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也是哭著醒来。
下火用棉帽T的袖子擦拭泪流满面的脸。从脸上逃出去流过太阳穴的泪珠湿透了帽子的背面。
(为什么……我会被选上呢……)
从窗帘透进来的晨光在照映出一条线。下火连用眼睛追寻著那条线的气力都提不起来。
身体无法动弹。不是在床或被褥上睡觉,而是在地板上,身体的热度被夺走。她勉强伸直了脚,膝盖关节发出咔啦的声音。翻身时躺在地上一整晚,被压迫的部分终于开始痛起来。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在惩罚自己。
下火拾起放在脸旁的智慧手机,确认时间后拿起旁边的巧克力。她打开塑胶盒的盖子,将巧克力球倒入口中。甜味窜入脑门,唾液溢出来,血液流动著,不论愿不愿意,身体已经再度运转。
只有在这个瞬间感受到被原谅。
过了一会儿巧克力发挥效果,下火站起来。一脱掉整套运动衣就起鸡皮疙瘩。即使新的季节到来,寒意渐缓花朵盛开,但早晨还是很冷。
下火在T恤下穿上胸罩,冰冷的脚穿上袜子。从纸箱里拿出几件喜欢的棉帽T,挑了一下最后选灰色的来穿。味道令人怀念也很温暖。由于衣服尺寸很大可以盖住臀部,坚持说是洋装也不会说不过去,但这样会被看到内裤,所以她穿了牛仔裤。
除堆积起来的纸箱外,房间里没任何东西。家具之类的全都被丢掉。因为她不想看到会回想起老家的东西。
下火用手指弄著后面翘起来的头发走出房间。楼梯前面有厕所,若在平时洗脸台都会挤满了人,但今天早上却没半个人。她用水顺了顺翘发再压平。
(虽然没什么造型……还是遮起来吧……)
下火戴上帽T帽子。
下到一楼时,两人组的男子从姊姊的房间滚出来。
「唔喔,好想睡哦!」
「啊,惨了!下意识地清除门的另一头了!」
「摩真啊,那完全就是FPS中毒。」
去京都大学念书的姊姊——伯母的女儿也就是下火的堂姊——在两年前使用这房间,但如今住著津守国速。下火已住进这宿舍两个星期却仍旧不习惯。身为摄影师的伯父为了拍企鹅而去南极,舍监室只有伯母一人。这点也和下火所知的春日町学生宿舍不太一样。
「哦?」
国速视线停留在下火身上,并走向她。「看看下火,好可爱哦!就像外国男生一样。」
国速将她的肩膀搂过来,隔著帽子摸摸她的头。
(男生……)
大块头的国速力气很大,下火只能任由他。
「别这样啦小国!尾张不喜欢嘛!」
摩真出面制止。
(小国……)
解放出来的下火用手调整帽子下被弄乱的头发。
「下火,你喜欢玩游戏吗?我们会彻夜打电玩,你想打的话就过来吧。从PC到手机什么游戏都有。」
国速拉拉帽顶说。
「尾张同学不会打战争的电玩游戏吧?」
摩真说完,国速轻撞他的胸口。
「但还是比你强吧,你实在弱爆了!不看迷你地图就直冲,把点数白白奉献给敌人。」
「不过最后结果不是很好吗?直接一计迎头重击。」
「你还敢说?连K/D〇.五都到不了,还敢说大话?」
国速说要去厕所而离开后,摩真向下火无力地笑了笑。
「抱歉,刚刚的对话你应该觉得莫名其妙吧?」
「啊,唔(K/D〇.五都走不到根本是外行人嘛,Noob(菜鸟)在社群网游中最好滚远一点)。」
玄关前只有下火和摩真两人。外头的光线变成背光而成为黑影的摩真脸朝下。
自己在一星期前在这里和他相遇。他的双眸带著不可思议的哀愁,那像是看到陌生人而有些胆怯的心,又像映照著下火无法计量的不安,也像是意外遇到自己的天菜而感到害羞的神色。总之,她眼睛无法离开他。
然而之后从他吃了巧克力球时的反应来看,他只是个巧克力中毒患者,她判断那时也只是想要吃自己拿的巧克力冰棒。
(不要再给他巧克力比较好吧……现在就停下来的话就能清乾净。)
入学典礼那天被他碰了头发,她对摩真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而指尖的触感唤醒了恋慕怀念,令下火感到混乱。因此对他流露责怪的态度,但其实是自己不对——全是自己的责任,一切都在惩罚自己。
「喂,下火。」
从厕所回来的国速搔著头说:「我们想先吃饭看动画再稍微睡一下后才去,你呢?」
「……我现在就去。」
「是吗?因为我们也会在世(。)界出场前去的。」
宿舍学姊猫野百合香隶属的世(。)界演唱会是在上午。大家都会去支持,所以宿舍空荡荡的。下火本来不是很想去,但因为是新朋友的邀约只好去——虽然不晓得那个称不称得上是朋友。
下火来到餐厅吃早餐,和摩真他们分开坐。餐厅为了一大早就去LIVE现场的人们做了饭团、玉子烧和德国香肠等,彷佛运动会便当一样的食物摆放著。
(玉子烧超好吃的……要我住在只有玉子烧的国家也很可以!)
摩真一边和国速说话一边时不时猫著下火那里。只有玉子烧的国家这种天马行空的妄想彷佛被他看透,下火觉得很不好意思。
用完餐,她一个人走出宿舍。从冲津通往北上走,立刻就遇到上坡路段。路面用油漆写著「遵守交通号志」「放慢速度」等警告标语。这些全都是为了下坡的人而写,而不是为了下火。风十分冷冽。作为行道树的梧桐树树皮看起像来像迷彩的花纹。
明明是在冲津区出生长大,现在脚下踩的却是陌生的马路。明明是陌生的马路,却都是由自己所知的事物所构成,没有一件是新颖的。想著这种城镇消失了最好的下火,从帽T口袋里拿出耳机塞进耳里。
学校的休息时间听音乐时,有同学问她在听什么音乐。因为不晓得所以才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所以下火假装没听见。走路时一边想著制作这个播放列表的人在想什么,对无聊到几近厌烦的学校和城镇也能视而不见地走过去。
穿越逢魔街道时,路上的行道树变成了银杏。和熟悉的摩手通不一样,冲津通的人行道与车道都很狭窄。不过,正因为冠上了地区的名称,越靠近中央线的冲津站,就像市中心一样变得很热闹。穿过路桥来到冲津Sunplaza前,她们就是约在那里见面。
白色高耸的大楼前是一大片的广场,等待入场的人大排长龙。一看他们T恤上的文字,下火便立刻晓得是LED次世代组合・豆电球cue!的签唱会。
(推崇NATYURI的人还真多呢!表演压倒性的精彩,怪不得那么受欢迎。下次的统一选举不知道会怎样。就算没有突然进入选拔也确实是大跃进了。比起第一名是谁,我比较在意她……)
对LED虽有复杂的感情,但纯粹想支持各成员。在竞争率五千倍的徵选会中获胜的成员实力是货真价实的,无论在选举排名上多低的成员,对下火而言都是值得尊敬的偶像。
徵选的严酷与被选中时由衷的喜悦,现在的下火很能体会。和接受竞争率顶多两倍的入学考试就沾沾自喜的学生不一样。
那也是惩罚。
下火沉溺在思考中,此时有人用力拍打她的背,下火大吃一惊而跳起来。
「小火,抱歉我迟到了。等很久了吗?」
饱浦军茶利爱夏明奈,通称爱夏的她,露出不会令人反感的笑容。
「没有。(竟然叫我小火……)」
下火拿下耳机收进口袋里。
入学典礼上她以新生代表站在体育馆的讲台上时,一长串的名字带来的冲击以及亮眼的外表令会场热闹哄哄。高年级生中也有人站起来想拍她的照片。
当时她大方的演讲以及和男生差不多的身高,散发著冷硬的气质,但现在眼前的她穿著颜色粉嫩的束腰外套和裙子,呈现出软绵绵的印象。
(那件束腰外套拼接的袖子超可爱……)
即使不是偶像,下火对可爱的女孩子也无法抗拒。
「小火,这里人好多哦!是在办什么演唱会吗?」
爱夏环视广场问说。
「……是豆电球cue!的公演。」
「那是什么?」
「……LED的次世代的团体。团体的中心是NATYURI——」
「你为什么知道这种事?」
「……T恤上有写名字。」
「光看名字也不会知道那么详细吧?」
她晓得关于LED的事最好不要涉及过多。毕竟整个宿舍都是反LED,说这种事可能会遭到迫害。
下火反而想被迫害。她觉得这样很适合自己。
「……因为我曾是总公司的粉丝。」
「总公司?」
「……嗯,我说的是LED。」
「什么?你
这家伙!」
突然被掐住脖子的下火发出被压扁的青蛙般的声音。
(这根本是……跳过迫害被杀害……!)
最后下火像是被推开似地被解放。
「小火,你是LED粉吗?」
「……以前是。(而且差点成了已故尾张下火……)」
「已经不是了吗?」
「……嗯。」
「唔……那么,我原谅你!」
这次突然被拥抱,下火跟不上对方情绪的波动。
「下火和那个半点良心都没有的死神切断缘分真是太好了。曾经走歪路的人才能变成真正的好人哦!」
「唔。(这家伙是怎样,就像家暴男一样恐怖……)」
「LED是随金钱起舞的垃圾啊,那些家伙表面上很清纯,其实背地里尽是又联谊又拍男女合影的大头贴又吃上等牛五花肉。」
「唔。(最后那个没差吧……)」
「总而言之,在这个冲津区只要一发现LED就立刻处决!」
「嗯。(我在嗯什么啊?)」
两名女生又掐脖子又互相拥抱又对LED的事大谈阔论,下火担心这样会引起LED粉的侧目。
「啊,差不多该走了吧。(而且这女生的声音也太大了……)」
「说得也是呢。出发去看真正的偶像——世(。)界的演唱会!可不是LED之类的假偶像哦!」
「啊,嗯。(就说声音太大了……)」
冲津通的交通号志变成绿灯,下火被她强拉著走过斑马线。
两人第一次说话是在入学典礼第三天的放学时。
因为不想回宿舍房间,下火在校园内东晃西晃。虽然想一个人独处,但一个人时就会无止尽地责怪自己心情变得很沉重,她很怕那感觉。
经过音乐教室时里头传来歌声。大约两、三个女生声音。
(她们是在做发声练习吧……)
好一阵子没唱歌了。
国中时下火是合唱团的。并不是特别活跃的社团,和下火的个性很搭,若这高中的合唱团也是这样的话,加入社团来打发时间也不错。
门为了隔音而没有窗户。这样就不能窥看到里头状况而感到犹豫不决时,身后有人叫唤她。
「来参观的吗?」
下火回头,站在那里的女生大眼睛瞪得更大。
「啊,你是……学生宿舍的……」
下火也知道对方是谁。毕竟她是话题人物。
「啊,我记得你是……松果爱夏同学。」
「谁是掉进池塘里救命啊!」(注4)
※注4:指日本童谣《どんぐりころころ》,其发音类似军茶利爱夏。
她举起手提著的塑胶袋:「我叫军茶利爱夏啦!」
一年E班的饱浦军茶利爱夏明奈自入学典礼以来就成了风云人物。不管男生女生都在谈论她,有褒有贬,孤单一人的下火没有加入讨论的圈子,但仍竖起耳朵听,知道她是日本和印度斯坦共和国的混血儿,在当地也是很受好评的美少女,而且成绩优秀,家里是有钱人的最强角色。
(简直……和我的角色重叠了。)
本来以为这种事只是在暗地里重复了,但没想到连住在春日町学生宿舍这件事也重叠了。她在入学典礼那天下午就住进宿舍。最夸张的是她家住冲津站前,明明搭公车或骑脚踏车就能上学,却偏偏选择住宿的生活。
和她这样的说话是第一次。因为下火在宿舍时,几乎关在房里不出门。去餐厅和澡堂时也避开人群。
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即使在学校昏暗的走廊上,她仍美丽动人,不禁令下火看傻了眼。
(双辫子好可爱哦……)
前端细细的辫子若是其他人的话会觉得有点做作,但却很适合她那异国风的轮廓。
「你叫我爱夏就好。」
说完她便微微一笑,但下火仍板著一张脸回答:
「……我叫尾张下火。」
「对了小火,你要去看世(。)界的演唱会采排吗?」
「(竟然叫我小火……)没有……」
「走啦,去看啦!」
爱夏握著她的手。
「(别好像很熟的样子啦〜)不了……」
下火与他人之间觉得舒服的距离似乎比世人的标准还远,对神经大条缩小这距离的人她会感到困扰,但爱夏完全不顾这些牵起了下火的手,打开门把她拉进音乐教室。
「学姊,我买面包回来了!」
里头很明亮。平时午后温暖的阳光会从正面窗户照射进来。
这里有在宿舍见到的双胞胎,还有猫野百合香。也还有其他几个人,大家都穿著T恤配运动裤的打扮。
「有小红莓法式面包吗?」
手拿著宝特瓶的百合香走过来。爱夏把塑胶袋举起来。
「有哦!」
「太好了!」
百合香摆出胜利的姿势,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爱夏将买回来的面包分所有人后,和下火一起坐在椅子上。
「这次演唱会的准备已到最终阶段了,等等就直接进行采排。」
「……合唱团或轻音社呢?」
下火问道。
「这里早就被偶像攻占了。」
爱夏不知为何挺著胸回答。
偶像们在地板上围成一圈大口吃著面包。和偶像这两个人给人的印象完全相反,像是汗流浃背的体育社团现场。
「小火是世(。)界的粉丝吗?」
爱夏问,下火不知该如何回答。
「(念起来像尼古丁……)不是……我不太知道她们……」(注5)
※注5:小火的原文念起来跟日文的尼古丁发音。
入学典礼前一天,她曾在姊姊的房间里看过世(。)界的演唱会影片。她们和下火所知的偶像不一样,歌又吵又转来转去又不亲切,现在仍不知她们有哪一点好。
「下火,你不知道世(。)界吗?」
爱夏脸凑过来。「上冲津区的高中却不知道世(。)界,真是孤陋寡闻呢!」
「(在冲津区土生土长的我……是孤陋寡闻……)抱歉。」
「世(。)界是世界第一的偶像团体哦!长得可爱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很棒,我很崇拜她们。所以考上这学校时非常开心,而且还和百合香学姊住同间宿舍。现在我是世(。)界的助理经纪人哦。」
「(翻成日文就是『跑腿』的吧……)嘿~~」
下火这边却没这种事。考上理想的学校,成就了什么事,也没有人会高兴,包括她自己。
「其实我是混血儿。」
「(早就知道了。)嘿~~」
「因此我从以前就来往日本和印度斯坦,也没有朋友,上了国中也完全不习惯。那时遇到了世(。)界,从此之后成了我生存的动力。因为我太喜欢她们,所以每天都把世(。)界的CD挟在腋下在街上乱晃。」
「(简直是疯了……)嘿~~」
世(。)界的三人休息完毕后再次进行采排。用装水的宝特瓶代替麦克风,确认队形。
「对了小火,这个星期天我们一起去世(。)界的演唱会吧。」
「……咦!」
爱夏脸凑过来,下火这才回神。看著那三人跳舞令她目眩神迷。
「只要我开口就有办法拿得到票。」
「……不要。」
下火不想有所牵扯。她不允许自己回去曾经逃离过的地方。
「我……不去。」
然而,之后爱夏就一直死缠著不放。
下火无处可逃,毕竟两人住在同宿舍且是同层楼。她来邀约了好几次,实在服了她。
「偶尔看看动画、吃吃妈妈煮的菜,现在我超紧张的。」
爱夏牵著下火的手走过冲津百老汇入口前。爱夏的家就在这附近,只有平日才住宿舍,周末会回家。
即使是星期天,出入百老汇的人潮仍络绎不绝。爱夏硬是穿过人潮进去。
「下火是冲津区人吧?国中是哪一间?」
「(可以别一直牵手吗……)十中。」
下火觉得这状况被人看到很丢脸,所以低著头走路。
「我是冲津中学的,校规规定禁止进入百老汇。我是不管那么多就进去了。十中有这规定吗?」
「……我的学校没有。而且这里也很远。」
「真不懂为什么要禁止这种事啊?不住冲津区的老师根本没有禁止的权利嘛。我在这城镇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想被任何人决定去处!」
「嗯。(那样……有点能够理解……)」
目前下火虽然受到伯母的照顾,但其实是在单人房里生活。爱夏说得没错,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被迫给予的,应该自己是能够决定的。这么一想,下火觉得或许自己也有一些住在陌生的叛町五丁目这个地方的根据。
从冲津站北口连著百老汇的拱廊商店街,和冲津Sunplas并行的路桥连接著居酒屋或拉面店等餐饮店的屋檐。里头有展演空间《
One Million Club》。朝著斜方向的拉面店还不到中午便已大排长龙。
走下又窄又陡的楼梯是一整排的寄物柜,墙上贴了满满的传单,连缝隙都没有。爱夏向入口的管理人员报上姓名,确认名簿后就允许她入场,里头又暗人又多,地板不知为何黏黏的。还有吧枱,吧台对面摆著一瓶瓶的酒作装饰。
(这么热闹……有点可怕……)
「啊,千田助学姊!」
爱夏向站在角落的女生搭话。下火曾在宿舍餐厅见过那个人。
爱夏牵起女生的手臂,往下火的方向拉过来。
「小火,这个人是世(。)界的制作人千代反田佑子小姐。大家都叫她千田助学姊。」
「啊,你是——」
千田助拿著纸杯的手指著下火。「之前来过采排的?」
「啊,是的。」
下火讶异地低下头。
「今天是专为一年级生办的活动,好好玩吧!」
「嗯,好的。(坦白说我今天是被硬拉来的……)」
千田助给下火和爱夏飮料券。两人拿著那个坐在吧台边的圆椅上点饮料。
下火环视著会场内。客层是女生占了六、七成。和下火所知的偶像签名会状况不一样。
「全都是女孩子对吧。以前更多,有百分之九十九是女孩子。因为曾经有世(。)界的『Knot Just Girls Fan』的活动,从此之后偶像界的流程就改变了。我当时人在现场,非常的感动哦!」
「嘿~~(为什么这些人径自开了头却又不说明清楚呢……)」
「世(。)界组成的插曲很帅气哦。曾是各个团体的中心猫野百合香小姐、大浅香玲小姐、奏屋皮亚诺小姐,这三个人令闭塞的偶像界开了一个风洞的特殊偶像团体。在她们之前的前辈团体寿命只存续了半年,通称余命半……」
爱夏的话似乎会很长,但随著会场内的背景音乐结束的同时她也闭嘴。观众们蜂拥至舞台,吧台区空出了空间。
「我们也去吧!」
手臂被拉著的下火和爱夏一起跟在观众的最后面过去。
随著摇滚的入场曲,那对双胞胎终于现身在舞台上。灯光打下来,后方的横幅写著「双胞胎」。
「大家好!我们是Double Click!」
双胞胎异口同声地打完招呼后开始播放管弦乐。这首歌曾在音乐教室采排时听过,但音量之大令下火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声音响彻整个会场……)
「里子学姊!希美学姊!」
旁边的爱夏声音虽然嘹亮,但似乎被遮住。
下火被往前压到前面之人的后背而踉跄不稳。观众们全都当场跳起来,跳舞跳到身体互相撞来撞去。连摇萤光棒空间和欢呼的时间似乎都没有。
提到偶像的演唱会,重要的还是歌曲,无论是对嘴还是唱现场,都非得听歌不可,然而Double Click的表演时,不知是管弦乐的声音太大,还是双胞胎的声量太小,歌声听不太清楚。但舞蹈非常棒,虽然跳得不是很难,但两人的气息一致,光看就很过瘾。
唱完五首歌后,双胞胎离开舞台。观众拍手欢送她们。
爱夏和下火再度回到吧台边。
「真是太棒了〜动作也很俐落呢!」
「嗯。(想必是努力练习。)」
「学姊们一起住在同个房间哦。就是三楼上了楼梯的那间。」
「嘿~~(每天都像合宿一样……真痛苦……)」
听著爱夏说明冲津区偶像的各种事情时,摩真和国速从入口方向走过来。国速向爱夏挥手。摩真看了下四周,不知为何皱起眉头。
「嗨,尾张同学。」
摩真向她打招呼,下火故意客套地躬身行礼。
「啊,那个——」
摩真指著爱夏。「这位是噗利噗利爱夏同学……吗?」
「是军茶利爱夏啦!」
爱夏不悦地鼓著脸。「谁是打鼓的五童子啊!」(注6)
※注6:日本雏形人偶。
(这家伙……被欺负习惯了吧?)
下火斜眼看著爱夏。
爱夏指著摩真,调皮地笑了起来。
「你是鲶鱼(Namazu)同学吗?」
「是摩真(Nazuma)啦!若我是鲶鱼的话,不就什么都懂了吗?」
他似乎也是标准被欺负的一方,摩真立马反驳。下火斜眼看著摩真。
(欸,摩真?我还以为他叫荠菜(Nazuna)……好,就用「摩真像鲶鱼」来记他的名字吧……)
国速在爱夏旁边坐下。
「我从以前就知道爱夏了。她从国中时代就经常出入冲津区偶像界,是意志坚强的偶像笨蛋啦。」
「国速学长不也是吗?还替世(。)界作曲。」
爱夏说,国速耸耸肩。
「可是世(。)界从没分我一毛钱啊。真受不了,反而是哪个假贝多芬(注7)还比较有良心。那边至少会给作曲家(枪手)一个名分吧?」
※注7:指的是请人代写曲子的佐村河内守。
「根本没给名分吧。」
摩真笑说。
「算了,不计较了,反正是我自己喜欢想做的。对了爱夏,你要不要帮忙世(。)界的演唱会?她们不是有邀你?」
「有是有……可是做了工作人员后,就不能好好观赏演唱会了……」
「欸,会吗?」
不知为何摩真追著这问题问。「工作人员不能听歌吗?」
不怎么说话的对象突然近距离逼问,爱夏有些退缩。
「唔,嗯……因为在演唱会后台还有很多事要做。」
「欸,是这样吗?原来如此。」
摩真夸张地点头说。
(这家伙在干嘛啊……果然是偶像笨蛋吗?)
一开始见他时曾说过「对偶像不感兴趣」,让同样对偶像消失热情的下火觉得有股亲切感。但看来不是这样。
背景音乐再度响起,这次是惊悚片开演般的可怕入场曲。观众们开始移动,舞台前的人口密度又升高。下火和摩真他们交杂在人群中。
「接下来出现的是叫做血祭的偶像团体。」
爱夏在下火耳边拉开嗓门说明。
「(又是暖场吗……)嘿~~」
「以前叫做面包祭哦。」
「(不到护盘的程度哦……)嘿~~」
「当时的核心人物去了LED,所以团名就换了。」
「……谁去了LED?」
「叫做吉良光的人。」
「嘿~~(是叫吉良闪吧……我记得她从练习生时代就不怕上舞台……原来是有舞台经验啊……)」
舞台上的喇叭播放咚咚咚重拍子,血祭的四名成员从侧幕脚步沉重地走出来。
「血祭LED!」
这是她们发出的第一个声而令下火吓了一跳,但观众沸腾的回应更让她大吃一惊。
和刚刚的Double Click不同,血祭的编舞很散漫。应该说,下火看不出来她们的舞蹈有编排过。像动物园里的熊的四个人在舞台来走来走去,有时拿著麦克风又是低吟又是怒吼。歌词的内容几乎听不清楚。管弦乐轰隆隆的,像下火放在的yPod里的歌。
(啊……这是什么,我喜欢……)
观众激动地跳起来,小个子的下火也被弹起来几次。
「没事吧?」
手臂被撞到了。摩真手搭在下火手肘的内侧扶著她。
「啊,没事。(力气还满大的……)」
为何心脏怦怦跳。胸口响起的鼓声似乎愈来愈大。
周遭的人不论怎么跳舞摩真都不为所动。他不看舞台,而是看著天花板。
(奇怪,他真的不喜欢偶像吗……?)
血祭团员分别在舞台上设置几个人体模型,脸的部分则贴上LED主要成员的照片。在宿舍见过的欧亚学园的学姊拿著大红色塑胶棒开始摇晃。看到这个下火立刻晓得等等会发生什么事。
「血祭LED!」
(从刚刚就只在喊这个啊……)
将棒子一挥,人体模型的头应声落下。每砍飞一个人头观众便大声欢呼。彷佛回到斩首是庶民娱乐的时代。
七颗人体模型头全砍光后,血祭的四人齐声说:
「演唱最后的歌曲《「LED.took my baby away》。」
观众热情欢呼。那是受欢迎的一首歌。跟之前的歌曲不同,是流行歌的曲调,团员们也规规矩矩在唱歌。是现唱演唱且演唱功力了得。
(哇……想必这些人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团体……)
虽然她吓了一跳,但令下火更为吃惊的是观众们正在大合唱。
LED将我心爱的
那个人带走了
我的心
破了一个大洞
虽然是首失恋的歌,但很明显意指跳槽到LED的前团员。
有人开心,背后就有人伤心。一定有人感到被拋下了。
现在自己正受到报应,下火想。
血祭的表演结束,观众陆续散场之中,国速纹风不动,双手交抱站著。旁边的爱夏擦拭著眼角。
「这首歌太赞了!我每次听到那首歌都会哭。」
「那首歌的确是冲津区偶像史上首屈一指的名曲。血祭就靠这一首窜红的。」
下火搧著帽T的下襬往里头送风。演唱会上大家互相推挤,已经满头大汗了。
「摩真,你觉得怎么样?」
国速问他,摩真将飘在天花板的视线转向对方。他从刚刚看起来就好似在发呆。
「啊,嗯……那个啊,满多女生粉丝的。」
「对啊。因为冲津区偶像的关键字里有『就算是女生也要暴力!』……那是《光之美少女系列》的企划阶段时的概念!」
「小国真的很喜欢《光之美少女系列》呢。』
摩真苦笑,然后对下火说:「这个人从小就和父亲约好一个月见一次面。因为星期天早上想看《光之美少女》系列,之后一次都没跟父亲见面。很过分吧?」
「那也没办法吧。和大叔约会或和初代的《光之美少女》系列无印篇,当然会选《光之美少女》啊。」
「无印篇很赞呢。」
爱夏点点头。「我现在仍偶尔会看哦!」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是哪一派?我是黑色。」
「我绝对是白色!」
话题变得像暗号一样,下火很难理解。唯一知道的是他们似乎很轻松。大家似乎没有背负什么,很轻松地待在这里。国速甩开了父母来这里。爱夏明明可以从家里来回学校,却住进宿舍。摩真没有跟著双亲远赴海外,而是留在日本。
唯有下火有很沉重的负担,身为逃不掉的人、雀屏中选的人而待在这里。
下火他们从背后被推到舞台前方。公园入口处设置类似脚踏车停车架的东西,分隔了舞台和观众席。回头一看,已经看不到隐藏在人海中的吧台。
会场内的背景音乐停下来。人潮后身后推挤上来。下火似乎快倒下去,紧抓著脚踏车停车架。后面的人又挤了上来,她伸长了身体,姿势像喂大象饲料的小朋友一样。
「皮亚诺!」
「蕾!」
「百合香!」
等不及偶像登场的观众呼唤著团员的名字。
从舞台两端现身的是戴著小丑面具的人。面向舞台中央身后有一道舞台灯光追著他。
下火有见过小丑穿的针织衫。那是在演唱会前见过的世(。)界的制作人。
「欢迎各位的光临——」
小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整个会场。「世(。)界的演出因故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播放国民偶像LED的演唱会录影带,敬请欣赏。」
场内顿时嘘声四起。小丑夸张地耸耸肩。
不知发生何事的下火张望著四周。
「让世(。)界出场!」
隔壁的爱夏大喊。
「等等等等!你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
随著暴怒声,穿著高中制服的三个人从侧幕冲出来,对小丑又踹又打。观众都拍手喝采,彷佛英雄片。
小丑终于被赶下台,猫野百合香声音哄亮地宣告开演。
「欢迎光临世(。)界!」
垂幕自她们身后落下来。上头描绘著大的地球和小的月亮。
此时发生地呜般的轰响。喇叭传出的声音,和跳起来的观众们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在低矮的天花板下卷起漩涡。大家开始跳起来,彷佛要把下火赶出去似地。
「百合香!百合香学姊!」
爱夏向舞台挥手,感动地流著热泪。明明在宿舍或学校经常见面,她却仍如此感动,下火大感讶异。
百合香声音算细小的,但和其他两人合唱也不会被压过去,歌声也能听得很清楚。以她为主旋律的世(。)界三人合唱得很和谐,LED里见不到这情形。
舞蹈看似没有固定,编排也很松散,百合香在舞台上小小地动来动去。有时竖起手指,有时张开双手,或是抬腿等的小动作三人倒是一致。那瞬间很振奋,心情很痛快。
百合香一和团员面对面时,便调皮地笑起来,或吓一跳似地睁大眼睛。每每下火觉得接下来的事情都在她们的掌控之下,令她打冷颤。
好几次和舞台上的百合香对到视线。因为只有一瞬间所以不太确定,但这时的她表情彷佛有些改变,都让人以为她认识自己。搞不好这里的所有的观众都这么认为。
下火曾学习过舞台的表演方式。有的人很运用那技术,并且具有带动观众情绪的才能。百合香就是拥有这稀有的才能。她可以主控全场。无论是管弦乐、灯光照明都是靠她的视线和舞步所创造出来。令人感到庄严。
唱完两首歌,世(。)界的团员自我介绍完毕。
「一年级,一年级的手举起来!」
百合香自己也高举手要观众跟著举手。爱夏和摩真举起手,而被挟在中间的下火也畏畏缩缩地举手。
「哦〜挺多的呢!」
百合香环视著观众说,站在隔壁的玲则是苦笑:
「哎呀呀……因为今天一年级生的有优惠嘛,这是百合香的点子吧?」
「这么说也是,都忘了呢!」
百合香笑起来,观众也哈哈大笑。这段期间给团员们都发了宝特瓶的矿泉水。一口气把水喝光的百合香将宝特瓶和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扔向舞台侧幕。
「OK,那么一年级生,现在要跟著我的话做,开始啰?……跳起来!」
音乐爆发出来。全体都跳起来的冲击彷佛连地板都起伏震动。
发号司令的百合香站在舞台中央,身体向后仰后大吐一口气后,猛烈朝观众席冲过去。
(哇……她干嘛……?)
百合香从站在最前排的下火头上跳跃,身体往观众席跳过去。
歌曲已经开始。百合香躺在观众上面唱歌,麦克风很吵杂,只听得到声音而已。
(这真是……太厉害了……)
下火感觉到身后压上来的压力而回头看,看女生的裸脚直扑而来而吓了一跳。观众和百合香一样横倒在其他观众上面。下火跳起来往后方推回去。
横倒的观众一一逼近过来。每次一压过来下火便推回去,或摔倒在舞台和观众席的缝隙间。
(我想起来了,好像运动会里的滚大球……)
那是下火在小学运动会中最讨厌的项目。当时个头娇小的小火即使跳起来,手也摸不到大球,所以完全不想参加。
现在则全身投入,整个人都在参加这场演唱会的感觉。
百合香又被传送回到舞台上。再次唱歌,跳起舞来。
下火也跳起来好几次。因为不知道歌而无法跟世(。)界一起唱觉得令人沮丧。胸口发出无法形容的叫喊声。
百合香也不输给下火地跳起来。世(。)界的三人同时跳起来,下火觉得她们是为了自己而跳。
连串场也没有,继续表演下去。百合香大力喘著息。香汗淋漓的她浏海贴著额头,妆也花了,淋湿的白衬衫透出水蓝色的胸罩。眼神恍惚。最前排的下火看得到这一切。
(这个人……该不会死了吧?)
下火反而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她想看到这舞台上精彩且压轴的她死在台上。成为最特别的表演留在历史上。
「我们是世(。)界!谢谢!」
唱完歌的三人退到侧幕里。仍不满足的观众们闹哄哄地要求安可曲。下火也跟著起哄打拍子。
世(。)界的三人很快就回来。似乎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
「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
百合香竖起一根手指,荒乱的鼻息碰到麦克风,听起来好像展演空间被风吹得摇晃起来。
「在这里的一年级生中,有人想当偶像的吗?」
「偶像……?」
下火不禁看向爱夏,爱夏也看著下火。下火觉得害羞而低下视线。
「哦,还满多的呢!那么我们要先给那些人建议!」
百合香大吸口气后大喊:「立马去做!尽早去做!不要等变得很棒,现在就去做!」
观众顿时欢声雷动。
(前面两个我还懂……不要等变得很棒,现在就去做!……世(。)界明明就很棒。)
「要唱啰!《World Famous》!」
观众席传来尖叫。连下火也很清楚这首歌是今天的高潮。
「喂,下火,你来一下。」
播放前奏时,有人抓住下火的肩膀。国速露出调皮小子般的笑容站在下火旁边。
「摩真,你蹲下来一下。」
被这么要求,摩真抓著脚踏车停车架直接蹲下来。国速敲敲他的背后。
「下火坐在这里。」
一头雾水的下火抓住摩真的背。
「是坐在肩膀上来!」
下火被国速推著屁股,于是她踩著脚踏车停车架然
后坐在摩真肩膀上。
「很好,就这样跳起来往后跳,跳起来后躺下。」
(蛤?)
她往身后看去,黑暗之中只看得到观众举起拳头。接著她往前看,看百合香四眼相对。她指著观众席的方向,嘴巴不知在讲什么。似乎在说「跳吧!」
(真实版的四面楚歌……)
下火踏在摩真肩上,用力地跳出去。撞到了几个人的头,身体被抬起来。手掌和拳头撑著背,往后方送去。
(好痛!人的手超痛的!)
观众举起来的手高度都不一样,以为被抬头却掉了下来,疼痛窜至全身。前进的路线改变,和舞台方向平行地移动。
她的高度和在舞台上演唱的世(。)界同高。彷佛那个世界里只有自己和世(。)界。
燃烧后才正式开始
大声说爱的地方
缴名人税约5%左右吧
不需要许可的东京特许
Worldfamous Boyfriend
准许不被允许的爱吧
想著就这样随波摇曳似乎能到天涯海角时,感到背后很酸,最后她被高个头的男生抱下来,「啊,谢谢。」下火一直不好意思地低著头直到脚踏到地。
(那么……该怎么回去呢……?)
她望著观众背影的时候——
「没事吧?」
摩真不知何时来到身边。
「啊,嗯。(肋骨快断掉一样好严重……)」
两人从场内沸腾的气氛被留下来。明明人那么多,现在却只有他们两人。似乎没办法回到舞台前的样子。
「坐那里吧。」
「啊,嗯。」
两人并肩坐在吧台的凳子上。
坐在椅子上冷静下来后发现,刚刚那地方很远。世(。)界演唱的舞台、从后面一直被推挤的最前排、和跳起来身体互撞的观众们,一切都很远。
一切都离得很远,只剩下他和摩真两个人。明明这么吵闹,她所发出的些许声音却似乎会传到他耳里,下火不禁屏住呼吸。
(他是为了我特地过来吗……)
下火看向摩真,他背向舞台看向柜台的对面。
「尾张,怎样,开心吗?」
「(啊,直接叫我的姓……)啊,嗯。」
好久没那么开心了。说不定是从去年秋天以来第一次这么开心。跳舞、跳跃,悲伤的情绪似乎跑到其他地方,反倒像是自己离开了悲伤的内心和悲伤的身体云游去了。而现在自己又再度回到悲伤的内心和悲伤的身体,悲伤不已。
「鲶……摩真呢?」
下火第一次直呼他名字。如同初次见面时不知所措的模样,现在他的脸上流露出不安。下火觉得这一点跟自己有点像。
「老实说,我不太……」
他再度变回以往的表情。「其实我不太懂,毕竟平常都不听音乐的。」
他语气彷佛在责备自己一样。下火认为不听音乐这种事不需要那样的自虐。这个世界不听音乐的人很多。反而是爱听音乐的人像这样被关在地下里。
「百合香学姊刚刚鼓励我们当偶像吧?尾张觉得呢?你会想当吗?」
「……不,还好。」
偶像可不是想当就能当得成。即使有实力,若没运气徵选会上也会落选。下火知道LED的现任团员中也有人是挑战过两、三次才终于合格。
「爱夏不知道怎么想?若想当偶像的话应该是不错的一条路。大家不都说她很可爱吗?」
「我也不知道呢。(哎呀……?怎么了……胸口有点刺痛……)。」
下火翻找著帽T的口袋,拿出装在塑胶盒里的巧克力。打开盖子,把巧克力大把地倒入口中。甜味在嘴里扩散开来,胸口的刺痛感便消失。
(什么啊……原来只是巧克力没了……)
「世(。)界只有一个!我们会再来的!拜拜!」
百合香向观众挥挥手。唱完安可曲的世(。)界离开舞台。
场内灯光仍亮著,聚集的观众突然散开,会场内顿时变得狭窄。
「小火。」
爱夏跑过来牵起下火的手。「太厉害了!你传了好久!」
「啊,唔。(讲得我好像金蝉脱壳一样……)」
「下火,你——」
国速手搭在下火肩上。「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躺下去传呢!哈哈。」
「啊,是的。(消失吧,趁我还没揍人时……)」
登上又窄又陡的楼梯到外面,很凉爽。帽T吸了汗很重。对下火而言帽T是惩罚也是恩宠。除洗澡外无时无刻都穿著。
「哇噻!海盐柠檬水好好喝!」
国速来到地面上便立刻买自动贩卖机饮料大口喝。「好喝得不得了!偶像的演唱会是为了享用海盐柠檬水的前戏也太超过了。」
「价值观真偏差呢。」
摩真单手拿著罐装咖啡笑著说。
他们两人说要午睡便回宿舍。
「小火,要不要在我们家吃午餐。」
「……不用了。」
爱夏和下火走在往冲津通的细窄路上。道路的空间因店家屋檐和看板被挤得很窄。夜晚才开店的店家大门紧闭。这条城镇有下火不知道的一面,她想像著会是怎样的情景。然而,下火也料想不到自己会来到这谁也不会注意,阳光也照射不到的地方。她曾想著是不是在作梦。然而湿透帽T的汗,现在仍怦怦跳的心脏告诉她那并不是梦。
「小火,希望你听了不要笑——」
走在前头的爱夏停下来,回头说。
「……什么事?」
「那个,我听了百合香学姊的话,所以想尝试看看当偶像。」
「……偶像?」
「嗯。而且我想和小火一起组团体,因为一个人会害怕。」
「……这样当不成啦。」
下火冷冷拋下这句。她对爱夏的说法有些恼火。
「……一个人会害怕的人能成为偶像吗?绝对不可能的。」
听到她这么说,爱夏手遮住脸,当场蹲下来。
「讨厌〜!我一定要当偶像〜!」
(没想到她意志这么坚强啊……)
行人都诧异地看著直接在马路正中央蹲下来的爱夏。下火站著俯视著她。
偶像这件事,就算想当,就算梦想多伟大,都要雀屏中选才行。若抱著「试试看」的心态是无法成功的。
下火彷佛看到了自己。曾经相信只要强烈地祈愿,自己所杀的那个人就会死而复生。
她迟早都会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下火伸出手,摸摸爱夏的头。那是一头只要是女生都梦想拥有的柔顺发丝。
偶像这件事肯定会伤害她,下火心想这样自己也会受伤。忘了自己罪孽深重,跳舞跳到满身大汗听演唱会到忘我的自己,所以必须要偿还。
「我知道了。爱夏,我们一起努力吧。(虽然知道那是不可能成功的……)」
全都是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