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某位毕业生的话来说,在金伯利,新生的任务就是在一年间将所有惨叫和眼泪都尽可能耗尽。
“——这就是魔法蚕。步骤刚才都看懂了吧,一年级小鬼们?”
他们现在上的课,简直完全就是为此准备的。在燃烧的飞虫残骸面前嗤笑的魔法生物学教师凡妮莎·奥迪斯。在这场景前屏住呼吸一年级学生们。
一开始抚摸过的爱亲近人的魔法蚕变态成了黑色的茧,羽化出凶恶的怪物,最后又被她的咒语烧光。新生们刚刚从头到尾见证了和去年奥利佛他们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全过程。
“那么开始吧。十只中有五只成功结茧就算及格。很简单吧?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干不过姑且还是提醒一下,不要想着把失败的茧剥下来。去年就有一个笨蛋这么做,手差点被吃掉了。那种人十年里出一个就够多的了。”
凡妮莎耸耸肩膀说。学生们听到开始宣言后一阵紧张。这种课题比起技术更考验、或是说压迫精神。面对盒子里爬来爬去的魔法蚕,有的人像冻住了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你没事吧?丁恩。”
“……啊?你、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没事了!”
听到从小认识的彼得·寇尼许的声音,一年级男生丁恩·崔佛斯连忙动起来。他从腰间拔出白杖指向魔法蚕——但是再次冻结了。他脑海中完全无法浮现出成功的景象。
“……哼。”
另一方面,在同一个工作台的对角,比他矮小得多的少女动了起来。一只一秒左右,用白杖挨个指向排列在面前的魔法蚕。其中九只形成了正常的白茧,一只结出了和刚才看到的相同的黑茧。站在她身旁的高个子同年级女生莉塔·阿普尔顿瞪圆了眼睛。
“……咦?泰、泰蕾莎,你已经做完了?”
“我可受不了在这种课题上多花功夫。烈火燃烧弗朗马。”
用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说着,泰蕾莎·卡斯腾毫不犹豫地用火焰咒语将黑茧烧光。她将人偶般无表情的脸转向呆住的莉塔说:
“你也赶紧做吧。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闲了。”
“我、我是很想啦,但是……心理准备还……”
“放松心态做就是了。失败的话会立刻杀掉的。”
“咦、杀我?!”
“为什么?是杀蚕。”
泰蕾莎淡淡地吐槽颤抖的莉塔。彼得看着她佩服地说:
“一点也不害怕呢。泰蕾莎果然很厉害。”
“没、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程度的事情我也……!”
靠着对抗心理驱动停止的身体,丁恩将白杖指向一只蚕。看到朋友明显前倾过头,皮特感到危险插嘴说。
“稍、稍等一下丁恩。你那么用力的话——”
丁恩不听朋友的话,用白杖猛地将魔力注入魔法蚕。结果——魔法蚕只用几秒就结出黑茧,然后立刻活力四射地飞出茧外。
“呜哦哦?!”
“啊啊,果然!”
彼得发出惨叫,眼前的飞虫向他朋友发起袭击。丁恩胡乱挥动魔杖咏唱火焰咒语,但他那基本没有瞄准的魔法连小小目标的边都没擦到。丁恩被空中飞舞的飞虫翻弄着,旁边的彼得举起杖剑对他说。
“丁恩,蹲下!你这样我没法瞄准!”
“啰、啰嗦!你退下,这家伙由我一个人——咕啊?!”
少年依旧拒绝帮助。但是,在他进行下一次咏唱之前,飞虫的颚咬住了他的右手腕。丁恩因为剧痛弄掉了白杖,其他新生也在他周围东跑西窜。凡妮莎在稍远的位置看着这场骚动,平静地自言自语。
“今年也出现了被咬胳膊的家伙啊。笨蛋真是每年都有呢。”
“丁恩……”
莉塔忍不住要去帮忙,但飞虫放开丁恩的手腕接着向她发起攻击。她连忙咏唱火焰咒语迎击却打空了,凶恶的颚瞄准她的脖子逼近。
在涌起恐惧的莉塔眼前——下一个瞬间,飞虫的身体被一分为二了。
“……咦……?”
莉塔举着杖剑呆立。被分成两半的飞虫身体啪叽掉到地上,旁边娇小的少女——泰蕾莎无声地把杖剑收回鞘中。她的拔刀一闪过于洗练,周围的新生们都无法看清。
“……你在做什么?”
“……咦……”
少女无机质的眼睛转向按着被咬了的手腕坐倒在地上的丁恩。既不是嘲笑也不是侮辱,她只是单纯地感到惊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应对方法不是都教了吗?要射也好要砍也好,只要有杖剑都可以做到吧?至少也可以赶紧躲开啊。”
对她来说,认为做不到反而更难。她被养育得可以如同呼吸般做到。这些信息不由分说地传达出来,丁恩的表情因为某种畏惧而抽搐。一直盯着他看的泰蕾莎,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拍手。
“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你是废物啊。”
她轻轻点头,像是失去了兴趣一样转身。听到这无比轻描淡写的侮辱——在她本人看来不过是理解了而已——丁恩呆了一小会,
“……你——你说什么——!”
迟了几秒涌上来的愤怒,像间歇泉一样从嘴里迸发出来。
“……好像又吵起来了。”
同一时间。奥利佛从位于校舍二楼的大房间窗边看着他们。生气的丁恩和背对他的泰蕾莎,还有努力想要调解两人的彼得和莉塔——看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骚动的中心不管怎么想都是前者的两人。
“——喝啊!”
奥利佛露出忧伤的侧脸伫立,这时皮特用杖剑砍了过来。看出对方走神于是果断深入。然而,奥利佛依旧留有能够应对他的注意力。他横向拨开瞄准胸部的刺击,趁对方姿势歪掉的时候扫腿追击。皮特一下子摔了个屁墩。
“刚才的太急了,皮特。”
“不、不要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说!”
完全被小看了的皮特立刻站起来抱怨。于是奥利佛将转向窗外的意思完全拉回来,苦笑着重新看向眼镜少年。
“抱歉,我有点在意新生的情况。下次会认真的。”
他一边道歉一边重新摆好姿势。……刚才东张西望给皮特的热心泼了冷水,接下来要集中精神——奥利佛下定决心,然而,
“不。换人当老师了。”
“——唉?”
这时,眼镜少年被人抓着后领提了起来。看到单手轻松提起皮特的高大学生的脸,奥利佛瞪圆了眼睛。
“——Mr.欧布莱特?”
那是曾经在一年级最强决定战中展开激斗的高傲少年。欧布莱特看向惊讶的奥利佛,哼了一声。
“我一直在看着,你的教法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是在教小孩儿吗?”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自己都不觉得的话就更糟了。”
欧布莱特不由分说地做出结论,提着皮特转身就走。
“过来,皮特·雷斯顿。本大爷记住名字的人,要是一直都还是杂鱼就头疼了。我来亲自锻炼你。”
“放、放我下来!你先放我下来!”
皮特被轻描淡写地提着走,他以被吊着的姿势扭动抗议。欧布莱特听到这个要求,干脆地将眼镜少年放到了地上。皮特狠狠瞪向对方——但他的视线突然别有深意地在欧布莱特和奥利佛之间往返。
“……我知道了。你稍微陪我一阵子吧,Mr.欧布莱特。”
“皮特?!”
他的回答让奥利佛感受到了冲击。皮特大步走近,直直地指向对方惊呆的脸。
“看着吧。——我下次绝对要赢你一次。”
眼镜少年说完就转过身,快步跑向欧布莱特。奥利佛说不出话地目送他的背影,这时后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哈哈,可爱的学生被抢走了啊。打起精神来吧,奥利佛。我来替他当你的对手,好不好?”
“……”
带着轻浮笑脸搭话的高个子少年,图利奥·罗西。他也是一年级最强决定战时的对手。然而——现在的奥利佛眼中完全没有这些因缘,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夺走的学生接受其他老师指点的场景。在他视线前方,授课马上就开始了。
“首先要问你。你觉得自己为什么弱?”
“……因为我的招式还不纯熟。”
在奥利佛的注视下,皮特一脸不高兴地回答这个问题。欧布莱特听到以后像是在说“外行人就是外行人”似的耸耸肩。
“从这里就错了。你以为是自己招式的东西,其实是‘型’。不过是像木偶一样重复学到的动作而已。”
“……型……”
“型要融于战斗中才能成为招式。你需要的就是这种感觉。——首先,让我看看你现在觉得最为擅长的动作。”
皮特听到后稍微想了一会儿,用惯用手左手摆出利森特流中段的“电光”架势。他以这个姿势全力蹬地,果断前倾使出飞扑刺击。同时用右手拍地板,利用反作用力迅速跳起来重新摆好的架势。他姿势恢复得很快,说明尽管不太灵活,但依旧运用
了体内的重心控制。欧布莱特眯起眼睛。
“利森特流‘勇猛一刺’啊。哼,作为型来说还不赖。”
“要怎么做才能把它变成‘招式’?”
“这一招单独使用只能当做是赌博。你试着在脑子里建立出能以这一招分胜负的攻防流程。”
皮特在他的要求下用手抵着下巴思考。此时对方继续说。
“你要想象。刚入学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的你已经积累了超过一年的经验。你在近处看过优秀剑士的战斗,也在训练中和他们以剑交锋。只要你的眼睛不是窟窿——差不多应该能模糊地明白魔法剑的战斗大概是什么样子的了。
皮特按他说的描绘战斗的发展。如果要用‘勇猛一刺’分胜负,那么就可以逆推出之前的攻防。他在脑中回想起亲身体验过的众多模式,从中选出胜算和可重现性较高的那些。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摆出某个姿势。将杖剑竖着举在与头同高的位置,是拉诺夫流的上段架势。
“没错,虽然有些露骨,但是用上段架势就好。首先要让对方的意识偏向上面。‘勇猛一刺’的重点是上下和前后的移动。先让对方的眼睛习惯胸部以上的攻防,敌人在临界距离上向你胸口发射咒语的刹那。这一招能完美击中就是在这个时机。”
欧布莱特给皮特的回答打了及格分,淡淡地笑。
“飞扑技击中就能直接决定胜负,但反过来失败的话代价也很大。但是——你已经有了毫不畏惧飞扑出去的勇气。只有这一点可以夸奖你一下。”
“……被你夸奖也只觉得恶心。”
“哼。那你想被谁夸奖?”
欧布莱特用仿佛看穿了他的表情问,皮特的身体僵住了。他勉强忍住没有将视线转向一瞬间意识到的人物,但也感到脸颊发热了。看到他的反应,对方嘻嘻笑了起来。
“你真是好懂。……原来如此,也不是不能理解奥利佛为什么会想疼爱你。”
“……闭嘴……!”
皮特像是在掩饰动摇一样重新面对对方,摆出上段架势露出战意。欧布莱特悠然地拔出杖剑,欣然迎击。
“气势不错。就试着用你的杖剑让我闭嘴吧。”
旁边。在和罗西对峙的同时,奥利佛一直在侧眼偷看他们。
“……到底再说什么呢……”
“有破绽!”
罗西认为是好时机发起进攻。他原有的无视常理的奇怪剑术和输给奥利佛后学习的库兹流技术相融合,动作更加难以对付了。在难解的步法掺入“炫目电光”遮挡视线,绕到侧面,
“哦咕?!”
一记锐利的脚跟踢击狠狠地嵌入了他的心窝。罗西在因为反击而加倍的冲击下忍不住跪倒。奥利佛注意到是直击之后慌忙跑到对手身边。
“抱歉,罗西。我没想踢那么狠的。”
“呜,唔唔……你这不对啊,这不是迁怒吗……”
罗西发出带着愤慨的声音——对方明显分心了,然而依旧可以轻松应对。只有实力差距相当大时才会这样。看来在自己重新锻炼的期间,对方进步得更多。
“……真是受不了……”
罗西低头捂着腹部,但是和身上的痛苦相反,他凶恶地翘起嘴角。——对。难得找到一个目标,不这样就不有趣了。
“——喝啊!”
瞬间,充满斗志的喊声同时捉住了两人意识。在同一个大房间的对角位置,东方少女正在和嘉兰德师父激烈对攻。在移不动视线的奥利佛身边,罗西叹了口气。
“……这次又换那边啊。奥利佛你真是不缺分心的对象啊。”
“——我不否定。但是视线不可能不被吸引。你也一样吧?”
“哈哈,那倒是。——真受不了啊,小奈奈绪。又变得更加锐利了啊。”
罗西并排站到奥利佛身边,扶着下巴专心观战。在一次散发出火花的双剑相击后,奈奈绪大步向前,嘉兰德以毫厘之差躲过,用杖剑扫过少女的惯用手。完美应对了猛攻的魔法剑师父一边拉开距离一边发出锐利的声音。
“刚才的前进太轻率了。不要搞错了勇敢与鲁莽,再来一次!”
“明白!”
奈奈绪用她的直率接受了对方指出的问题,再次高兴地与达人对峙。在看得入迷的奥利佛等人背后,纵卷发的少女安静地走过来。
“老师的指导也不再有顾虑了呢。看来是真的看好她。”
“啊啊。……最棒的学生配上最棒的老师。那样当然会有成长了。”
奥利佛点头回应她的话。接下来的瞬间,出乎他的意料,突然从头上传来了声音。
“你看起来很开心嘛,路德。既然这么看好她,不如干脆收做弟子吧?”
留着和雪拉一样的纵卷发的男人,倒着站在大房间的天花板上。学生们惊讶的视线聚集而来,但被叫到名字的嘉兰德却好像早就注意到了一样微笑着回应。
“她还只有二年级啊,西奥多学长。现在这个时期应当不选择特定方向,多体验各种方面。”
“意思是不打算急着圈住吗?你在这方面和达瑞斯正相反呢。当然,这是你的优点。”
西奥多耸耸肩说。从他们随和的对话中也能看出两人关系良好,且交情很长了。但是——面对这和睦的场景,欧利佛却表情严肃,而雪拉则是惊讶和放弃各半。
“……”“……唉……”
“?怎么了?你们脸色怎么这么阴沉?”
罗西惊讶地问,但他们两人没有说话。在这期间,嘉兰德继续向天花板上的对手说。
“不管怎样,既然来了,就帮忙指导一下吧。给这些孩子们展示一下你的利森特流吧。”
“剑圣亲自点名,实在无法拒绝。今天还有心爱的女儿看着,我就努努力吧。”
西奥多瞥了雪拉一眼,下到地上。他取代退到场外的奈奈绪,以一步一杖的距离和嘉兰德面对面,拔出腰间的杖剑摆好架势。
“现在和学生时代已经不一样了哦。请手下留情。”
“您说笑了。已经有两年没和学长交手过了呢。”
嘉兰德高兴地说着,同样摆出架势。另一方面,皮特和其他学生一样屏息注视着这副场景时,站在身旁的欧布莱特悄声说。
“这是达人之间的比试。你要看仔细,皮特·雷斯顿。”
“啊啊……”
“不过现在的你估计看不清什么就是了。”
“就你话多!”
在他出声抗议的瞬间,对峙的两名教师同时动了。一开始意外地和缓,但是随着剑戟不断相交,威力成倍增加,终于在两人之间飞散出无数火花。皮特的眼睛跟不上战斗的流程,愕然地凝固了。
“……?! ……?! …………?!”
“果然还没到能看清的阶段啊。别担心,我这就——”
“我来解说吧,皮特。”
欧布莱特正准备加以说明,突然有别的声音插进来。他将目光转向那边,发现欧利佛不知何时一脸理所当然地站到了皮特的另一侧。
“……喂。现在是交给我带的吧?”
“那是指你直接指导皮特的情况吧?观战比赛是另一回事。”
“你那是什么道理。总之你别多嘴。”
欧布莱特一边说一边攥住皮特的肩膀往自己这边拉。但是奥利佛立刻攥住了另一边的肩膀,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嘴巴贴近他耳边。
“皮特,不要想着全部看清,从能看懂的地方开始分析就好。……首先,两位老师的架势是什么?”
听到问题,皮特的意识反射性地集中到了那个部分。勉强追上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对砍的两位老师的残影,戴眼镜的少年缺乏自信地说。
“……是拉诺夫流的中段,和利森特流的中段……我觉得。”
“对,双方都是忠于基础的架势。为了让我们能看出对比,故意这样做的。使用的技术,也基本都是我们已经学过的。”
“是、是吗?”
由于他们做的动作有八成都搞不清楚,皮特听到这句话瞪圆了眼睛。另一方面被取代了教师角色的欧布莱特也不退缩,拉近戴眼镜的少年的肩膀。
“仔细看Mr.麦法兰的步法。他不断施加压力拉近距离,且不让对手往旁边逃走。这是利森特流战斗的基础。只要能够一直维持可以活用自己强项的战型,那胜负的天平自然就会像自己这边倾斜——”
“也不要看漏了嘉兰德老师的防御。乍看上去是被迫采取守势,但他掺杂了准确的反击,不让对手掌握大局。在激烈进攻面前不断忍耐,对方攻不下去而后退的瞬间就是最大的目标。比方说配合后退的时机使出飞扑技——”
“呜、呜、呜。”
“你们两个冷静一点,皮特已经混乱了。”
从左右两边流入不同的信息,皮特正觉得头晕目眩,此时雪拉出面调解。欧利佛和欧布莱特回过神来停下话头,同一时间老师们的比赛也迎来了终点。在短时间内交手了超过一百个回合的两人和一开始一样相隔一步一杖面对面。
“……呼。你好歹给学长个面子嘛,路德。”
“怎么可能。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我都从来没想过要对学长放水。”
西奥多解除架势喘了口气,嘉兰德对他咧嘴一笑。纵卷发的教师收起杖剑,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学生。
“稍微得到了参考吗?那么,我就先告退了。——再见,雪拉,我心爱的女儿。”
“是,是。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面对最后抛来飞吻的父亲,雪拉叹着气赶走他。即便如此,西奥多依旧满足地微笑着离开大房间。嘉兰德立刻下达指示,学生们再次回到各自的修炼上。
虽说惨叫与尖叫是新生的任务,但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当然也有更艰巨的试炼在等着他们。只是——经过一年份的锻炼和习惯,他们已经不会轻易哭喊了。
“欢迎你们。嘻嘻嘻,今天的课题很开心哦。”
魔法生物学的老师凡妮莎·奥迪斯扫视着比去年结实了一些的学生们,愉快的舔了舔嘴唇。在她背后有一个用栅栏围住的空间,里面有一些小马大小的奇怪动物。它们有着和猛禽相似的翅膀和上半身,但下半身柔软的肌肉和骨骼却是猫科动物的模样。一眼就看出它们身份的卡蒂小声嘀咕。
“……狮鹫。”
“的雏鸟。从蛋里孵出来一个月多一点。刚刚长齐羽毛,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
转身面朝栅栏里那些被叫做雏鸟实在太有魄力的狮鹫,凡妮莎高兴地继续说明。
“课题是调教这些家伙。简单的说就是把它们训练成‘听魔法师话的动物’。
手段不限,但这可不简单。在原本的栖息地,这些家伙们是占据魔法生态系上位的‘捕食者’种族。它们当然没有对其他生物低头的想法。”
说着,她走近栅栏,离得最近的狮鹫立刻咬住她的肩膀。
在屏住呼吸的学生面前,凡妮莎被咬着悠然地露出笑容。
“嘻嘻嘻。很好很好,很有活力嘛。就是要这样才有驯服的价值啊。”
她的右臂隆起变成异形,用和爪子一体化的钢腕攥住狮鹫的脖子。狮鹫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抓起来,不断扑腾四肢,发出让人耳鸣的高音域惨叫。
“来,把肚子露出来。对我摇尾巴吧。否则的话——你知道会怎么样吧?”
明明对方不可能听得懂人话,但到头来这句话却成了最后一击。被钢腕攥住的那边对双方的水平差距一目了然。魔鸟放松全身的力气表示不再抵抗,像是请求慈悲一样摇尾巴。凡妮莎看到后释放猎物,狮鹫落地后连忙逃到栅栏的另一边。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简单来说,就是要展示出水平的差距让对方承认。这样这些家伙才能够从猛兽堕落为家畜。
当然如果出了差错的话就会被袭击死掉,我一个人也没法顾全你们所有人。今天是和高年级一起上课。进来!”
回应凡妮莎的招呼,在卡蒂他们身后等待的高年级学生一齐走了过来。在二十多位四~七年级学生中看到熟悉的面容,卷毛少女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
“密里根学姐!”
“你们好呀。我想着这节课对卡蒂来说会是鬼门关,就忍不住加入辅助员了。”
“……帮大忙了。我从刚才开始就有不好的预感。”
密里根立刻来到卡蒂这里,雪拉直率地对她表示感谢。每组都分到了一位高年级学生后,一位六年级的女生高高举起白杖。
“好了好了,看这边!调教魔兽的方法有好几种,不过基本都是胡萝卜加大棒。特别是在这个阶段,大棒更重要。因为现在这些家伙打心眼里特别瞧不起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栅栏,引出一头狮鹫。在二年级学生的注视下,高年级女生和魔鸟近距离对峙。因为有凡妮莎被咬住的先例,看着的人比她还紧张。
“首先可以让它吃些苦头削减它的气焰,但是如果让它受伤了的话还要花功夫治疗。这种时候剧痛咒语就很有用。魔鸟类的身体构造和人类差得不算多,抓住诀窍的话就可以正常使用了。——喂,你坐下。”
女学生配合着说明上下挥动白杖,对狮鹫下命令。但是,在她眼前,魔鸟将脸扭开了。那是在明白了命令的意思的基础上做出的明显透着蔑视的动作。
“被无视了呢。那么就用这种程度——充满痛苦吧多罗尔。”
女学生就像是一切按照预定一样施放咒语。在杖尖飞出的光接触到身体的瞬间,狮鹫全身剧烈颤抖着倒下了。
“KYOOOOOOOOO!”
狮鹫发出尖锐的惨叫在地面上滚动。看到这个场景,卡蒂握紧双拳,旁边的奥利佛担心不已,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会冲出去阻止。
“嗯嗯。用失踪的达瑞斯老师的话说,痛苦对贤者和愚者都是平等的。下达一些命令,遭到反抗或无视的话就重复这个。过一段时间它们就会心不甘情不愿地听从命令,那时候就轮到胡萝卜出马了。给它们吃喜欢的肉,狠狠地夸奖它们。”
女学生指着工作台上准备好的生肉说。凡妮莎偷吃——或者应该说是生吞了其中一片之后,补充说明。
“我事先声明,狮鹫的蛋一颗至少要二百万贝尔库。只有金伯利才会把这种东西拿到课堂上让学生摆弄。等他们长大以后,就基本不可能驯服了,因此调教失败的话购买的钱就全都打水漂。最后就会变成我的下酒菜。”
她用从和之前不同的角度施加压力。凡妮莎满足地看着二年级学生们表情变得僵硬,坐在工作台上晃着双脚。
“好好打起精神来吧。要给我增加零食我是无所谓,但你们不希望老家收到数额可怕的请款书吧?——那么开始吧。”
她不给学生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像是把他们丢入荒野一样宣布课题开始。各组学生一齐动了起来,在他们之中奥利佛等人面面相觑。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呢?”
“……我姑且问一下。刚才听到的做法……”
“绝·对·反·对!”
卡蒂不等他说完就发表主张。雪拉把手放到她肩膀上安抚,继续说。
“嗯,我知道了。——话虽如此,我们也不能放弃这个课题。我们组得想出剧痛咒语以外的方法才行。”
“哼哼哼。这种时候就能用到我们的共同研究了。”
密里根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说。下一个瞬间,转过身来的卡蒂和她精准地四目相对。
“异种间交流学——正是为了这种时候而存在的学术领域呢。对吧,卡蒂!”
“学姐说的太对了!”
两人前所未有地意气相投,相互点点头。在奥利佛等人瞪大眼睛注视下,蛇眼魔女开始大声说。
“大家都听我说!虽然程度有个体差异,但使用剧痛咒语调教会有积累仇恨的副作用!古今中外,这些仇恨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爆发的事故不胜枚举!可是!如果是异种间交流学重视的双方向交换意见的话!我们就可以与魔法生物构建更高层次的关系!现在就来实践一下吧!”
密里根一边演说一边走近栅栏,挥动白杖将一头狮鹫引出来。在将它带到奥利佛他们身边的路上,她的声音也朗朗回响。
“要构筑良好的关系,首先必须深入了解对方!在这个意义上我可以说已经满足了条件!因为我对狮鹫了解得事无巨细!它们吃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环境,内脏在什么位置,捅哪个地方可以一击毙命!狮鹫啊,不要害怕!我是最理解你的人!”
这个逻辑有点怪,这句话冲到了奥利佛嘴边,但他看到旁边的卡蒂也是完全相同的表情,勉强将它咽了回去。……确实,难得高年级学生愿意提供帮助,此时不该泼冷水。
“很遗憾,狮鹫没有语言!不过它们是同族群居的生物,在它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交流和友好的概念!这就是其实践——羽毛生长普鲁马尔!”
密里根脱下长袍对自己施放咒语。她的双臂到肩膀长出了和狮鹫类似的羽毛,嘴上形成了巨大的喙。接着,她在眼睛前方交叉左右双翼。
“重叠翅膀的动作在同族间是‘没有恶意’的表示!不要把我们的做法强行施加给对方,而是要主动配合对方的做法!这种谦虚可以说是异种间交流学最大的特征!已经习惯现存调教手段的人可能觉得这是在绕圈子——不过你们看,它的敌意缓和了!”
密里根一边从翅膀的间隙中偷看狮鹫的样子,一边让喙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说。奥利佛等人确认狮鹫的样子——很微妙,不过带刺的气氛好像确实减少了一点点。也许是因为看到了表示友好的动作,或者也许单纯只是觉得困惑。
“从这里开始是第二阶段!狮鹫在互相确认没有恶意之后,如果要进一步增进关系,就会相互磨蹭喙以示友好!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就相当于成为了朋友!”
密里根慢慢地,却又是充满自信地接近魔鸟。走到跟前后她略微前倾,向狮鹫伸出自己的喙。以人类来说就是伸出手请求握手的场景。在学生们的并息注视下,过了一会儿,狮鹫安静地将喙伸到魔女旁边,
“KYOOOOOOOO——!”
在她耳边炸开了极其强烈的高音鸣叫。密里根的双耳剧烈喷出鲜血,当场仰面倒下了。
“——学!”“学姐——?!”
凯和卡蒂发出尖叫,六个人急忙跑到魔女身边。他们一边用杖剑牵制狮鹫,一面把密里根的身体拉回来,在这过程中,被搬运的那个人嘴里却发出不合时宜的明快声音。
“哈哈哈,受不了,在极近距离中了声波攻击。——嗯?抱歉,卡蒂,我完全听不到你在说什么。另外天空是这么刺眼的紫色的吗?”
“双耳鼓膜和内耳被重创了!”“怀疑还有脑内出血!赶紧治疗!”
看出负伤内容的奥利佛和雪拉立刻开始治疗。另一方面,其他组的学生看了这一连串事件后一脸“果然”的表情回到各自的课题上,老师凡妮莎甚至还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虽然后者非常令人生气,但在刚才的事情后,奥利佛也实在没有向她抗议的想法。
“……我也,要做。”
在躺倒在地的密里根身边,卷发少女慢慢站起来。凯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晚了一点才理解她的意思,连忙拉住就要走出去的卡蒂的手腕。
“啊?你傻吗!怎么可能让你去!你也看到刚才的结果了吧!”
“那又怎样?!异种间交流的道路,没有简单到一次挑战就成功!”
卡蒂挥开凯的手前进。凯还想追上去,但这次奥利佛拉住了他的肩膀。——这种情况下,已经说什么都阻止不了她了。
“你好,狮鹫。我是卡蒂·奥托。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隔着几步的距离和魔鸟对峙,卷发少女问。作为回答,狮鹫挥动双翼——附着在那里的风之精灵剧烈吹动,化成表示拒绝的强风将卡蒂的身体推回来。因为是幼体所以力度较弱,但那是和红王鸟相同的能力。
“……不对。抱歉,更正刚才的话。
我要你做我的朋友。不管你多么不愿意。”
但是。卡蒂在风压前一步不退,用毫不动摇的声音断言。奥利佛听到后心中一阵刺痛。——去年的她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这是和傲慢表里一体的,与疯狂同质的——毫无疑问完全就是“作为魔法师的强大”。
“KYOOOOOO!”
少女顶风踏出一步,和密里根刚才遭受的相同的声波攻击向她发起袭击。听到令人耳鸣的高音余波,凯的脸色变了。卡蒂的位置完全是直击范围。
但是她没有倒下。她右手举着白杖,在前方展开遮音屏障。
“——我会自卫。我虽然不想把你变成奴隶,但也不会成为你的食物。
随你怎么进攻吧。在你心满意足之前,我会全力做你的对手——!”
卡蒂用语言说出决意,向狮鹫前进一步缩短距离。魔鸟像是被她的魄力压倒似的后退。凡妮莎从远处看着哼了一声。
“哼。尝试新方法是无所谓,奥托大小姐。但是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搞定,你们全组这个课题都算不及格,没有讨论的余地。你那办法有成功的可能吗?”
残酷的现实砸到了追求理想的少女身上。卡蒂不管愿不愿意只能接受,她握紧拳头,向背后的同伴们询问。
“……各位。能给我多少分钟?”
她询问期限。在这堂课中,能给她的机会的极限。
“实话实说吧。我想要认准这个方法。但是——我也不想让这孩子死掉。”
调教失败就意味着狮鹫被废弃处理。既然卡蒂自己拒绝了成功率较高的方法,那责任就都压到了她身上。所以她万分悲痛地划下了一条线。因为她无比清楚自己还不成熟,无法承诺救下眼前的生命。
在完全接受了她的心意的基础上,雪拉和奥利佛交换了视线。
“……到还剩三十分钟为止。这样如何,奥利佛?”
“……嗯。有这些时间的话,保证能完成最低限度的调教。”
两人的视线依次看向凯和皮特,所有人都点头了。仿佛在说:收拾残局就交给我们吧。
卷发少女心怀对朋友的感谢,全身心投入眼前的试炼。
“谢谢你们。——在那之前,都让我来吧。”
就这样,奇迹没有发生,只有时间流逝。
“……呼、呼……!”
卡蒂的口中吐出凌乱的呼吸。长在双臂上的羽毛已经因为多次抵抗而破烂不堪,身上的伤口数也数不清,咏唱过的咒语数量多到嗓子都哑了。声音、动作、表情、魔力波长——她尝试了除暴力以外的各种交流方式,但全都被弹开,成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
这也难怪,奥利佛想。这和他们去救皮特时奈奈绪对魔猿进行的交流难易度完全不同。那时候只要传达出“没有敌意”就够了,但是这次必须缔结友好关系。任谁都看得出,要与完全没有这个打算的狮鹫做到这一点,难如登天。
“……喂,够了吧。”
“不。让她做到最后。”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凯看不下去想要阻止,但奥利佛顽固的制止了他。如果从少女的背影中能感到一丁点的放弃,他也早就那样做了吧。——然而,
“仔细看着吧,凯。这是卡蒂的战斗。至今为止,从今往后——她一直都是那样与现实作斗争的。”
她完全不打算放弃。现在这个瞬间,注意力也集中得忘记伤痛,仔细观察狮鹫的一举一动,摸索赢得它信赖的方法。绝对不会给她泼冷水。那正是所有魔法师都应表达敬意的姿态。
然而,卡蒂被允许的时间无疑是有限的。雪拉无数次低头看怀表之后,终于宣告了结束。
“时间到了,卡蒂。……很遗憾。”
“……唔……!”
听到宣告的背影抽动了一下。纵卷发的少女走近她,将手放到她肩上温柔地说。
“你已经很努力了。……退下吧。接下来,捂住耳朵也无妨。”
“我不捂!”
卡蒂用嘶哑的声音大喊。她的双眼里大滴的眼泪扑簌而下。
“因为我的错,这孩子要遭受痛苦。……我唯独不能从这个结果上移开目光。绝对……!”
卷发少女顽固地盯着狮鹫,一直留在原地。既然她自己已经这样决定,那就没有人能阻止她了。雪拉和奥利佛下定决心走向魔鸟,
“——咦?”
在他们背后,雪白的指尖轻轻擦拭掉卡蒂脸颊上流过的泪珠。
“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听到这平静的声音,卷发少女呆呆地转身。一位高年级女学生站在那里,用双臂抱住卡蒂的身体,淡金色的头发和柔和的微笑融化了她的心。奥利佛看到后发出惊讶的声音。
“——大姐?!”
听到他的呼唤,夏浓·舍伍德眯起眼看向少年。此时又传来了厚重的弦乐器银色。听到熟悉的音律,奥利佛立刻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方向——他看到一位高年级学生正用白杖加工而成的琴弓弹奏中提琴。
“大哥也……!”
格温·舍伍德瞥了一眼奥利佛,无言地继续演奏中提琴。带有魔力的声音充满了整个空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侧耳倾听。不,不只是人类。原本应该不懂音律的狮鹫们都停下脚步,同样沉浸到了他的演奏中。
“——这孩子,啊。是想要……救你,哦。”
在这样的音色中,夏浓甚至没有拿出白杖,安静地走近狮鹫,毫不犹豫地用手触摸它的喙,断断续续地对它说。就像是在劝导年幼的孩子一样。
“……嗯……嗯……好孩子。——你。过来,这边?”
夏浓转身对卷发少女招手。卡蒂搞不懂状况,但依旧照她的指引再次站到魔鸟面前。
“试着提出,请求吧。现在,没问题。”
夏浓用平静地声音保证。卡蒂神奇地完全没有怀疑的心情,她点点头做出动作。
“……你能……展开翅膀吗?”
少女对着狮鹫做出展开双臂的动作。魔鸟盯着她看了几秒后——带起和缓的风,左右张开了双翼。卡蒂感觉喉咙被堵住了。
“听从命令了。——课题完成。”
中提琴的演奏突然停止了,格温简短地说。此时——一直静观事态发展的凡妮莎猛地从一直坐着的工作台上跳下来。
“喂,等一下。你们太多事了吧舍伍德兄妹。你们完成课题有什么用。这是二年级的课啊。”
“我们做的不过是安抚狮鹫的演奏和最后的调停。我觉得完全是在辅助的范畴之内,Ms.奥迪斯。”
格温用平静的语气一步不退地反驳。凡妮莎听到后皱起眉头——但马上又愉快地笑出来。
“……哈!原来如此啊。『无法说清楚做了什么』的话就不要提意见吗?”
魔法生物学老师抿嘴窃笑。金伯利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便是教师也『不能对无法看穿的魔法产生的结果说三道四』。如果要指责夏浓和格温的帮助是多事,按道理必须先指出其中的构造。
“确实是这个道理。——好吧,今天就给
你们及格吧。不过,狮鹫的调教今后还会继续。期待你们不只是熬过一时。”
凡妮莎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下课的钟声响起,学生们一齐开始将狮鹫赶回栅栏里。奥利佛呼出一口气。——没想到在表面的生活中,会被大哥大姐以这种形式解救。
“那、那个……!谢谢你们!”
格温和夏浓正要离去,卡蒂连忙跑过去。两人转过身,卡蒂涨红了脸问。
“请告诉我!你们刚才做了什么?!和这孩子……心意相通了吧?!”
卡蒂匆忙地来回看向狮鹫和两人。夏浓为难地微笑,旁边格温讷讷地开口。
“……妹妹不擅长解释,由我来代为回答吧。请把其中八成当做是你的成果,MS.奥托。夏浓只是轻轻推了你一把而已。方法我们不能教给你,即使教了你也无法模仿。除了妹妹以外谁也做不到。”
听到对方坚定地断言,卡蒂说不出话来。格温一边和妹妹一起转身离去,一边最后说道。
“你要走的是一条艰辛的道路,但前方是通途。……我们能说的,就只有这些。”
上午的课结束,和往常一样在“友谊厅”吃午饭,但这一天的闲聊比较少。因为卡蒂气势汹涌地将燕麦粥倒进肚里。
“——我吃饱了!我去一趟狮鹫那里!一会儿见!”
她用餐巾抹了抹嘴站起来,快步走向校舍外。她与凡妮莎交涉,得到许可在上课时间以外继续调教,打算将午休剩下的时间都用来与狮鹫交流。奥利佛等人带着激励目送她的背影。
“……我去图书室。”
另一边,戴眼镜的少年吃完分量较少的午餐站起来。他去图书室是常有之事,但今天的发展略有不同。凯将剩下的面包片塞进嘴里,追着皮特站起来。
“稍等一下。我也一起去,皮特。”
“咦?”
听到这个意外的提案,皮特等大了眼睛,其他三人也以同样的心情看向凯。他在八只眼睛的注视下坐立不安。
“别、别这么惊讶啊,我也是会看书的。沃卡学长向我推荐了野外生存的书。”
原来如此,奥利佛想通了。凯是公认的体感派,但他在接受‘生还者’指导后,学习的姿态也发生了变化。他的进取心绝不输给卡蒂和皮特。
被他们的干劲触动,奈奈绪也放下手里的叉子站起来。
“亲近书籍确实重要。方便让在下也同行吗,二位?”
“这成员是怎么回事……。我是无所谓,但你们真的是去看书的吧?要是在那里午睡的话会被管理员骂的。”
“放心吧,我已经被骂过了。再怎么样也不该丢来发疯书吧。”
凯想起那时候吃的苦头,摸着后脑勺说。和他们并排站着的奈奈绪此时转身看向桌子。
“奥利佛,雪拉大人。你们也一起来如何?”
“嗯——”
少年接受邀请准备站起身。但坐在同一张桌子旁的雪拉的声音插了进来。
“奈奈绪,你可以先走吗?我们过十分钟左右去和你们汇合。”
听到她的话,奥利佛坐回到椅子上,奈奈绪点点头转身离去。等三人的背影消失到大厅外后,纵卷发的少女再次开口,
“对不起,把你留下来。……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对你说。”
她用认真的表情提出有事商量。奥利佛对内容也心里有底。
“……是关于西奥多老师吧?”
“……嗯。今天的事情也是……从加拉忒亚那件事开始,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雪拉点点头。她说的“加拉忒亚那件事”——西奥多设计让奈奈绪与砍人魔战斗这件事的经过,奥利佛已经亲口告诉过身为女儿的她了。奥利佛仔细回想了一下夜晚小巷里的那件事,说出了直率的疑问。
“那个人对奈奈绪有什么期望——我想知道这个。我知道他特别看好奈奈绪,但是不知道他想把奈奈绪引导向何方。他把奈奈绪从日之国带来,将她锻炼成魔法师……然后要怎么做?”
“从结论来说,我也猜不出来。爸爸从以前就充满谜团,在奈奈绪的事情上更为显著。只是——该说是身为女儿的直觉吗。那不是普通的执著……只传递出了这一个信号。”
听到她的回答,奥利佛抱起手臂陷入沉思。雪拉俯视着茶杯中晃动的水面继续说。
“那种级别的魔法师若是有强烈的执著,这件事本身就会成为强力的诅咒。作为女儿,我只能保证那不是单纯的恶意……但这种情况下,这样也无法让人放心。”
“是啊。……密里根学姐也是没有恶意的。”
奥利佛拿卡蒂被掳走一事举例,乖乖点头。……他完全清楚。即使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魔法师的行为也会轻易夺取别人的性命。
“至少和麦法兰的魔道无关——我觉得。如果有关的话,我身为嫡子应该也能推测出来。所以,我认为是其他的……源自爸爸个人因素的执著。
“……个人的执著。”
身为女儿的雪拉这样认为的话,动机就更加令人疑惑了。至少要有个端倪才行——奥利佛抱着手臂沉思,这时纵卷发的少女突然轻轻吐出一句话。
“克萝伊·哈尔福德这个人,你知道吗?”
对少年来说。这是来到这个地方以后,屈指可数的让他背脊被冻住的问题。
呼吸停滞、脉搏增加、魔力紊乱。这些全都在不到一瞬间之内拉回正常,奥利佛回答了这个问题。
“……听到过一些传闻。即使在金伯利的毕业生中,她也特别有名。”
“嗯。双杖克萝伊——一直被誉为是史上最强异端猎人的魔女。”
雪拉似乎没有感到怀疑,只是点点头。奥利佛放下心来。——她从开始就一直低头看着自己手边。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意图,但至少可以认为这个问题不是用来测试自己的反应的。
“其实,我见过她。……在小时候,只见过一次。”
听到这件事,奥利佛心中无比震惊。奥利佛也知道她在读金伯利时与西奥多·麦法兰同学年,但是没想到居然直接见过女儿雪拉。
“她似乎是爸爸的朋友。我记得他们非常亲切地交谈。……她是个神奇的人。就算想要描述也无法准确表达成语言……”
雪拉捞起久远的记忆说着,她维持着谈话的核心,突然换了个角度。
“现在作为奈奈绪搭档的扫帚。她取名叫做天津风的那一把——原本是克萝伊·哈尔福德的爱帚,这你也知道的吧。……我听说那把扫帚在她死后不久就自己回到了金伯利。”
知道。奥利佛不可能不知道。如果那天夜里扫帚在她手边的话——他还不止一两次地这样想。同时也不禁产生疑问。母亲为什么在那样危险的情况下没有把扫帚带在身边呢?
“我想你也知道,关于克萝伊·哈尔福德的死,有无数险恶的传闻四处传播。”
“……这。”
“她曾经是人权派的旗手。我也听说她从来没有自称过是人权派,但由于她的为人处世,周围自然而然地这样对待她。再加上她身为异端猎人英雄的经历,必然……朋友和敌人都多得数不胜数。”
雪拉说到这里,奥利佛微微举起一只手阻止她继续。再说下去就糟了。他们的对话即将踏入这所学校的禁忌。
“……毕竟是在这种地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有些事情藏起来反而糟糕。
如果我的记忆可靠的话,在听到Ms.哈尔福德的死讯前后,爸爸性情大变。”
半只脚踏入禁忌的话题还在继续。奥利佛深吸一口气。雪拉是故意在公共场所说这些的。大概同时也是在牵制父亲。
“他从以前就喜欢到处游荡。但是频率异常增加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催促着一样……去到的范围也无限制地拓宽。”
“……”
“可是,从他在今天课上露脸这件事也能看出,他最近都只在联盟内各国移动。而且其中大半都是接受学校的指示去出差。游荡的频率比以前明显减少了……你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吧?”
“……因为发现了奈奈绪吗?”
奥利佛理解了她想说的话。他一边警惕着旁边人偷听,一边说了出来。
“西奥多老师执着于奈奈绪的理由,可能与克萝伊·哈尔福德的死有关。你是想这么说吧?”
少年反问。用沉默代替肯定,雪拉轻轻含了一口有点冷了的红茶。
“……在现在这个阶段,全部都是臆测。但是所有魔法师都不会轻视直觉。不管这个猜测是不是正确,我都觉得应该告诉你。”
奥利佛也无言地对她点头。既然这些话不是从别人,而是从雪拉口中说出的,那就不能将内容轻视为瞎猜。
“……是啊。奈奈绪不是那种一边相互试探一边和人相处的类型。需要我们多留意。”
“嗯。因为在战场上被救过性命,她将爸爸视为恩人。即使——假设即使爸爸出于某种目的想要利用奈奈绪,她也会欣然接受。她就是那种女孩儿。”
雪拉的眼睛担心地晃动,然后立刻带着明确的意志重新看向奥利佛。
“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保护她。……虽然爸爸不会因为被女儿质问就将一切和盘托出,但我毕竟也是本家的嫡子,拥有不小的发言权。赌上我的骄傲,绝对不会让爸爸对奈奈绪肆意妄为。”
与亲生父亲作对也要保护朋友。她的话中表达了这个决意。奥利佛心中涌起一阵温暖,他自然而然地微笑点头。
“谢谢你,雪拉。……我也会盯紧奈奈绪。在西奥多老师干涉奈奈绪时,我们一定要能在她身边掌握到情况。也要好好和她本人说清楚。”
“是我要向你道谢。……这原本是应该在家族内部解决的问题,现在却把你们牵扯进来。我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没用。”
纵卷发的少女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羞耻,咬着嘴唇伏下眼睛。奥利佛知道这是她高洁内心的表现——但依旧轻轻摇头。
“这样就太不公平了,雪拉。”
“咦?”
“在和剑花团的各位相关的事情上,你把所有人的问题都当成自己的事情。然而一到自己的问题,就立刻想要划清界限。在对等的朋友关系中这样做不公平。
伙伴中有人为难的时候,你一定会强行介入的吧?即便他本人拒绝。”
听到他指出的瞬间,雪拉的脸一口气红到了耳朵。糟糕,奥利佛晚了一些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以现在的流程,从他嘴里说出“强行介入”的话,雪拉想到的只可能是去加拉忒亚玩时在“铃兰亭”发生的那件事。
“……我无话可说……”
“等等,雪拉!你不用想起那件事!我刚才并不是在说那个……!”
面对满脸通红缩起肩膀的少女,奥利佛连忙尝试补救。另一方面——在离他们较远的桌边,有两位学生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盯着他们。他们是雪拉的亲戚史黛西·康沃利斯和她的随从费伊·威尔诺克。
“……看来那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你想知道?”
“也没有!”
史黛西在少年指出后剧烈反驳,用右手的叉子叉进洋梨挞。但是——在吃的过程中,她的视线依旧在不停偷看血缘上的姐姐。
“……哎呀哎呀。”
明明再坦率一点的话就能轻松很多呀。费伊不知多少次忍不住这样想,但是还是努力把这句差点冲口而出的忠告咽回了肚里。
这一天的最后一堂课是天文学。这是和咒术一样从二年级开始新增的课程,对奥利佛他们来说是第一次上这门课。
“把课本打开翻到第八页。”
和上课钟声同时出现的,是一位身穿宽松的古风长袍的青年男性。他一进门便简单地下令,穿过讲台面朝黑板,从腰间拔出白杖开始高速写下魔法笔记。一位学生连忙大声说。
“那、那个……这门课的概论和自我介绍一类的呢?”
在被问到的瞬间,面朝黑板的男人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就像听到了什么非常令人意外的话一样。
“概论……介绍……这样啊,也是。你们也需要这些东西啊。
糟糕。待在大图书馆里太久,难免会和尘世脱节。”
男人叹了口气转过身。他用蕴含着无尽理性的眼睛扫视学生们,威严地开口说。
“我是迪米崔·亚里斯提德。是负责这门天文学课程的老师。有一点要事先提醒你们——用名字还是姓氏都无所谓,称呼我时要明确特指。只说‘老师’的话我无法认知到那是在叫我。”
突然收到奇怪的提醒,学生们露出困惑的表情。他认知的严谨程度大概和我们不同吧,奥利佛这样解释。——储备了庞大知识的魔法师,在与其他人交流时有时会产生困难。这个男人大概也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接下来是天文学的概论,就和字面意思一样,是将天作为文来解读的智慧。从星辰的位置关系来推测其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以及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是极其切实且实践性的学问。』”
迪米崔用特别强有力的声音在最后加了这样一句。他毫不停顿地继续说。
“为什么不过是观察星星会对我们如此重要?我想应该没有人会需要说明,不过既然这是概论,就还是说一下吧。
那是因为,那些在夜空中闪耀的群星,全部都是和这个世界区别存在的『异界』。”
说到这里,迪米崔咏唱咒语,对着教室天花板挥动白杖。周围立刻充满黑暗,在惊讶的学生们头顶上浮现出无数的星星。拥有知识的人从中看出了熟悉的星星配置。这是复制实际的星空而成的天象仪。
“何为异界?异界就是基于与这个世界相异的物理、相异的法则来运转的其他世界。那里有和我们这里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生态系统、有时还有不同智慧种族孕育出的文化。
而它们中的大部分,都是由每个世界不同的‘神’来经营的。就像人类历史中,古代诸国是由国王们统治的那样。”
覆盖头顶的群星各自闪耀着不同颜色的光芒,它们的样子虽然美丽,却也有些妖艳。那其中有着某种能够令人们的心难以抵抗地被吸引的东西。学生们咽下唾液。『这种感觉一点都没有错。』
“而另一方面,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没有‘神’。这在天文学中被称为‘无神界’。在无神界中,经营世界的律法权限会分散,因此我们能以魔法师的形式存在。也就是说——我们使用的魔法这种技术,原本是‘神’的权能的一部分。
换种说法,这也是曾经存在于这世界上的‘神’的余音。我们曾经反抗‘神’的统治,亲手杀死了‘神’,篡夺了其拥有的权能。在现在的文明产生的五万年前。
那就是神代的终结。同时也是我们所生活的现代魔法世界的开端。“
说完了远古时代的结束与开始,迪米崔暂时停下话头。在不断妖艳闪烁的群星下,一位学生举手。
“我能问个问题吗,亚里斯提德老师?”
“没问题。请发言,卡蒂·奥托。”
被叫到名字的卷发少女在黑暗中站起来,她花了几秒钟选择词句。
“……我听说反抗‘神’的时候,集结了当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亚人种的力量。他们的核心是现代已经灭绝的,被称为‘亚人种之祖’的种族。”
“确实,这是现代的定论。然后呢?”
“为什么我们无法保持和那时一样的状态呢?”
她直截了当地问。而另一方面,老师的回答毫不犹豫。
“这个问题问反了,卡蒂·奥托。你不应该寻找无法保持和那时一样的状态的原因,而是应该寻找当时各族齐心协力的原因。
答案是:因为有‘神’作为共同的敌人。在一个巨大的威胁面前,其他的各种对立都微不足道。在这种情况下的生存战略造就了过去的合作,也使得几乎是在打倒敌人的同时种族间就开始了斗争。这是非常单纯的事情。”
总结出的答案实在太过简单,卡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迪米崔说相互争斗的状态才是自然的。少女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他的意见,不甘心的咬住嘴唇。……这也等于在说,她不断追求的异种间的共存和调和,也不过是其过程中生存战略的一环。
“作为另一个因素,也有人提出是因为你刚才提到的‘亚人种之祖’的领导力。他们似乎很擅长搭建不同生物之间的桥梁。据说他们和人类、精灵、矮人、半人马一样智力很高。我们后面也会学到,这五个种族在‘神’支配的世界中处于‘司祭种族’的位置,可以说是‘神’的近侍。
更多的内容超出了天文学的范畴。好好学习魔法史吧,卡蒂·奥托。”
“……是。谢谢您。”
即使心中还留着苦涩,卡蒂还是道谢之后坐下了。于是迪米崔再次挥动白杖,星星的模样稍微变了一些。伴随着位置关系的复杂变化,有些又暗又小的星星渐渐变得明亮,反过来也有些又亮又大的星星渐渐变小变暗。
“夜空中的星星全部都是异界的一鳞半爪,但不同的异界和这个世界的位置关系各不相同。一般来说越亮的星星‘距离’越近。这不是指物理上的距离,而是指跨越世界移动时的综合难易度。所有异界都会以一定周期靠近或远离这个世界。
我想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多说一句,太阳和月亮不是异界。那两个是创世之际由‘神’安置在天空上的,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因此和现在所说的没有直接关系。”
迪米崔挥动魔杖,移除了临时的夜空中的比别的星星都大一圈的月亮的光辉。因为原本就没有显示太阳,所以现在剩下的星星全部都是异界了。
“问题是其他星星。由不同生命和‘神’经营的异界。尤其是在一定周期下得以与这个世界直接相连的八颗星星。它们才是需要警惕的对象。
也就是——芳香水畔,思物金山,侵蚀火炉,夸耀绿庭,野兽大地,规律天下,腐烂海底,冥王孤独。以上八个世界。”
迪米崔依次列举出有些异样的名字,继续解释。
“第一个威胁是,偶然从这些异界来一些叫做‘舶来者’的异界生物。这些生物从完全不同的系统树入侵而来,有时会给这个世界的生态系统造成重大影响。这个世界内部也经常发生外来种造成的生态污染,你们可以想象成更加剧烈的情况。
不过,我要强调一点,现在的魔法生态系统,是‘包含’这些在内发展而来的。在你们所知的魔法生物中,也有很多祖先来自异界。有时,这样的生物在之后的生态系中还会承担重要的地位,因此并不能一概认为‘舶来者’就是恶。甚至还有人看中了其中的可能性专门研究。”
在奥利佛的斜前方,卡蒂带着复杂的表情抱起手臂。……她从蛞蝓到巨兽种都无比热爱,但终究没有接触“舶来者”的经验。现在光是应对这个世界的魔法生态系就忙不过来了,面对来自架构之“外”的生命应该如何应对呢?她还没有决定自己的姿态。
“即使是单纯的‘舶来者’,根据情况不同也可能酿成巨大的灾难,但只要通过慎重观察确定其性质,进行适当的处置,就可以极大程度减轻危害。因为它们一但离开异界来到‘这边’就无法发挥出原本的力量。被突如其来的怪物毁灭世界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问题是包括‘舶来者’的一部分在内,带有某种企图来到‘这边’的家伙。它们是异界神的斥候,我们称之为‘使徒’。应对它们时不容有失。”
迪米崔的语气更加严厉。学生们也自然而然地察觉到,下面要进入正题了。
“到访这个世界的使徒要做什么?那就是字面意思的‘传教’。把自己世界的神告诉这边的居民,传达其支配的魅力,收集信仰。具体的做法会根据使徒的个性和它们信奉的神的性质各不相同,不过拥有高等智慧的种族总是容易被选为传教的对象。因为智力较高的生物对周围环境心存不满的情形较多,它们就会以此切入,引导其信奉自己的神。
这样便产生了‘信奉异界神的智慧种族’。不用说,在这个世界里最容易被盯上的就是人类和众多亚人种。”
学生们的头上斗转星移,剧烈闪烁。每颗星星仿佛都在以自己的意志诉说着:『好想去你们那边。』
“内心被异形的教理笼络,变成了异界神的走狗之人。我们将其统称为异端。”
教室安静下来。注意到的时候,星星也停止喧嚣,临时的夜空恢复了平静。天文学的教师对着黑暗中的学生们平静地继续说。
“不管信奉的是那个神,异端的最终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将自己信奉的异界神召唤到这边来。将原本的秩序和律法破坏殆尽,在异界神颁布的异形规则下把整个世界重新塑造。不论结果如何,对我们来说都是完全毁灭。
因此我们必须阻止。没有任何妥协和让步,所有异端都必须被驱逐。若是允许他们张扬跋扈,世界就会毁灭。差点就走到那一步的例子,已经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迪米崔说着。魔法师的历史就是与异端战斗的历史。从遥远的过去到现在这个瞬间,一刻都没有改变过。
“诸位应该也知道,直接负责讨伐任务的,是异端猎人的精锐。他们由身经百战的武斗派魔法师组成,在他们的努力下,世界在现在这个瞬间依旧得以保护。
我自己也去过不少的现场,在那里看到的地狱数不胜数。每越过一场战斗,同僚的尸体便堆积如山。你们之中的一部分人以后也会见识到同样的场景吧。”
学生们也知道,那并不是太遥远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异端猎人无疑是毕业后的出路之一。
“不只限于他们,与异端的斗争是这世界所有居民应尽的义务。为了在战斗中胜利必须了解敌人。因此你们要学习天文学。哪个异界会在什么时期靠近,届时可以预见到哪些威胁——在现在这个阶段,获得这些知识,就是对抗异端的最佳途径。
以上就是概论。有什么疑问吗?”
迪米崔在说完的同时挥动白杖。于是教室恢复了下午的光照,学生们头顶上闪耀的星辰消失了。但是——它们无时无刻不在空中俯视着自己这件事,已经难以遗忘地刻在了学生们的脑海里。
“……我能问个问题吗,亚里斯提德老师?”
稍微想了一会儿,眼镜少年唰地举起手。
“请发言,皮特·雷斯顿。”
“是。——我有一个疑问实在想不明白。企图召唤异界神的人们,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想法呢?”
在刚才那些话的基础上,这是他坦率的疑问。然后——天文学的教师这次也毫不犹豫的回答。
“因为他们内心软弱。……无法将这个世界的正确之事,接受为正确。”
“……总觉得,他跟之前的那些老师氛围有点不一样。”
下课后走在走廊上,凯对朋友们说出了这样的感想。他们五个人也有同样的印象。雪拉点点头回答。
“这位老师对魔法师的责任有强烈地意识。有过前往异端猎人现场的经验的话,自然就会这样。”
“和这位老师一样,现在金伯利的教员很多都是异端猎人‘前线退役’的。……这个事实也毫无疑问地影响了这所学校的校风。”
奥利佛喃喃地补充。……金伯利有时会因为其过激的校风被揶揄为“异端猎人养成校”。尽管有程度的差异,但只要身处这所学校,就会不由分说地成长为“能战斗的魔法师”。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到了走廊的一个十字路口时,走在前面的雪拉突然停下脚步。
“……那么,晚饭前卡蒂被密里根学姐叫去,我也一起去对狮鹫那件事表达谢意。还有谁要来吗?”
“……啊,我也去。”
“咦?凯也要来?你不用去迷宫美食部露个脸吗?”
“今天一天无所谓啦。……而且你吃饭前还要再去狮鹫那里吧?”
“是啊……难道说你担心我?”
“有什么可难道的,我不担心你的时候反而比较少。”
凯傻眼地吐槽,于是卡蒂苦笑着道歉。奥利佛微笑着看着他们,这时旁边的奈奈绪突然拉住他的胳膊。
“那么,在下和奥利佛去竞技场露个脸。”
“嗯……我也要去?”
“当然了。扫帚骑手和防护员要一条心。”
她双手用力攥着袖子绝不放开,奥利佛只好死了心让她拉走。卡蒂他们三人看向路口左侧,奥利佛和奈奈绪看向正前方,然后他们将视线转向最后剩下的皮特。眼镜少年耸耸肩,直接向右转。
“我今天也有事。晚饭我自己吃,你们不用管我。”
“啊啊,知道了。那么晚上房间里见,皮特。”
他们互相道别向各自的方向前进。然而——和奈奈绪一起在走廊里走了三分钟左右的时候,奥利佛突然停下脚步。
“……等等。刚才皮特是要去哪里?”
听到他的问题,东方少女歪过头。
“?不是和平时一样去图书室吗?”
“方向不对。从那个地方去的话走这边要近得多。凯或者卡蒂也就算了,去得比任何人都勤的皮特不可能不知道。”
奥利佛用手扶着下巴思索。……也许是杞人忧天。除了去图书室以外的事情也能想到许多。但是,“晚饭我自己吃”这句话让他在意。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件事会用时很长,至少会占用整个晚餐时间?
“……我有点在意。抱歉,奈奈绪!”
“嗯!”
奈奈绪没有要求解释就爽快答应,两人掉头跑了起来。他们回到刚才的路口,转向刚才皮特走的方向。奥利佛从腰间拔出白杖,前端立刻发出淡淡的光。那是和之前追踪被密里根掳走的卡蒂时一样,对沾在皮特制服上的香水起的反应。
“……这里!”
跟着反应冲进教室。结果——和他预料的一样,熟悉的眼镜少年瞪大眼睛站在那里。不过,他旁边还沾着一位老人。
“——哎呀?这还真是意外的客人呢。”
“你——你们有什么事?为什么会来这里?”
“……恩里科老师……”
奥利佛小声说出这个名字。在刚才的课上也尽情让学生恐惧了一通的魔道工学教师恩里科·佛杰里就站在那里。他和皮特面前挂着一幅画着湖的绘画,一眼就能看出是通往迷宫的入口。他们大概正准备跳进去吧。
“之前上课时约好了,我现在正准备带Mr.雷斯顿去我的研究室。你们二位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恩里科耸耸肩问。听到这个问题,奥利佛犹豫了几秒钟。该怎么接近这个对手呢?
经过短时间的深思,他决定采取正攻法。他原地挺直后背,再次开口。
“……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不过您能带我们一起去参观吗?”
“啊——?不是,你在说什么啊?”
“求您了!”
戴眼镜的少年想要说些什么,但奥利佛盖过他的声音恳求。——不应该让这位疯狂老人和皮特独处。而且在校舍内就算了,偏偏还要去恩里科个人的工房。他确信,即便没
有受到直接的危害,那里也肯定有些光是看见就致命的东西。
“嗯……嗯。……嗯?”
恩里科的脸来回左右倾斜,兴趣浓厚地盯着奥利佛。隔着眼镜的视线让少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比起至今战斗过的任何魔兽,那天真无邪的目光更令他害怕。就像是被粗暴的孩子盯着的脆弱玩具一样的心境。
“我招待的只有Mr.雷斯顿一个人——不过你们两个在之前的课上也非常活跃呢。击败液体金属魔像的过程很精彩。
——好吧。看在这个功绩上,我给你们一个绝妙的机会。”
恩里科翘起嘴角转过身,将站在旁边的皮特的身体轻松加在腋下。在少年发出“咦”的声音时,他的身体已经有一半埋进画里了。
“你们可以一起来哦,『不过也得能跟得上才行。』——嘎哈哈哈哈!”
恩里科的背影拖着哄笑的尾巴消失在画中。奥利佛立刻拔出杖剑。
“——我们追,奈奈绪!”
“明白!”
东方少女毫不犹豫地回答。就这样,两个人追在老人身后踏入了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