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慢。”
决赛循环赛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在校舍一层的准备室内,奥利佛和奈奈绪并排坐在长椅上下着魔法象棋,同时不停看向墙上的时钟。
“比赛还剩十分钟就要开始了,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这枚棋子是狼人。因此可进行反杀,首级由在下收下了。”
“又来?!唔,这一版的人狼棋子果然还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让游戏变得更加不合理呢……!”
奥利佛皱起眉头盯着棋盘。这时,有人冲进房间里。是气喘吁吁的尤里。
“我来晚了!比赛还没开始吧?”
“尤里!我说了多少遍,一定要提前三十分钟集合——”
“抱歉抱歉,我一不小心在谈话室里睡着了!不过你看,我睡得很饱,现在身体状况绝佳!”
尤里跳来跳去展现状态好。奥利佛站起来本打算说教,看他这样忍不住叹气。
“……我们没有准备什么细致的作战计划,所以这次并没有问题。但有时可能会临时获得新的情报,需要修改战术。要留出富余的时间来。”
“嗯,下次绝对不迟到!那么,呃——今天的对手是瓦卢瓦队吧?”
“嗯。是进入决赛循环赛的队伍中情报最少的对手,但无疑很强,若是松懈的话会有危险哦。”
奥利佛督促他集中注意力,他背后的奈奈绪也从长椅上站起来。这时,刚才一直夹在两人中间的魔法象棋盘进入了尤里的视野,他探出身子看过去。
“啊,那是什么?你们玩的这个游戏看起来很有趣呢,回头也教给我吧!”
“——嗯?”
奇怪的发言让奈奈绪瞪大了眼睛。奥利佛也皱起眉头。
“……尤里,你还没睡醒吗?魔法象棋原本是你提出来——”
“到时间了!霍恩队入场!”
负责引导的高年级打断对话,微小的不和谐感也被吹跑,奥利佛等人将意识转向眼前的比赛。
“——啊啊啊啊啊——要、要要、要开始了!低年级联赛决赛啊啊啊啊啊!”
伫立在广阔校园一角的圆形竞技场。新的实况转播席设置在观众席上,以格伦达的呐喊奏响开幕的礼炮。坐在旁边的嘉兰德苦笑。
“冷静,Ms.格伦达。你太兴奋,情绪都变得奇怪了哦。”
“对、对不起,精精精、精彩比赛的预感接踵而来啊!其实我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咬到五次舌头了!你们也喊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格伦达大叫着举起双手,坐得满满当当的观众席上学生们也呐喊着呼应。之前的比赛全都十分精彩,令他们更加期待决赛循环赛。嘉兰德点点头。
“我也有同感,这会是一场有看头的比赛。……之前的混战水平已经相当高了,而决赛更是从中脱颖而出的四队相互竞争。即便有之前的比赛做参考,也很难预测结果——”
“——有空位吗?”
比赛即将开始,两人的期待高涨,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搭话。格伦达惊讶地转身,但嘉兰德在稍早之前就注意到动静了。他用手势邀请同事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将脸转向他。
“亚里斯提德老师。您来观战真是少见呢。”
“不止我一个。”
天文学教师迪米崔·亚里斯提德坐到和嘉兰德并排的椅子上,指向头顶。嘉兰德和格伦达看向圆形竞技场的天花板,只见一位潇洒地穿着焦茶色西装的纵卷发教师西奥多·麦法兰正倒着坐在那里摆出观战的架势。嘉兰德苦笑着,他旁边的格伦达眼中闪着好奇。
“居然有两位教师来观战低年级联赛?……感觉有些异常呢。”
“我不会要你别瞎猜,不过现在还是应当集中注意力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吧,Ms.格伦达。”
“是!遵命!”
格伦达明白收手的时机,不再深究,再次埋首于原本的工作中。圆形竞技场中心位置上是像棋盘一样的正方形竞技台,本次活动的主角终于从竞技台东西两边现身了。格伦达用扩音魔法开始转播。
“两队入场!东边是霍恩队,西边是瓦卢瓦队!他们都是在复赛的混战中活到最后的强队,各位老师觉得双方优劣如何?!”
“不能一概而论。霍恩队颠覆了更大的不利局面,而瓦卢瓦队则自始至终巧妙应对,没有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考虑到事前受关注的程度,还有至今为止控制了战斗次数,在情报方面可以说是对瓦卢瓦队有利,不过——”
说到这里,嘉兰德突然起念,看向头顶的西奥多。纵卷发教师注意到后,立刻从天花板高声说。
“霍恩队的三人全都有王牌级的实力!如果瓦卢瓦队一边没有能与他们对抗的战斗力的话,不论准备多少招数和策略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呢!如果霍恩队会因为雕虫小技就败北的话,早就会在之前的三对一的时候输掉了!”
嘉兰德收到评论,微笑着点头,接着将视线转向旁边的迪米崔。天文学教师用和平时完全没有区别的平静表情淡淡地说。
“这就要看质的不同如何起作用了。瓦卢瓦队的强大之处,和其他三队有根本性的不同。”
“来了啊武士!”“我就等着你呢响谷!”“今天也要把他们全砍了!”
“加油啊霍恩!低年级的拉诺夫流代表!”
“你再多点杀气啊雷克!”
广阔的空间中回荡着带着热气的加油声。冷静地计算着传到耳朵里的名字比例,和两位队友一起站在竞技台西边的女生——尤苏尔·瓦卢瓦开口说。
“——啊哈哈~。给我们加油的~果然比较少呢~。”
就像她说的,观众们的加油声有七成是给霍恩队的。这都是他们在之前的混战中扭转了三对一的不利情况、大为活跃造成的影响。瓦卢瓦用拖长的声音继续说。
“不过~这样才好呢~。因为我们是魔法师~,像他们那样在加油声中战斗反而不自然~。你们懂吧~?”
“是的。尤苏尔大人。”“小人明白。”
同队的两位男女也严肃地点头。瓦卢瓦环视了一圈观众席,然后盯住竞技台对面的敌方队伍三人。
“这些吵闹的杂音~也只要比赛结束~就能完全平静下来~。虽然恶心得叫人想吐~但也只要稍微忍一会儿就好了哦~。”
另一边的霍恩队。看到和之前比赛截然不同的环境,奥利佛多少有些困惑。
“……这还真是热闹。周围全是观众啊。”
“哇,气氛真是热烈呢!”“这可是大舞台呢。”
尤里和奈奈绪高兴地说。看到他们与僵硬或畏缩完全无缘的模样,略微有些紧张的奥利佛苦笑。
“不要被现场的气氛吞没——这种忠告不需要对你们说呢。包括这气氛在内,好好享受吧。不管怎样,对手也只有对面的三人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意识着竞技台对面的三人。这时,实况转播席上响起嘉兰德的声音。
“再次说明规则。——本次比赛采用略微变化的三对三。一开始两队各派一人进入竞技场战斗,然后每隔三分钟会有双方的队友参战。也就是说比赛开始六分钟后,所有人才会全部进入竞技场,不过在那之前被打倒的选手当然也要退场。派谁先出场谁后出场,顺序的选择也很重要。”
奥利佛点头。是要在一对一、二对二的阶段就积极地打倒敌人,还是小心应对,保证三人凑齐前没有减员——敌我双方的阵容会导致最优解的不同,而且也会根据之前比赛的情报产生博弈。无法得到同伴支援的第一个人的选择尤为重要。
“比赛形式是咒语和剑都可用的综合战。另外——作为仅限决赛的特例,不杀咒语改为半施展。这是因为我们判断,进入决赛队伍的所有成员都拥有等同于高年级的实力。希望各位选手以接近实战的紧张感进行比赛。”
听到这个宣告,观众们发出了更加大声的欢呼。按照金伯利学生的感觉,果然要见血才能算是决斗。奥利佛也再次打起精神。这场比赛——一个不小心的话,不死也会受重伤。
“说明结束。——两队的第一位选手,上前!”
嘉兰德结束前言宣告。奥利佛给两边的奈奈绪和尤里使了个眼色,走上通往竞技台的台阶。参战顺序已经在比赛前告知嘉兰德,不能看到对方队伍的动作再变更人选。奥利佛站上竞技台,看向正面,与从对面上来的敌方队伍队长尤苏尔·瓦卢瓦四目相对。
“哼~嗯?一开始是你啊~Mr.霍恩~。也就是说~你们是全员到齐再正式开始的感觉吧~”
“我做先锋令你不满意吗,Ms.瓦卢瓦?”
瓦卢瓦先开口,奥利佛一边走向自己的开始位置一边回应。——根据雪拉转达的宣战布告,这个对手似乎对他们有怨气。他回以稍微带着些试探的话,瓦卢瓦却笑着摇头。
“唔嗯~不会哦~。我反而很开心呢~。虽然我最想打倒的是Ms.响谷~但是想要最先碾碎的是你呢~。”
瓦卢瓦说着,猛地歪过头。被她变成上下排列的双眼盯着,奥利佛感到背脊有些发凉。…
…和之前的比赛中从贾斯敏·艾姆斯身上感到的强者气息又不同。这个对手身上缠绕着的是更加黑暗而不详的东西。
“双方,举起魔杖。——开始!”
开始信号发出的同时,圆形竞技场变得一片寂静。奥利佛预想到第一击会是咒语,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并没有魔法飞来。在他视线前方,瓦卢瓦都没有摆出架势,而是耸了耸肩膀。
“单挑的时间只有三分钟~就别来观察情况的咒语战了吧~。这样做~观众们也更加高兴吧~?”
“……是希望进行剑术战吗?”
奥利佛察觉到对手的意图,维持着中段架势走向前方。相对的,瓦卢瓦也用漫不经心的脚步前进,在观众们热切注视着的竞技台上,双方的间隔迅速缩短。
“——哦哦,双方都没有咏唱咒语就不断接近!似乎是要在剑的间距上比试!”
“是Mr.霍恩接受了邀请呢。以他的实力,没有逃避剑术战的理由——不过Ms.瓦卢瓦在之前的比赛中几乎没有展现过魔法剑的技术。第一刀是看点。”
转播席上的嘉兰德翘起嘴角。现在的发展和他刚才说得相反,很难说是以实战为基准——但令人头疼的是,这样才符合他的喜好。
“你一直都是用中段呢~。难道说~面对巨兽种的时候~也都用一样的办法吗~?”
“……”
间距缩短到一步一杖后,瓦卢瓦的废话依旧没有停止。而且她都不摆出架势,双手依旧放松地垂在身体左右。奥利佛皱起眉头。——就算是对魔法剑的技术有自信,又或是看不起他,这也太过异样了。
理性命令他先发制人。但直觉的警钟更加高亢,告诉奥利佛“不要轻易切入”。面对顽固地以中段守株待兔的少年,瓦卢瓦哼了一声。
“不再说话了吗~?真无聊啊~”
从双脚并拢的姿势开始,瓦卢瓦突然将握着杖剑的右手伸向前。但是——不管在谁看来,这姿势都太过不上不下,不能称作为“架势”。手臂完全伸直,而且双脚并拢,无法顺利前进或后退。现在这样不先收回手臂都不能攻击,甚至可以说还不如刚才的姿势。
杖剑的刀刃慢慢抬起。就在它对准奥利佛视线的那个瞬间——仿佛途中的时间全都不见了似的,瓦卢瓦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
奥利佛几乎是全凭着条件反射移动手臂。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拨开刺到眼前的刀刃,同时也回砍向对手。但是——就在她挡下杖剑的瞬间,瓦卢瓦的身体像是被风吹拂的柳枝一样,哧溜溜地滑向了旁边。奥利佛的杖剑没有任何手感地切过空中。
“挡得好~。不过~。”
瓦卢瓦一边拉开距离一边开口。这是奥利佛总算看到了。那就是——敌人手脚一动不动,像沿着地板滑行一样移动的样子。这缺乏现实感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舞蹈才刚要开始~。你能胜任~我的舞伴吗~?”
“什么!居然从直立状态毫无预备动作就能挥砍!移动就像是在冰上滑行一般!嘉兰德老师,这是?!”
“冰面步行Ice walk。是一种通过用领域魔法降低较低摩擦力来实现的步法。根据地面的状态,使用难度也会有变化,这次是平坦的石板,条件很好。另外,她还将用杖剑前端诱导对手焦点,使其难以把握距离感。这是一种障眼法招数——也就是所谓的‘吸目尖端suck chip’。将这一招组合到第一击中的做法非常巧妙。……不过,那是——”
解说的过程中,嘉兰德的眼睛也一直跟着瓦卢瓦的动作。和之前比赛中看到的众多学生相比,她实在太过异常。不管是移动的时候、转弯的时候、甚至停止的时候,她的移动中“脚蹬地的动作”都极端稀少。魔法师学会了重心控制后当然能够“隐藏”这种预备动作,但瓦卢瓦并不属于这种层次。在睁大眼睛的嘉兰德旁边,迪米崔也做出了同样的分析。
“……从完全没有动作转移到下一个行动。不可能是普通的利用惯性的冰面步行。即便同时使用重心控制也无法解释她为何能够那么自由地行动。那么,恐怕就是——”
“……排斥属性吗!”
同一时间,当事人奥利佛也猜到了对方的术理。瓦卢瓦听到他的话,一边用超乎常人的复杂奇怪步法像是在冰上起舞一般进攻,一边开口说。
“看出来了~?这个啊~叫做浮动~。很有趣吧~”
在说话的时候,刀刃依旧瞄准脖子飞驰,奥利佛一边勉强用杖剑招架一边思考。——不可能是简单地降低地板摩擦力来滑动。那么接下来怀疑的就是空气浮扬,但对方脚边也看不到类似的气流活动。这时他想到了排斥属性。也就是让鞋底的魔法属性和地面相排斥来滑行。推进力也是应用这个原理,大概是通过故意破坏鞋底的斥力平衡来实现的。从分类上来说,可以算作冰面步行的高级别进阶。
奥利佛也懂得大致的原理。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能确信,要实现这个技术,需要精密得可怕的魔力运用。光是要让移动成立,大概就是需要好几年的修炼,若想锻炼到能够运用到剑术战里面的水平,难度实在太高,甚至无法期望成功。现在有石板这个有利的地形条件,但即便算上这一点,也是可怕的神技。
“——呼……!”
继续让她随心所欲的滑就糟了。奥利佛做出这样的判断,趁瓦卢瓦拉开间距的瞬间发动领域魔法,让眼前地板大约五英尺乘二十英尺的范围略微软化。这种变化虽然不至于令人失去平衡,但利用排斥属性的浮动在这个范围内无法成立。
“真是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呀~。你也一起滑不就好了吗~”
瓦卢瓦准确地停在软化了的地板前。当然,她的这个行动也在奥利佛的预料之内。
“哼!”
瞄准一瞬间的停滞使出突刺。就算是浮动,只要使用者有重量,就会存在惯性。“静止”的瓦卢瓦与“向前踏步”的奥利佛相比,后者速度自然更快。若是排除了相互揣测,单纯比速度的话,浮动也没有意义。
面对逼近的刀锋,瓦卢瓦勉强用刀刃架住。但是,她原本就没有摆出什么像样的架势,那个格挡只不过是从呆立的姿势举起胳膊,极其贫弱。这种程度无法阻止奥利佛就着向前踏步的势头使出的突刺。双方杖剑相交的瞬间,少年的刀刃便轻易地压过对手。
“——?!”
同时,不和谐感冲上他的后背。——太轻松了。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便将对手的杖剑向前推,同时瓦卢瓦的身体快速旋转起来。
奥利佛的直觉感到危机,收回杖剑,几乎同时,转了一圈的瓦卢瓦的杖剑一闪。少年连忙仰起上身,脸颊闪过鲜明的热气。飞舞出的鲜红色血滴啪嗒一声在地板上染出斑点。
“可惜~稍微再深一点~就结束了呢~”
瓦卢瓦自言自语,以脚尖站立的姿势稳稳地停下来。在连被斩伤的脸颊的疼痛都被吹跑的战栗中,奥利佛在这场比赛中第一次看出了已知的战型。那就是——库兹流中段,“舞刺”的架势。
“啊啊!”“喂,被打中了!”
“刚才的是……?!”
看到朋友流血,卡蒂和凯忍不住从观众席上站起,皮特则因为刚才无法理解的攻防瞪大了眼睛。坐在旁边的密里根开口回应他们三人。
“引力回旋touro——是库兹流的高级招式。在接下对手攻击的瞬间,吸收其力道,像陀螺一样旋转并反击。要在地面上使用这一招,必须以将立足点的摩擦力降到极小为前提。”
对卡蒂他们来说速度太快,但密里根可以看清瓦卢瓦的详细动作。她只用单脚脚尖站在地上等待,在招架到奥利佛突刺的同时利用其中的威力高速旋转——瞄准脖子转身撩斩。如果奥利佛没有连忙仰起上身的话,刚才那一击就分出胜负了。
“一般认为,这一招在对方急于求胜、过于深入时使用最有效果……但这次的情况并非如此。奥利佛是以适当的间距和力道使出突刺,Ms.瓦卢瓦却依旧用引力回旋伤到了他的皮肤。即使是低调地说,她招式的精度也非比寻常——”
“——真了不起。那已经不是‘对库兹流稍有涉猎’的级别了。”
竞技台的中央再次开始攻防。奥利佛·霍恩被未知的招式压制,尤苏尔·瓦卢瓦却依旧使用浮动以变化莫测的动作进攻。比起战斗,看上去更像是一种舞蹈。嘉兰德说出直接的称赞,而旁边的迪米崔也点头表示同意。
“不如说是反过来,顽固地排除了库兹以外的所有术理。以摩擦力为零的立足点为基础的脚步和身体动作就是证据。能在三年级就达到这种水平的学生……我也有几十年没见过了。”
没能挡住的刀刃浅浅地划破奥利佛的手臂。反击没有任何手感就被拨开,有时还会遭到利用了其中力道的反击。以浮动为基础的步法难以理解,在攻防中总是被迫处于后发。
虽然是单方面的苦境,但现在只能咬牙忍耐。奥利佛明白,忍不下去的猎物强行发动攻击才正是对方一直在等待的
瞬间。因此,要忍耐。即使难看,也只有致命打击要坚决避免,忍耐忍耐再忍耐。
“——你是纯粹库兹吗?”
在这看不到终点的苦行中,奥利佛在攻击的间隔里低声插入言语。瓦卢瓦举着被他的血染得鲜红的杖剑,用拖长的声音回答。
“对~。和没有被才能眷顾的你们不同~我是被剑选中的~。我们所处的位置~从一开始就不同呢~”
瓦卢瓦说着,再次在地板上滑了起来。浮动和通常的步法,她将这两者并用作为假动作,现在的奥利佛无法看穿。他会使用下沉墓土软化地板来抵抗,但刚一加工就被瓦卢瓦的领域魔法恢复原状。竞技台本身也有自我修复的术式,因此一直这样绕圈子下去,会是魔力量更低的奥利佛先耗尽力气。
“虽然库兹流以难以理解而闻名~但简单地说就是因为~它聚集了拉诺夫和利森特‘无法理论化’的技术~。这些观念性的、抽象的招数和教诲~是以拥有能够用感觉来理解并实现它们的素养~也就是‘有天赋’的人为前提的~。所以~凡人不管怎么挣扎都没用~”
挑衅的话语还在继续。但是——虽然说得有些极端,但奥利佛也不得不承认其中有一定的道理。事实上,他过去也尝试过学习库兹流的招式,但他的努力被天赋的高墙阻挡,几乎都没能获得成果。
在基础三流派中,库兹流的剑士数量最少。这是因为拥有能够学会库兹流的素养的人原本就有限,而拥有才能的人也大多会在修炼时吸收其他流派的技术,所以纯粹的库兹流使用者极端稀有。有句俗话叫做万里挑一。先不论这个数字的正确与否——以事实来说,尤苏尔·瓦卢瓦是奥利佛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纯粹库兹的剑士。
“还不承认吗~?那~就让你切身体会~。”
瓦卢瓦漫不经心地前进,同时使出突刺。奥利佛稳健地后退应对。然而——瓦卢瓦手臂完全伸直,脚下也停止后,剑尖依然以同样的速度逼近他。
“……唔……!”
奥利佛措手不及,防御慢了一点,没能完全挡下的刀刃浅浅地划开他的脖子。这是普通的前进接浮动——虽然道理上明白,但由于整体速度稳定得令人毛骨悚然,让他的感觉产生了混乱。
“看得出你在拼命地~想要理解我的动作呢~。但是我~不用思考就能明白~。我一出生就拥有这种天赋~而且从小就是~在没有摩擦的地面上长大的~”
巧妙进攻的同时,瓦卢瓦说出自己的一部分过去。奥利佛当然也明白——她的动作不是光靠先天的天赋就能形成的,而是通过与生活合为一体的训练,从感觉级别灌输的技术的结晶。库兹流往往将摩擦视作身体活动的杂质,而她的生长环境应该就是在此基础上设计出来的。……恐怕是牺牲了诸多常人应有的幼年时光。
“你们凡人的逻辑~被语言、概念、经验一类的~各种东西束缚~。平庸的容器塞入平庸的理性~就根本入不了库兹流的大门~。”
瓦卢瓦嘲笑地说。同时,奥利佛明白到,与之相反的做法,正是她家为了“制作”纯粹库兹剑士而实行的方法。平庸的感觉只要从一开始就不要学习就好了。普通的理性和良知只要一点也不获取就好了。在严密地排除这些的环境中不断磨练异形的天赋,使之结晶为一个魔法师——她就是被这样制作出来的『作品』。
“因为那种剑士~不断逃进去~拉诺夫流才总是那么热闹~。看你们同门之间竞争~我啊~总是忍不住要笑呢~。不管你们之间怎么分出高下~都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嘛~。”
不只是眼前的奥利佛,瓦卢瓦的轻蔑逐渐发展到整个拉诺夫流。不用说,通过精密的理论化来高水平确保术理的再现性正是拉诺夫流的优势之一。但是——在她看来,那也不过是凡人的退路而已。
“……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
瓦卢瓦的肩膀突然晃了一下。不论是她在思想上的立场,还是她鄙视自己的理由,此时奥利佛都已大致明白了。但是,光是这些还是有无法理解的地方。
“你的高谈阔论我都仔细聆听了。我也有反对意见,不过那些先放在一边吧。——刚才那些话。如果你真的那样想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对我有什么敌意。只会鄙视、嘲笑、怜悯而已。但是,你明显对我——对『我们』打从心底憎恨。不是吗?”
奥利佛又问。因为——从在竞技台上面对面开始,他一直能感受到。瓦卢瓦的挑衅和谩骂的背后,有着携卷着可怕热量的负面感情。
和他之前与约瑟夫·欧布莱特战斗时正相反。虽然都在鄙视奥利佛,但欧布莱特的态度背后是虚无。可是瓦卢瓦不同。不是因为义务或使命,她无疑是以自身的感情厌恶奥利佛·霍恩。或者是——包括他在内的某个大得多的东西。
“……真是全都让人不爽~。”
瓦卢瓦的声音中透出焦躁,再次开始攻击。劈来的杖剑用吸附刃纹吸住奥利佛的杖剑——在压制刀刃的同时以此为支点滑过地板绕到侧面。奥利佛一瞬间想要横扫,但他立刻判断那样做会遭到反击,被砍断惯用手。于是他也发动吸附刃纹延迟瓦卢瓦杖剑的牵引,转身尝试用左手抓住敌人的惯用手。
“——?!”
那个瞬间,他右脚突然打滑。是瓦卢瓦用领域魔法抵消了地板的摩擦力。奥利佛差点摔倒,连忙用重心控制恢复平衡,但这时瓦卢瓦已经抽回杖剑转向下次攻击了。奥利佛勉强挡住接连的斩击,咬紧牙关。
“看吧~说得头头是道~结果还是什么也做不到~。光靠Mr.罗西的伪造库兹流~你就以为对库兹略知一二了吗~?他的天赋还算可以~但术理中的杂质太多~叫人看不下去~。那种完全是给库兹抹黑~。”
瓦卢瓦的谩骂越过奥利佛涉及到他朋友的瞬间,少年的杖剑格外用力地弹开对手的刀刃。比起反击,这更是一种意志的表现。
“……请你订正刚才那句话。”
“这让你生气了~?你的怒点~还真是奇怪呢~”
“冰雪狂舞弗力古斯!”“烈火燃烧弗朗马!”
瓦卢瓦像是难以理解一样歪过头。强烈的冷气从她斜后方逼近,而奥利佛身边也有炎热上前迎击。两个魔法正面碰撞抵消后,各自的队友并排站到了奥利佛和瓦卢瓦身旁。
“咦~已经过了三分钟啦~。是不是说太多话了呢~?不过也无所谓啦~”
局面转为二对二时,双方不约而同地拉开距离令战斗回到原点。奈奈绪盯着正面的敌人,将刀架在身旁,对旁边的少年说。
“——是位难敌呢。”
“嗯……注意,这是你也没有战斗过的类型。连接治愈沙拉维尔内拉。”
奥利佛一边平静地回答,一边将杖剑靠近脖子上的伤口施展治愈。……战斗拖长的话,就必须考虑到出血造成的消耗。这也是和不杀咒语全施展时不同的地方。
另一边,瓦卢瓦完全无伤,不需要治愈。但她依旧在这时候希望重新来过,是因为她并没有轻视东方少女加入后敌方战斗力的质变。不仅是奈奈绪自身实力强大,奥利佛的作用也会和刚才完全不同。即便有着轻蔑和厌恶,瓦卢瓦也并没有看错其中的威胁。
“尤苏尔大人。请指示方针。”
“从Mr.霍恩开始碾碎~。完美配合我~。”
男生队友吉·巴尔泰提问,瓦卢瓦立刻回答。从弱的对手开始打倒是战斗的常套。奥利佛·霍恩应对了第一次见到的纯粹库兹整整三分钟,他的消耗绝对不少。之前一直在进行如履薄冰的剑术战,告一段落后的松懈正是好机会。
当然,奥利佛他们也察觉到了对方的这个打算。既然如此,就没有任何理由让对方称心如意。
“开始吧,奈奈绪!”
“明白。——斩断吧古拉迪奥!”
奈奈绪呼应奥利佛的声音,前进的同时先发制人。切断咒语的一击沿着扇形轨迹同时捕捉到两个敌人——但是其效果对左右的敌人各不相同。她以逆袈裟向上斩的形式放出咒语,因此斩击从小腿的高度攻击在她看来左侧的瓦卢瓦,而从腰部的高度攻击右侧的吉。
“嗯~”
“风锤击打因佩杜斯!”
必然的,两人的应对也并不相同。瓦卢瓦向前轻跳躲过,而旁边的吉则停下脚步用起风咒语迎击。奥利佛没有放过这个瞬间。
“雷光奔驰托尼乌鲁斯!”
他在瓦卢瓦跳跃的同时,瞄准空中的她放出电击。她用浮动展现出的变幻莫测的步法在空中无法使用,刚刚发射了咒语的吉也无法援护。因此瓦卢瓦只有自己用咒语迎击一个办法可用,而那也意味着她在着地的瞬间会毫无防备。奈奈绪打算瞄准那个时机上前斩击。
但是,他们的预想立刻落空了。面对直线逼近的奥利佛的电击,空中的瓦卢瓦没有咏唱咒语,而是用杖剑的剑尖迎上去——瞬间,她的身体就像是遇到了阵风的风车一样,在空中横向旋转起来。
“唔?!”
她不光只是旋转。连电击也被瓦卢瓦的旋转干涉,轨道弯折了将近九十
度再次放出。电击逼近上前的奈奈绪眼前,她连忙停下脚步用全斩离应对。在这期间瓦卢瓦毫不费力地着地,轻盈的在地板上滑出。
“这就是库兹的斩离~。你那种程度的威力~很轻松就能格开呢~。”
眼前展现出的绝技令奥利佛感到战栗。——斩离。这一招和奈奈绪通过属性同调干涉来招架魔法的“全斩离”类似,但库兹流的这一招是利用排斥属性让魔法将自己“推动”。像风中飞舞的树叶一样避开攻击的同时,高手还能将偏转的魔法引向敌人。奥利佛作为知识也知道这一招,但如此精湛的实际演示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了。
“喝!”
奈奈绪招架了电击后再次前进。虽然在落地后立刻斩击的计划失败了,但她当然不会因此就犹豫不前。瓦卢瓦以模糊的架势悠闲地以逸待劳,而奈奈绪从上段架势毫不犹豫地砍下直劈。
“啊哈哈~!”
瓦卢瓦用杖剑接下沉重的一击,身体摇晃着倾斜。但是就连几乎倒下的那个姿势,在库兹的理论中也不是无法继续的姿态。瓦卢瓦拖着对方的刀旋转,转了一圈砍向奈奈绪。奈奈绪连忙收回手臂,但依旧没能完全躲开刀刃,被剑尖擦过了一层皮。她不是反应慢了,而是因为她的斩击力道越强,瓦卢瓦吸收了她势头的引力回旋也就越快。
“唔……!”
“名不虚传的刚剑~。而且准确地瞄准了回转轴呢~。不过~一瞬间之前和现在~力量的流向已经大不相同了哦~”
瓦卢瓦一边向后滑行拉开间距一边说。奈奈绪沿着身体轴心斩下的一击,已经是设想到了瓦卢瓦之前和奥利佛对战时展现出的引力回旋的性质。然而——正因为如此,不让人看出轴心角度的行动才正是库兹流剑士的铁则。
“你的全斩离虽然很厉害~但终究也不过是普通人剑法的延伸~。在‘化力’上~我要擅长得多呢~。要来比一比吗~?”
“请务必!”
奈奈绪高兴地进攻。她甚至不觉得是遭到了挑衅,单纯地为遭遇未知剑术而心潮澎湃。
“……好强。同年级里还有那么强的人啊。”
观众席的一角上,一位少年低吟。他是在之前的混战中使用分身和变化令霍恩队陷入苦战的密史脱拉队队长,罗赛·密史脱拉。他正和两位队友一起观战,而前一排则坐着也是在同一场比赛中与霍恩队结下缘分的三位女生。
“居然是纯粹库兹的使用者。……理解跟不上她的剑路。Mr.霍恩第一次见到居然能撑下来。”
“喂,打起精神来啊霍恩!”“这可关系到小敏的名誉啊!”
她们是以用刘海遮住脸的魔法剑高手贾斯敏·艾姆斯为队长的艾姆斯队。艾姆斯本身很冷静,但由于她在之前的比赛末尾和奥利佛一对一时输掉,两位队友正全心全意地给奥利佛加油。
另一边,也许是因为在意之前的骨头夺还作战中加入了敌方阵营,在同一场比赛中组成了同盟的另一只队伍利伯特队,则坐在了离两队稍远的位置上。担任队长的古典式魔像术使用者尤尔根·利伯特看着斗技台上奥利佛和瓦卢瓦的战斗问两位队友。
“那人很棘手。……我们的话要怎么做?”
“我最先出场,用火力逼开。但是,以这个条件有些困难。”
“和上次相比,场地本身很狭窄啊……。在比赛中不可能完全不让对方靠近。”
魔法狙击的高手卡米拉·阿斯穆斯和她的搭档托马斯·查特文依次回应。卡米拉盯着比赛的鹰眼,鲜明地捕捉着奥利佛苦斗的情况。
瓦卢瓦队的第二位选手是男生吉·巴尔泰。他有着平均的体格,使用洗练的利森特流,他的剑风和库兹流截然不同,充满跃动感。奥利佛和他以剑的间距战斗了一会儿,却在意料之外的时机遭到了打扰。本应在西南稍远处和奈奈绪战斗的尤苏尔·瓦卢瓦利用对手斩击的势头,用浮动一口气滑向他。
“……唔……?!”
瞄准奥利佛的脸放出敏锐的突刺。奥利佛虽然扭转身体躲开,但之后接着的横扫没能完全避开,剑尖掠过额头划开一道口子,瓦卢瓦兴高采烈地继续追击。
“你好像很痛苦呢~。拼命咬住我之后~插入别的攻击很难受吧~。会想要至少能够集中处理其中之一对吧~。”
“斩断吧古拉迪奥!”
奈奈绪看到同伴陷入苦境,展开支援。奥利佛配合从背后逼近的斩击,弯下腰放过。于是咒语飞向正在斩向他的瓦卢瓦,但队友立刻迎击。
“嗯~……”
轻松躲过奇袭的瓦卢瓦皱起眉头。她表现出露骨的厌恶。
“……这个援护~真气人呢~。看上去是在做同样的事情~但果然~你们和我~完全不同~。友情游戏延伸出的配合~恶心得令人想吐~。”
瓦卢瓦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执拗地缠着奥利佛。我们更强,我们的姿态才是正确的——在用剑执拗的进攻中,不断将这种主张塞给对手。仿佛在说,在这场战斗中,这件事比胜利更重要。
“所以~我来告诉你哪里不同~。因为好好地教育了『手脚』~配合的精度~是我们更高~。你们最喜欢的信赖啦~友爱啦~纽带啦~全都没有任何意义哦~。”
瓦卢瓦一边说,一边旋转着劈砍。奥利佛勉强用刀刃架住,但眼前弹起一道电光。虽然只是微小的冲击,但正确地击中了他额头的伤口。
“……!”
“疼吗~?即使是这种骚扰~也很能削弱注意力呢~”
瓦卢瓦开心地嘀咕。她用这招“炫目鬼光”不是为了遮挡视线,而是用来刺激额头的伤口。单独用的话只是个小骚扰,但对现在的奥利佛来说,被疼痛削减的注意力也不容小视。这也是一种狡猾的扰乱。
“喝!”
这时奈奈绪的刀刃大幅度插到中间。瓦罗瓦挡下横扫,身体被她的势头推开,队友也一起后退,双方总算重新拉开了间距。
“真是的~又来了~。同伴稍微陷入苦境~你们就立刻温吞地互相帮助~。刚才的场景~如果是我的话~会拿他做诱饵绕到背后哦~。不如说~你为什么不那样做~?棋子已经破成那样~之后能拿来做诱饵就不错了吧~?”
瓦卢瓦用明显带有焦躁的声音说。在她的正面,奥利佛调整呼吸,并排站在旁边的奈奈绪对他说。
“奥利佛,你的额头。”
“没问题。”
不用她说完,奥利佛就做了处理。他把火缠在杖剑上加热,滋的一声灼烧额头止血。现在没时间治愈,但至少这样就不会被流下来的血迷到眼睛了。和旁边点点头的奈奈绪一起,他再次盯着眼前的敌人举起杖剑。
看到这场景,观众席上的卡蒂发出惨叫。她注意力集中的时候对自己的疼痛毫不在意,却对朋友的伤痛难以忍受好几倍,实在令人头疼。
“……看不下去了……!奥利佛已经满身是伤了……!”
“骗人的吧,那家伙居然毫无办法吗……?!”
卡蒂简直要别开视线,旁边的凯也呆呆地嘀咕。但是——在他们旁边,密里根平静地摇头。
“你们两位冷静下来。……不用担心。”
“我也这么觉得。”
皮特点头同意。卡蒂和凯惊讶地转头看向朋友。
“……Ms.瓦卢瓦确实很强,但她很愚蠢。
因为——她故意去挑战奥利佛最强的地方。”
“——马上就要过六分钟了呢~。对你们的说教~我差不多也要腻了呢~。”
继续战斗时,瓦卢瓦一边执拗地进攻奥利佛一边低声说。本来就计划在第三位选手参战前打倒他,再被他拖下去,后面的发展会变得麻烦。瓦卢瓦判断至今为止的攻防已经足够削弱了奥利佛的注意力,见他在眼前略微摇晃,瓦卢瓦使出了决定胜负的招数。
“所以~这样就~结束了~!”
她用浮动绕到对手侧面,用选择当假动作,从斜下方发动斩击,意图分出胜负。但是——在那个瞬间,沉重的冲击贯穿了她的腹部。瓦卢瓦大吃一惊,她的视野中看到了对方正在收回去的腿。那是奥利佛用摇晃诱导她的动作,然后从长袍死角使出的“隐藏之尾”。
“……嘎——”
“尤苏尔大人!”
瓦卢瓦身体弯成く字形,忍不住用浮动后退。奥利佛故意没有追击,在原地悠然地维持着架势说。
“你的忍耐力不够啊,Ms.瓦卢瓦。……若是我的话,六小时也能坚持得住。”
“哦哦,发起进攻的Ms.瓦卢瓦中招了!在她的库兹流攻势下一直被迫防守的Mr.霍恩,现在终于抓住反击的突破口了吗?!”
“……不,刚才的是……”
在兴奋的格伦达旁边,嘉兰德说得含糊。迪米崔代替他解释说。
“Mr.霍恩没有看穿她的库兹流。刚才是Ms.瓦卢瓦的低级失误。她没有将对手的身心削弱足够的程度,就使出有赌博性质的决定一击,造成了这个结果。那种攻击当然会被看穿。”
他对着结果做出严厉的指点。远处
天花板上的西奥多也点头同意他说的内容,饶有兴致地抱起胳膊。
“这还真是有趣。才能上是Ms.瓦卢瓦遥遥领先,但Mr.霍恩令她暴露出了正因如此才有的弱点。那两个人真是很好的对照。”
“——我无法预测你的剑路。但是,你的心理却很好猜。”
奥利佛平静地说。过了六分钟,双方队伍的最后一人参战,再加上双方队长的状态,战斗自然而然地暂时停止。少年一边趁这时治愈全身上下瓦卢瓦造成的伤口,一边用严厉的语气继续说。
“在之前的攻防中,被削弱的不是我,而是你。你本想在一开始的三分钟就打倒我,却没有成功,接下来的三分钟也只造成了皮肉伤,你就焦急了。本来是为了扰乱我精神的那些讽刺,这样一来也都还到你自己身上了。所以为了抵账,你着急想要打倒我——结果就是刚才那『平庸的』操之过急。”
瓦卢瓦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奥利佛调整后呼吸,重新慢慢摆出中段架势。这不仅仅只是一个架势,更是他的例行程序——是他整理紊乱心情的行为。他的模样令对手明白,他的精神并没有看上去被削减得那么厉害。
“库兹流深不见底。正因为如此,使用者也需要相匹配地深谋远虑。……你的心理素质没有跟上你的技术哦,Ms.瓦卢瓦!”
奥利佛大声斥责后,立刻响起咔嚓一声钝响。同时,瓦卢瓦往脚边吐出了什么东西。有光泽的白色和鲜血的红色鲜明地混杂在一起,那是她自己咬断的臼齿。加入了第三位选手蕾莉亚·巴尔泰,旁边的两位队友睁大了眼睛。
“尤、尤苏尔大人……!”
“……冷静下来了~。快别说了~。一只狗在那里不停的说教~那不是让人越来越生气吗~?”
瓦卢瓦嘴角滴着血说。——原本她的做法是将令自己焦躁的对手立刻打垮来保持心灵的平稳。但是,当这种做法无法轻易实现时,瓦卢瓦也有相应的例行程序。强烈的疼痛和血的味道。不过,那不是用来压制怒火。通过这个仪式,她将分散的感情全都集中为杀意。
“不过~你说得对~。即使是狗嘴里吐出来的~正确的就是正确的。我没想到你能坚持到现在~是我太小看你了~。在此基础上~修正计划~。”
中了一击的瓦卢瓦依旧悠然地宣言。站在她两边的两位队友对她耳语。
“……要怎么进攻,尤苏尔大人?”“是坚固的对手。阵型果然应该用……”
“不需要~。”
“咦?”
意想不到的回答令两人瞪圆了眼睛。瓦卢瓦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淡淡地继续说。
“不需要你们的自我~。碍事了~。我一个人来~现在立刻全都交出来~。”
两位队友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接着,两人用恳求的语气说。
“……尤苏尔大人,唯有这个……”“……会赢的。一定会赢的,所以……!”
“我没有问你们的意见啊~?那么晚安~。连接主我多米尼涅克斯姆~。”
瓦卢瓦无情地念出咒语的瞬间,他两旁队友的头无力地垂下。尤里加入后凑齐三人的霍恩队从远处惊讶地看着这副场景。
“嗯——?”“那边的情况有点奇怪啊。”
瓦卢瓦队的两人同时抬起脸,用空虚的目光看向奥利佛他们。瓦卢瓦在他们的左右随侍下,擦掉嘴角的血上前一步。
“——久等了~。那么差不多~正式开始吧~”
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两侧的两人同时用浮动在地板上滑行。
“?!”
奥利佛吃了一惊,和同伴一起用咒语迎击。然而全都被躲开了。向着任意角度毫无准备动作就开始的移动,和刚才的瓦卢瓦完全相同,是运用了浮动的极其复杂的步法。
“唔——?!”
“咦咦?!你刚才不还是利森特流呢吗?!”
尤里睁大眼睛迎击瓦卢瓦队的吉·巴尔泰。奥利佛盯着后续逼近的另外两个敌人,也有同样的想法。一分钟前和他战斗时,吉用的确实是利森特流没有错。现在却和刚加入的第三位选手一样使用着和瓦卢瓦相同的库兹流。面对同样的异变,奈奈绪皱起眉头低声说。
“剑风突然变了,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不。与其说是变了……”
奥利佛从她的形容中感到不协调,表情严肃地低声说。但是,在他的思考到达答案之前,先和瓦卢瓦队的吉交战了几回合的尤里先说了出来。
“……这样啊,不是变了。而是『同化』了。”
瓦卢瓦跟着前面的两人不断变换轨迹,最终依旧是向奥利佛发起攻击。和两位队友不同,她自身的剑术没有任何变化或紊乱。在防御稍有疏忽就能轻松造成致命伤的攻击下,奥利佛拼命撑住,问向眼前的她。
“——你对队友做了什么?!Ms.瓦卢瓦!”
“队友~?那是什么~。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哦~。”
瓦卢瓦平静地回答。奥利佛察觉到,在眼前的现实之前,双方的认知有着根本性地不同,他感到一阵寒意。瓦卢瓦接下来的话,骇人地证明了他的直觉。
“瓦卢瓦队~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其他的~就只有两只『使魔』而已~”
“……精神支配吗?”
观众席的一角,戈弗雷注视着产生了剧变的比赛形势,低声说。旁边的蕾赛缇回应他。
“但是,和简单的提线人偶不一样。如果是那样的话,同时操纵三个身体的负担应该会导致每个人的动作质量下降。那三个人的活动全都和刚才瓦卢瓦是同样的水准。”
这场景在她看来都是光怪陆离。夺走他人的意志用作傀儡——这以魔法师的手法来说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实际上,他们在过去的战斗中也亲眼见到过很多次。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看出瓦卢瓦术式中的特异性。不久,提姆便推测其中的机关。
“狠狠地来回摆弄身心,以此连接通道,大概是让灵体之间直接相互连通的吧。包括大脑机能在内,完全掌握其他人。……可恶,翻出讨厌的记忆了。”
他想起来已故的奥菲莉亚,咒骂道。盯着比赛的戈弗雷也有和他完全相同的心境,却因为不同的原因表情严峻。
“对霍恩队来说,实际上就和纯粹库兹剑士增加到了三人一样……不,比那还要更加棘手。现在的瓦卢瓦队是完美统御起来的三位一体的生物。她们的配合已经没有任何缝隙——”
“哇哇哇!好厉害啊!真的是完全无法理解动作!”
面对极其难以理解的库兹剑法,尤里说。即便如此依旧“不知为何”能够应对的他也很可怕,但即使以他的异才,也没有反击的余地。奥利佛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三个敌人全都是库兹流高手的这个情况,即使回顾魔法史也不多见。
“怎么了~!我一拿出真本事~你们就手足无措了~?!“
在用完美的配合进攻霍恩队的同时,瓦卢瓦依旧执拗地继续挑衅。奥利佛也非常想要堵住她的嘴,但实行起来绝不简单。瓦卢瓦在竞技台上纵横无尽地舞动着大喊。
“这才是真正的~配合哦~!和你们的过家家~从根本上就不一样~!把多余的自我噪音全部丢掉~从思考到反射~全都掌控不留分毫~!这样完全的手脚~会完美反映我的意志去战斗~!这样才是最强~!这样才最正确~!除此以外全都是错误的~~~!”
热情高涨的声音和她的攻击一起砸来。三人的旋转能够互相干涉改变动作,因此比她一个人浮动时的动作更加复杂得多。对面的奥利佛他们在看不出什么规律性的阶段当然不能轻易行动。
“所以~~~!你们~重视的那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全都是多余的~~!怀抱大量无用的感伤垃圾~只是让身体毫无意义地变得沉重而已~!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都注意不到~!你们真的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呢~!”
但是——那还算好的。奥利佛这样想着,咬紧牙关。……在战场上会遇到困难局面是理所当然的。对方实在无法令人接受的主张内容,还有随之而来的对他的侮辱,现在也都还能充耳不闻。可是——更重要的是。比起这些,远远让他无法忍受的是……
“……那两个人,是你的随从吧。一定是长年的……从小时候开始就是。”
“嗯~?那又怎么样~?”
被问到的瓦卢瓦,像是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似的歪过头。奥利佛心中的愤怒和哀伤交织在一起不停搅动。他把这感情全都灌注在眼睛里,直直地瞪着对手——低声说。
“……你甚至都不知道,你自己现在到底践踏了什么吗?”
头一跳一跳地疼。
手中渐渐失去的小小体温。曾经缺失的心灵碎片,诉说着那片空白。
“……闭嘴~……”
瓦卢瓦再次滑过地板发动斩击。奥利佛一边挡下连续的攻击,一边毫不移开目光,不断注视着她的眼睛。观众席上也向他发出声援。
“——奥利佛,加油!”“不要输给提线人偶!”
卡蒂和凯从丹田发出呐喊。他们的心意也传达给了奥利佛。但是,现在更多的是化作无法忽视的噪音钻进瓦卢瓦的耳朵里。
“……闭嘴~……。……闭嘴~……。”
她心里的焦躁膨胀起来。仿佛是要对她发起追击一般,又有别的声音加入进来。
“不要打得这么半温不火的啊响谷!和我们战斗时的气魄跑到哪里去了!”
“Mr.霍恩!您的拉诺夫流绝对不止这种程度!”
那是之前的比赛中和霍恩队战斗过的密史脱拉和艾姆斯的声音。听到这些的瞬间,瓦卢瓦心中的某个东西终于断掉了。已经无法充耳不闻了。她突然中断交战大幅度仰视正上方。
“——吵死了~~~~~~~~!!!”
用响彻整个竞技场的大音量,吼出她的愤怒。观众们被她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瓦卢瓦的视线带着绝不饶恕的憎恶,环视了一圈他们所有人。
“太恶心了~!这些家伙是~观众也是~这里的一切都是~!刚才给霍恩队加油的家伙们~!明明输给了这些家伙却还笑嘻嘻的家伙们~!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是金伯利的耻辱~~~!”
和之前截然不同,完全将感情裸露在外。奥利佛和两位同伴一起停下脚步聆听尤苏尔·瓦卢瓦的心灵呐喊。
“你们都~不纯粹~!既然是魔法师~就不要玩什么友情游戏~!不要像人类一样又哭又笑~!什么友爱~什么尊敬~什么体贴~!全都是连垃圾都不如的杂念~!不要把那种东西带进这里来啊~~~!”
瓦卢瓦大喊之后低下头呼呼喘气。难以忍受的疲劳终于袭向了她的全身。
“……支配~从属~……!只要有这些~……其他的全都不需要~!全都~……!”
瓦卢瓦用挤出来的声音继续低声说。看着她那令人心痛的模样,奥利佛喃喃地开口。
“这是你的哲学吗?……还是惨叫?”
“——!不许你~再说话了~!”
瓦卢瓦猛地抬起脸,再次开始浮动,踏入攻击间距。奥利佛用力防御,她用旋转接下力道,然后用令人怀疑自己眼睛的跃动从空中发起进攻。对方甚至都没有看到。她确信这下可以完全砍断脖子。
验证这个预测的会心手感——那个必至的瞬间,却没有来临。
“——咦?”
瓦卢瓦挥空落地,惯用手上拉出鲜血。她呆呆地俯视伤口。这是对手的剑造成的结果,这个可怕的认知慢了一拍才到来。
“——『合上了』。”
解说席上的嘉兰德干脆地说。格伦达睁大眼睛转过头,他再次补充重复同样的内容。
“和抓住了对方失误的刚才不同。这次是把握住了剑路,看穿了对方的目标才使用的‘遭遇之瞬’。”
“那——那意思是,他已经看穿了吗?在不到十分钟里,就看穿了Ms.瓦卢瓦的纯粹库兹——”
格伦达难以置信地反问。在天花板上听着两人对话的西奥多平静地摇头。
“……如果能做到的话,他也是天才了。但是,Mr.霍恩并不是。”
男人带着确信说。他也是教师,至今为止见过了数不清的学生,不会看错他们强大的成因。所以他看到了。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奥利佛这位少年背后,他到达这个领域需要的可怕积累。
“一定是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吧?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比赛外——”
“——库兹流是一人一派。这句话广为人知。”
瓦卢瓦甚至忘了处理被斩伤的手臂,呆呆地站在原地。奥利佛平静地对她说着。与被精神支配的两人交战的奈奈绪和尤里也暂时拉开间距,交由他诉说。
“这虽然是在揶揄同门内部由于术理难以理解造成的剑风差异——但在我看来,这都是夸张。或者更进一步说,有库兹流印象操纵的倾向。就算技术再怎么深奥,也依旧是基于同样的人类身体的剑法术理。既然如此,作为骨干的术理的‘正确答案’就不会有那么多。”
声音扎入心里。就算再怎么烦人,瓦卢瓦也无法阻止。不管她说什么、怎样反驳,右手依然在流淌的鲜血都在印证他的话语。
“从到目前为止的剑法来看,你的技术深度汲取了上世纪活跃的库兹流高手<冰面舞者Icedancer>卢安娜·佩代尔齐尼的流派。浮动也是她在晚年编织出的技术。虽然是非官方的分类,在这里暂时将她的谱系称之为卢安娜派吧。通过彻底观察并和知识对照,在我心中你的动作终于合乎道理了。
在基础三流派中,库兹流的剑士特别难以追溯谱系。因为正是你们自己以难以理解的术理和一人一派的印象做遮掩,故意藏匿起来的。使用者的绝对数量稀少也加速了这种倾向。因此——在剑戟交锋之前,先要和你们进行的是情报战。”
奥利佛暂时停下话头,重新摆出中段。靠着对日积月累的自负,他的姿态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只挑选从能够信赖的情报源得来的知识,将其组合起来,我脑中构建出了独自的库兹流剑士关系图。你这位使用者在其中处于什么位置。……从得知对手是纯粹库兹的使用者的那一瞬间开始直到刚才为止,这都是我最重要的课题。”
奥利佛勾起左手手指邀请敌人。瓦卢瓦像弹射出来一样滑过地板,她的杖剑带着好几重假动作逼近奥利佛。然而——没有一丝犹豫,防御的招数就挡住了她。交错的刀刃迸发出火花,瓦卢瓦无法击穿的杖剑发出金属声。
“当然没有完全看穿。我自己也无法再现。但是——即便如此,现在已经理解的要点。包括你想做的事情,还有反过来讨厌的事情。”
“~~~!”
瓦卢瓦咬着嘴唇呻吟。对手很遥远。无论怎样进攻都无法浮现出刀刃砍中的印象。面对的仿佛是牢牢扎根于大地的巨木、或是坚固的要塞,压迫感几乎要令她窒息。被反压至防守的瓦卢瓦后退,看到这个结果,奥利佛总结道。
“——有了这些,预测和博弈就都能成立了。……让你们久等了,奈奈绪、尤里。忍耐的时间结束了。”
听到他的话,奈奈绪和尤里万事俱备开始行动。受到精神支配的瓦卢瓦队的另外两人也再次开始行动。他们用和瓦卢瓦本尊没有丝毫不同的动作挑战各自的对手。
“烈火燃烧弗朗马!”“疾风呼啸因佩杜斯!”
面对他们两人,奈奈绪和尤里并排射出咒语。
瓦卢瓦队的两人本想用“斩离”招架,却同时停下脚步,改为咏唱对抗属性咒语来抵消。两道咒语离得太近,属性互相干涉发生紊乱,无法使用要求精密运用排斥属性的“斩离”。
““分隔阻挡库利佩斯!””
奈奈绪和尤里立刻在敌人两侧生出墙壁,意图通过封锁往两边的路线来限制步法。瓦卢瓦队的两人暂时后退,想要从左右迂回,但奈奈绪和尤里预料到了他们的行动,立刻前进,各自用咒语攻击将敌人逼向竞技台的角落。库兹流的步法如果立足点不够开阔的话,就有许多无法运用。必然地,移动向场地死角是他们最讨厌的发展。
“唔、呜呜~~~!”
“应对太马虎了,Ms.瓦卢瓦!”
瓦卢瓦看不下去,打算介入那边,这次换奥利佛主动攻击压制住她。瓦卢瓦想要用招架甩开他,但奥利佛猜到了她的打算,干涉力的流向。他『顺时针挥开』瓦卢瓦的身体,让她和自己交换位置。运用浮动的多彩步法是她的优势,但反过来也意味着“容易移动”。刚才处于背后的两个队友,现在远离到了隔着奥利佛的对面,从瓦卢瓦的位置上更加难以援护。
“三个大脑直接连接在一起的话,被精神支配的队友也只会有和你一样的想法!作为完美配合的交换,多样性显著丧失!这就是从魔法师身上剥夺‘个体’的代价!”
“~~~~~!”
“我们则正相反!虽然在权宜上由我做队长,但我们队没有固定的指挥系统!谁有动作,其他人就根据自己的判断跟上!你应该也知道!在魔法师的战场上,总是要设想会与未知遭遇,比起预定更该重视即兴!”
在彻底转换的攻势中奥利佛砸出话语。即使被这些话扰乱心灵,瓦卢瓦依旧操纵着被精神支配的两位队友。两人在被逼入场地角落前同时大幅度后退。主动出场认输?——就在观众们这样以为的瞬间,他们用壁面踏步踩着竞技台的『侧面』跑了起来。
“唔——”“还能这样吗!”
奈奈绪和尤里的惊讶重叠在一起。他们所处的地板比地面高出五英尺,竞技台不是平面而是立体的。也就是说,『周围有着和高低差相应的墙壁』。接触到场地外的地面是出场退赛的条件,因此瓦卢瓦队的行动也勉强没有违反规则。
奈奈绪和尤里措手不及,追击落空。艰难脱离困境的瓦卢瓦队两人奔向竞技台中央。奥利佛看到后停止攻击,同时瓦卢瓦滑过他身边成功与队友汇合。
“呼~、呼~、呼~……!”
和两人组成圆阵的瓦卢瓦剧烈喘息着。钻了规则的空子不顾
一切地突破。做出这种事,她自己撕裂嘴也无法说这是聪明的做法。但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从那个状态回到五五开的战况。
被同年级的队伍逼到这个地步。这个事实令瓦卢瓦感到内脏沸腾一般的愤怒和焦躁,她简直要疯了。然而,现在却没有队友能帮她冷静下来。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将他们贬为了傀儡。瓦卢瓦孤独地站在不会说话的人偶中间,奈奈绪悲伤地注视着她的身影。
“……真是叫人看不下去。”
终于,她喃喃地说。……从入学到现在,她也看到了许多魔法师的生存方式。对他们的姿态,她有的感到敬佩,也有的感到战栗。然而——眼前的这个只让她觉得心痛。
“支配与从属。您说这是人与人之间应有的关系。……这件事本身我没有异议。在在下的故乡,武士也都是自古以来就赌上身家性命侍奉君主。
然而,我们也还有这样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不论对方是怎样德高望重的君子,不论他舌灿金花地宣扬怎样的大志大义——若是主君的眼中没有映照出自身的话,我们都无法打从心底侍奉。”
瓦卢瓦的肩膀微微颤抖。奈奈绪笔直到残酷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不允许她有任何逃避或遮掩,继续追问。
“被夺走心灵贬为傀儡的那两位,您又了解多少呢?他们心中有何想法、有何忧虑、有何期盼?您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吗?”
瓦卢瓦依旧不说话。但是,即使她闭上嘴巴,也无法逃离这些问题。她像是无法承受住等待着回答的对手释放出来的压力,呼吸紊乱,视线飘摇。
“——您的眼睛里潜藏着恐惧。”
平静地指摘令瓦卢瓦屏住呼吸。奈奈绪直白地说出她看穿的对手的本质。
“支配和从属都不是您真正的期望。您只是在一直逃避吧?逃避将他们视作人。逃避将他们作为和自己对等的存在来面对——”
瓦卢瓦的视野闪烁成白色。压在心底的记忆一口气喷薄而出。
“——欢迎你,尤苏尔。奶奶真是太高兴了。”
满五岁的第二天,尤苏尔就因为双亲的决定,被交给了住在别馆的祖母。他们很早以前就约好了“一定要送来一个”,但瓦卢瓦家的第五个女儿被选上的原因非常残酷。那就是:『这个孩子最笨』。虽然她能承受住祖母做法的希望很小,但相对的即使被毁了也不怎么可惜。她的父母是这样考虑的。在此基础上,如果真的成了,那就是赚到了。
“从今往后,必须要将你变成优秀的魔法师,可是我的教育方式有些古老……。而且还有一点点严格,难得我费心教导,大多数孩子却都半截就叫苦。你没问题吧,尤苏尔?”
不可能有其他回答,尤苏尔乖乖点头。即使是五岁的孩子,也能感觉出自己出生长大的家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自己差劲的资质多次让父母失望,所以才被送到祖母这里。她能够理解这一系列经过的本质。
她当然很伤心。离开家之前她在夜里哭过无数次。但是,唯独有一个材料令她能心怀希望。那就是每次到家里来的时候,祖母都很疼爱尤苏尔,她也很亲近祖母。所以她下定决心,这次绝对不能辜负期待。如果被这个人抛弃,自己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处了。
“回答得好。那么我们马上开始吧。来,把鞋子脱掉。”
她被领着下到祖母家宽广的地下室,那里青白色的地板绽放着异常的光芒,她刚踩上一步,就狠狠地滑倒了。背后的祖母早就预料到,接住她的身体,爽朗地笑着告诉尤苏尔。
“没法正常走路对吧?因为这里地板的摩擦力几乎是零。不过放心吧,过两个月身体就能习惯了。到那时,你作为库兹的使用者,才终于算是站上起跑线。”
就这样,新的日常开始了。对尤苏尔来说,那与其说是训练,更像是赌上全部生活的环境适应。她不被允许从特制的地下室踏出一步,在这别说是走、连爬都困难的地方,她需要完成从进食开始的全部生活。尤苏尔拼命地跟上。
“哎呀哎呀,你是怎么了,尤苏尔?你不靠过来,我怎么把饭菜递给你呢?我不想看到你消瘦的样子呀。请你不要让奶奶伤心啊。”
尤苏尔一旦摔倒,连站起来都费劲千辛万苦,祖母却在同样的地板上顺畅自在地四处移动,不断给她施加试炼。若是追不上的话,就连肚子都填不饱,她每次都要摔倒数不清的次数。折断门牙、摔破膝盖都是理所当然,这些伤口在她展示出成果之前也都被置之不理。
“怎么觉得……尤苏尔,你真的是认真在练吗?奶奶虽然不想怀疑可爱的你……但是一直看到的都是这么不像样的模样,实在是……”
祖母有时会透露出失望的迹象。就算是扑倒在折断的鼻子流出来的血泊里,只要听到这样的话,尤苏尔都会无数次地站起来继续挑战试炼。她比其他任何事都害怕祖母脸上的笑容消失。
“哦哦,做得好啊尤苏尔!你果然是奶奶我的孙女!说了那么多严厉的话,真是对不起,请你原谅我。那些都是为了你的成长啊……”
而当孙女浑身是血地展现出成果的时候,祖母也会毫不吝惜地抱紧她,抚摸她的头。那种喜悦已经等同于印刻现象,在年幼孩子的心中产生了烈性毒品一样的效果,让尤苏尔获得了以此来忍耐任何痛苦的执念。不过,那也有无可奈何地枯竭的时候。当她无法回应祖母的要求,心中冰冷地充满对自己的绝望时,她学会了通过自残来掩盖心情,使自己振奋起来。一开始是咬手指,但她发觉那样会影响到训练,还是损伤嘴巴里面最合适。臼齿折断的剧痛强烈得令思考变得一片纯白,大多数碍事的感情都能因此暂时吹跑。咬断、治好、咬断、治好,然后再咬断。这自然而然地化作凄惨绝伦的例行程序固定在了她的风格中。
“想出去?你在说什么啊尤苏尔,你才终于能在这里的地板上走吧?现在到外面去的话,好不容易学会的感觉会变得浑浊啊。我不是教给过你,摩擦是库兹的杂质吗?难道奶奶说的话,你根本没有听进去?”
顺利完成课题时,她有时也会偷看着祖母的脸色提出请求。其他的请求看祖母的心情多少能够被接受,但唯有这一个,祖母坚持不允许。尤苏尔认为是自己的努力还不足够,便以更加残酷的努力为每一天染上鲜血的颜色。此时她的身体已经记住了要如何在没有磨蹭的地板上行动,但又加入的剑术修炼更加剧烈地折磨着她。
“生日快乐,尤苏尔。我今天给你准备了礼物哦。”
满七岁的那一天,祖母这样说。她战战兢兢地打开递来的大包裹,只见一只小猫正不安地注视着她。那小巧可爱的模样,还有许久未曾见过的除自己和祖母以外的生命存在感,紧紧抓住了尤苏尔的心。她将那条生命取名为“泰拉”。这个词在她的国家的语言里是“土”或者“地面”的意思,也是她在来到这里的同时被夺走的巨大事物的名字。
为了饲养小猫,她获准拥有了一片非常小的“有摩擦”的圣域。她在那里好几个小时都忘我地与小猫嬉戏。祖母看着她的样子微笑。
“你喜欢吗?那就好。它从今天起就是你的第一个使魔了。你要好好训练、使用它哦。”
生活中加入了泰拉,多少分散了尤苏尔的意识,但祖母并没有责怪她。相对的,她对孙女施加了更为残酷的试炼。由于成果的好坏关系到了猫咪的待遇,这比之前更加有效地令她振奋。
“以后使魔的饭菜也必须由你来取呢。奶奶要搬来也很辛苦,但是为了可爱的尤苏尔,我会尽全力加油。……所以,你也会回应我的吧?如果你进步得慢了的话,奶奶会难受得整个心都被揪紧呢。”
她拼命地努力。不能让泰拉受苦,为此她不惜费劲每一分力气。她用阴气逼人的执念赢得每日的食粮,即便如此依然无法企及时,就放弃自己的饭菜和泰拉一起忍饥挨饿。小小的一只猫咪疯狂地支撑着、驱使着少女,终于令她到达了足以颠覆双亲评价的领域。
“啊啊,真好……!太棒了,尤苏尔!以你这个年纪能打造到这个地步,连奶奶我都没想到!你真是有天赋的孩子!这里的修炼已经可以毕业了呢……!”
从孙女身上看出纯粹库兹剑士的风格后不久,祖母便做出了这个判断并告诉了尤苏尔。那天是她十岁的生日。听到这句话,她全身都涌起欢喜的颤抖。——能够出去了。能够沐浴着阳光走在土地上。这样她就终于能够和泰拉一起在各种地方奔跑了。
“那么,我们开始毕业前最后的考试吧。你不用这么紧张,和之前的课题比起来,这不过是和游戏一样。只要你有心,一瞬间就能完成。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不过真的是很简单啦。”
祖母随后又说出的话令尤苏尔僵住了。回忆至今为止的训练,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简单这个词。祖母命令全力警惕的尤苏尔把泰拉带过来。她虽然感到困惑,不知道祖母是想让她做什么,但她依旧按照指示,抱起泰拉带到祖母面前。
“把它掐死。只要做到这件事,你就从这里毕业了。”
听到的话语令她
思维停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必须这样做?她一丝一毫都无法理解。所以尤苏尔反问。祖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想知道原因?……难道你不明白?喂喂,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这当然是因为——『它已经没用了』啊。
尤苏尔,你听好了。你今后要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剑术是当然的,还有咒语、扫帚、炼金术和其他许许多多东西。为此,有多少时间都不够用。甚至连上床睡觉的时间都会觉得可惜,怎么可能有时间去管一只没有任何用处的猫呢?这种事情,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吧?”
坚硬得可怕的正确论述扎进了尤苏尔的心。她没法说那是错误的。但是,这和她的问题完全是两码事。在她听来是这样的。
尤苏尔无法顺利表达出这强烈的不和谐感,但依旧用笨拙的语言拼命想要保护泰拉。祖母盯着她的模样,过了一会儿终于理解了似的拍手。
“……啊啊,这样啊,看来你是想错了。尤苏尔,你听好了——它是你的『工具』啊。你需要的时候就使用,不需要了就丢掉。使魔就是这样的东西。就和钢笔或剪刀没有什么不同。谁也不会一直拿着擤过鼻子的纸巾吧?尤苏尔,你不是那种笨孩子吧?”
尤苏尔含着泪水摇头。明明不是那回事,祖母却说着完全不沾边的话。这件事无法传达给对方,令她觉得懊恼又焦急到想要大喊大叫,一直紧紧抱着泰拉站着不动。面对她的倔强,祖母耸了耸肩膀。
“如果无论如何都不想扔掉的话,你就告诉奶奶那只猫今后还有什么用处。说明它不单只是平白占用你时间又吃干饭的东西。如果它能有任何一项正经用处,奶奶也会稍微考虑一下的。不过我是觉得你肯定做不到。”
在祖母冰冷的要求说服的视线下,尤苏尔拼命地在自己心里寻找话语。她依次回想泰拉至今为止给予她的东西,一项一项地努力想要传达给对方。
“摸上去很软?那算什么,枕头不也一样吗?”
不一样啊。摸枕头也不会涌起微笑啊,奶奶。
“抱起来很暖和?咱们家的暖炉要热得多嘛。”
不一样啊。不管火力再怎么旺盛,暖炉的火炎都无法温暖心底啊。
“眼睛又大又圆?水晶球不也是圆的,而且还要大得多,也更漂亮吗?”
不一样啊。不管打磨得多么光亮的水晶球,都不会一直想看啊。
不管过了多久,两人的对话都咬合不到一起。双方一直处于平行线,只有无法传达的语言你来我往,终于其中一方累了。祖母双手叉腰,仰起上身大大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不管怎么听,都觉得你不过是强行挤出些有的没的的理由。虽然觉得不太可能……尤苏尔,你该不会是想骗奶奶吧?”
就这样,令心脏冻结的指摘贯穿了尤苏尔。孙女狠狠摇头表示没有那种事,祖母却不屑一顾,继续说出刻薄的话。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是外表看上去有进步,奶奶教的东西你其实根本就没学会。必须要从头开始彻底教导你才行啊。毕业并出去的事情当然也作废,还得让你再在这个房间里待个几年。我是真心不喜欢这种坏心眼的做法,但这是奶奶的职责嘛。”
稍微给出希望再令对方动摇,地狱般的二选一被推到了尤苏尔面前。是要掐死泰拉并出去,还是继续留在地下室——她必须选择其中之一。是不是无论如何都想出去?当然了。她不知有多么期盼着能够走出这里,在阳光下漫步。饿着肚子的夜里,她数不清梦到过多少次。
可是,如果那里没有泰拉的话。
如果不割舍掉这份温暖,就绝对无法实现的话。
在整个心都要被磨碎的纠葛中,尤苏尔泪如雨下。一直看着她的祖母,表情突然失去了温度。
“这样还无法下定决心吗?……唉,这种无聊的事情,我可不想拖太久。
否则的话,这次——奶奶真的要对你绝望了哦。”
喉咙里漏出噫的一声。祖母藏在怀里的最后最凶的刀刃抵上了尤苏尔的喉咙。尤苏尔的脑海中鲜明地回想起放弃了自己的父母的身影。现在的祖母和那时的双亲表情完全一样。
尤苏尔的心在诉说:不想被抛弃。
比无法走出地面还要严重好几倍、好几十倍。她害怕得不得了。
颤抖的双手慢慢移动,抬起抱着的泰拉的身体,举到眼前。和惊讶的眼睛四目相对。那里是无比可爱的体温。在这冰冷的地下室,总是一成不变地支撑着自己。
“哎呀,总算有那个意思了吗?很好,尤苏尔,你果然是个乖孩子。对吧。最喜欢的奶奶和一只猫咪,根本不需要衡量吧?”
祖母感到了孙女的动摇,立刻趁热打铁。仿佛是被那声音操纵着,尤苏尔的双手慢慢地、慢慢地用力。泰拉感到脖子上的压迫,露出痛苦的样子。那个瞬间,祖母的声音再次敲打后背。
“拖长了反而令它更加痛苦。一口气结束吧。至今为止它都为你派上了用场,就由你亲手结束它的生命吧。在丢弃工具的方法中,这是算是很高级的哦。”
那声音保证着:你是在做好事。在告诉孙女:你没有任何错误,这样才是正确的。尤苏尔咬紧牙关,臼齿全都裂开。——除了吞下这教诲并照做以外,她不知道其他的生存方式。
掐住脖子的手指用力。泰拉最后“咕”的叫了一声,纤细的骨头啪叽一声碎了。
这样就——结束了。
和祖母说的一样。真的是非常简单的,她的心灵的一部分缺失了。
“啊啊,你做得太好了!尤苏尔,你真棒,你果然是我引以为豪的孙女!虽然比『奶奶那时候』稍微慢了一点,让我有些担心,不过都是我想多了呢……!”
祖母间不容发地立刻张开双臂抱住孙女。将她冰冷的身体抱入怀里,不停地用手掌抚摸她的头。这期间,尤苏尔依旧盯着手中断了气的泰拉,用双手一直感受着那逐渐失去的、再也无法回来的体温。
“来,赶紧把那脏东西给我吧。一直抱着那种东西,这气氛都要被糟蹋了。你接下来要时隔许久地走到外面去了哦。”
终于,遗骸被祖母从她手中夺走。祖母回望着呆立不动的尤苏尔走出地下室,没过几分钟又带着『别的东西』回来了。那是和尤苏尔同样年纪的一对男女。和现在的她眼神相同的孩子们,仿佛雕塑一般并排站在她眼前。
“为了纪念毕业,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两个新的使魔。相当高级吧?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就雄性和雌性都准备了。这次我已经帮你训练好了,你之后只要随意使用就行了。
——啊啊,虽然是人的形状,但不需要像对待奶奶那样客气哦。它们和那只猫一样。是为了让你用到坏的工具。”
祖母的声音再次宣告真理,尤苏尔像断了线一样点头。——她已经知道了。就在刚才学完了。自己应当如何对待它们,如何丢弃它们,她的手已经无法忘记地记住了正确的做法。所以——『下次也会好好地这样做』。再也不会丢人地误会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
按照祖母说的,她作为魔法师做出了正确的举动。使魔是工具,工具用完就要扔掉。对这个道理没有一丝疑问。对割舍的东西没有留恋。对今后会用坏并丢弃的两个工具,她已经不会觉得有任何痛痒了。
然而。……然而。…………然而。
你们却要说『这样不好』吗?
嘎吱。一声皮肉断裂的讨厌钝响。
瓦卢瓦从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拖着红色的尾巴在竞技台的地板上滚动。奥利佛向下看去,立刻看出那东西的真面目,屏住了呼吸。那是『被咬断的半截舌头』。
从嘴里溢出的鲜血顺着下巴染红了祝福。那不仅是将自己的意识拖回战场的手段,更多的是对暴露自身的一切提问展现出绝对的拒绝。口中炸裂的剧痛和杀意汇合,充满瓦卢瓦的全身。咒语已经无法咏唱了。比赛的规则已经忘记了。连胜负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杀了你们』。她已经和两个傀儡一起,堕落成了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想的东西。
“……她会杀过来。”
现在霍恩队正从场地三个方向包围对手。尤里从西北侧盯着瓦卢瓦队,像奥利佛和泰蕾莎联络时一样用魔力波做暗号对两位队友说。接下来她就以字面意思『来杀他们』——奥利佛也有同样的确信,他确定了最后的方针。
“我和尤里负责其他人。奈奈绪,Ms.瓦卢瓦由你来打倒。”
“可以吗?”
“我打倒她的话只会留下伤痛。但是,如果是你的话——”
奥利佛相信,那伤痕一定能成为通往未来的路标。她的剑有这样的力量。就像之前照亮了约瑟夫·欧布莱特的心那样,或是像推了戴安娜·艾希伯里的后背那样。所以。
“……全部都承载在剑上。她的愤怒、哀叹、绝望,就由你来接下吧。”
“明白!”
东方少女这次也干脆利落地应承。奥利佛全身心地信任她的回答,尤里也微笑着点
头。即使放眼整个世界,也不可能有比这更值得信赖的东西。
在坚如磐石准备就绪的他们面前,瓦卢瓦队的杀气膨胀,仿佛能刺穿皮肤。以那肉眼看不见的饱和为信号——在竞技台的中央,三个影子同时动了起来。
“““疾风呼啸因佩杜斯!”””
奥利佛他们同时从三个方向瞄准瓦卢瓦集中咒语。对已经无法咏唱咒语的她,这是理所当然的攻击方式,不管怎么挣扎,都有一发无法抵消。若要用步法躲开的话可以预测轨道追击,若要用“斩离”撑过去的话就瞄准她刚刚招架咒语后的瞬间进攻。最重要的是将瓦卢瓦队控制在竞技台的中央。和逼到场地角落时一样,不让他们大范围使用落脚点。
“““——呼……”””
但是,奥利佛的各种预想全部落空。面对逼近的烈风,瓦卢瓦队全员用杖剑迎击。
“——?!”
三人的身体在风的作用下旋转。他们各自引导的风在场地中央汇合搅动。奥利佛他们立刻咏唱追击的咒语,但出乎他们的意料,瓦卢瓦队依旧背对着他们。
““雷光奔驰托尼乌鲁斯!””
““旋风搅动因佩杜斯!””
由于追加的咒语,风势更加猛烈。瓦卢瓦队利用咒语的反作用和余波在地板上滑行,躲过奥利佛他们的电击,散向竞技台的三个方向。奥利佛和队友们追向各自的对手,但他们的身体却被流向场地中央的风力猛地拉拽。
“……龙卷……!”
他们射出的风和瓦卢瓦队加上的风。合计五发咒语产生的龙卷势头更加猛烈地旋转着。规模超过一定限度之后,那已经不再是暂时性的魔法现象,而是独立变成了龙卷。缺少遮蔽物的地形也帮助了收束魔法的实现。不该追击,而是应该转而抑制风吧——奥利佛醒悟到自己的应对失误,而瓦卢瓦队则借着风势同时砍过来。不过,他们没有和停下脚步迎击的奥利佛他们继续交战,而是被风推着穿过他们身边远离。
“唔,乘着龙卷风……!”“好厉害呀!我们这边都几乎要被风吹倒了!”
“站稳脚跟,面向上风方向!在这样的强风下对面也难以维持浮动!根据风的流向,应该能预测出动向!”
奥利佛面对着强风发出指示。在这样猛烈的风势下,无法使用需要精妙运用排斥属性的浮动。因此敌人的滑行是背靠风势的通常冰面步行,由于动作要随着风的流动,不如之前那么复杂。冷静迎击的话应该能够获胜。
“——咦?”
但是,这时尤里注意到了异变。为了转向上风方向而从敌人身上移开目光的一瞬间,瓦卢瓦队的人数少了一个。滑行的只有两个人,队长瓦卢瓦不见了。剩下的两个人分别逼近他和奈奈绪时,尤里看穿了机关连忙大喊。
“——奈奈绪,在他后面!”
听到警告的奈奈绪也发觉了。滑行着逼近自己的敌人身体后面藏着另一个影子。那是尤苏尔·瓦卢瓦趁奥利佛他们应对龙卷的时候和傀儡汇合重叠,用完全一致的动作藏了一起。原本她和同伴体格差距不大,很难使用这种隐藏方式,但通过大脑直连的精神支配实现的完美控制颠覆了这个前提。
“雷光奔驰托尼乌鲁斯!”
滑在前面的傀儡放出电击。若是停下脚步防御的话会被两人同时斩击。奈奈绪根据眼前的状况一瞬间做出判断,双脚蹬地。
“——暗夜包裹特内布利斯!”
乘着风向后大幅度跳跃,同时用对抗属性抵消咒语。傀儡想要射出追击的咒语,但这时奥利佛和尤里的咒语从侧面插进来。即使切换目标迎击了其中一发,另一发也不得不大幅度移动躲开。尤里立刻用咒语追击拖住敌人。
“嘎啊啊啊啊!”
另一边,瓦卢瓦丢下被缠住的傀儡,直线追上猎物。她从地面逼近在空中被风摇摆的奈奈绪,准备瞄准她落地时姿势不安定的瞬间斩过去。奥利佛猜到瓦卢瓦的目的,向她正前方射出咒语,但她将缠着排斥属性的杖剑伸向从后面吹来的风改变滑行轨道,用最小限度的迂回躲过了在脚边着弹的电击。这样一来猎物已在眼前,任何人也无法妨碍她打倒对方了。
以双脚离地的状态无法正常交锋。被风摇晃着也无法稳定瞄准咒语。奈奈绪确信这样下去只会被斩落——她靠着瞬间的灵感,将刀指向上空。
“疾风呼啸因佩杜斯!”
从剑尖以最大威力射出风。通过反作用,她将自己『压到地面上』。由于加速下落,她着地的时机比瓦卢瓦预想得要早。为了放出风而指向上空的剑尖不需要移动——在鞋底沾上石板的瞬间,奈奈绪就已经摆出了大上段的架势。
“啊啊嘎啊啊啊!”
“喝啊啊啊啊啊!”
瓦卢瓦发出混着血的咆哮斩来。那绝对不是单纯的放任激情,而是库兹的技术结晶,假装先发制人,实际上是根据对方的应对发起反击的“引力回旋”。然而——奈奈绪瞄准刹那间看出的『回转轴』,笔直地挥下刀刃。
在竞技台中央肆虐的龙卷渐渐平复。在屏息守望着的观众面前,分出胜负的景象终于到来了。
“……只要有支配和从属就可以了。您是这样说的。”
奈奈绪保持着一挥到底的姿势低声说。站在她眼前的瓦卢瓦用颤抖的手想要举起杖剑,但中途就掉落了。从脖子一口气被砍断到侧腹,她现在已经没有战斗的力量了。
“然而看来,『其他的东西』您也没能全部丢掉。……否则的话,就不会流下这些眼泪。”
瓦卢瓦力气耗尽向前倒下。奈奈绪用肩膀接住她,诉说着对方眼睛里止不住流下的东西。奥利佛和尤里从远处看着她们两人,默默地伫立。……和他们战斗的傀儡也随着精神支配的源头瓦卢瓦的陷落而失去意识,倒在了竞技台的地板上。
“……杀了里们……”
靠在奈奈绪身上,瓦卢瓦在她耳边挤出声音。失去半截舌头的嘴巴无法正常说话,但她明知如此依旧继续。
“……杀了里们……绝对、绝对要杀了里们……!……龙有一天绝对……料把里们大卸八块……!”
带着口齿不清的呜咽,混着血的眼泪簌簌而下。奈奈绪将那些透过制服打湿她肩膀的温热东西一滴不剩地接下,放开了手里握着的刀。然后——她用空出来的双臂抱紧了对方的后背。
“在下会期待地等待。——到那时,请『三个人』一起来吧。”
就这样,战斗结束了。瓦卢瓦的身体骤然失去了力量,她至今为止走过的人生路的重量,沉沉地压在奈奈绪的肩膀上。
奈奈绪将怀中失去了意识的瓦卢瓦温柔地放到地上,慰劳似的握住她的手。看到她的样子,实况解说格伦达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工作。
“……胜……胜负已分——!克服了瓦卢瓦队的接连猛攻,霍恩队获得了比赛的胜利!他们前半程一直贯彻防御,这也令后半程的反击只能用压倒性一个词来形容!”
格伦达将视线转向嘉兰德寻求评论。在她的注视下,旁边的迪米崔·亚里斯提德先哼了一声。
“虽然结果很精彩……但也有稍微遗憾的部分。最后的攻防,如果Ms.瓦卢瓦能够使用咒语的话,应该也有可能得到相反的结果。但若是说她必须咬断舌头才能恢复冷静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唔嗯,那也不一定吧。”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格伦达转过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来的,刚才还在天花板上看比赛的西奥多·麦法兰正站在那里。男人走近转播席上的迪米崔,在那里再次开口。
“霍恩队是以对手之一无法使用咒语为前提来行动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最后阶段Ms.瓦卢瓦的隐身术才能成立。因为在拉开距离的时候,警惕的优先级是‘能够射出子弹的敌人’更高。她反过来利用自己威胁度降低这一点来出其不意,所以如果Mr.瓦卢瓦处于完美状态的话,根本不会有任何人从她身上移开目光吧。”
不等格伦达提问,西奥多就说出自己的见解。天文学教师也没有对他的分析表示异议,坦率地点头。
“确实。……从‘斩离’到制作龙卷的发展令人佩服,因此也不禁期待之后的发展。比方说乘着风散播烟雾的话,在视野恶化的情况下能够交流的瓦卢瓦队也许更有优势。”
“也就是说希望他们能够更加活用大脑直连的优势吧。我也非常理解,不过『想不到』这些各种各样的方法往往也是精神支配的缺点。特别是在最后阶段,Ms.瓦卢瓦因为杀意而前倾,脑子里难以浮现出这种迂回的手段吧。”
“综合来看,精神支配是瓦卢瓦队的恶手……西奥多,这就是你的感想吗?”
“我没有说到那个地步,那可是相当高明的技术。……只是,如果有能够说出‘先让头脑冷静一下’的队友的话,比赛内容也许会完全不同吧。”
西奥多看着躺在竞技台上的瓦卢瓦队的队员们,似乎有些哀伤地低声说。两人的对话结束后,嘉兰德平静地接了下去。
“两位解说得切中要害,我作为魔法剑的师
父就做个总评吧。——没能在前半程打倒Mr.霍恩,在那期间他找到了应对纯粹库兹的方法。瓦卢瓦队的重大败因就是这两点。在云上起舞的库兹是可怕的复杂剑术,但Ms.瓦卢瓦小看了拉诺夫扎根大地的韧劲。”
他特地聚焦于剑术来总结感想。这也是他对于奥利佛·霍恩最大程度的赞赏。通过重重积累的理论来分析、解体、攻略难敌——剑术的存在意义说到底就在这里。对于体现了出这一点的学生,以他的立场不能吝惜赞扬。
格伦达在教师们说的基础上开始评论比赛。这时迪米崔突然站起来,嘉兰德看向他。
“亚里斯提德老师?”
“……选手伤得很重。我去帮忙治疗。”
迪米崔说着跳起来,越过学生们的头顶跳下观众席,走向还残留着战斗热意的竞技台。格伦达看到后立刻大声说。
“这时迪米崔老师突然出手帮忙治疗!大概是为了赞扬两队的奋战而给出的福利!由于不杀咒语是半施展,比赛后选手当然满身是伤,因此真的是雪中送炭!说实话比校医来要好一百倍!”
“喂喂,等你自己受伤的时候就可怕了哦。……不过,亚里斯提德老师确实很擅长治愈。因为他很习惯于照顾受伤的孩子。”
“此话怎讲?”
格伦达吃惊地看向旁边。嘉兰德看到她的反应惊讶地解释。
“你不知道吗?那个人原本是地方上的‘驻村’出身。比起作为研究者的资历,照顾普通人的时期更长。是金伯利教师中少见的类型。”
“……呃,说到地方上的驻村……就是周围基本都是普通人,从医生到教师再到占卜师一人全包的那个?有点无法想象……”
格伦达想象着和这里正相反的田园风光,皱起眉头。在她背后,西奥多突然开口。
“在金伯利学生的出路中是最为稀少的那一类呢。……不过,稍微追溯一段历史的话,那才是魔法师基于传统的姿态。和普通人相依相靠,与他们共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