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置身于保险箱中。每次走进这个房间,少年都会这样想。
这间地下房间位于长长楼梯的底部。内部的气氛比起静谧更接近于重压,地板、墙壁、天花板上全都镌刻着众多修炼的痕迹,是个历史悠久的大房间。在这个房间里站到严厉的父亲面前,总是让他这位少年紧张到极限。
“……呼……”
十五岁的艾尔文·戈弗雷。身高比同龄人略高,眉毛翘起,下面的眼睛凛然生辉,可以同时看出诚实与愚直。现在他身上还看不出魔法师的风貌和威严,身体以自然的形状收紧,就是一位乡下的健壮少年。
“——烈火燃烧(弗朗马)!”
伴随着咒语的咏唱,魔杖前端射出火焰。但是那势头并不稳定,飘向左右,反复萎缩又膨胀。
“……唔……!”
少年越是拼命想要稳定火势,他的脸上就越是失去血色。此时评价已经结束。看到和之前毫无变化的结果,父亲叹了口气垂下视线。
“……够了。停下吧,艾尔文。”
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儿子的努力。面对放下魔杖气喘吁吁的少年,父亲面露失望地叹气。
“我知道你天赋不高,但没想到十五岁了还是如此狼狈……”
“……非常抱歉,父亲。”
少年不中用地道歉。父亲走近,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唔……”
“不要轻易道歉。你自己应该也明白,到了现在这个阶段,那种东西已经没有意义了。不管现状如何,你下个年度必须要入学某个魔法学校。可是——这副模样,到底能通过哪里的考试?”
父亲哀叹地说着转过身,背朝着儿子继续说:
“联盟里能够报考的学校,你当然已经整理成清单了吧?”
“……是。”
“那么,只要日期不重合,你就全都去参加考试。虽然名校肯定会给你闭门羹,但万一运气好合格了那就赚到了。……不幸中的万幸是,你的头脑还不算笨,靠笔试多争取些分数,也许能够混进某所学校去。”
“明白。——那么,我出发了。”
“期待你的好消息。不要再让我叹气了。”
少年对父亲行礼,走过他身旁离开房间。对方的表情他只看到了一瞬间,那里依旧是一片平坦,连失望都没有的无表情。
距离他所居住的宅邸不远处,田地间排列着一些朴素的木制房屋,是一个普通人的城镇。
那里的人口规模以边境来说不算小,但现代的运输动脉循环水路并未连通这里。戈弗雷家也就这一点反复向魔法行政请求,但很遗憾得到的反应并不理想。戈弗雷家有三百年的历史,虽然不算短,但有点不上不下。不可否认,比起那些老奸巨猾的世家,还是欠缺政治力。
不过戈弗雷自己也喜欢小镇现在的模样。虽然没有连通水路,但有一条清澈的河流,从河里捕到的鳟鱼和鲤鱼都很美味。他经常乘上小船给本地渔民帮忙,能够看到水妖精成群结队在清澈的水中有用。一想到这幅景象总有一天会随着开拓而消失,他就不禁涌起寂寥。
“——啊,艾尔!”“是旅行的打扮!你要去哪儿?!”
戈弗雷整理好行李走近镇子,在绒毯站的等候处等待的时候,附近的孩子们发现了他,一齐跑了过来。他向着这些小朋友们露出微笑,尽可能开朗地点头。
“我去巡回报考魔法学校。因为数量众多,会是比较长途的旅行,要离开一个月左右。”
“咦,好长啊!”“早点回来呀!人数少了的话踢球也没意思!”“艾尔个子高,当守门员很厉害的!”“礼物!你会买礼物回来吧?!”
孩子们纷纷说着不满和期望。戈弗雷对他们的随性露出苦笑,一位穿着围裙的中年女性小跑着来到他们身边。
“——赶上了。艾尔,你就要出发了吧?”
“阿姨?”
“路上吃的,拿去吧。大包里的派不能放,要尽快吃掉。换洗衣服都带齐了吗?路上要小心不要从绒毯上掉下来哦。还有换乘的时候一定要看清目的地……”
女性说个不停,比亲生父母还要关心他。戈弗雷有些害羞,伸出双手阻止她。
“谢谢阿姨,我没事的。旅行的日程和路线都仔细规划过,还考虑了途中遇到意外时要怎样应对。姑且不论考试,旅行的路上没什么可担心的。”
“是吗?那就好……我还是有些不安。你虽然是个好孩子,但一直都不像是个魔法师……”
戈弗雷被她戳到痛处,说不出话来。——实际上,正常魔法师移动时都不会等公共的飞行绒毯,只要用自己的扫帚飞就行了。他姑且也带了扫帚,但那只是为了绒毯不飞了一类的紧急情况备用。他过去曾经好几次从扫帚上摔下来受重伤,父亲原则上禁止他骑扫帚出远门。
现在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印象了,所以戈弗雷决定至少要将对方的期待引导向未来。
“进入魔法学校以后,这种印象一定会稍微改变,敬请期待。
……啊,抱歉,时间到了。我得去绒毯上占个位置。”
戈弗雷看到飞行绒毯向着站台降落,慌忙抱起包裹跑向那边。同乘的乘客们纷纷注意到他“拿着扫帚坐绒毯”,感到奇怪,但这种事情在意也没用。在他占据绒毯的一角放下行李的时候,女性和孩子们一直在等候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那我走了——我会努力的!”
不久便到了出发时间,绒毯载着挥手告别的戈弗雷飞上天空。孩子们挥手回应,女性也一起担心地目送着他,直到绒毯消失到了地平线的另一端。
绒毯飞了八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原本的预定是六小时,但飞行绒毯是魔法生物,速度会受到状态影响,经常大幅度变化。这一天的绒毯是特别高龄的个体,途中有好几次摇摇晃晃地下降高度,只得所有乘客一起拼命抚摸鼓励它。
“——终点站伽拉忒亚到了~比预定时间略微延误。那么各位乘客,麻烦赶紧下毯,绒毯要休息了。”
戈弗雷被驾驶员赶下去,摇摇晃晃地站到了地面上。时隔许久的地面触感令他感到放心,他像老人一样弯着腰自言自语。
“晚了两小时才叫‘略微延误’……?……唔,腰比想象中还疼。”
他呻吟着,现在是理解了父亲想要把循环水路通到家乡的心情。但是——当疼痛减轻,挺直腰板看向四周的时候,这些想法也一瞬间就飞走了。因为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和故乡的朴素完全不同的魔法都市华丽的街景。
天空被格子状的天花板覆盖,许许多多的人和货物乘着扫帚和绒毯沿着铺设在空中的发光道路往来交错。有的建筑像蓑衣虫一样吊在天花板上,那是以飞着到访为前提的商店。地面上的主干道也非常热闹,沿街的摊主们争相招呼顾客。乡下来的人简直会错以为是在举办什么庆典,不过戈弗雷曾经来过一次,理解这是这里的日常模样。
“好久没来伽拉忒亚了。……上次还是八岁的时候母亲带我来的呢。”
他深呼吸切换心情。——许久没到过的城市里的气氛充满刺激,但他没有时间享受。他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接下来有一场决定他今后人生的重要决战在等着他。
“不过,赶考旅途居然一上来就是这里。虽然能够同时报考费瑟斯顿确实很方便……”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仰望街道的上空。在空中的一角,浮现着发光文字:“金伯利魔法学校 普通入学考试会场 在正下方”。
戈弗雷在事先预约的便宜旅馆住了一晚调整好身体状态,精神饱满地迎来第二天早上。他整理好仪容,和老板打了个招呼离开旅馆,走到外面时双手拍了一下脸颊给自己打气。
“……好,完美。去吧!”
“来人啊~~~!”
就在他即将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身后传来惨叫声。转头一看,一位中年妇女正倒在路边。戈弗雷无法置之不理,条件反射地跑了过去。
“……您怎么了?”
“有扒手!啊,你是魔法师?!快追,就是他!”
她说着指向前方,只见一位男子腋下夹着手提包在路上奔跑。戈弗雷立刻理解了情况皱起眉头。
“为什么偏偏赶在现在……!那边的小偷,站住……!”
总之他蹬地跑了起来。虽然已经有一段距离,但他好歹是魔法师,而且在故乡常常和孩子们一起跑得满身是土。普通人小偷当然不可能跑得过他,在周围行人瞪大眼睛的注视中,追捕一下子就分出了胜负。
“咕……!”
“别乱动!我也不想随便伤害你!”
戈弗雷从背后扑上去按住小偷,拿走从女性那里抢来的手提包。他也想用咒语制伏,但现在的他还不可能做得那么灵巧。他只好把小偷掐晕,喊来周围人负责善后,转向跟上来的女性递出手提包。
“啊,谢谢你,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告辞,夫人!”
戈弗雷行了一个礼打断她的问题,立刻跑向反方向。——绝对不能迟到。
不过没关系,虽然远离了目的地,但时间还有富余。
“——来人啊!来人帮帮忙!”
这时,又有求救的声音缠上他的身体。戈弗雷擦着地面停下脚步,将头探进声音传出来的窄巷。
“……这次又是什么事?!”
“啊,有人来了!……咦,你是魔法师?真巧,我也是。”
在那里的人顿时笑了起来看向他。那是一位中性风貌、声音独特、身材纤细的年轻人,他右手握着魔杖,一看就知道是魔法师。他正单膝跪地蹲在地上,面前倒着一位女性。戈弗雷看到,表情立刻急迫起来。因为那位女性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更重要的是一眼就能看到挺着大肚子。
“我刚刚发现她倒在这里,大概是快生了。要赶紧把她送到医院才行,可以一移动,她就看起来特别痛苦……”
“……你会用麻醉咒语吗?”
“嗯,当然,我也知道医院在哪里。”
“那么我来搬运她,你在后面缓解她的痛苦。抱歉得快一点,我也在赶时间!”
戈弗雷让年轻人施展咒语,然后抱起女性,跑向他指示的方向。年轻人紧紧跟在他身后跑着,突然想起什么问他。
“……难道说,你是金伯利的考生?”
“答对了。明明是最重要的这一天,却不知为何偏偏连续遇到意外。我正在后悔应该稍微学学不擅长的占卜呢。”
“嘻嘻,放心吧,不只是你一个人这样,其实我也是。”
“什——你也是考生?!那你还有空管别人?!”
“你这完全把自己置之高阁呢……也许确实如你所说,但我也不愿意抛弃她。即使通过考试,事后想来也不是滋味。”
“呜哇——”“魔犬从运输车里逃出来了——!”
群众的惨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只见魔兽牵引的运输车翻倒在马路正中,十几只魔犬从车上的大量笼子中跑了出来。魔犬们兴奋起来,追赶着四散奔逃的人们。戈弗雷看到后,嘴角露出抽搐的笑容。
“……第三个意外了。这种级别简直要怀疑遭到了不走运的诅咒。”
“我也有同感。但是就算绕别的路——她也已经到极限了。”
年轻人看着他怀里的孕妇说。戈弗雷听着耳边逐渐减弱的呼吸声,立刻做出决断——只能以最短距离前往。
“没办法,冲过去。你保护好这位女性。”
“……咦?!等等,我可没法同时顾好你哦?!”
“身体结实是我的少数优点之一。『被咬之后』再应对也无妨!”
他说着冲进正处于混乱之中的马路。魔犬们立刻盯上了他,其中一只咬住了他毫无防备的腿。戈弗雷感到尖牙扎进肉里,但他没有停下,而是拖着魔犬的身体继续跑。
“随你们咬!吃坏肚子可不怪我哦!”
“[b[]雷光奔驰(托尼乌鲁斯)[/b]!你真是乱七八糟……!”
跟在后面的年轻人用电击咒语扯下魔犬,又牵制想要袭击的其他魔犬。即便如此,他也没法全部防住,不断有魔犬咬上戈弗雷,但他一次也没有停下,沿着马路正中一路跑过。甩开魔犬,医院已经近在眼前。他滴着血冲进楼里,对着接待处目瞪口呆的普通人大喊:
“有孕妇急患!拜托赶紧处治!”
“知、知道了。呃,你叫什么名字——”
“没空报上名字了!后面就拜托您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孕妇放到等待室的长椅上躺下。戈弗雷注意到她正在用朦胧的视线仰视自己,便在她身边蹲下,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抱歉不能在旁边守着。……愿您和孩子平安无事。”
戈弗雷最后说完这句转身离去。他立刻冲出到外面,但年轻人跟上来慌忙叫住他。
“——等等!你打算身体这样着就去吗?”
“很遗憾我没有学过治愈!也没时间让医院治疗!”
戈弗雷说着就要再次跑起来,但他被抓住了手腕。年轻人在惊讶的他面前弯下腰,将右手的魔杖伸到他的伤口上,咏唱咒语将其愈合。
“我会用。……不过我没法连衣服都处理好,抱歉哦。”
“……谢谢你。但是这样好吗?我们是竞争对手啊?”
“是我把你牵扯到麻烦事中的。考试我有信心,你放心吧。”
年轻人露出笑容,戈弗雷也笑了,带着感谢看向对方。
后来,两人最终卡着点赶到了入学考试会场。监考员虽然对戈弗雷被咬得破破烂烂的衣服面露不快,但看他本人精神十足,就什么也没追究。戈弗雷顺利地被带到了一个大房间,和年轻人告别,与其他考生一起面对答题纸。
咒语学、魔法史、炼金术。这里不愧是名校,问题的难度颇高,而且其中许多问题都是以论述形式询问考生的想法。但是,戈弗雷废寝忘食做的准备有了成果,他毫不停顿地书写,在结束前五分钟填满了整张答题纸。
“——时间到。请所有人放下笔。”
监考员的声音响起,考生们的答题纸被咒语同时回收,时间结束后还不甘心的考生们发出惨叫。戈弗雷长出了一口气,到此为止暂时可以说有把握。
“接下来是实操考试。教师同时也会进行简单的面试,各位在对答时万万不可无礼。”
考生们在监考员的引导下,分成几组走过走廊。在充作考场的房间前等待上一组结束时,戈弗雷按着胸口反复深呼吸。对他来说接下来是他最担心、也是最关键的环节。
“下一组,请进。”
监考员打开门,催促他们进入,包括戈弗雷在内的五名考生走进了房间里。长方形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和人数相同数量的水晶球,更里面的桌子上并排坐着两名教师。一名是身穿白色披风的爽朗男性,另一名是身着朴素色调长袍的严厉老妪。男性教师随和地微笑着迎接考生们。
“欢迎你们,我是负责审查实操考试的路德·嘉兰德,这一位是法兰西丝·吉克里斯特老师。你们先在那边排成一行。”
包括戈弗雷在内,考生们听到他们的名字都倒抽了一口气,乖乖照做。他们两人都是著名的大魔法师。一位是人称“剑圣”的现代魔法剑第一人,另一位是活了超过千年的至高魔女。他们两位都是在异端狩猎现场立下过重大战功的英雄,光是拥有这两位教师,就能窥探到金伯利的级别。
“不用那么紧张。虽说是实操,但我们不会在这里要求你们做什么难事。这里只是为了检测你们的素养,鼓足了干劲的人也许反而会觉得扫兴。”
嘉兰德说,似乎是想让考生们放松。戈弗雷也事先就知道这些,但他的心情一点也不轻松。用单纯的课题来检测考生作为魔法师的根本素养——也就是说,没有达到水平的人会毫无挽留余地地落选。
“首先来检测基本的魔法威力和稳定性。请你们用魔杖接触水晶,注入魔力。输出要尽可能强,并且要将同样的水平维持一分钟。”
“““““是!”””””
得到课题的考生们同时对着眼前的水晶球做了起来。戈弗雷也拔出魔杖放到水晶球上,向里面注入魔力。
“……唔……”
水晶球开始发光。注入的魔力越强,发出的光就越亮,输出稳定亮度就不变。尽管亮度各有差异,但其他考生的水晶基本都稳定在了一定的亮度。然而戈弗雷的水晶却不断闪烁,亮度不定。
“嗯……?”“……”
更让两位老师在意的是,时间过得越久,戈弗雷的脸上就越苍白,实在不像是仅仅往水晶球里注入魔力。他表情鬼气逼人,全身小幅度颤抖,仿佛是要将某种强大的东西堵在里面一样。
“好,到此为止。——Mr.戈弗雷。你脸色不好,是今天身体状态不佳吗?”
“……不……我的,身体状态,非常好。”
考生们按照指示放下魔杖,其中的戈弗雷气喘吁吁地说。
周围的考生都看着他感到奇怪,但他本人没有余力在意这些视线。嘉兰德沉吟了一会儿,盯着他继续说:
“是吗?现在还来得及将你考试的顺序换到后面去……”
“感谢您的关心——但我没问题。”
即使过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任何好转。戈弗雷自己最清楚不过,他毅然地抬起脸要求继续考试。于是嘉兰德也点头。
“明白了。那么继续下一个课题。这次要检测你们对每种属性的控制。首先从火属性开始——”
三十分钟后,戈弗雷疲惫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呼……呼……呼……!”
他全身冒出冷汗,呼吸急促。看到他的这副模样,周围的考生们早已不只是担心,甚至觉得诡异了。嘉兰德停了一会儿后说:
“……好的,今天的考试到此为止。结果会过后邮寄到各位家中,今天可以回去了。辛苦大家远道而来。”
他最后说了句慰劳的话,让考生们离开。他目送走在最后的戈弗雷摇摇晃晃地出门,向着他忘记关上的门挥动魔杖。完全关紧门
后,嘉兰德问向旁边的同事。
“……吉克里斯特老师,您怎么想?”
“哑口无言。我好久没在当考官时感到这样生气了。”
魔女维持着在考试途中也纹丝不动的表情回答。嘉兰德露出苦笑点头。
“我也基本上是同感。……那么,『这样』就可以了吧?”
“根本用不着确认,按照理所当然的方式处理吧。”
双方不必讨论就意见一致。嘉兰德点头同意对方的话,然后将下一组考生招进房间。
这件事不过是个开始。在之后别的学校的考试中,戈弗雷也每次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
“喂、喂,这位同学!你没事吧?!你的脸全白了哦?!”
“这位同学,请你不要再胡闹了。你知道这是在考试吗?”
“啊……Mr.戈弗雷,够了,你先离开吧。其他考生都被分散了注意力,这可不好。”
正确的说并不完全相同。只有金伯利让他考到了最后,其他学校的考官全都不等实操进行到一半就让他离开了。
有时担心他,有时嫌他碍事,有时斥责他。即便如此,戈弗雷拼着一口气,在所有考试中没有一次偷工减料。
“今天是最后一场了啊。……真是完完全全和预想中一样的结果。”
在遥远的独国城市参加了第十八所学校的考试。结束后走出会场,戈弗雷在人流中大大地叹了口气。
联盟中还有其他魔法学校,但很多学校的考试日程重合,他能够报考的数量有限。戈弗雷回顾着没有得到任何成果的考试旅途,脚步沉重地走向绒毯站。
“我该怎么向父亲报告啊……如果一所都没考上,我又该怎么办?能够托关系蹭成某个驻村的徒弟吗?”
戈弗雷抱起胳膊思索。——他孤陋寡闻,不知道类似的例子。虽然姑且也有学校专门兜底接受素养低的孩子,但父亲顽固地不允许他申请那种地方。大概是低于了家族的体面能够容许的下限吧。戈弗雷家三百年的历史和众多世家相比不算长,但正因为如此才坚决不允许会令人轻视的结果。
“不再当魔法师——肯定不会获得同意。那个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家族中产生了废物。
……浑身是土地和那些家伙一起生活,其实也不错啊。”
戈弗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坐到绒毯的一角。此时,积攒的疲劳终于涌上来,在飞上夕阳照耀的空中时,他落入了短暂地睡眠中。
在循环水路的港口下了绒毯后坐船跨越国境,然后又换成了好几次船和绒毯,戈弗雷花了一开始去伽拉忒亚好几倍的时间,终于回到了家中。
“我回来了,父亲。向您报告结果——”
没有任何能够夸耀的成果。在他带着沉重的心情推开宅邸大门的瞬间,站在那里的父亲两眼放光地迎接了他。
“做得好,艾尔文!”
“——啊?”
突然听到这句话,戈弗雷无法理解,僵住了。而父亲单方面说了起来。
“我这还是第一次想要夸奖你。本以为多去几个地方,能够混进某处就不错了,没想到你居然考取了『这里』。你到底是怎么了?在关键时刻把心一横,急中生智了吗?有那本事,你怎么不早点使出来?”
父亲笑着拍打他的肩膀,但戈弗雷满心困惑。父亲很少这么高兴,而他完全想不到其中的理由。他担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的误会,忍不住想象父亲发觉时会因为其中的落差而多么失望。
“就算是搞错了也无妨。不管怎样,你从春天开始就是金伯利的学生了。高兴吧,艾尔文,你终于有机会为家族的名誉做贡献了。”
听到这个名字,他终于想到了这是什么情况。因为他发觉,父亲单手拿着的一沓文件——最上面的一张正是合格通知书。最先考试的学校,自然最先送来结果,所以父亲满心高兴。因为他不知道儿子在考试现场是个什么模样。
他呆呆伫立着,父亲突然换上认真的表情,直直地瞪住儿子。
“但是,唯独有一件事你不要忘记。你是背负者戈弗雷家的名字入学的。高年级的姑且不论,在同年级的同学面前,决不允许你丢人现眼。你要拼死努力,拼死跟上。……那里原本就是没有这种气概就活不下去的地方。”
连眼前的现实都没能完全理解的少年突然被要求做好觉悟。在回程的绒毯上冥思苦想的内容全都失去了意义。
“若是无法做到——你就不用活着回来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废物儿子,我会果断地把你的名字和长相都忘记。”
父亲说着,攥住戈弗雷的肩膀。他的眼睛在诉说着,这是他作为父亲最后的期待。戈弗雷也不由分说地理解了。这和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毫无关系。他已经忍受再次对血脉相连的儿子继续失望了。
“听好了,艾尔文,我再说一遍。你一定要在金伯利成为顶天立地的魔法师。否则——就干脆地死在那里吧。”
父亲的一句话令所有退路坍塌。戈弗雷不由分说地点头。——由此便确定了。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前进的方向便是魔法师的地狱。
忙于入学准备的那段日子,戈弗雷记不清了。他记得父母事无巨细地给他灌输了各种知识和技术,但那段时间依旧过得毫无现实感。所以——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他去最近的城镇道别时,孩子们哭泣的表情,和那位亲近的女性直到最后都在担心他的表情。
就这样,他踏入了魔境。从伽拉忒亚往东翻过两座山,沿着从那里开始的盛开之路走到尽头,耸立在那里的便是魔道的最高学府。巨大的校舍披着厚重而华美的外墙做铠甲,像剑一样的尖塔直冲云霄。他曾听人说过,这里的外观比起学校更像是要塞,但在戈弗雷看来却不同。这里是无底深渊。他觉得包括自己在内,所有穿过正门的学生都被吸了进去。
“首先要问——你们为何而来。”
在举办入学典礼的讲堂里,一位魔女站在讲台上用刀刃般的声音说。她用翡翠色的眼睛锐利地瞪着新生们,身上蓝色与黑色渐进的长裙宛如湖底,两把杖剑在腰后交叉。一切都美得叫人害怕,同时这美丽又仿佛在边境极寒的严冬中才能诞生的极限景色。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让新生们觉得室温仿佛剧烈下降,身体微微颤抖。
“是为了与同学们共度今后的一段时光,作为魔法师收获成长吗?还是为了获得名校金伯利出身的头衔,今后在魔道的探究中能有所帮助呢?
但愿这两个都不是。这种想法太过温吞,叫人绝望。”
魔女一上来就毫不留情地叮嘱,在讲台上啪地一声击掌。
“——就在『这里』。在这里拿出成果来。不要梦想在金伯利熏陶过的魔法师,能在之后的人生中再获得成果。
这里是最好的环境。和诸事纷繁的外界不同,会阻碍各位研究的东西极少。这里也不缺少优秀的前辈和相互竞争的对手。充分学习,充分探索,充分成就吧。即使在这过程中丢掉性命也无妨。在运营这所学校时,早就已经考虑到这一点了。”
在得知要入学金伯利时,所有人就都已经作为知识掌握到了这一点。死亡、发狂、蒸发,这里的学生有两成会在毕业前以各种形式“坠入魔道”。但是——他们在这个瞬间重新领悟到,那是未经任何夸张的事实,也就是他们自己的未来。因为他们明白了。魔女的每一个举止动作都在向他们传达。她最为讨厌的,不是这个数字增加,而是减少。
“‘随意去做,随意去死。’这是我送给诸位的第一句话。
同时你们要明白。什么也没有做到,什么也没有实现,浑浑噩噩地活过了七年并毕业——在这里,这才是胜过其他所有的最大的耻辱。”
新生们被烙印上了魔境的规则,重重地沉默。魔女扫了一圈他们的面孔,淡淡地说:
“我要说的就这些。……若是没有人提问,就开始迎新宴会。”
校长挥起魔杖,瞬间,讲堂内部像拼图一样开始重新组合。地板抬起来变成椅子接住新生的身体,墙壁突出来变成桌子,上面凭空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各种菜肴,升腾起热气。
“哇哇……!”
“哦哦……?!”
天花板左右打开,高年级学生们骑着扫帚飞出,往困惑的新生们面前的玻璃杯里倒入白葡萄汁。周围的气氛变得嘈杂热闹,融化了他们被魔女的话语冻结的心——
“——唔。”
在这些变化之中,戈弗雷抱着胳膊坐在那个空间里的一角,一个人陷入沉思。
“——新校长真可怕。听说她才刚上任不久,真是惊人。”
突然,旁边有人随和地向他搭话。戈弗雷转过头,发现一位身材纤细的一年级学生带着和蔼的笑容站在那里。他也还记得那中性的声音和风貌。那是他在入学考试当天,在伽拉忒亚一起将孕妇送到医院的那个人。
“你是……原来你也考上了啊。”
“嗯,很高兴再见到你。那时我们连互相报上名字的时间都没有。
重新自我介绍——我是和你一样的新生
卡洛斯·惠特罗。你看起来不太开心,是讨厌派对吗?”
“——不是的。我是艾尔文·戈弗雷,谢谢你招呼我,Mr.惠特罗……不对,Ms……?”
“叫我卡洛斯就行了。我也会叫你艾尔。我的性别姑且是男。”
卡洛斯一边说一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戈弗雷重新转向他。
“抱歉,卡洛斯。……我并不是不开心,而是实在想不通。说实话,我在考试时表现得一团糟,实在不明白为何能够获准入学。”
“哎呀,是吗?可是既然合格了,那不就好了吗?不足的部分,接下来再学就好了啊。”
卡洛斯微笑着说出积极的意见。戈弗雷在他温柔气氛的影响下,也稍微放松了肩膀上的力道。
“确实……好,转换心情吧。”
他这么对自己说着,突然想起了腹中饥饿,将眼前的菜肴接连盛到盘子里。卡洛斯也一起取着食物,这时戈弗雷突然看向聚集在其他桌子上的一群学生。
“那边聚集了好多人啊,是有名人吗?”
“啊,那是Mr.埃切巴里亚的团体。他是著名家族的子孙,大家都想和他搞好关系。这种东西,即使在这里也对将来也很重要。”
“嗯……那你不用去吗?我也可以陪你。”
“唔嗯,我不太喜欢他那种类型呢。以后会去打招呼,但今天就算了。即使现在冲到那群人之中,也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吧。”
卡洛斯耸耸肩膀说完,立刻看着别处站了起来。
“那边有孩子落单了。阿尔,我们过去吧。”
“……看来你是喜欢照顾人吧?”
“而陪着我的你也是好事之徒,对不对?”
被他漂亮地回嘴,戈弗雷苦笑着站起来。他现在依然无法浮现出自己在这个地方生活的想象,但至少一开始收获了相遇。
入学典礼结束后,他们被领到宿舍,戈弗雷幸运地和卡洛斯住同一个房间。据说室友是根据欢迎派对上的情况调整的。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第一次为金伯利的关照感到高兴。
然后到了第二天早上。第一次踏入的校舍比从外观上预想到的还要大,里面充满了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闭塞感。地砖冷得令人颤抖,墙面上精致的装饰同时也体现出了它的厚重,若是想要阅读其中的魔法信息,则会因为太过庞大而晕倒。
走廊的构造也和普通建筑的秩序大不相同,还不习惯的一年级学生常常会在校内迷路,因为结构无法理解而犯晕。
同样在走廊里穿梭的高年级学生们向着戈弗雷他们露出温和的微笑。他们的表情在说:『啊,你们就要开始了啊。』就好像是在怀念自己曾经同样受到过的各种洗礼。
战战兢兢地到达了教室后,所幸那里的构造和普通学校没什么区别。桌椅围绕着讲台成放射状摆放,学生们坐在上面,全都带着期待和不安等待着第一堂课的开始。终于,大门打开,走进来的是在入学会场上也见过的人——背脊挺得笔直的老年魔女。
“我是负责咒语学的法兰西丝·吉克里斯特。——虽然我我非常不愿意看到学生在腰间挂着杖剑,但这里能教给你们的东西从以前开始就没有任何变化。什么是魔法,什么是咒语。使用它们的魔法师有应当是什么样的。希望大家学习其中的本质部分。”
吉克里斯特说。她是全世界都少有的超过一千岁的魔女,戈弗雷雷理解直接向她学习的价值。然而,他心中现在依然翻滚着更多的疑问。他在入学考试中表现得很糟糕。眼前的魔女应该知道让他合格的理由。
话虽如此,他也不能在第一堂课一上来就提出个人问题。戈弗雷用天生的认真听着吉克里斯特讲述咒语学的导论。咒语的本质,类似训诫的杖剑不要论,今后的指导方针——说完了这些,吉克里斯特讲课程进入下个阶段。
“——概论到此为止。剩下的时间用来练习让各属性的威力稳定。事先声明,像这种基础中的基础,只有在今天会在教室里进行。记住方法以后,今后就各自复习。在教室里,每次都会学习新的内容,跟不上的人会接连掉队。”
学生们被她的话拍打后背,站起来面对放在每个人勉强的水晶球。戈弗雷也顺势深呼吸举起魔杖。
“……好。”
“艾尔,你没事吧?你的肩膀非常僵硬哦?”
站在旁边的卡洛斯担心地说。为了抹去他的不安,戈弗雷下定决心,刚要咏唱咒语。
“——到此为止。Mr.戈弗雷,停下手。”
讲台上同时传下了声音。戈弗雷瞪大了眼睛,老年魔女淡淡地说。
“你还没有到那个阶段。去隔壁教室调整呼吸,闭上眼睛尽力内观魔力循环。一边做一边慢慢咏唱咒语。”
还什么也没做,就得到了类似补习的指示。少年听到后呆呆伫立,吉克里斯特又继续说:
“不要总是改变属性,而是统一用火。由我来判断你有没有进步和回到这里的时机。有什么异议吗?”
锐利的视线射穿学生。戈弗雷想要开口又闭上,握紧魔杖低下头。现在的他站在学生的立场上,没有能够用来反驳的话语。
“……没有……”
“那么就快去吧。不要忘了,浪费的时间都会报应到你自己身上。”
戈弗雷在她的催促下乖乖走出教室。其他学生看着他缩着肩膀的背影,互相悄声嘀咕。
“……第一天就被送到别的房间?”“认真的吗?他还什么都没做吧?”
“话说根本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受挫吧?”“他不就是吗?”
“他是怎么通过考试的啊?”“是啊。其他地方也就算了,这里可是金伯利啊?”
混杂着嘲笑的声音也传到了卡洛斯的耳朵里。他看不下去,举起手主张:
“……老师。我做完自己的课题后,能去看看他的情况吗?”
“随便你。但是不许给他任何建议。这是严命。”
卡洛斯快速完成自己的课题来到隔壁教室,戈弗雷正好就在脸色苍白地恶战苦斗。他每次重复咏唱,呼吸就更加紊乱,外人都能一眼看出他的身体情况在不断恶化。卡洛斯看着他的模样表情认真地抱起胳膊。
“……原来如此。这笨拙的级别确实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让你失望了吗?”
戈弗雷擦着额头的汗水,寂寞地笑了。卡洛斯耸耸肩摇头。
“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我都不会对朋友产生那种想法。如果非要让我说出感想的话——我只是觉得奇怪。搞不懂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这不是讽刺,只是纯粹地讨论事情的原委。”
“我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过他总是带着挖苦。”
戈弗雷露出苦笑。卡洛斯走到他旁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喂,不要失落,现在不过是第一天哦?着急也没办法。现在总之先相信老师的指示,努力掌握魔力循环吧。既然她那么说,就说明你的问题就在那里吧?”
“嗯,我知道。……只不过,我非常不擅长这个内观。感觉体内的魔力是怎样流动的——即使叫我这么做,我也从来没抓到过感觉。你能明白吗?”
“还行吧。不过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老师禁止我提建议,而且感觉上的东西本来就有个体差异。如果无视这些硬要你模仿我的话,可能反而会恶化。”
卡洛斯露出抱歉的表情说。戈弗雷平静地点头举起魔杖。
“也就是说,这终究是我自己的课题。……那么我就不说泄气话,全力继续吧。你可以回去了,卡洛斯。”
“谢谢,不过我再看一会儿。我已经做完自己的课题了,你不用在意。”
“……抱歉。”
“有什么抱歉的?你该说谢谢才对吧?”
卡洛斯立刻订正,戈弗雷也微笑着改口,然后再次咏唱咒语。
既然金伯利是魔法师的学校,那么不用咒语的课程反而少见。因此,他的受难当然不止于魔咒学。
“我是负责炼金术的达瑞斯·格伦威尔。我将说明这门课的概论。”
站在讲台上的壮年男子报上名字,用骄傲自大的语气说了起来。他和吉克里斯特的严肃不同,气场强硬,令学生们浑身紧张起来。
“即使你们因为各自的无知和无能受了严重烧伤或是弄瞎了眼睛,我都完全不在意。但是若是妨碍到课程就为难了。对于失败,我发誓只会指导一次,第二次以后会不由分说地命令离开。你们要先记住这一点。”
达瑞斯一开始就狠狠地叮嘱,然后看向每一位学生。
“……但是,只有你例外,Mr.戈弗雷。”
“……您是什么意思?”
突然被点名的戈弗雷皱起眉头。达瑞斯用手指指向教室入口。
“我命令你现在立刻离开。这个教室里没有任何能让现在的你触摸的工具。我会给你一本写了课题的笔记,你暂时先按照上面的内容努力填补知识吧。我会指示你参加课程的时机。”
教室顿时嘈杂起来。课程刚刚开始,而且紧接着咒语学又被命令退
室。戈弗雷也无法乖乖点头,他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握紧拳头尝试反驳。
“……都还没有握起魔杖,就——”
“我的意思是,让你那么做只会浪费时间。这些对答也是一样——你让我失望得还嫌不够吗?”
无情地声音打断了他。卡洛斯看不下去,想要加入抗议,但戈弗雷用手阻止了朋友,从椅子上站起来,默默离开了教室。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达瑞斯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上课。
“很好。……那么,开始实验。给各自的锅子点火。第一天要炼成的是——”
像这样,戈弗雷一个人在大多数课上都没有获准做任何事,度过了金伯利最初的几天。
“……嘿呀!”
他带着郁愤挥下杖剑。他们和大家一起练习着招式,旁边的卡洛斯开口说:
“积攒了很多呢……不过这也难怪。每堂课都几乎不让你握杖剑吧?”
“除了魔法剑以外。幸亏至少还能够活动身体,将多余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
他一边说一边认真地重复同一个动作。——在现代魔法师的常识中,极近距离的战斗时来不及咏唱咒语,要使用短剑,因此他们会同时携带兼具魔杖功能的剑“杖剑”和纯粹的魔杖“白杖”。魔法剑是极近距离的战斗技术的总称。不只是金伯利,魔法界全体都非常重视这方面的实力。
这时,命令他们修炼的高个子穿着白色斗篷的人走了过来。那是同样出现在入学考试上的魔法剑师父路德·加隆德。
“从你的剑法中能够看出焦躁。看来你很辛苦,Mr.戈弗雷。”
“嘉兰德老师……很惭愧,正如您所说。”
戈弗雷回答,暂时停下手正面转向老师。
“恕我冒昧,老师当时也在入学考试的现场……关于我获准入学一事,您是怎么想的?”
“你是怀疑搞错了什么吗?放心吧。我也同样推荐您入学。再多说一句的话,吉克里斯特老师比任何人都坚定地主张,绝对不要把你放去其他学校。”
这个真相令戈弗雷大为惊讶。从第一天就把自己送到别的房间的人居然这样推荐自己,他实在无法相信。嘉兰德目光和蔼地注视着困惑的他,继续说:
“那个人的教学方法确实很严厉。但她的严厉一定是有理由的。……现阶段我能说的就这样这些,很抱歉无法抹去你的不安。”
“……不,听到刚才的话,我深受鼓舞。”
戈弗雷勉强摇头。这时,嘉兰德的后方传来近乎于谩骂的声音。他转向那边,只见两名学生将杖剑抵在一起较劲,几乎要扭打起来。
“哎呀……一个不注意,他们立刻就吵起架来,真是为难。
——加油吧,Mr.戈弗雷。现在虽然一直是痛苦的时期,但你要记住,我很期待你的将来。”
嘉兰德在离开前这样说。戈弗雷像久旱逢甘霖一样咀嚼着这句话,再次埋头修炼剑术。
这天的课程结束后,他们在低年级休息的大厅,俗称“友谊厅”里吃晚饭。在学生们日常争斗的金伯利,这里是不成文的缓冲地点,至少很少会公开互射咒语或拿剑互砍。可以说是仅次于宿舍房间的可以放松的地方。
“嗯嗯~!真好吃。这个鲱鱼烤得恰到好处。”
卡洛斯含着烤鱼排咂嘴,戈弗雷听到后也在旁边点头。
“餐点质量是金伯利少有的能够真心夸奖的地方。能够随便吃也帮了我大忙。……不管当天有没有运动,我总是要吃很多才行。”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接连吃下盘子上堆成小山的饭菜。但是——路过他们背后的学生们坏笑着,对还在吃饭的戈弗雷丢出戏弄的话语。
“哟,吃干饭的。”“今天也白白吃了那么多啊。是不是该稍微客气一点啊?”
露骨的揶揄令戈弗雷皱起眉头。由于在许多课上都一直被命令去别的房间,他在同年级中已经从坏的方面成了名人。在标榜自由主义和成果主义的金伯利中,能一眼看出的吊车尾是最适合侮辱的目标。
但是卡洛斯不会放任朋友被这样对待。他看不下去,停下吃饭的手,谴责地瞪向那些学生。
“又不是从你们盘子里抢来的,饭至少让人好好吃吧。”
“好的好的。”“您慢用~”
学生们耸肩离去。卡洛斯将视线从他们的背上转回朋友身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艾尔,你不必在意。嘉兰德老师不是也说了吗?他期待你的将来。有他打包票,你挺起胸膛吃就是了。”
“嗯,我会的。……本来就不让我握魔杖了,要是连胡吃海塞都不让,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戈弗雷的叉子动得更快了。卡洛斯什么也没法帮他,感到一阵焦躁,只好向他的杯子里添了些茶,让他至少不会噎到。
“——你来了啊,Mr.戈弗雷。那么你去其他房间吧。”
就这样到了入学的第八天。戈弗雷在踏入教室的同时被吉克里斯特下达指示,但他第一次停在原地表示拒绝。
“怎么了?我已经做出指示了。”
“我无法接受。”
朋友斩钉截铁的模样让背后的卡洛斯屏住呼吸。戈弗雷不愿输给对方的威严,挺起胸膛,提出一直积攒到了今天的疑问。
“我听说是您推荐我入学的,至少您应该不是为了让我在校内成为笑柄。不加任何指导一直将我赶到其他房间——这个方针到底有什么意义,希望您能做出我可以接受的解释。”
他说着,笔直地注视对方。魔女的眼睛径直回看他。
“……在第五次才终于啊。”
她像叹气一样嘀咕。吉克里斯特上前一步,和学生对视。
“我要指出一点,Mr.戈弗雷。——你是不是以为,这里是会教给你正确答案的地方?”
“……唔……?”
戈弗雷无法理解她这个问题的意思,感到困惑。魔女继续对他说:
“有的雏鸟无法自己打破蛋壳。在畜牧业的现场,这种情况基本都会置之不理。经常有人说,即使出手帮忙令它们孵化,也无法健康成长。……但实际上,这种雏鸟茁壮成长的例子也并不罕见。不去理会只是因为性价比不匹配而已,无法打破蛋壳这件事并不能完全证明雏鸟的缺陷。
可是,请你想起来——这里是金伯利,而你是魔法师。”
戈弗雷倒抽了一口冷气。吉克里斯特威严地在他面前说:
“我可以接受你带着蛋壳入学。因为正是我敲击蛋壳,测量出了内在。但是——我不会好心地去帮忙剥下你自己都不想着去打破的壳。”
“——!”
少年的心中窜过被闪电击中一般的冲击。魔女又继续说:
“现在回答你一开始的问题——这里不是教给你正确答案的地方。而是寻找正确答案的地方。我们教师在面对你们这些雏鸟的时候,永远只会给出提示。你们要根据这些,自己抓住成果。同时——这种姿态才是魔法师需要达到的最低限度的条件。
听老师的话就能一切顺利。你早早脱离这种误区来反抗我,我赞赏你的这一点。——请你理解了这些之后,再去别的房间。现在你应该可以用自己的脑子思考,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
戈弗雷默默地转身离开教室。老女目送他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回到讲台上。
“真是麻烦。……大家拿出课本,开始上课了。”
“被说地很严厉呢。……艾尔,你没事吧?有没有失落?”
上完课,卡洛斯好朋友在走廊上汇合,对他说。戈弗雷微笑着摇头。
“没有——我反而打起精神来了。我认为那些说得一针见血。……我心中的某处一直认定自己应该照指导者说的去做。从在家里接受父亲教导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
他反省着自己低声说。他并不是因此就全都接受了。但是至少,他现在发觉了一件事。
“而老师自己说,事情并不是这样。那么,我也没有理由继续照做了。……我想在各种地方都做出改变。比起心态,更像是从生活方式开始彻底改变。”
“你会虚心接受并思考呢。……我果然就是喜欢你的这一点。”
卡洛斯微笑。戈弗雷对着他用力点头,两人正好走到了走廊尽头的分叉口,他朝向了和朋友不同的方向。
“所以下一节炼金术课……我要缺席。就为了听一句离开而去教室也是浪费时间。下节魔法剑课上再见,卡洛斯。”
“知道了。我等你,艾尔。”
两人挥手告别。卡洛斯目送的背影,现在充满了活力。
于是在两节课后,到了魔法剑的时间。然而这一天,在和戈弗雷的笨拙完全无关的地方,产生了一些纠纷。
学生们被命令进行自由练习,其中两名一年级面对面交战。其中一方是黑皮肤的女生,她挥剑砍去,对面的男生却配合着后退,同时使用无咏唱的领域魔法。电光在空中炸开,击中女生的脸颊。
“……嘿嘿……”
“……”
但是,攻防并没有由此展开。男生完全没有正面交锋的意思,而是一直进行无意义的攻击,目的只是给对方施加痛苦。同样的事情到了第三次,女生也理解了对方的意图。
“……嘎——”
下一个瞬间,她的回旋踢结结实实地击中对方的大腿。男生因为这一脚的冲击而到底,痛苦了几秒钟,等疼痛减轻理解了情况后,他倒在地上咒骂:
“你——你这混蛋,这是做什么!用脚踢是违反规则的!”
“是吗?抱歉,我听漏了。”
黑皮肤的女生不以为然地说。男生怒气不减,看向嘉兰德。嘉兰德苦笑着说出空有形式的忠告。
“……Ms.英格威。我不会要求你不要使用在家中学习的体术,但目前课上还处于教授基础的阶段,希望你能意识着这一点。”
“抱歉,飞虫的翅膀声太烦人了。”
女生大言不惭地说着,用锐利的眼神瞪住对手。男生被她平静的魄力压制,泛着泪光从她勉强逃跑了。戈弗雷在稍远处看着这幅景象,突然低声自言自语。
“……就是她。”
“咦,艾尔?”
卡洛斯吓了一跳,戈弗雷丢下他走了出去,径直来到女生勉强,停下脚步。
“Ms.英格威,能打扰一下吗?”
“……什么事?”
“我是艾尔文·戈弗雷。我对你的招数感兴趣,可以的话,能稍微教教我吗?”
他直率地提出。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说话,但戈弗雷已经多少了解了对方。蕾赛缇·英格威——像老鹰一样锐利的眼神和结实的身体引人注目,却不与任何人为伍,是匹独狼。她黝黑的皮肤显示出异大陆的血统。
她因为这突然的要求瞪大了眼睛,但立刻扭头不再看对方。
“哪里有笨蛋会让教一下就公开自己的手牌?……而且你为什么要找我?你也一眼就能看出腿法是邪道吧?”
“我从今天开始决定不再在意是否有教养。在我看来,你的招数在这间教室里最实际。”
“……哼。看来你好歹有些眼光,但缺少关键的挑选对手的能力。你没看到刚才的情景吗?我是那样的人哦?”
女生反手指着刚才踹倒的男生说。戈弗雷立刻点头。
“我当然看到了,所以才选择了你。”
“嗯?”
“他不断用领域魔法骚扰你吧?而你觉得烦人便踢了他。那件事怎么想都是对方不好。如果他不做那种蠢事,你应该也直到最后都不使用腿法。”
戈弗雷说出自己亲眼看到的事情经过。女生听到后嘴角微微扬起。
“……原来如此,稍微有趣起来了。”
蕾赛缇也由此产生了一些兴趣,她面朝戈弗雷举起魔杖,锐利地盯住他的眼睛。
“招数我原本就没想要藏起来,想看的话就让你看看。但是——我不会手把手地教你。在被踢倒的时候自己学吧。”
“嗯,那样就好,正合我意。”
戈弗雷无畏地笑着,也举起杖剑。他睁大眼睛仔细观察对方的动作——然后下一个瞬间,他的视野就被鞋底覆盖了。
主动被踢了许久之后。戈弗雷扶着卡洛斯的肩膀走进谈话室,脸被打了太多次都变形了。
“淤青好严重,不用去医务室吗?”
“……我舍不得花时间治愈。另外,我现在即使在意外表也没用。就算颜面和普通人一样规整,我也早就是校内的笑柄了。”
他用肿起来的嘴唇说着,放开心态仰面靠到椅背上。卡洛斯苦笑着看着他这模样,用魔杖指向他脸上的淤青。
“……唔……”
“我在意,所以要给你治。我喜欢你耿直的脸。”
戈弗雷无法拒绝朋友的好意,默默地接受治疗。卡洛斯低声对他说:
“我说艾尔,也许你现在是笑柄——但我觉得,这不会持续很久。”
“……真是那样就好了。你是有什么预期吗?”
“很遗憾,这只是我的直觉。但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觉得。从第一次相遇时开始,我就不觉得你只是个笨拙的人。”
他说着,结束治疗收回魔杖。在完全恢复原状的精悍面容面前,卡洛斯满意地微笑。
“不要小看魔法师的直觉——你肯定能脱胎换骨。而且是以某种不得了的形式。我非常期待那个时候的到来。”
“……毕竟是你的预言,我就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
“嗯,请吧。绝对不会让你后悔的。”
卡洛斯叉着腰咧嘴笑了,戈弗雷也被带着微笑。朋友的话语胜过任何治愈,给他带来了勇气。
自从不再期待教师指导以后,戈弗雷的思考渐渐开始转向自己的内面。他首先接受无法做到理所当然的事情的自然,然后不去套入那些“能做到的人”所说的定式,而是开动脑筋,试图以适合自己的形式进步。
经过多次试错,他想——作为前提,他有魔力。有多种方法可以测量体内的魔力,平时他的魔力量与同龄的魔法师相比毫不逊色。问题发生在想要运用魔力的时候,要解决的问题也集中在那里。
那么是意念的问题吗?由于意念不成熟导致魔法不稳定的情况并不少见。但是即使不稳定,一般也能形成不稳定的结果。他的情况则是比起想象中的魔法展现形式,实际的结果太过贫弱。无法理解的地方就在这里。注入的魔力量和魔法现象的规模不匹配——也就是能量收支不平衡。
戈弗雷思考。……那么,差值部分的魔力跑去哪里呢?
应该不是被别人偷走了,因为一切全都发生在他的身体内部。如果有人做了什么,那也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是自己无法认识到的不自知的行动。
那么换个问题——『他将那些魔力送去了哪里呢?』
又过了几天后的早上,戈弗雷和同学们到达校舍时,在入口前看到了异样的东西。
“——喂,闪开闪开。不要优哉游哉地挡道,是想被踩扁吗?”
魔法生物学的女老师凡妮莎·奥迪斯带着巨大的魔兽横穿过学生们面前。她手里的锁链连着后面巨型野猪——魔猪的项环。凡妮莎将锁链系到入口不远处桩子上,对周围的学生们说:
“这家伙是给四年级学生用的教材。稍微在这里放一会儿,小心不要刺激到它哦?你们这种程度的一口气就会被吹得没影。当然,如果是自愿的话我也不拦着。”
凡妮莎说完,转身走进校舍里。学生们远远地看着留下来的魔兽超过二十英尺的巨大身体,戈弗雷和卡洛斯也加入其中。
“她又带来了一个大家好呢……幸好不是我们的课题。”
“让一年级去对付那个,基本就等于给它喂食吧……不过无法断言不会有这种事才是金伯利的可怕之处。”
卡洛斯和戈弗雷纷纷说出感想。但是,他们没有注意到。背后的一位学生正坏笑着拔出魔杖。
“……强推(伊库斯托堤托尔)。”
他悄声咏唱咒语。在听到的瞬间,卡洛斯猛地睁大了眼睛。
“——艾尔,危险!”
“嗯?!”
他连忙双手推开旁边的戈弗雷。那个瞬间,瞄准戈弗雷射出的魔法却击中了卡洛斯,他的身体在咒语的作用下远远地飞向前方。
“卡洛斯!”
“……唔……!”
倒在了地上的卡洛斯按着狠狠撞了一下的腰部抬起头,魔猪充满杀气的脸就近在眼前。看到这情况,射出咒语的学生顿时脸色苍白。
“糟、糟糕。他体重轻,飞得太远了……”
“喂,来人救救他!”“怎么救?!你去啊!”
一年级学生们互相推诿着一步也不愿上前。在这期间,魔兽下颚长出的尖锐獠牙依旧放着光,一点点逼近卡洛斯。
“……真为难。我不好吃,能不能放我一马啊……”
卡洛斯试着微笑表示没有敌意,但对魔猪并不管用。由于凡妮莎强行令它屈服,它积攒了对人类的憎恨。卡洛斯察觉到它凶恶的目光,颤抖着拔出杖剑。
“……看来是不会同意的。果然……”
在站起来的瞬间就会被袭击。卡洛斯直觉地感受到,用杖剑牵制,但这样一来他也就无法逃走。能在老师赶来前争取到时间吗——就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胜算不高的赌局时,一位少年将身体插到了他和魔兽之间。那当然是戈弗雷。
“——?!不可以,艾尔,快逃!我会自己想办法——”
“我拒绝!”
戈弗雷斩钉截铁地说,举起杖剑,一步不退地与低吟着的魔兽对峙。
“别用你的脏手碰他,怪物。……他是我的朋友。”
他一边宣布一边对自己说。……情况非常简单。朋友陷入窘境,眼前就是威胁他生命的对手。无法指望别人帮助或撤退,除了战斗并击退对方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为此绝对需要使用咒语。
所以,应该可以了。……没有一丝一毫犹豫的理由。对吧。
将一切都朝向前方。理性和本能,意识和无意识——在现在这
个瞬间,都和意志(我)朝向同一个方向!
“——烈火燃烧(弗朗马)!”
“——我明白老师的想法。但是不是有些太过严厉了?”
同一时间,在校舍一角,嘉兰德正在询问比他年长许多的魔女。吉克里斯特听到后自然理解了一种的意思,开口说:
“……你是在说Mr.戈弗雷吧?”
“是的。他本人那么努力,却完全没有回报。看得我有些焦急。”
嘉兰德说出了直率的感受。吉克里斯特背朝着他说:
“在来这里之前,在家里学习魔法的时候,他恐怕一直都是这样的。”
“……是的。这恐怕是因为指导者的错误在长年里日积月累。”
“恐怕最开始的一步就错了。第一次教授咒语让他咏唱时,威力出乎意料地强。看到那个结果,他的指导者认为是‘没有控制住’。因此便不断朝着‘抑制’的方向指导。而没有注意到这完全是错误的。”
魔女说完了自己的分析,转向嘉兰德。
“就像你也注意到的那样,那孩子潜在的魔法威力在同学年中首屈一指。如果算上将来的成长性,恐怕整所学校内都很少有人能与他比肩。然而……他那稀世的才能,居然有大半『用在了压制自己的魔力上』。咒语当然无法正常施展。在咏唱时流入的庞大魔力,总是被同量的力量压回体内。从魔杖中显现的,不过是这壮烈斗争所产生的一点点余波。”
嘉兰德也点头同意。他也在入学考试的现场看出了他身上潜藏的巨大可能性,所以他也和吉克里斯特一样推荐他入学。然而——在如何对待他这件事上,魔女和他秉承着不同的信念。
“如果我直接仔细教导他,那问题肯定会立刻消解。就像你期待的那样,只要一眨眼的工夫。可是——那样真的可以说是得到了回报吗?”
“……您是指他之前的岁月吗?”
“是的。至今为止没有得出任何成果,一直被周围人蔑视,从幼年时期起就一直卧薪尝胆。我就是在说所有这些漫长的时间。……如果经由我的指导解决了问题,那就不是那孩子的成果,而是我的成果。他本人也许会感到高兴,也许会感到得救了。可是——那样没有意义。”
嘉兰德明白了对方的意图,闭上了嘴巴。吉克里斯特继续说:
“至今为止所有抛入虚无的时间,一切徒劳。这些庞大到令人不忍直视的东西,必须由他亲手打捞起来才行。那样自己拯救自己,切实地感到用自己的手开辟未来。到那时,那孩子才在真正的意义上——”
魔女说到这里,某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嘉兰德察觉到异变,冲出教室,敞开的门外传来走廊上学生们的嘈杂声。
“喂,刚才那是什么声音?”“爆炸?是哪里?”
吉克里斯特轻轻哼了一声。她已经通过皮肤上感觉到的魔力波得知了原因。
“……总算破壳而出了啊。唉——真是个笨孩子。”
那一瞬间。以入口为中心的校舍一带,全都被热气和火焰的颜色覆盖了。
“……艾尔……”
学生们被晃到眼睛伫立,其中卡洛斯呆呆地嘀咕。……朋友为了保护他而射出火焰咒语。仅仅一发,就将魔兽烧得只剩一点焦炭。
“……『原来是这样』……”
戈弗雷背朝着朋友自言自语。没能控制好的火焰将他的右臂直到手肘都烧焦了,但他的表情却充满理解和领悟。那是咽下长久的辛劳与困难,将它们全都变成了力量之人的表情。
他花了几秒钟咀嚼自己带来的结果,然后用烧伤的右手握着杖剑,转向卡洛斯,对他露齿而笑。
“朋友说的话果然要相信才行啊,卡洛斯——你会成为预言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