艳美女的前身·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从我和她展开过一场厮杀的春假开始算起,我死里逃生的次数之多简直是数不胜数。

但是,正因为是这样的我,就算听说要跟小扇对决,也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听到了一个不知道笑点在哪里的笑话时的心情一样,完全感觉不到其中的内在含义。

什么对决,什么决战,什么赌上性命……虽然在词藻方面很华丽,但实情却是无比的空虚。

「唔,要打比方的话,就相当于看了一部片头片尾都制作得无比精良的五分钟动画那样的心情吗,阿良良木先生?就是正篇长度连一分钟也不够的那种。」

「八九寺小姐,请不要在这里打岔。」

虽然的确是一个很容易懂的比喻,但现在我并不是在说那个。

我在对此抱有违和感的理由,应该就起因于『不管小扇的真面目是什么,也完全不是属于战斗类型的高中一年级生』这一点上。

虽然存在着来历不明的可疑之处,但要用大太刀将一个有着可爱外表的女高中生一刀两断什么的,这事态也未免太严重了。

「我都说不用了嘛。那是个已经夭折的计划——多亏了小历历,我们可以不采用那个计划。其实即使是我,也同样对用刀去砍一个有着女高中生的外形、或者说是人类外形的存在有所抗拒啦。」

「…………」

明明是砍了啊。

你明明在可以说是神域的神社境内,把有着人类外形的我砍成了看不出原状的一大堆碎片吧。

究竟她是故作风趣还是说真心话,我实在无从判断,不过事到如今再追究过去的事情也没有意义——尽管对为什么『多亏了我』就不需要采用原来的计划很感兴趣,但是我现在应该问的,却是刚才没能及时开口的那个『要采用的计划』的内容。

如果说必须由我一个人去执行那个计划的话,就更是如此了——即使是我,也有能做到的事和不能做到的事。

虽然能做到的事要少得多,但假如被要求做一些难度跟『以大太刀斩杀小扇』差不多的事情,就算说在八九寺和忍的问题上要麻烦她费心处理,我也不得不作出拒绝。

「我没有打算要你做什么高难度的事情啦。反而应该说是非常简单的。如果只是做的话,那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只是因为如果不是由你来做就没有效果而已。」

「……不知为什么,你一直在卖关子呢。虽然说得好像很简单,实际上该不会是想把什么复杂难题推给我吧?」

「没什么啦。那是我姐姐在十几年前做过的事情。只不过这次是由你来做罢了。」

「虽然你说得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但是你才刚刚说过你的姐姐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物吧?对自己严厉,对他人也同样严厉,是像恶鬼一样的人——现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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