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最畏惧黑圆桌的男人

(该章标题取自2015年德国电影『Der Staat gegen Fritz Bauer』)

圣枪十三骑士团随着柏林的陷落一同消失。

实际这句话并没有完全说错。

身为首领的莱因哈特和施莱伯等三位大队长在柏林陷落的仪式中去往了异界。并约定会在半世纪后的Dies irae(神怒之日)归来。

梅尔克利乌斯也做出宣言,半世纪后在东方举行的新仪式中,会准备代替自己的代理人,同样消失了踪迹。

剩下的团员则遵从被任命为代理首领的圣枪十三骑士团第三位瓦雷利亚·托里法的指示,继续等待神怒之日的到来。

单纯的等待是空虚的,能让他们满足的,是两位首领所宣告的目标和报酬。

——各自在神怒之日到来之前去收集灵魂吧。届时,会予以和数量相称的恩惠——

创造生命,延伸至无限,不死创造。那份恩惠正是能获得长生不老的黄金炼成。夺人性命,爱其灵魂,亦可以说是倾注于自身的业障。

于是他们怀着各自的愿望,等待着神怒之日与黄金炼成的到来。

今夜的舞台是一九六二年。

距离二〇XX年的神怒之日还有数十年的时间。

白色的房屋,翠绿的草坪。她一边因为周围都是相同的住宅而感到棘手,一边继续寻找着目标。时间已经是深夜,寻找房屋更是难上加难。

每看一次标记着地址的纸条,扎在脑后的金色单马尾都会跟着摇晃。衬衫上披着柠檬色的开襟毛衣并搭配了格子百褶裙,整个人散发着青春洋溢的美感。

只不过,明明是晴天,她却拿着一把很长的伞,稍稍有些奇怪。

终于找到了目标的房屋,她立刻按下了门铃。等了没多久,一个可爱的男孩打开了们。

「那个,那个,您是哪位?」

听到年幼男孩的询问,她露出了微笑。

「呃……你爸爸妈妈在家吗?」

「嗯,在家!」

男孩快步跑回客厅。真是一幅悠闲的光景。足以让人认为这是个温馨的家庭。然而,在察觉到某事的瞬间,她握紧了手里的伞。

「请进!」

在男孩的招呼下,她走向了客厅。

「哎呀,是客人吗。」

「请多坐一会儿!」

男孩的父亲很热情的做出迎接,然后慢慢坐回到座位上。男孩的母亲正在忙着做家务。

看到家里的两人,她感到很不愉快。

「怎么了?」

看到她一动不动,男孩不解地询问过来。

被这样询问,她也不得不开口了。

「你的父亲和母亲是不是有些奇怪?」

「没呀。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感觉比以前好多了。」

「这样啊。比以前好。」

「对!因为爸爸一直都不回来,就算回来也只会和妈妈吵架。不过,现在他们都在家里,关系很好的哦!」

原来如此。对于什么都不明白的这个孩子来说,父母和睦的样子就是最大的幸福了。不管是异臭还是异常,在幸福的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她轻轻敲打了男孩的延髓,使其昏迷过去。

「嗯?有什么问题吗?」

「来,请入座。」

即便自己的孩子在眼前被打晕,父母却完全没有反应。

这也难怪,父亲的脑袋已经碎裂,母亲的肠子都露了出来。和能活动的尸体相比,昏迷都可以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将带来的伞举到了面前。伞芯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伴随着一道闪光,伞上的布被烧落,显露出藏在里面的剑。

她用剑斩断的不是肉体,而是细细的线。仿佛断线人偶一般,两具尸体立刻倒下了。

这把剑的名字是『战雷的圣剑(Thrud Walküre)』。以女武神瓦尔基里的剑为蓝本,操纵雷电的皇帝之剑。并非承载了怨念,而是集信仰于一身,此剑便是她的圣遗物。

「这东西该怎么说呢。如此恶趣味的连锁,真是恶心死了。」

正在自言自语的少女名为贝雅托莉丝·瓦尔特鲁特·冯·基尔希爱森。圣枪十三骑士团第五位。拥有女武神之魔名的魔人之一。

圣餐杯给贝雅托莉丝的命令是防止节外生枝。调查那些最近积极追寻圣枪十三骑士团踪迹的人或是和骑士团有仇怨的人,视情况可以当场清除。

贝雅托莉丝根据情报在美国各地奔走,然而所到之处的所有人都像这样变成了凄惨的死尸。

之前在加利福利亚见到的那个人被锐器斩首。

今天在华盛顿遇到了能动的死人——

贝雅托莉丝摇了摇头,甩掉了脑中浮现的那些共通点。

如今她只想把这些当成是偶然。了解到真相的瞬间,自己的脑袋一定会沸腾,所以要必须要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

贝雅托莉丝在调查房屋的过程中在卧室找到了每个现场都在等待着被她发现的东西。那是某人的留言。

『hagazussa!』

墙上写有散发着腐臭味的巨大血字。

hagazussa的德语意思是「骑在篱笆上的女人」。用木棒自慰的淫荡女人。跨越人与恶魔的界限的女人。是在德语中代表魔女的单词「Hexe」的语源。

仿佛在嘲笑黑圆桌某个成员的连续杀人。还有用德语书写的单词「魔女」。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对方是想让谁参与进这一连串的事件里。

即便没有这些信息,现在梅尔克利乌斯不知去向,黑圆桌成员中能分析出操纵尸体这种魔术的专家只有一人。

听到报告的圣餐杯一定会派她过来。

再怎么不情愿,也无法避免与卢萨鲁卡·休维盖琳的相见。一边想着如何收拾这个房屋的惨状,同时预见到被自由奔放的魔女任意摆布的未来,贝雅托莉丝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啾!」

卢萨鲁卡打了一个喷嚏。她此刻正在距离美国很远的国家。这姑且算是有不在场证明了。像魔法和魔术这种能轻易改变距离和物理法则的东西,现在就先忘记它们吧。

卢萨鲁卡也接到了圣餐杯的指示,于是来到了这个地方。好久没穿过纳粹亲卫队的军官服了,大小正合适。毕竟身体已经恒久不变,这也是当然的。

卢萨鲁卡在昏暗的设施里悠闲地漫步。能身穿纳粹军服在这里走动,古往今来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

以色列的拉姆拉监狱。卢萨鲁卡的目的是来到这个对纳粹充满憎恶的地方,面见某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物。

卢萨鲁卡轻而易举的来到了关押那个人的单间。厚厚的铁门以及多重锁在她面前还不如一张纸。

穿过溶解的铁门,卢萨鲁卡走进了单间。看到和几十年前毫无变化的卢萨鲁卡,被关押在里面的囚犯也没有感到惊讶。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嗨♪好久不见。哎呀,你是不是瘦了一些?」

「……」

卢萨鲁卡笑着和囚犯旧友打招呼。然而囚犯没有任何反应。

「我来救你了。你现在从这里出去也没有东西会拦你。看守全都在影子里,监狱的门全都打开了。」

「……」

「啊,你继续留在这里的话会被吊死的哦?看守已经非常积极的准备好了绳子。然而,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在打算吊死别人的时候,自己却先被影子给吞噬了。」

「……」

「给点反应行不行啊。这样多无聊。」

不管卢萨鲁卡怎么搭话,囚犯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明明泄露了许多关于我们的事情,现在却一句话不说,这未免有些太任性了吧?」

囚犯是原纳粹德国亲卫队的中校。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活了下来,成功逃亡后,伪装身份隐藏在了南美,后来被摩萨德逮捕,带回了以色列。

这名囚犯虽然不是黑圆桌的成员,但却是和圣枪十三骑士团关系比较近的纳粹党员。

「红蜘蛛那家伙很无奈的表示:啊,我被恩将仇报了。真是想不到,仅是被抓住也就算了,结果连我们的事情都招了出来。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呢。」

帮助这名囚犯逃亡南美的是圣枪十三骑士团 黑圆桌第十位 红蜘蛛。他在战后的任务是负责圣枪十三骑士团的背后支援,像这样帮助祖国的战犯只不过是烟雾弹而已。

然而作为烟雾弹的这个人不仅被逮捕,而且还主动坦白了失踪的圣枪十三骑士团依然存活的消息。拜其所赐,包括卢萨鲁卡在内的几个人不得不去进行情报隐蔽以及杀人灭口。

「……」

即便卢萨鲁卡的语气里有些责问的意思,囚犯依旧毫无反应。

不管是听到来救他的这句谎话还是面对魔人的威胁,全都软硬不吃,没有任何反应。这个男人是不是只剩一具空壳了。那样的话,就没有值得榨取的情报和感情了。再继续耗下去只会白白浪费魔力。

卢萨鲁卡的任务是拷问出卖圣枪十三骑士团的囚犯。他到底招了多少情报出去?说到底,他究竟知道多少……实际这都无所谓。哀嚎求死才是对叛徒的主要惩罚。

然而对一具空壳进行拷问是非常空虚的行为。本应倾泻出来的内在全都枯竭了。这个囚犯如果不是干瘦的大叔,而是可爱的男孩子,那就值得去摆弄了。

卢萨鲁卡想起了能让他内心动容的存在。

「真是遗憾。海德里希卿也很赏识你来着。」

囚犯的眉毛皱了一下。内心终于出现了波动。这名囚犯认识莱因哈特·海德里希的时候,比梅尔克利乌斯、比黑圆桌的所有人都要早上许多。

卢萨鲁卡继续说道,

「虽然你不是黑圆桌的成员,但却很好的管理了财政和兵站。托你的福,我们在战争中方便了许多。我们其实都很感谢你的哦?当然,即便是海德里希卿,也爱着你所做出的贡献。」

「不是仅对于我,那位大人爱着的应该是所有事物。」

这是从囚犯嘴里说出的第一句话。

「我一直辅佐着长官。那位盖世太保长官头脑清晰、一表人才,可谓是理想中的雅利安人。比起那种受人瞻仰的神明,我更想在完美的人身边尽一份力量。」

「真是无欲无求的话呢。若是被世界上那些想和神明大人在一起、爱着神明大人的宗教家听了可是会目瞪口呆的。」

「崇拜对象是人是物都无所谓吧。在那个圣诞节,将你们带回来的长官已经变成了其他的存在。即便会受到处罚,也应该挺身阻止他前往现场的。然而,我后半生所能做的,只有祈祷着那位长官能以人的身份再度归来。」

「原来如此……」

这真是纯情。卢萨鲁卡稍稍有些感动。

这个男人所仰慕的是在与自称卡尔·克拉夫特的梅尔克利乌斯相遇之前,受缚于常识之下的海德里希。所以,他一边和黑圆桌保持着距离,一边继续为海德里希效力。因为他期望着那位长官在某一天能以人的身份再度归来。

虽然是个大叔,但那幼稚的思想却和某个女武神若干的相像。

不过,既然是这样,话题就要变了。

「看来你不是因为怕死以及私怨才把我们的事情给供出来。」

虽说没有对圣枪十三骑士团抱有忠心,却一直对海德里希忠心耿耿。这个人既算是叛徒,也不算是叛徒。

「可不要忘了,我负责物资和兵站的管理。我就算泄露了你们还活着的事实又能怎么样。没错,你们是太招人恨了。那场战争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但也仅仅是二十年而已。通过我的证言,世界背后的恐惧、愤怒、怨恨、羡慕将会被一口气释放出来。」

「呵……也就是说,你为我们补充了敌人。很厉害嘛。像穿刺公那样主动往战场上跑并不符合我的性格。森林里有许多虫子,沙漠那么干燥而且骆驼那么臭,近年来战场的环境太恶劣了。」

在神怒之日前,需要收集灵魂。

这个囚犯创造出了收集灵魂的机会。在这冷战的时期,特地找来主动送上门的敌人,实在是太贴心了。

「而——且——」

卢萨鲁卡开心地笑道。

「如果在万分之一、亿分之一、兆分之一的情况下,我们被杀掉了。留在这边的黑圆桌将会覆灭,海德里希卿也会失望,于是你就高兴了吧。嘛,虽说那是不可能的。」

「我相信你们会获胜。请务必将敌人歼灭,迎接长官的归来。嘛,对那位长官来说,就算没有你们,总有一天他也会回来的。」

打个比喻就是,这个男人向世界扔了一枚炸弹,不管炸到谁都稳赚不赔。

虽然效忠于海德里希,却忌讳着黑圆桌。虽然为黑圆桌创造了机会,却又盼望着他们输掉。也就是所谓的一半一半,对谁都公平。

该问的都问完了,那就不需要再进行拷问,过几天让他被处刑就行了。

卢萨鲁卡转过身,很快就想起还有件事没有问。

「从战争结束的时候就一直想问了……你知道祖先遗产学会保管的圣遗物和资料都送到哪里去了吗?」

「大多数都应该送到你们的城堡去了。」

「大多数以外的都不见了。」

祖先遗产学会。圣枪十三骑士团的圣遗物有一大半是出自那里。卢萨鲁卡原本就是从属于这个祖先遗产学会。

「意思是说我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囚犯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此时的他不是囚犯,而是变回了被指出工作失误的有能官吏。

「啊……你不用在意。行踪基本已经确认了。说不定只是被随便扔掉的东西。Auf wiedersehen(再见),中校。时隔多年能和你说上话,真是让人怀念。」

卢萨鲁卡走出了单间,囚犯重新回到了沉默的状态。

只是,他的嘴角带着微微的嘲笑——

虽说中途发生了一些意外,但几天之后,囚犯还是按照原本的预定被处以了死刑。

原纳粹亲卫队中校阿道夫·艾希曼,和海德里希共事的时间比起圣枪十三骑士团的任何人都要长,并有机会成为他心腹的男人,于一九六二年六月一日被处以绞刑。

关于他在监狱里的供述以及临死前的遗言,由于记录混杂,现已无法正确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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