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七月午后的阳光,如同拥有质量般的酷热。

教室里的空调全速运转着,试图把温度控制在26度左右,但是——在这凶暴的阳光照射下,背上还是浮现出了汗渍。

不过——

回程的HR线应该已经离开了终点站,我一边走一边这样想到。

让人感到如此酷热的原因,恐怕不只是因为夏天的缘故吧……

【回去吧!】

【不去趟便利店吗?】

【今天有社团活动吗?】

【不好!下周就是大会了!】

我从这样说道的同班同学之中抽身——向她那边走去。

每走一步,都让我的心跳不断加速。

轻轻咬住不断颤抖着的嘴唇,/

虽然还没有决定想要说的事。

但是,我只要把我所期望的事,能好好地传达给她就行。

【须藤……】

正在把东西放进提包里的她,听到了这句话后——

吓了一跳,肩膀颤抖着看向我这边。

【有些话,想跟你说一说……】

看着她的眼睛,我干脆地说道。

但是,她马上把视线转到包上。

【抱歉,请不要管我……】

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这样说道。

——如果是之前的我的话,到这里就会让步了吧。

须藤都这么说了的话。

本人都如此期望了的话。

那就不能继续深入下去了。

但是——,

【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啊】

今天我,踏出了那一步。

【所以,有想说给须藤你听的事。有想传达给你的事】

斜眼看去——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春珂正神色紧张地看着我们。

修司也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停下来收拾东西的手看向我这边。

【抱歉,我要走了……】

须藤这样说着,把包挂到肩上站了起来。

【求求你了,听我说一句(原句:求求你了,没什么关系的)】

【至少,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吧!】

无视了我的话语,须藤迈出了步伐。

但是,我紧跟着她说了下去。

【须藤你也好,修司也好……都是接受了现在的我的重要的朋友啊。所以,我不想就这样结束啊!至少,给我一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啊!】

同学们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异状。

有些人脸上挂着怪异的表情,有些人像是看到了八卦新闻般,充满兴趣地看向我们这里。

虽然有些羞耻……但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

我已经不在意他们会怎么想了。

【我很讨厌啊……一直这样下去】

须藤加快了脚步。

与之对应,我也加大了步伐。

然后——

【我很感谢你啊,须藤。所以,从此以后,我们也像以前一样好好相处吧】

听到了这句话——

须藤突然止住了步伐。

然后,她转过身来面对着我,眼睛中盈满了泪水。

【八……】

【嗯?】

【八咔!】

——大声地叫喊道。

我被这预想之外的话语——重重的打击到了。

——如同油门一般高速回转着的脑袋,只剩下了快要融化的热度。

然后,在僵硬着的我的前方。

须藤她——如同弹簧一般的跑了出去。

——过了几秒。

在教室里呆呆地站着的我,终于恢复了意识。

【喂……喂!】

慌忙跑去追赶她。

跑出教室向须藤逃跑的方向看去——发现她已经跑到了数个教室的前方。

——没想到会被讨厌到这种程度啊。

居然会像这样逃跑着拒绝对话……

有一瞬——我有想要追上去的想法,但是。

——那样就太自私了。

——也许她是真的有事也说不定,

像这样——这种【不应该这么做的理由】不断浮现出来。

——难道,是我的做法错了吗?

——再做下去,不就太过任性了吗?

——是不是应该停手了呢?

这种思考方式,已经成了我的习惯了吧

被满溢出来的思绪所束缚,我停在了原地。

但是——我想起了细野的话语。

【——矢野你,是怎么想的?】

我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把手放到心跳加速的胸膛上——我深吸了口气。

嗯……

没问题,我的心情还没有改变。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即使——那是错误的。

即使那一定是错误的,为了自己的情感,我也会继续做下去。

又一次深吸口气——我向那个地方跑去。

向须藤跑去的方向,教学楼的东部。

她一定是打算从那里的楼梯口跑出去吧——

我拼命地驱动双腿,想要追上她。

穿过放学回家的人群,我奔向走廊。

但是,擅长运动的须藤速度很快。

如果这样的话——就会被她跑掉了。

这个时候——

【矢野!】

——从背后传来了这么一声。

【怎么了!?】

回头看去——是那家伙。

细野晃,正站在自己的教室门口看着我。

可能是看到了在走廊上奔跑的我,就跑出来看看情况吧。

【须藤,逃跑了……】

【嗯……】

只是这样,他就已经理解了状况。

【总之,矢野你先追上去吧!我去其他地方看看!】

【我知道了,谢谢!】

点点头,我再度奔跑起来。

跑到尽头,走下楼梯。

已经看不到须藤的影子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预读出她的思考,设想出她的路线,用最快的速度追赶着。

好不容易抵达了一楼。

我看向我们班,二年四班的鞋柜那里——不在。

颤抖着肩喘着气的我,向站在那里的学生们集中视线。

正要回家的男生数人,穿着体操服的垒球部的女生数人。

这样确认了一遍后——我发现须藤的鞋柜里已经放入了校内鞋。里面的平底鞋……已经没有了。

【可恶……!】

好像已经跑出去了。

我也走到自己的鞋柜旁,脱掉校内鞋,取出自己的平底皮鞋。

这样的话——只有去周边找找看了。

但是,

【唔……?】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显示出来的是——

通知:从【细野】那里收到了新邮件。

解除指纹锁,输入密码打开line。

内容是,

细野【抓到须藤了】

像这样,短短的一句。

【哟——】

【……】

根据细野的指示,我来到了学生用的对面侧的教师专用玄关处。

【哟,谢谢……】

你们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啊。

发型杂乱,头上冒汗的细野和比他更加冒汗严重的须藤。

【有……这种地方吗?话说,为什么细野你知道须藤躲在这里啊?】

【那个,这家伙啊,以前就时不时偷偷地用这个门回家了啊。这里的话,离便利店很近不是吗?回去的时候,避开老师的视线,悄悄从这里通过什么的】

【这样吗……】

【{要是被一路追到家里的活,不就有点太幸苦了吗……所以,就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等矢野放弃了,再自己回去}——她应该会这么想吧】

【原来如此……不愧是青梅竹马啊】

不愧是十年以上的交情。

我根本不知道须藤有那种习惯,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这种状况下意识到这点吧。

对这两人积累起来的深厚关系,坦率地感到佩服。

【还有……不愧是竞速游戏之王啊】

【跟那个没关系吧】

这样说着,细野微微一笑。

接着,他看向痛苦地低着头的须藤,

【呐,难得矢野都做到这一步了……】

须藤咬着嘴唇,没说一句话,

【应该是发生了点什么吧。须藤你不是这种随便就会躲避起某人的人。但是,正因为如此——】

细野从正面盯着须藤的眼睛。

然后,温柔地笑了笑,

【稍微回应一下那家伙的心情如何?】

狭窄的部室里,盈满了沸腾的热气(原句:盈满了要将尘埃煮沸的热气)

虽然教学楼的教室里都有空调,但社团楼里却没有安装。

昭和制式的风扇不断旋转着,但那微弱的风却好像更加助长了炎热。

书架上依旧摆放着快要腐烂的书与凹版杂志。

货架上还留有苏联的地球仪,贴着外星人贴纸的收音机。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却有着我,春珂和须藤三人。

除了我们和千代田老师以外,这还是第一次有其他人来到这个地方呢。

虽然也邀请过细野,但被{不了,我就不去了。等会告诉我结果就好}这么说了,之后他就和小柊一起回去了。

【抱歉……做了这么暴力的事……】

坐到了旧制式的椅子上,我首先,先对她道了歉。

【被两个男生追在身后,确实有些恐怖啊……但是我……还想让我们的关系再一次回到从前啊。我们四个人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真的很快乐啊】

看了看身边——春珂一直在盯着须藤。

就好像,要读出她内心里的想法一般,如同要汲取出她的思想一般。

【所以,我很讨厌就这样分别啊。可以的话,还想和以前一样啊……如果还是不行的话,请给我一个理由好吗。如果有我能做到的事的话,请尽管告诉我】

听到这里——头发蓬乱,汗流浃背的她低下头去。

但是,我再一次请求了她。

【所以,请告诉我们吧……须藤的想法,至今为止的思考……如果这样还是不行的话……那我就放弃吧】

确实——我有所期望的事。

但是,须藤或许也是一样的。

她或许正是基于那种希望,才与我们保持了距离。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能否定掉她的想法。

关于这件事,我们也必须有所觉悟才行。

【所以,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然后,我再一次深吸口气——向她传达了我的心情。

【请告诉我……须藤你的感情吧】

须藤低头看着桌子,沉默了。

强风中,窗外的林荫不断摇晃,云团极快地向东逝去。

然后——在一阵不长的沉默过后。

【我想……回应大家的期待啊……】

——须藤突然这么说道

【期待……?】

听到了预料之外的回答,我不由得反问回去。

须藤缩了缩那本就娇小的身子,嘶哑地说道。

【修司他……说他很喜欢我。那么优秀的他,那么受女生欢迎的他……还不止是这样,大家,都提议让我和他交往。而且,那并不只是适当的意见,而是真心为我考虑过后得出的结论……】

【嗯……】

确实,那是我认真地考虑过后才得出的答案。

我,是经由我的意志,提议须藤接受修司的心意的。

正是因为坚信着他们二人会幸福,所以才会如此不辞辛劳地行动起来。

【所以啊……可以的话,我很想回应大家的期待啊。说实话……已经隐隐有那种预感了,而且,我也很明白大家的意思。如果我也处在同样的立场的话,说不定,我会更加强硬地提议交往吧】

【这……也许吧】

在这种状况下的自我认识,让我有些想笑。

在知道了我喜欢着秋玻这件事后,须藤通过巧妙的安排把我们带到了台场。而且,在细野和小柊交往之前,须藤似乎也在背后支援着他们。

那么这次——还是她第一次成为被支援的那方吧。

【但是……最初,却完全不是要认真交往的状态……】

垂下了头的须藤,濡湿的头发掩藏了她的表情。

【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非常的不好意思……不敢看他的脸,只是呆在他身边,就会觉得心脏咚咚地像要爆炸了一样,所以才一直躲避着他……之后也是,对他喜欢上我这件事,完全没有实感……】

【嗯……】

【但是,通过大家的帮助,这些问题也解决了……像是游戏的那次,还有录音的那次……】

【是呢……】

确实,这是我值得骄傲的回忆。

至今为止,须藤他们曾几度碰壁。

为了跨越那些,我尽可能地提供了力量,但实际上,我并不觉得我帮上了忙。

【真的是非常感谢大家。我也很想回应大家的期待啊,非常的想啊。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明白啊!】

——须藤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声音又一次大幅地震颤着——

【为什么……我……对那家伙……喜欢不起来啊……】

——那双眼睛此刻盈满了大颗的泪珠。

【今后……也一定,一定不会喜欢上的!】

【须,须藤……】

至今为止,须藤曾数度落泪。

但是——这次不一样。

这和过去因思虑着某个人而流下的泪水不同。

现在,须藤的泪水中,饱含着对自己的失望,愤怒,与悲伤。

身旁的春珂——便如自己的告白被拒绝了一般,痛苦地咬着嘴唇。

【我,我很痛苦啊……大家的好意和努力……就因为我喜欢不起来这种理由,就被无端的浪费了……那么优秀的那家伙的心情,我却无法去回应他……我可能,已经不行了。我已经失去了站在大家面前的资格了……我……】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须藤说出了诅咒一般的话语。

如同自残一般,她继续道。

【我……对无法回应大家期待的我,感到无比的讨厌】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啊!】

沉默至今的春珂——仿佛忍受不住一般,高声说道。

【伊津佳酱,什么错也没有!所以,讨厌自己什么的……】

然后——我,对那话语。

对她的话语——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浮上心头的是——罪恶感。

对自己至今为止推波助澜的事感到罪恶,双手忍不住地颤抖。

【抱歉……】

【欸……?】

【这样啊,须藤……是这么想的啊……真的很抱歉!】

【为,为什么?】

须藤呆滞的歪了歪头。

【为什么……细野要道歉呢?】

【因为……】

这么说着,我的表情因为后悔而扭曲了。

【对须藤这么强硬的人,是我们吧?没想到居然把你逼到了这一步……】

——我不愿看到须藤和修司的关系逐渐疏远。

——也不愿我们四人的关系就此崩坏。

至今为止一直——须藤都在回应着我们的期待。

承担了我们的期待的须藤,一直都在好好地扮演着乐观快乐的【须藤伊津佳】的形象。

——明明自己说过【不想再隐藏自己了】这种话。

——明明自顾自地创造了某个角色,却又为了自己的心情这种理由而放弃了继续扮演。

但实际上——我自己却又被她所扮演的【角色】,所救赎了。

无意识地,我开始感到头晕目眩。

不可阻挡的羞耻感席卷而来,身体开始发热。

但是,

【不是的哦……】

她轻声这么说道,微微笑了笑。

【我,是凭我自己的意志,想要成为能回应大家的期待的人的哦。这不是矢野的错哦】

【为什么啊……】

几乎是无意识地,我问出了这句话。

【真正重要的……难道不是自己的心情吗?把它伪装起来,隐藏起来,强迫它行动起来的话,不是谁也不会得到幸福的吗?】

因为和秋玻与春珂相遇了,我才明白了这件事。

于是我便停止了【继续扮演角色】这个行为。

春珂决心也不再隐藏自己了。

不止如此——还有细野教给我的——

在一切都乱七八糟,无路可走的时刻。

最后的最终的路标——就只有自己的愿望吧。

所以我才能够——像这样再一次和须藤对话。

所以,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遵从自己的本心吗?

难道不是不再伪装自己吗?。

【确实,很重要哦……】

深叹口气,须藤点点头,

【很重要哦,自己的心情。所以,我最后……还是拒绝了修司】

【是这样,吗……?】

【但是】

这样说道,须藤终于看向了我们——

【大家眼中的我,也是真正的我啊】

——我沉默了。

电流贯穿脊柱,动弹不得。

【确实,我很喜欢真正的我……但是我……也很喜欢那个能被大家所接受,所注意到的我啊……那个没有缺点也没有优点,什么都没有的我,却也能被大家所注意……保护我至今的,一定……是大家吧。所以我也想,好好地珍惜那个{大家眼里的我啊}】

须藤的表情扭曲了。

她痛苦地微笑着,对我说。

【所以,对那个无法回应大家的期待的我……我,喜欢不起来啊!】

须藤斩钉截铁的说道。

宁静占据了部室。

校舍某处传来了不知谁的笑声,庭院里回荡着老师的怒

吼。

然后,我,

【了不起啊……】

注意到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真了不起啊,须藤……】

须藤似乎无法理解我的话语,皱着眉头定定地看着我。

但是——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是我的真心。

我现在,对须藤的话语中所包含的思考——感到由衷的感动。

如同贯穿了脊背一般,我的泪腺开始发酸。

【这样的思考方式……我还从没见过呢。这样啊,连别人眼中的自己也一并喜欢着啊……这样的你,我觉得很帅气哦】

可能是我的思考切入点不好吧。

——讨厌扮演着【角色】的自己,却还是不得不扮演下去的结果——便是只有这样才能够顺利的走下去。

所以我才,无法像她那样思考吧。

但是——须藤却如此地珍视着那样的自己。

自然而然地,尊敬着那样的自己。

【所以我才觉得你很了不起哦……真的,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啊】

【尊敬……】

只见身旁的春珂,呆呆地看着须藤的脸。

她也和我一样……被须藤这样的思考方式给冲击到了。

【所以】

这样说道——我又回到了正题上来。

【我……尊敬着这样的须藤哦。即使现在须藤背叛了大家,再也不想和他人产生羁绊……但是我依旧——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对这话语,须藤再度扭曲了脸颊。

咬住嘴唇,拧起眉头,眼中泪水开始打转。

【想要与像这样烦恼着的你,像这样回应着周边期待的你,再度一起走下去……像这样的愿望,也是须藤口中{想要回应的期望}吧?】

对这个问题——须藤深深地低下了头。

【强词夺理……】

这样简短的说道,她抬起了头。

【这样的,不就是强词夺理嘛!】

【确实,可能是这样吧……但是,这也是我的真心话哦】

【真是矢野风呢……】

须藤微微笑道。

挂上肩包,站起身来。

然后,深吐口气——

【我会努力的……】

细眯起眼,看着我们这样宣言到。

【矢野想要说的,我已经很明白了哦……为了再一次和大家像以前一样要好……我会努力的!】

【须藤……】

【虽然刚开始时可能不会那么顺利……但如果可以还像之前一样帮助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我知道了……】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今后也会让细野也助我一臂之力的。绝对,会顺利的!】

【谢谢……】

这样说到,须藤向我和春珂轻轻挥了挥手。

【那么——明天见!】

她笑着离开了部室。

【谢谢你——矢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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