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黑板,班级委员如此表示。
「嗯……就是这样,经由多数决定,我们班要开设的滩位是咖啡厅。」
拍手声稀稀落落。
附带一提,写在黑板上的票数是「咖啡厅」十二票。「女仆咖啡厅」八票。「执事咖啡厅」 五票。「相扑咖啡厅」两票。所有选项都是咖啡厅。
(更何况「相扑咖啡厅」是什么啊……?)
趴在教室最前排正中央的课桌上,打著盹的可儿江西也在朦胧中如此心想。这场班会中,由于几乎都在打瞌睡,根本没在听提议者的说明。
好怀念窗边最后一排的座位。也就是俗称的「主角座位」,但是在第二学期一开始的换座位抽签,西也却抽到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烂透了。
就在教师面前,又不能看游乐园收支计算书或各区域时间带入场人数表之类,连想发回信都没办法。当然打瞌睡也很困难。
但若是趁班会时间,还可以稍微眯一下。将两手撑在桌上,低下头去,维持好歹看起来像醒著的姿势,眯个短短五或十分钟。即便如此对西也都是珍贵的时间。
(文化祭吗……)
真是的,居然给我搞这么麻烦的活动。全班同学齐心合作,为了一个大目标努力!……拜托,我哪有闲功夫悠哉歌颂青春啊。
不过咖啡厅吗。话说是今晚要试吃咖啡简餐区的新菜单吧。普通的蛋糕套餐卖八百圆,真的没问题吗?是不是应该再便宜一点……
噢,不行不行。现在先让脑袋休息吧。得放空自己才行。放空自己。
班级委员继续主持班会。
「那么针对开设咖啡厅,接著就来分配工作吧。女服务生、男服务生,负责泡茶,还有负责写海报……差不多就这样吧?」
忘记帐务了啦。
西也如此心想,但当然没说出口。现在任何积极发言等举动,简直是自找麻烦不嫌多。班上同学的视线肯定会带著「那么可儿江同学就负责帐务吧」这种感觉聚焦到自己身上。这时最好像一条横躺在海底的比目鱼一样,彻底不引人注目,保持安静才对。
可是,班级委员的班会一直进行得不顺利。毕竟咖啡厅根本是毫无经验的世界,连究竟需要什么负责人都没头绪。
班导师在班会时间离席是习惯,根本没有人会提供建议。
女服务生和男服务生之类,简明易懂的职务都迅速决定了,但更重要的职务却完全没讨论到。而且职务分配也依然半吊子,像是该推出什么样的菜单才好、该怎么凑齐制服,那些事情全都可以之后再决定。
连西也都开始感到厌烦。这样下去就算班会时间结束,多半也得继续留下来讨论。
这可伤脑筋了。今天从下午四点开始有游乐园的企划会议。可不想迟到。
「……呼。」
西也叹了一口气。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察觉的班级委员貌似怒从心起,如此表示:
「可儿江同学。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看起来不像呢。希望你能发表意见。」
「没意见。」
全班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当然西也本来就有美声。只要稍微开口就够引人注目了。
「别这么说嘛。你不是想到了什么吗?」
「……」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如果不稍微讲两句话,形象会跌到谷底。
「呃。首先……应该先分配各部门的领班吧?」
「什么意思?」
「……刚才一直以『总觉得』分配职务吧。开设这种店面的时候,这个……毕竟只有短短两天,随便一点也无妨……但是基本上,得这么做。需要『设置会场』与商品『采购』,刚才讨论到的『待客』与『广告』,还有『帐务』与『申请』这些。以及负责统合的『经理』与『辅佐人员』。总计约八人。虽然有些奢侈,但既然是文化祭,这样就够了。」
若是真正开店的话,这些工作全部一人包办也不足为奇。
「当然,每个部门都有重要的工作。女服务生等人员的服装,首先由『待客』部门提议。如何压在预算内,负责严格把关的就是『帐务』……啊,嗯哼。」
周围的视线十分扎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西也轻咳了 一声。
「呃,不好意思。开玩笑罢了。忘掉吧。」
原本想就此沉默缩回去,但同学却不依。
「好厉害喔,可儿江同学!」
有人这么说。
「就这样进行吧!就这样!」
另外有人这么说。
虽然不太清楚,但似乎让同学产生某种感动。这些反应出乎西也的意料。
那就依照以上的方针决定负责人,拜托赶快结束班会……正当如此心想时,班上有人开口表示:
「那么,那么!可儿江同学就当经理吧!」
惨了。
就因为知道会有这种事,之前才一直保持沉默。
「呃。我,这个……」
「嗯。既然知道得这么详细,真想拜托可儿江同学你呢。想拜托你呢。真的,想拜托你呢!」
视线集中过来。
这份重担。
可无法轻易摆脱。
(可是……)
西也本来打算果断拒绝。根本就岂有此理。别看我这样,已经为了游乐园的工作忙得分身乏术。现在又要我当文化祭的经理?别闹了!
原本还想这么说。
(开什么玩笑。为了你们想开这种家家酒般胡闹的咖啡厅,要我出马?拨出宝贵的时间当经理?游乐园因此蒙受的损失,你们打算怎么赔偿我?虽然我的时薪才八百五,但如果合理评价的话,随便一算都超过五千耶!?不,甚至连一万都嫌便宜。你们付得起吗?付不起吧那就别这么不客气,将什么经理工作塞给我!一群笨蛋!)
这些话当然说不出口。
自己目前的工作是甘辉代经理,这在学校是秘密。知道的人更是绝无仅有。如果设定改成极机密佣兵部队的特务之类,可能会稍微帅一点吧。实际上却是帮糟糕游乐园擦屁股。既不光彩,也不想说出口。
所以,只要像之前的高中生活一样,冷淡地,不留情面,回答「我拒绝」就行了。
现在的立场就算让班上同学失望也不会少一块肉。反正之前一直是这样,也因此受人厌恶, 觉得之后继续下去也无妨。
正因如此,西也对自己开口说出来的这句话,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是吗……那么,要我当也可以。」
班上同学可能多多少少预料到西也会拒绝吧。全班都惊讶不已。
文化祭模拟店面的经理。
这的确不是什么繁重工作。一天拨出一小时的功夫就足够。虽然文化祭当天会一直被套牢在学校,但这也有办法搞定。
西也惊讶的是自己心境的变化。
话说,其实也不坏呢。
会这么想本身就值得惊证。平时明明一直提醒自己「游乐园的工作最优先」。
结果居然无意中心想「其实也无妨」。
该不会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反正三百万入场人次,实在是不可能。况且针对这一点的方案,前几天稍微有了头绪。若是这样,嗯,应该有可能实现。这么一来,就不用像之前一样拚死拚活了吧?
在这种心情下说出的,就是「要我当也可以」这句话。
「咦……?可儿江同学?真的吗?」
连班级委员都这么说。可能根本没想过西也会接受吧。
「嗯……」
西也再思考了 一遍。
是认真的吗?
嗯,其实也不错啊?甚至有种当成转换心情正合适的魅力。
「嗯,我当。」
班会结束后不到十分钟,传闻就全校皆知。藉由口耳相传、LINE ,或是其他小众社群网路。
想不到桀骜不驯又冷酷透彻的可儿江西也,似乎接受了文化祭的工作。
而且还是经理。二年四班的咖啡厅,最好提高警觉。
是什么样的心境变化?他该不会有什么企画吧?
「我一年级的时候与可儿江同学同班。但我以为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类型呢?」
二班喜欢聊八卦的女生告诉千斗五十铃。是在放学时的鞋柜前提到的。
连五十铃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个西也?
特地为了区区(真没礼貌)文化祭的模拟店铺,牺牲游乐圜的工作,接下经理的职务?
「……怎么了吗,五十铃同学?」
「不。没什么。」
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惊讶。因为五十铃总是面无表情。
话虽如此,却难以理解。
现在的游乐园正处重要时期。暑假旺季已经结束,接下来随著秋祭→冬季会愈来愈冷。天气变冷,代表入场人数会逐渐减少。如果现在不努力,年内入场人数三百万这种离谱的数字根本不可能达标吧(不,可以说是即使努力也难以企及的目标)。
这时候,要接文化祭的经理职务?
对五十铃而言,比起生气,更感到不安与担心。
之后得好好问个明白才行。
「话说我们二班该怎么办呢?说是『炒面博物馆』。却完全想不到创意菜单呢。」
五十铃的班级已经决定要开设这种摊位。所有菜单都是炒面。主打能享受大阪风、京都风、东京风等各式各样的种类。除此之外还预定推出原创创意炒面,在下次讨论前所有同学都要想出点子。
「是吗?我倒是想到了……」
五十铃已经有了腹案。
就是全黄瓜炒面。只要将一根完整的黄瓜,大大方方放上去即可的单纯炒面。连自己都觉得这点子真妙。要让顾客品尝某些东西,应该从自己想要、自己想吃的东西开始思考。所以肯定会大受欢迎。不如担心会销售一空吧。可能有必要先采购大量的黄瓜。
「哦。总觉得充满自信呢?告诉我,告诉我吧。」
「是可以……但你能帮我保密吗?」
五十铃担心自己的绝妙创意菜单泄漏给他人知道。要是被人模仿可就糟了。她甚至考虑到,一旦全黄瓜炒面大受欢迎时,还要采用在甘辉的简餐菜单上。
「啊……嗯。我不会说喔?」
「是吗。那么我只告诉你——」
然后五十铃说明。
眼看对方的表情愈来愈多黑线,跟著变成难以形容的苦笑。
「啊……这个?还……不错。不过整根黄瓜……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绝对不会。一根甚至还太少了。不过我考虑店面收益,判断应该刻意缩减至一根。」
「是、是吗……」
「不好意思再三叮嘱,但希望你别说出去。」
「好、好啦。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认为没有比这更好的菜单了。」
「这、这个……应该吧?」
当时同学的表情,看起来正好与被甘辉三笨蛋讲的黄色笑话扫到的缪丝一样。
(究竟是为什么?)
「啊,对了……你看你看!」
试图强行改变话题,同学指向行经校门前都道的公车。
那是一辆彩绘公车。
身穿比基尼的女性大大地印在车身侧面。下巴以上部分截掉,看不见长相。虽然不至于下流,不过画面设计强调事业线与小蛮腰,带有几分煽情的气氛。后方果不其然,是身穿泳装嬉闹的元素馆四女孩。
打扮成这种感觉的写真偶像,旁边附上一句简明易懂的超粗明朝字体标语。
『食欲之秋!泳池之秋!?THE DEAD POOL,进入秋季延长战!?甘城辉煌游乐园』
在原本户外型游泳池会场搭建简易钢架与帐篷,急就章改成室内型泳池。虽然无法抗衡隆冬的严寒,但直到十一月为止,可以保证足够的温暖与舒适。因此主打「进入秋季延长战!」加以宣传。
这是夏季一过泳池关闭后,入场人数便大幅滑落的飞溅洋演员们想出的点子。
普通游乐园根本办不到,但凭藉游乐园雇用的莫古托族的建设能力就有可能。西也立刻点头同意。
秘书室长五十铃当然知道这辆彩绘公车,但还是头一次在街上看见。
营业部长三角仔准备的这张广告设计,老实说五十铃依然抱持反对意见。可是,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很吸引目光。甚至吸引自己的目光。
「听说甘辉开设了室内游泳池呢。正聊到下次大家一起去喔。」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五十铃同学要去吗?」
「这个呢。要看打工的排班。如果能去我会去。」
即使如此回答,结果还是不去,已经是常态了。虽然对同学们感到过意不去,不过五十铃是真的打算「能去就会去」,没办法。
「噢,这样吗。那么确定日期后再连络啰。话说回来……总觉得好惊人呢。」
眺望停在眼前的彩绘公车广告——巨大比基尼身影的肢体,她如此嘀咕。
「是外国人吗?身材……应该说胸部之类,好大喔。」
「……是吗。」
「有点吓到呢!」
「……」
是吗。会吓到啊。
五十铃即使暗自受伤,却也只能沉默不语。
「虽然没有拍到脖子上方,或许长相出乎意料地微妙呢。哈哈。」
「……也许吧。」
这张照片脖子上方的长相,就是你目前聊天的对象……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口。
即使是在地的彩绘公车,广告费依然不可小觑。连急就章的室内游泳池建设费都花了不少钱,当然没有多余经费特地聘请泳装模特儿……所以五十铃才会再度「下海」。
半年前的三月上传的泳装PV ,依然还在网路上流传(点阅数已经超过三十万)。似乎连校内男生之间都有人已经察觉。不时会感受到一阵从头到脚,品头论足的视线。
下次再有这种要求的话,绝对要果断地拒绝。没错。下次一定要。
(可是……)
被西也吩咐「去做」,自己实在无法拒绝。毕竟真的亏欠他太多,况且也知道这是为了游乐园。
话虽如此,就不能再稍微重视一下自己的身体吗?
当然是身为秘书,以及身为部下就是了。
「好了吗龙?那就随便双手合十……」
面对偶像(?)团体「ABC特遣队」的三名女孩,音乐妖精?马卡龙表示。
「跟著我念龙。『以西结书,二十五章,十七节……』。来!」
『以、以西结书,二十五章,十七节……』
安达映子、伴藤美衣乃、中城椎菜三人,结结巴巴地跟著念。
「……『内心正义之人的道路遭受内心邪恶之人的利己与暴虐阻饶』龙。来!」
『内、内心正义之人的道路,遭受内心邪恶之人的利己与暴虐阻饶!』
三人很有精神地持续复诵。
内心正义之人的道路
遭受内心邪恶之人的利己与暴虐阻饶
以爱与善意之名
在黑暗幽谷引导弱者的人有福了
因为他才是真正保护兄弟
拯救迷途羔羊们的牧羊者
因此我将施以充满愤怒的惩罚
制裁毁灭兄弟之人
「……『我报复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我是耶和华!』来!」
『我报复他们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我是耶和华!』
一开始明明是肃静的祈祷文句,不知为何最后一段特别强力,而且音调充满威严。
「好。这样公演前的祈祷就万无一失了龙。肯定会成功的龙。」
「真是优秀的想法呢。不过这段祈祷,好像从来没听过……」
映子表示。
「不,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却觉得很帅喔!」
美衣乃开口。
「这是《黑色追缉令》那一段吧?开枪打死毒贩那一幕的场景吧?」
椎菜回答。
「哦,真亏你知道呢龙,椎菜妹妹!话说你几岁啊龙?」
「十、十五岁……应该说,为什么要练习祈祷呢?」
「刚才是效仿已故的麦可杰克森,在登上舞台前祈祷龙。不过我不是基督徒,所以不太清楚圣经文句之类。才会随便从喜欢的电影里现学现卖龙。」
毛茸茸的羊咩咩马卡龙,不知为何自以为是地挺起胸膛。
「真是露骨的说明呢……」
「附带一提我们红枫乐园信奉多神教,在这方面相当宽松,没关系的龙。女神莉卜菈应该也会轻易答应吧龙。」
「是喔。」
「总而言之,今晚是完全由你们主演的演唱会龙。打起精神吧龙!」
『好的!』
说到演唱会,是指她们三人——「ABC特遣队」的演唱会活动,将在今晚七点举行。会场在甘辉内的「马卡龙音乐剧场」。不过马卡龙担任配角,主角始终是她们三人。
之前三人一直在儿童中心、老人之家、商店街协会活动与夏日祭典之类,朴实地持续经营。 毕竟比起偶像团体的事业,她们的立场终究是甘辉的外派宣传负责人。之前几乎没有机会举办过中规中矩的舞台演唱会。
倒是在松松饼等人的舞台前座担任过司仪之类的工作,但这次是头一次担纲主角。
「这场演唱会,是反映你们的粉丝期望而企划的节目龙!」
「是的!真是光荣!」
美衣乃表示。
「说句更老实的,还不是因为之前的活动,居然有大朋友入侵一直受到照顾的儿童中心与老人之家,造成人家抗议呢龙!」
「在儿童中心,被穿七分裤背书包的三十岁上下男性要求握手时,真的好可怕……」
椎菜回答。
「别害怕!今天的来宾们,大多都是有这种倾向的人龙!」
「所以说,是穿七分裤背书包的三十岁上下男性吗?」
映子说。
「那是极端例子
龙。一般的大朋友会稍微更容易亲近喔?没啦是真的。即使是目标以外的艺人,他们也会好好地鼓励呢。其实是感觉很好的族群喔龙。」
「是、是这样的吗。」
「……应该说,他们都是对你们的偶像活动十分感动,相当自然的粉丝龙!正因为他们是粉丝,所以必须小心对待才行龙!」
「是的!」
「嗯。哪,你们看吧龙!」
说著,马卡龙打开设置在舞台后方的映像管电视。为了目睹她们「ABC特遣队」而前来的来宾们,已经在音乐剧场正面入口的前方大排长龙。
主要年龄层从十七、八岁到三十五、六岁(四十岁以上的人也不少)。全身上下以之前贩卖的特制衬衫、萤光棒与三人似颜绘的提袋之类完全武装,激动地满脸通红。
「虽然与我们平常来宾的倾向明显不一样!但还是非常值得庆幸龙!今天必须全力招待他们!唱歌跳舞,或是露出肚脐左扭右摆!杀必死!杀必死!知道吧!?知道吧!?都知道吧龙!?」
『好、好的!』
三人都活力十足地回答。
「好!那就再一次!复习以西结书,二十五章,十七节龙!『内心正义之人的道路……』来!」
「结果又回到这个啊……」
椎菜垂头丧气。
这时候,可儿江西也前来。
「目前没问题吧?」
与平时一样,身穿蓝色的代经理制服。而众人明明即将上台,他却奇妙地悠哉。
『可儿江先生。』
三名女孩挺直腰杆。以面对高二的年轻人而言,显得过于礼貌。反观马卡龙,一如往常态度傲慢地瞥了西也一眼。
「怎样,可儿江?我们正为了最后的彩排而紧绷神经龙。有什么麻烦事拜托之后再说龙。」
「不。我只是来探视一下。情况怎样?」
「万无一失龙。总共五首歌。从编舞到一切都完美无缺。」
「是吗。那么,这样就好。」
西也轻咳了一声后,环视映子、美衣乃与椎菜三人。并非平时严格的观察目光,态度显得有几分悠哉。
「嗯哼。呃……我要问一件奇怪的事情。」
「?」
「真的不要紧吗?虽然藉著热度投身于这种企划中,可是你们三人……其实并非立志当艺人。今晚如果举办了这种演唱会,往后或许在各方面会变得更棘手。」
「啊?」
马卡龙皱起眉头。不,不只是他,连三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毕竟丝毫没料到眼看即将上台,西也居然还说出这种话。
「有可能会跑来奇怪的客人,更有可能是跟踪狂之类的家伙。乾脆从今以后适可而止,逐渐缩小活动规模也……」
「拜托喔。」
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话?
抢在马卡龙即将脱口说出之际,中城椎菜拉高分贝。
「速到卢今,还缩仄什么话!」
又大舌头了。
「咦?」
「素、素到炉今,还梭这蛤么话!」
「听不懂。」
「加油,椎菜妹妹。」
「说慢点,说慢一点!」
「不,不好意……速。」
椎菜满脸通红后,深呼吸一口气,以细微的声音说:
「这个……事到如今,还说这什么话,柴对!」
几乎说清楚了。
马卡龙、映子与美衣乃都拍拍手。
「些、些谢各位……嗯,嗯哼。」
椎菜挺直背脊,搓了搓胸口。
「……也、也就是说喔?椎菜几人,都一直粉……一直很努力!当然,一开始的确提不起劲……但是现在,看到来宾的笑容会开心,为游乐园贡献人气也感到很高兴!所以、所以……听到这种话,真的很失望!」
「龙……?」
这番话听在马卡龙耳里也感到意外。她们三人最近的确愈来愈努力。但终究是对当下的工作,对眼前工作的努力而已,完全没料到她们会抱著如此积极的心情。
「『ABC特遣队』,会全力以赴!」
椎菜如此宣告。
「连CD都会以十万张为目标!总有一天要在武道馆开演唱会,让会场座无虚席!然后对满场观众高喊『请来甘辉游玩吧!』喔!」
椎菜几乎泪眼汪汪。
四月现场表演那一天,被松松饼赶鸭子上架,不情不愿唱歌的椎菜居然会如此认真。
以前形同马卡龙师傅的人物曾经说过:『小弟,你要记住龙。是舞台在培育人啊龙。』马卡龙想起这句话,感慨良多地点点头。
西也则是一脸困惑。
「你这番话是认真的吗?」
「啊,不是。CD卖十万张,或是在武道馆表演,实在不太可能……不过不过,至少有这种程度的心情,或是说气概呢……对不对?映子小姐与美衣乃同学,都是这样吧」
椎菜开口寻求支援。马卡龙原本以为,映子与美衣乃总该以暧昧的态度逃避了吧,但连她们都出乎意料。
「我的心情也和椎菜同学一样。」
「我也是喔。会努力加油的!」
三人分别露出坚定而充满决心的眼神,握紧拳头宣告。
「是吗。那么,你们就加油吧。」
连西也的反应都出乎意料。若是平常的他,肯定早就说出「你们根本在瞧不起演艺工作!」或是「这一行可没有天真到决心或拚命,就能闯出一片天!」了吧。
结果,他居然说出「你们就加油吧」。虽然口气绝非敷衍了事,但以认识之前西也的马卡龙而言,却有微妙的不协调感。
软趴趴的,或许该这样形容吧。
从现在的西也身上,感觉不到以前那种热锅上蚂蚁的迫切感,以及额头冒汗的拚命感。 难道因为太累了吗?
嗯,多半是,应该是这样吧。可是话说回来,这种奇妙的态度又是……
「马卡龙。怎么了?」
「龙?不,没什么……」
「嗯。总而言之。我已经清楚明白你们的热情了。期待你们的表现啊。」
『好的!!』
三人活力十足地回答。
「抱歉打扰了。那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后西也就此离去。直到身影消失在后台转角的另一端,马卡龙都全神贯注凝视他的背影。
「好!那就鼓起精神准备上啰!?从今天开始让来宾们看到全新的三人喔!」
「就、就速梭啊!欸嘎油的(会加油的)!」
「就让我们尽情享受吧!」
映子、美衣乃、椎菜三人面对面,摆出胜利姿势。她们好像几乎没察觉到西也产生的微小变化。
「马卡龙先生?」
「龙?啊……嗯!总之加油吧龙!那就再练习一次!以西结书,二十五章,十七节!内心正义之人的道路……!」
「果然还是要念吗……?」
就在三人垂头丧气中,马卡龙高声背诵圣经里的一节。
不只是马卡龙,五十铃也接到其他演员针对西也的「不协调感」的议论。
有来自松松饼、堤拉米、营业部长三角仔,厨房负责人戴古肉,以及负责维修的扳手哥……
(最近,西也是不是累了呼姆?)
之类。
(总觉得可儿江啊,吐槽的点好奇怪咪。我个人觉得好寂寞咪?)
之类。
(少了严厉的斥责。反而不安地搭起帐篷呢。)
之类,到处都是。不论LINE、邮件或是口头上,一直听到这样的对话。
我们的演员该不会有被虐倾向,这么想挨可儿江臭骂吧?……虽然甚至想这么怀疑,不过连五十铃自己也忍不住产生同样想法。
唯一庆幸的是,最近对西也产生不协调感的人,只有部长级以上的真实演员吧。普通的工读生们与低阶演员们没那么了解西也,因此没有慌乱地掀起骚动。
不过,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担心总有一天会影响游乐园的整体士气。
五十铃看完当天首次公演的「ABC特遣队」现场表演后,才回事务大楼。
在代经理的办公室内,西也正对著PC进行某些作业。似乎没去观赏表演。
「千斗。ABC的现场表演如何?」
「座无虚席。来宾们都非常开心。商品也几乎销售一空。」
「因为原本数量就不多吧。不足为奇。」
「是吗……」
坐在秘书座位上,五十铃偷瞄西也一眼。外头已经完全天黑,西也的PC萤幕画面清楚映照在背后的窗户上。
原以为他正在处理文件工作,结果不是。而是朴素的扑克牌游戏画面。是新接龙。
西也在上班时间玩新接龙?
五十铃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个勤劳的可儿江西也!居然上班偷懒,在玩新接龙!
没理会困惑的五十铃,他持续喀哒喀哒按著滑鼠。还有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咋舌声。看来应该是没步了。似乎打算从相同排列重新挑战一次。
「喂,千斗……」
「什……什么事?」
「不是有句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吗。」
「嗯。某些不好的事情,长期下来会产生好的结果……反过来亦同。这是地上界的说法。」
「没错。我最近正在仔细咀嚼这句话。」
不是因为正在玩新接龙吗?只要一玩起那游戏,就经常会产生这种感觉。跨越困境的时候豁然开朗,柳暗花明又一村。自己很清楚那种舒畅感。五十铃也曾陷入那游戏一段时间难以自拔。但由于上瘾性很高,是相当危险的软体,因此马上转念从PC中删除。
「所以呢?」
「嗯。连三百万人这种不可能的目标数值……事后想想才发现,出乎意料可能是好事。我有这种感觉。」
「是吗?」
「嗯。呃。算了……其实无关紧要。」
说著,西也略为打了个呵欠。
「……话说西也,我听学校的同学提起,听说你志愿当文化祭的咖啡厅经理。」
「不是志愿。只是不情不愿接受而已……已经传开了吗?」
「嗯。毕竟你会积极参与学校活动,可是前所未闻。」
「噢,或许是吧。」
「代经理的工作不是已经很忙了吗。你有办法胜任?」
「谁晓得。总会有办法的吧?」
「这种口气……」
西也继续按起滑鼠。
「别担心。不行的话我会以这里为优先。」
「这里」当然指的是甘辉的代经理工作吧。
「文化祭那边呢……?」
「反正我是遭到排挤的人。不论结果如何都不痛不痒。况且才短短两天的模拟店铺耶?空闲时间一下子就搞定了。」
听到西也悠哉的声音,五十铃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焦躁。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就这样吧。不过……为什么还特地接下经理的工作?」
「只想早点结束班会,赶快回去而已。」
「真的吗?原因只有这样?」
「那还用说……怎么,从刚才就一直问个不停。到底在意什么?」
「我看到了。新接龙。」
「姆……」
「因为很难得,才好奇而已。」
「只是喘口气而已。」
西也关闭扑克牌游戏的视窗,叹了一口气。
「那就好。」
就在此时,五十铃座位的电话响起。是来自外线。她立刻拿起话筒。
「您好。这里是红枫兴业秘书室,我是负责人千斗。」
虽说是秘书室,其实只有五十铃一人。但表面功夫得做足,电话开头总是这一句。
『不好意思晚上来电打扰。我是加贺谷房地产的半田,方便转接可儿江先生吗。』是不认识的女性声音。很有精神,但并不年轻。听起来应该过了四十岁。
「好的。是半田女士吧。请稍候片刻。」
按下保留键后,五十铃告知西也。
「是加贺谷房地产的半田女士打来的。你认识吗?」
「噢……嗯。转过来吧。」
西也露出些许困惑的模样,略为歪头疑惑后,才拿起自己的话筒。
「您好,我是可儿江。嗯……不会不会,没关系。手机号码是……啊,是这样吗。非常抱歉。」
对方究竟在说些什么,五十铃并不知情。只是看起来,那位名叫半田的女性(多半是阿姨) 似乎正对没拨西也的手机,而是打到职场一事道歉。
换句话说,西也之前并未透过秘书五十铃,联络了那位「加贺谷房地产」的半田。
(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感受到五十铃不服气的视线,西也一边讲电话,同时转过身去。
「加贺谷房地产」。
有听过这间不动产公司。不过与甘辉应该没有生意上的往来。
「……是的。嗯……是那里吗?这个,要说可以的话也是可以呢。嗯……是的……我明白了。……那么,就到现场参观一下……明天方便吗?……好的。那就下午一点。还请多多指教。就先这样,不好意思。」
西也挂回话筒。
狭窄办公室内特有,讲完电话后的奇妙寂静笼罩。
打破沉默的是五十铃。
「西也?刚才的电话是……」
「拜托,现在先不要质问。」
西也笔直竖起手掌,如此表示。
「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还在多方犹豫。毕竟都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这样的了。」
「物件?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明天再说明。总之,今天什么也别问。因为连我自己的思绪都还没定调。」
「可是。」
「还有明天的行程空出来。上午十一点在稻叶堤站闸门口。只有我和你私下参观。」
「私下参观?究竟是……」
「这件事别说出去。知道没?」
关掉电源后,西也迅速开始准备闪人。
「西也,我不明白。」
「我说了,别告诉任何人。包括拉媞珐。上午十一点,稻叶堤站。可别迟到了啊?」
斩钉截铁说完后,西也便独自归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