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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过肌肤的清爽空气送来了早晨的气息。
“……”
坐在床边的伯特慢慢睁开了双眼。
因为从昨晚就保持着这种姿势导致身体有些僵硬,他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了披在身上的毯子。低头一看,一名亚马逊少女正静静地睡在地毯上。旁边的天鹅绒椅子应该是昨晚搬来的吧,椅子上放着一碗飘着菜叶的汤和夹着肉片的面包。
看着已经彻底放凉的餐点,伯特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好难吃……”
他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咬碎了冻得像冰块一样的面包。
吃着隔夜的晚饭,嘴里嚼着面包的伯特顺势踢了一脚地上的少女。
像猫一样缠着毯子的少女“咿呀~!?”地发出悲鸣。
“好了,你快把线索告诉我吧。”
在“秘密基地”后面有一个简陋的后院,伯特把桶里的水倒在头上,同时问道。
狼人现在只穿着裤子,他脱掉了上半身的战斗服,现在是半裸状态。“咦?啊,恩!?”看着狼人垂涎三尺的蕾娜红着脸甩了甩头。
“那个……其实我经常被我们的第一级冒险者使唤,所以去过宫殿里的许多地方。有一天那个蛙女跟我说‘你去给老娘把伊丝塔大人的把柄找出来~’”
伯特粗鲁地擦拭着身上和耳朵上的水滴,少女痴情地望着他的背影,回忆着不堪回首的过去。
“当时我抱着必死的决心趁伊丝塔大人外出的时候潜入神室……然后找到了一扇半开的暗门。”
“暗门?”
“恩,里面有很多漂亮的羽织,还有黄金的王冠,反正到处都是宝贝,估计都是伊丝塔大人的私人收藏吧……然后桌子上的小箱子里放着一个用精制金属制成的球形魔道具。”
伯特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瞥了蕾娜一眼。
“不过我记不清有没有这个奇怪的符号了,但是你在找的魔道具是用白银的合金覆盖的吧?我见到的那个是用‘秘银’做的,应该就是同一个了。”
“你看到那个之后,干什么了?”
“恩,我被青年从者……‘眷族’的副团长发现了。当时他一脸严肃命令我‘全都忘掉’,然后就把我赶出去了。那个从者叫塔木兹,只要不是直接会让伊丝塔大人困扰的事情他大都不会说,所以我的那次潜入也没曝光……”
回想起当时的经历,坐在木箱上的蕾娜打了个寒战。
“塔木兹那个家伙现在在哪?”
“他自从‘伊丝塔眷族’来袭以后就消失了……他是伊丝塔大人的宠臣,所以说不定跟着伊丝塔大人殉情了吧……我觉得很有这种可能。”
“那么……说不定还留在那里吗?”
“恩,不是在伊丝塔大人的密室,就是在塔木兹的房间里吧。”
听了蕾娜的线索,伯特陷入思考。
伊丝塔或者塔木兹都有可能随身携带,当然也有可能留在根据地内,那么就现状而言还是很值得去他们的房间找一下的。
在冰水和凉风的双重作用下,伯特已经彻底清醒了,他确定了目标。
他接下来的目的地就是矗立在视野尽头的“女神宫殿”。
“喂,伯特·罗加!我也能跟你去吗?而且不带我去你也找不到暗门的位置吧?”
“……随便你。”
“太好了!”
伯特侧眼看着手舞足蹈的蕾娜,擦干身子穿上战斗服。
蕾娜跟在伯特身后一同从高级娼馆出发了。
“‘眷族’毁灭之后,你没再去过那个密室吗?”
“其实当时我们瓜分了派阀的财产,也就是宝物库里的东西。而且有不少非战斗人员都加入了我现在的‘眷族’~所以阿伊莎特地给我们多分了不少,因为金额还挺大的,就彻底把这茬忘了……啊哈哈。”
今天的天空乌云密布。
灰色的乌云完全遮住了阳光。厚重的云层笼罩了整个欧拉丽,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吧。
虽然这里距离战争中心还有段距离,不过周围还是能看到不少废墟。地基遭到破坏而倾斜的魔石街灯,被“魔法”打中而半毁的娼馆,还可以看到插在墙壁上的一对反曲刀,路上也到处都是毁坏的武器。看来在主神的神意下,“芙蕾雅眷族”为了让伊丝塔插翅难飞,甚至还将包围网扩展到了这里。
越是前进,街道的破损就越是严重。
这幅光景就算说这里是贫民街也不为过。
“伯特·罗加,接下来要当心了哦?虽然巡逻并不算很频繁,不过还是有不少‘公会’雇佣的冒险者,而且现在还是白天,就算从远处也能发现我们的。”
“别走在瓦砾上说话,你是猴子吗?”
“诶嘿嘿~唔吱~像这样?”
伯特抬头瞪了一眼,走在建筑物废墟顶端的蕾娜吐了吐舌头。
“不过,这些看守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我可不想让他们到我现在的眷族开罚单,还有就是万一有‘迦尼萨眷族’的人也很麻烦!”
万一他们吹响警笛就不好了,蕾娜说完便从瓦砾上跳了下来。
街道渐渐开阔起来,她带领伯特钻进娼馆的缝隙间移动。这里可是她的老家,所以自然了如指掌,她挑的都是一些绝不会有人利用的小径,不过倒是饶了一些远路。
让她带路还是正确的,伯特也如此认为。
(芬恩他们也在调查复兴区吧……?不过应该不会在白天来。毕竟整个派阀出动还是太显眼了。)
伯特脑中浮现出了芬恩他们的脸,作为首脑阵也必须考虑“眷族”的风评才行,所以应该不会在大早上和他们打个照面吧。“眷族”那边也应该以“女神宫殿”为中心展开调查了吧,不过想要几天内就将整个巨大宫殿翻个底朝天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应该还没找到神室的暗门以及某个特定团员的房间。
(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我该什么时候和“眷族”会合。虽然说是让我出来放个假……啊,可恶,一想起昨天的事我就不想回去……!)
昨天可是被艾丝目击了一切,如今自己的评价在“眷族”里应该已经下降不少了吧。说不定已经崩盘了,可以肯定那对亚马逊姐妹早就怒火冲天了。而且那个天然少女本来就不擅长说明,过于简单的说明反而容易被人添油加醋,想到这儿伯特更郁闷了,他现在可是死也不想碰到洛基。
一脸冷漠的伯特的内心是崩溃的。
(话说我本来应该是一个人的……结果遇到这个家伙以后节奏全都被打乱了。)
伯特眯着双眼俯视着走在身边的蕾娜。
“伯特·罗加,为什么你昨晚先睡了啊!我好不容易给你做了晚饭耶!”
“什么时候睡是我的自由吧?”
“狼人竟然那么任性!不过替你盖毯子的时候我心跳加速了哦?这样不就像个新婚妻子吗!?”
“你给我闭嘴。”
听到她渐渐熟络起来的样子,伯特一脸不耐烦地呵斥了她。
今天“游戏”就要结束了。只要完成调查,自己就可以和蕾娜断绝关系了。以后就可以永远不用见到她了。这个被恋爱冲昏头的亚马逊少女说不定还会直接找上门来,不过伯特肯定会彻底无视她的。
因为总觉得只要看着她,就会想起很多多余的回忆。
就会让“牙”中的一切再次显现。
(……赶紧搞定吧,搞定以后……)
就彻底斩断联系。当伯特刚想到这儿——
他的耳朵“唰”地一声竖起来了。
“……”
“伯特·罗加?”
两人刚刚走出小径。
伯特在两边充满娼馆的街道上停下脚步。
(有人在看着我们……)
蕾娜有些好奇地回头看着他,他用锐利的视线不断观察四周。
(公会的警备?不可能。他们应该会直接警告我们。而且,这个视线中充满了类似杀气的东西……)
伯特断定,这不是普通冒险者的视线。
感觉更像是在黑暗中诞生的黑道人士。
而且视线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怎、 怎么了?”
看到第一级冒险者全神戒备的样子,蕾娜有些惊讶。
“喂,你们在那里干嘛!”
通道前方突然传来了声音。
转头一看,原来是人类和兽人的男性冒险者。他们的胳膊上戴着象征着公会身份的黄色绶带。这应该就是蕾娜提到的为数不多的巡逻人员吧。
这群在复兴区巡逻的冒
险者们拿起挂在绳子上的警笛向他们靠近。
“——!你们几个,别过来!”
寒毛倒竖的伯特猛地喊道,冒险者们一脸讶异。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听从可疑人员的命令,他们刚准备吹响警笛报告侵入者的存在——
“——嘎!?”
却断气了。
拿着警笛的人类的脖子上喷出了鲜血。
悄声无息地从背后接近的黑衣男子用短剑切开了他的颈动脉。
“咦,什——咦?”
蕾娜目瞪口呆,从屋顶上跳下的黑影也挥着细剑袭向了同行的兽人。她还来不及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两名冒险者便静静地倒在了地上。
“竟、竟然……死了……!?”
“……!”
看到眼前的光景,蕾娜惊呆了,伯特立刻发出低吼。
在他锐利的视线前,披着斗篷的男人们——披着黑衣的暗杀者们刺出了染血的暗剑。
与此同时,伯特头顶——娼馆屋顶上也跳下来无数黑影。
“这、这是怎么……!?”
“捡武器去!”
“咦?”
“我让你去那一把像样的武器!!你想被直接杀了吗!?”
伯特的怒吼让蕾娜瑟瑟发抖,她立刻扑向一把在战乱中被亚马逊遗弃的反曲刀。
伯特不断环顾四周,看着行动一致同时集结在这里的敌人,他的脸都气歪了。
(这些家伙,是暗派阀!应该是和缇欧涅战斗的暗杀者!)
拼命思考的伯特想起了同伴在人造迷宫中与敌人交战的情报。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被埋伏?
暗派阀残党应该不敢在地上胡来,不仅是伯特,连芬恩他们也是这么推测的。
不过敌人的出现彻底粉碎了他们的预测,这让伯特的大脑有些充血。
就在此时。
“搞什么啊~我们也是来欢乐街找东西的嘛~”
“你是……!”
看到从屋顶上跳下的女人,伯特再次发出低吼。
毛皮外套,黑色抹胸,皮革长裤,手上拿着一把诡异大剑,伯特对这个女人有印象。
瓦蕾塔·格雷缇。
她是在人造迷宫内暗算芬恩和伯特他们的暗派阀干部。
“只有一个‘凶狼’?而且还带着亚马逊小鬼乱跑?挺会玩的吗?”
“废话少说,臭女人!你来这儿干嘛!”
“这是我们的台词。第一级冒险者大人会出现在这儿倒是出乎我们的预料啊。”
根据公会的情报,这个人类女性大概四十岁不到,不过由于恩惠的不老效果,她的容貌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五岁左右。
一脸妖艳的瓦蕾塔瞪着伯特,然后舔了舔黯淡的嘴唇。
“……不过,正好。”
她眯细了看着伯特和蕾娜的双眼。
“街上现在,正好也很热闹哦。”
伯特还来不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这个女人手上的大剑便放出了杀气,看来冲突已经在所难免了。
(可恶,把她卷进来了……!)
伯特瞥了一眼还搞不清状况的蕾娜在心里暗骂。
一切都已经晚了,已经来不及让少女逃跑了。
无数自责在脑中回荡,啪嗒,啪嗒,天上降下了水滴。
转瞬间变成了瓢泼大雨。
伯特淋着雨,因为牵连了无辜的蕾娜不断咒骂自己,然后猛地大喊。
“不准离开我!”
“咦,恩!”
下个瞬间,瓦蕾塔也发出了不相上下的号令。
“你们几个,动手!”
接到指示的暗杀者们纷纷亮出手中的武器——漆黑的“诅咒道具”,扑向了伯特他们。
“雨……”
看着打在窗户上的雨滴,身处办公室的芬恩低喃。
雨势瞬间变大,满天乌云将整个都市染成了灰色。
(……这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来到窗边的芬恩看着被雨打湿的街道,心中产生了莫名的不安。
他右手的拇指突然产生了一阵刺痛。
紧接着。
“团长!?”
劳尔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冲了进来。
气喘吁吁的他脸色苍白。
“劳尔?怎么了?”
“不好了……”
浑身湿透的劳尔颤抖地说道。
“街上……!”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鲜血盛宴伴随着激烈的暴雨一同拉开了序幕。
“什、什么?”
“杀、杀人啦啊啊啊啊!?”
“有人死了!?”
寂静的小巷里瞬间充满了悲鸣和混乱。
流满鲜血的地板混杂着雨水形成了鲜红的河川。
“让开,让一下!?”
听到悲鸣赶来的蕾菲亚用力推开人群。
今天也和同伴们一起上街搜索的她看到这一幕,一下子愣住了。
“怎、怎么会……”
来到“迪安凯希特眷族”治疗院的里维莉亚也直面了这场混乱。
“阿蜜德小姐!?快来帮忙!”
“糟了,伤口根本堵不住!”
治疗院外的雨声和治疗师们的怒吼交错。浑身是血的他们运进了无数危重伤患。
正当阿蜜德一脸惊愕的时候,听到“洛基眷族”团员们的惨叫,里维莉亚也立刻冲了出去。
“伤口堵不住……难道!”
里维莉亚提着魔杖冲出治疗院。
“唔、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冒、冒险者开始厮杀了!?”
在雨水拍打的小径中,战斗打响了。
叮,咚,随着刀剑碰撞的噪音,到处都充满了野兽般的嘶鸣。空中飞散着火花和血丝。
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场“袭击”在暴雨的掩盖下在街上爆发了。
“快通知公会,快把冒险者叫来!?”
对冒险者的恐惧了如指掌的迷宫都市居民们发出惨叫,随着抗争爆发,他们立刻拔腿就跑。
在居民们慌不择路的时候,“洛基眷族”的团员们也发出惊叹。
“!”
艾丝和溅起水花疯狂逃命的居民们擦肩而过,冲向了小径深处。
她拔出腰间的细剑,跳向了黑影交错的战场。
被大雨掩盖的悲鸣不断在都市中爆发。
飞速斩下的漆黑刀刃宛如死神之镰划出了新的血痕。
银靴“弗洛斯维特”迎面踢碎了敌人的脸和“诅咒道具”。
“咕!?”
飞向空中的暗杀者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过刚倒下一个,却立刻有其他冒险者前赴后继。
“切!”
这是依靠人数压制的人海战术。
面对近在眼前的汹涌敌袭,咂舌的伯特一顿猛踢。
“哈哈,小的们!动手!”
瓦蕾塔独自站在屋顶上看热闹。
在她的嘲笑声中,战斗愈演愈烈。
连绵不绝的大雨淹没了整个复兴区。大雨化为迷雾将这里与外界隔绝,伯特和蕾娜已经彻底被孤立在这漫天乌云之下了。
“哈!”
“库、唔!?”
“——趴下!”
从路边捡了把破旧反曲刀的蕾娜被迫应战,伯特猛地转身。
少女刚一弯腰,一发飞踢就宛如一把利刃削飞了一名暗杀者。
“嘎啊!?”
“谢、谢谢……”
“别发呆!又来了!”
现在伯特根本没工夫听蕾娜道谢。
被雨水打湿的视野中可以看到无数黑衣不断袭来。
“敌人的武器上都有‘诅咒’!绝对别被打中了!”
“‘诅咒’!?明、明白了!”
声音有些紧迫的伯特瞪着敌人。
暗杀者们整齐划一地披着漆黑的斗篷。他们的步法和冒险者大相径庭,应该说是自成一派,脚步声轻得令人吃惊。而且他们很擅长遮断气息的暗杀技术。就连遮挡着脸部的黑布之后的双眼也完全看不到人类应有的感情。
无论他们的同伴再怎么吐血不止,他们还是面不改色地不断发动攻势。
(这些家伙,不是暗派阀残党!他们是暗杀者!)
伯特曾经听说过在大陆上存在着一群隐秘行动的
犯罪组织。
在司掌杀戮的女神的率领下,他们净接一些肮脏的工作,是一群老巢不明、规模不明的暗杀者集团。他们在金钱和利益的驱使下杀人如麻,是一群为里世界染满鲜血和死亡的黑暗使者。
随风翻飞的暗杀服——斗篷和面具上都印着狮子头的标志,这仿佛都应验了伯特的推测。
敌人的总体能力和欧拉丽的冒险者比起来要低,最多也就Lv.3,单打独斗的话绝不是伯特的对手。
“咕——哈啊啊啊啊!”
但是他们就算受到致命伤,还是狰狞地冲上来拼命。
紧随其后的暗杀者们也毫无踌躇地直接用“诅咒”长剑刺穿了半死不活的同伴。伯特吊起眼角一下子用右脚扫飞他们。就算踩着同伴的尸体也要暗杀的邪道战术触动了第一级冒险者的逆鳞。
他们和克服死亡恐惧进行自爆的暗派阀残党不同。
在残酷的训练和教育——洗脑中,他们已经抛弃一切,将自己的生命化为了武器,是一个彻底的杀人集团。
而且——
“【鲜血乱舞】!”
久久萦绕耳边的诡异咏唱化为黑暗的波动和血红的迷雾不断袭来。
(“诅咒”,还有异常魔法……!麻烦了!)
敌人不断释放着各种可以下降能力的“诅咒”和“魔法”。他们根本不顾射程上的同伴,这让局势更加恶劣了。不顾同伴的牺牲不断叠加“诅咒”的暗杀者们对于伯特而言非常麻烦。
(我自己还带了个包袱呢……!)
回头瞥了一眼,只见蕾娜看着采取异常战术的暗杀者们非常动摇。原本应该是她的能力更强,不过反而因为敌人不按套路出牌迫使她处于劣势。
伯特为了保护她无法随意突击。而且他还必须极其小心不能让她被“魔法”波及,情况紧急的时候只能拉着她的胳膊进行紧急回避。
在破败娼馆包围的街上,袭击源源不断地涌来。
四面八方还飞来了普通的飞刀,接着又有黑影从天而降。
“唔!?”
“!”
被飞刀掠过的蕾娜身上溅出些许血丝。暗杀者们立刻扑向了有些踉跄的她,伯特赶紧从侧面踢飞了他们。
(没完没了的!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啊!)
在敌人无尽的犀利攻势下,伯特也有些不耐烦了。
“好痛……!”
蕾娜发出呻吟。
“呜呜……!?”
蕾娜又发出了悲鸣。
“啊……!?”
又一次。
“——”
伯特这才突然感到一种违和感。
所有的攻击全都集中在了蕾娜——而不是伯特身上。
(怎么回事?)
瓦蕾塔他们的目标难道不是身为敌对势力——“洛基眷族”干部的伯特吗?他们难道不是为了干掉自己才从迷宫里带出那么多暗杀者的吗?他们应该是为了妨碍自己搜索“钥匙”才对吧?话说她刚才好像说过,第一级冒险者会出现在这儿出乎她的预料——
此时,伯特这才以蕾娜为中心重新梳理思路。
伯特把被“诅咒道具”划伤手腕的蕾娜挡在身后,面对汹涌袭来的暗杀者且战且退。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暗杀者会如此统一地对这名少女——
(——喂,不是吧……)
在脑中一闪而过的可能性,加剧了伯特的心跳。
如果,自己的大前提一开始就搞错了呢?
蕾娜是被殃及的。如果这个判断是错误的话——
(——妈蛋。)
蕾娜,并不是被殃及的。
真正被殃及的是——
暗杀者的真正目标是——
“嘿嘿~”
站在屋顶上俯瞰战场的瓦蕾塔,弯起了嘴角。
“嘿嘿嘿嘿~”
她看着焦躁的伯特,笑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看着憔悴的少女,她舔着嘴唇嗤笑不止。
时间回溯。
“塔纳托斯……让我准备那么多‘诅咒道具’到底要干嘛?”
在人造迷宫深处的回廊之间内。
在壁画环绕的空间中,出现了一名刘海遮住单眼的男性。
久久不见天日的皮肤和头发有些病态地发白。眼底的黑眼圈和阴暗的面容让这个男人看上去就像一只幽灵。他便是为了一族的悲愿呕心沥血的固执之人——巴尔卡。
男人质问了独自留在回廊里的塔纳托斯。
“你想和‘洛基眷族’火拼……?而且还是在地上?这不是愚蠢至极的自杀行为吗?”
听到他惊讶的质问,塔纳托斯沉默了片刻,然后耸了耸肩。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好像猜错了。”
“猜错了……?”
“没错,巴尔卡酱你大概也稍微有点感觉吧,瓦尔塔酱的直觉和脑筋都很优秀哦,而且是天才级别的。”
“……”
“她甚至优秀到连我这个死神都叹为观止。”
这是他的心里话。这是男神最高级的赞誉。
看着沉默的巴尔卡,塔纳托斯摇曳着浓密的紫发,眯细了紫色的双眸。
“瓦蕾塔酱的目的是——”
死神仿佛为了祝福眷族的恶行露出微笑。
“‘狩猎亚马逊’。”
“都市里的亚马逊被偷袭了!?”
芬恩吃惊地喊道。
“是的?现在还有很多亚马逊被袭,甚至出现死者……!”
“……那些亚马逊难道……”
“虽然现在的派阀都不一样,但听说她们原本都是‘伊丝塔眷族’的人……!而且全都是伊丝塔大人直属的战斗娼妇!”
听了劳尔的报告,芬恩皱紧了眉头。
“为了不让我们找到,为了不把‘钥匙’交给我们,所以就把所有人封口吗……!”
如今窗外不断爆发的袭击都是暗派阀所为,芬恩瞬间看穿了这点。
敌人已经放弃寻找“钥匙”的速度竞争了。他们自己也因为毫无头绪坐立不安,再加上察觉“洛基眷族”开始拓展情报网,所以才出此下策。这可是芬恩原本觉得天方夜谭而率先抛诸脑后的最残暴的选项。
既然自己没法找到,那么别人也别想找到。
就算自己找不到,也要把所以可疑的情报源抹杀。
敌人的手段如此大胆,如此凶恶,如此残暴,如此蛮横。
“这种手段……”
芬恩脑中响起了某个女人的哄笑。
“只有瓦蕾塔……!”
“迪欧尼索斯大人!”
“躲在阴影中从背后偷袭……暗杀吗?”
在悲鸣四起的雨天小径中。在脸色惨白的人群眼前,迪欧尼索斯和菲尔维斯毫不在意地跪在地上观察亚马逊的尸体。
这个战斗娼妇的尸体眼神空虚地望着天空,说明她最后的瞬间是被人偷袭的。从她脖子上不断淌血的伤口来判断,应该是在昨晚下手的。
“抹杀伊丝塔的眷族……看来塔纳托斯他们也是不择手段了。”
迪欧尼索斯一脸厌恶地扭曲了自己清秀的脸庞,推开人群的蕾菲亚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菲尔维斯小姐!迪欧尼索斯大人……”
“蕾菲亚……”
“千之妖精……劝你别看哦。”
蕾菲亚看着菲尔维斯和迪欧尼索斯,然后一看到躺在他们身旁的尸体她就哑口无言。因为这具和自己一样被雨水打湿的尸体正是昨天刚刚见过面的亚人。
“这是我们打听过情报的亚马逊……”
“混帐!”
被雨水打湿的刘海在额头上翻飞,缇欧涅飞速挥出反曲刀。
“啊啊!?”
“看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穿黑衣的男人倒下了,缇欧娜也用大双刃将敌人连同漆黑武器一同砸入了墙中。
“你、你们几个……”
“没事吧!?”
“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到处都有亚马逊被偷袭啊!?”
缇欧娜冲向了按住上臂伤口的亚马逊,缇欧涅一脸愤怒地喊道。听到骚动立刻到处支援亚马逊的她们也渐渐察觉整个事态了。
“喂,把你知道的都吐出来……!?”
正当她们拽起倒地的暗杀者刚准备质问的瞬间,浑身是血的男人突然咬碎了什么,然后立刻双眼翻白,吐着血泡和浓烟。
原来他咬碎藏在牙根里的自杀用强酸直接丧命了。这都是为了防止情报泄漏。
看着袭击者的悲惨末路,缇欧涅几乎咬碎了牙关。
“可恶……!?”
“快把伤员都送到迪安凯希特的治疗院!快!!”
加雷斯用大战斧击退暗杀者,同时大声吼道。
现场有的人哭泣着用手擦着鲜血淋淋的脸,有的人腹部被直接贯穿,有的人全身血肉模糊。“洛基眷族”惨叫着不断搬运这些浑身是伤的亚马逊。
“竟然对冒险者发动特攻……!”
这群血气方刚的亚马逊也都是冒险者,可都不是会被轻易干掉的孬种。
所以自然有不少猛者直接反杀了偷袭自己的刺客。但是,暗杀者就算以命相搏也会砍伤她们。
暗杀者的武器全都是“诅咒道具”。
上面充满了只要擦伤就能将亚马逊置于死地的“剧毒”。
“人手不够,这样根本保护不了她们……!”
敌人对所有转移到其他“眷族”的战斗娼妇进行了暗杀。这可是遍布于这个大都市中的偷袭,就算是加雷斯也无法全部掌握。被倾盆大雨掩盖的悲鸣正不断从街上传来。
头戴巨盔的加雷斯眯细了双眼。
“!”
面对扑面而来的暗杀者,艾丝立刻拔剑。
地上躺满了无数刺客,诅咒武器的碎片飞向空中。
“艾丝,别受伤!”
在不远处抡起法杖的里维莉亚扫飞了暗杀者。
这位翡翠色长发美女的脸上充满了紧迫感,刚干掉所有敌人,她就立刻冲到了一名亚马逊身边。
“没事吧!”
“烦死了,不需要你帮忙!你这是多管闲事!”
一名把大朴刀插在地上支撑身体的亚马逊——阿伊莎·贝尔卡向里维莉亚和艾丝吼道。她脚边也躺着不少被她反杀的暗杀者。
好不容易撑过偷袭的女杰气喘吁吁,不过她仍旧保持着女战士的霸气瞪着艾丝她们。
“阿伊莎!”
“莎米拉吗!”
这时,又赶来一名灰发的战斗娼妇。
她也是缇欧娜她们曾经询问过的一名亚马逊。
和阿伊莎一样受到轻伤的她语无伦次地说明了她自己了解到的整体事态和伤亡情况。再加上里维莉亚的简单说明,阿伊莎捏紧了额头。
“暗杀我们……!?妈的,那个美神滚蛋以后还给我们留了个烂摊子……!”
“怎么办,阿伊莎!?听说被杀的人还包括去过宫殿的高级娼妇……啊,对了,春姬呢!?”
“冷静点!那孩子不在‘眷族’名单上!伊丝塔大人没有向‘公会’报告她的存在!所以不会有人盯上她的!”
“也对,那个……啊,蛙女呢……?”
“那个臭青蛙死了最好!!别管她!”
看着无比动摇的莎米拉,愈发火大的阿伊莎嗓门也越来越大。里维莉亚询问了被迫拖入事件中心的她们。
“我们的对应已经晚了。因为是事发才赶来的,所以肯定来不及。不过还是希望你们能告诉我其他可能被盯上的人。”
“等等,我想想。其他可能被盯上的战斗娼妇……!”
阿伊莎一只手抵着额头,神色扭曲地拼命思考。
她只思考了一瞬。
然后立刻抬起头。
“蕾娜……”
“咦?”
“还有蕾娜……”
她看着都市西南部——少女的“秘密基地”所在的欢乐街,露出鬼气逼人的神情。
“蕾娜危险了!”
击中肩膀的飞刀终于让少女倒在了地上。
“呜啊!?”
“妈蛋!”
伯特立刻踢飞了随即扑来的黑影。同时还用手甲弹飞了瞄准自己的白刃。紧接着又有好几把暗剑瞄准了少女,不断防御的伯特脸上也渐渐出现了伤痕。
在大雨磅礴的废墟战场上,孤立无援的苦战还在继续。
“伯、伯特·罗加……”
“擦伤而已!你别给我担心!”
看着流血的伯特,蕾娜哭了。
狼人叫骂着将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从暗杀者们的利刃下保护倒地的少女。如今这群敌人中不仅有暗杀者,还混杂着暗派阀残党——“塔纳托斯眷族”的团员,已经彻底化为一场混战了。
“他们的目标,其实是我……?”
“看了就明白了吧。”
“我,把伯特·罗加牵扯进来了……?”
“……跟你没关系!怎么可能,有关系!!这群混蛋是我们的敌人!”
没错,被殃及的,并不是蕾娜。
真正被殃及的——是伯特。
暗杀者们真正的目标,就是知晓伊丝塔的秘密的亚马逊少女。偶然和她一起行动的伯特只是被火星溅到了而已。
对详情全然不知的蕾娜也察觉到了一点,伯特怒吼着否定了她颤抖的疑问。
这全都是我闯的祸。
所以不要自责,不要再想了!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暗杀者们的矛头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他们不再瞄准伯特,而是对蕾娜展开集中攻击。为了抵挡围攻疲于奔命的伯特行动受限,根本无法反击。人数相差悬殊,再加上“诅咒道具”,他和少女一样已经浑身是血了。
如果只有伯特一个人,肯定能够打开局面。
他最大的武器就是自己的速度,凭借速度他能轻松玩弄甚至咬碎这群暗杀者。就像他的异名“凶狼”一样,高速战斗型的他无论如何都能打破这场僵局。
但是,现在还有蕾娜。
这名弱小的少女无法摆脱敌人的追击,甚至已经被数量的优势直接打垮了。她现在已经成了没有庇护就会立刻丧命的雏鸟了。
伯特的大脑已经彻底点燃了。
刻在脸上的刺青——“牙”正不断产生痛楚的幻觉。
伯特最嗤之以鼻的杂鱼——“弱者”正折磨着他。
不过他的怒骂并没有抛弃少女。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他在激烈的防御战中找到瞬间的空隙,立刻将雷之“魔剑”注入“弗洛斯维特”,让银靴缠上雷光。瞠目结舌的暗杀者们被一道电弧全部踢飞,再加上震耳欲聋的雷声和闪电让所有人的听觉和视觉出现了空白。
“快逃!”
“h、好!”
他一把抓起蕾娜拔腿就跑。
伯特冲过暗杀者身边,眼看就要突破敌人的包围网了。
“等等嘛,我还没玩够呢!”
“——!?”
一把回旋刃迎面飞来。
为了保护蕾娜,伯特立刻飞起雷靴粉碎了近在眼前的巨刃,气势汹涌的巨刃粉碎之后化成无数碎片。无数剑雨就这样割裂了伯特的战斗服和皮肤。
“嘿嘿嘿嘿嘿嘿嘿!急着逃怎么行,这么有趣的场面我还没看够呢!!”
刚才旁观至今的瓦蕾塔从屋顶扔下了“诅咒”大剑。
这可是敌人中唯一一名Lv.5的怪力投掷,其中蕴含的破坏力和速度就算是伯特也必须全力迎击才行。
与此同时,这也让他产生了巨大的破绽。
“【鲜血乱舞】!”
“~~~~~~~~~~~~~~~~~~!?”
伯特终于被诅咒和异常魔法的浪潮淹没了。
“终于逮住你了,‘凶狼’!”
瞄准行动迟钝的伯特,暗杀者们眼中闪着凶光扑了上去。
在不断喝彩的瓦蕾塔眼前,雷光再次将好几个暗杀者击倒,不过暗杀者继续施加的诅咒还是束缚了伯特的四肢。与此同时,暗杀者们并没有直接攻击他,而是全都掉转矛头瞄准蕾娜。
就像落入蛛网的猎物,不,应该说是被层层锁链束缚的巨狼,狼人的动作终于停滞了。
“真是的,你是怪物吗?我们都死了多少人了……”
就算身处劣势,伯特还是击杀了无数暗杀者以及赶来支援的“塔纳托斯眷族”团员,瓦蕾塔不快地骂道。她自己身边还躺着几十名被踢碎脸部和胸骨,或者吐血不止满地打滚的暗派阀同伴。
“不过,这样就结束了。”
瓦蕾塔勾起了嘴角。
“本来我们只打算狩猎亚马逊……没想到竟然钓到一条大鱼!立刻拿下‘凶狼’的脑袋!”
随着女人兴奋的吼叫,黑影们也士气高涨起来。
伯
特肩膀上出现了一道重伤,银靴的雷光也消失了。
“咕……!?”
“不治诅咒”凶猛地灼烧着肩膀。
除了右肩的重伤以外,其它遭受“不治诅咒”的大都只是擦伤。伯特还能战斗,不过还能坚持多久呢?面对攻势不减的暗杀者,无比焦虑的伯特放出咆哮。
看着他悲壮的背影。
苦战至今的少女无力地垂下双手,颤抖着嘴唇。
“伯特·罗加……对不起。”
溶在雨声中的低喃,震憾了伯特的兽耳。
“果然,你说的没错,我……很弱,只能拖伯特·罗加的后腿,只会让自己后悔……”
吵死了,闭嘴。
你别说话了。
在战场上哭让人恶心。
在战场上再怎么卑鄙都是对的。你不明白吗!?
反抗啊,怒吼啊,这是对抗所有不幸的唯一退路——
少女呜咽的声音让人火大,伯特在心中痛骂。在漫长的体感时间中,他踢飞无数暗杀者,挡下无数凶刃,飞溅大量鲜血,拼命驱动着滚烫的四肢。在脱离世界的缓慢时光中,蕾娜在雨声中传来的话语,让伯特愈发焦躁。
少女不断传入耳中的低喃,让脸上的“牙”疼痛难耐。
“但是……”
接着。
“只要我不在了……伯特·罗加就很强大吧?”
听到少女从背后传来的低喃,伯特的时间停止了。
“————”
回头一看,蕾娜挂着纠结的笑容,眼角流下了并非雨滴的液体。
那是一名准备离开伯特的少女。
(——喂。)
等等。
开什么玩笑。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你自作主张干吗?
你是“杂鱼”。你不准擅自行动。
别动!给我留在那儿!
别走!给我留在原地!
(混蛋,给我留在身边——)
伯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矛盾。
他不知道过去自己脱口而出的怒骂,都和如今的心境相反。
——杂鱼只会缩在后面。
——杂鱼只会碍手碍脚。
伯特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过去所说的一切都和自己的内心南辕北辙。
少女眼角泛着泪花,笑着说。
“伯特·罗加,要赢哦?——别死了。”
紧接着。
少女一个转身,奔跑着远离了伯特。
“——蕾娜!!”
伯特偏偏在这种时候,才第一次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看着少女不断远去的背影,伯特声嘶力竭地大喊。
“噗、嘿嘿……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暗杀者,追上那个女人!”
随着站在屋顶爆笑的瓦蕾塔一声令下,剩下的暗杀者一同冲向了逃跑的少女。看着宛如蝙蝠出动的无数暗杀者,伯特全身燥热。
“——————————!!”
一时失言的凶狼发出咆哮,他立刻从背后追向了暗杀者。
“所以说,别把我忘了啊~~~~~~!”
“!?”
从天而降的瓦蕾塔挡住了伯特的去路。
“我来陪你玩玩!比起那种小鬼,明显我更好玩哦!?”
“臭女人,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这名鬼魅的女人露出的邪笑,伯特狂怒了。
在瞬间寂静的街道中央,瓦蕾塔从毛皮外套中抽出新的“诅咒道具”,伯特气势汹汹地扑向了她。
“你很拼命嘛,‘凶狼’!”
“闭嘴!”
“那小妞就那么重要!”
“闭嘴!!”
瓦蕾塔戏谑地阻碍着伯特前进,挥舞着手上的漆黑短剑。
刚才施加在伯特身上的诅咒依然束缚着他的四肢。
不过身为“强者”的狼根本不可能被瓦蕾塔打倒。
不过,这足以拖住他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狼人的神情痛苦地扭曲了。
这对于她而言却是无上的快乐。
践踏“生命”这种事对她而言就是极乐。
“喂,你看到我留下来的礼物了吗~!?”
“!?”
“就是我,在人造迷宫里干掉了你们的同伴哦~!”
伯特的寒毛突然倒竖。
为了扰乱眼前这个男人的内心,瓦蕾塔投出了语言的刀刃。
“那些,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就是我把那群哭爹喊娘的冒险者杀了个精光!”
“……哼,这样啊。”
“本来呢,我想更温柔地让他们惨死在那里!都怪你们来的太快了,我只能随便杀掉了!”
“……闭嘴。”
“特别是那个治疗师,杀起来太爽了!明明那么弱,竟然到最后一刻还保护同伴!”
“我叫你闭嘴!!”
瓦蕾塔愉悦的声音和伯特的怒吼此起彼伏。
残杀丽妮的罪魁祸首主动坦白,让伯特的眼中迸发火花。
“我说,芬恩是不是很悔恨啊!?——是不是,也像你现在这样露出窝囊的表情啊!?”
这个女人的嘲笑。
已经彻底触怒伯特了。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斩断大雨的钢靴粉碎了瓦蕾塔的短剑,她一脸惊愕。
“切!?……竟然那么生气!”
全力后退的瓦蕾塔瞥了眼手上粉碎的短剑,立刻让路。
“看来再继续下去,真的会跷辫子的。”
面对双眼充血的狼人,瓦蕾塔抽搐地笑了。
不过和她恐惧的措辞不同,她的声音倒是充满愉悦。
“你自己去看看吧,‘凶狼’!!已经来不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一跃而起消失在了雨中。
伯特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冲了出去。
打湿全身和视野的大雨助长了杀气。让开,别碍事,滚远点。在心中怒骂的伯特以踩碎石板的气势拼命加速。
激荡的大雨也胆怯地略微减小了雨势。
伯特飞速穿过的路边有一把有些眼熟的断刀,这把刀就这样躺在地上。
束缚身体的沉重咒缚突然消失,伯特的身体瞬间解放,但他的心脏却突然收紧。
加速,加速,加速。
伯特沿着被少女击倒蹲在路边的暗杀者,在阴雨的废墟中飞奔。
他高速穿过荒废的大街。
接着。
“…………”
伯特在广场的一角,发现了她。
她倒在碎裂的地板上,被大雨淋湿。
她大概抵抗到最后一刻吧。光滑的褐色肌肤充满血迹,纤细的四肢上挂满了无数裂伤。
一柄漆黑短剑宛如墓碑一般刺穿了她的腹部。
咕嘟,咕嘟,鲜血染红了身边的水洼。
伯特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冲上去跪在她的身边。
溅射的水滴打在少女脸上,紧闭的眼睑微微震动,少女轻轻张开了眼睛。
“伯特·罗、加……?是、你吗……?”
她震动着鲜红的嘴唇,缓缓举起左手。
“我好像、看不清了……感觉、什么都看不见……”
她摇摇欲坠的手就好像易碎品,伯特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少女纤细的手指仿佛微笑着轻轻握紧了。
“……喂。”
伯特呼唤着她。
“……喂。”
伯特的声音颤抖了。
“……喂!”
伯特的嘴好像瘫痪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蕾娜无力地垂下幽黑朦胧的双眼,露出了虚幻的笑容。
“伯特·罗加……对不起,我太弱了。”
“——”
“看来,我是没法,实现约定了。”
她的话越来越轻。手中的温暖渐行渐远。
伯特的时间凝固了。
蕾娜挤出最后一丝力气,静静地笑了。
“我真的,很想……留在,你的身边……”
这就是少女的,临终遗言。
她的手指渐渐失去力气,最
终从伯特的手中滑落。
她仿佛燃尽了最后的生命之火,鲜红的液体正不断从她的体内涌出。
“…………”
雨水的声音就像从天而降的泪滴。
伯特沉默了。
他没有笑。
也没有哭。
他愣在原地,低着头,俯视着头发散乱黏在脸上的少女。
“蕾娜!”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别人的声音。
原来是气喘吁吁的阿伊莎,以及睁大双眼的艾丝和里维莉亚。
伯特微微侧头,看着在雨中现身的她们,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阿伊莎和艾丝她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阿伊莎看都不看伯特一眼,直接扑在了蕾娜身边,然后僵住了。
她停在半空中的手颤抖起来,用力握成了拳头。
随后跪下的艾丝和里维莉亚的脸也扭曲了,她们拔出刺在肚子上的短剑,立刻胡乱地将试管中的药水和“魔法”洒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切的光景,都在伯特的眼中渐渐褪色。
“诅咒……!”
看着拔出的漆黑短剑,里维莉亚发出了低喃。
阿伊莎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向伯特怒吼。
“‘凶狼’……!你他妈吃屎的吗!?我说过的吧!?如果蕾娜有什么万一,我……!!”
面对眼神锐利的亚马逊,伯特并没有马上回应。
在雨水的拍打下,他看着充满憎恨的双眼。
最终,他的嘴唇——勾勒出了“嘲笑”。
“哈,要我保护擅自乱逃的杂鱼?开什么玩笑?”
阿伊莎目瞪口呆。
“她可是一直在给我惹麻烦,烦都烦死了!”
“伯特……”
“这种杂鱼我才懒得费功夫救她呢。”
“伯特先生……”
刚才的沉默如今再次化为了嘲讽。
伯特根本不给抬起头的艾丝和里维莉亚插嘴的机会,露出卑劣的笑容。
他的嘲笑还在继续。
“她迟早会后悔自己的无力,最后惨死……我说的一点没错!”
下个瞬间,阿伊莎的眼中泛起了火花。
“!!”
怒火冲天的她一下子揪住了伯特。
她愤怒地抓住伯特的领口,举起了握紧的拳头。
正当她的铁拳即将砸碎这幅嘲笑的瞬间——
“————”
挥到一半的拳头,停住了。
打在伯特脸上的,只有从天而降的雨水。
阿伊莎睁大双眼愣在原地。
然而,伯特根本无法理解这幅光景。
为什么?
为什么,你的拳头停下了?
为什么,你要露出那种表情?
为什么,你要那么看着我?
你他妈到底在看什么!?
我可是在嘲笑她啊!
我可是,和以前一样在嘲笑杂鱼啊!
“你……”
喂,你到底在看什么?你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脸到底怎么了?
你没看到我的嘲笑吗?
为什么,你要那么看着我!?
为什么,不揍我啊!?
“……”
沉默不语的阿伊莎,最终放下了拳头,松开了伯特。
她一脸悲哀地转身离开。
里维莉亚代替她抱起双眼瞑目的蕾娜,也跟着她离开了。
她们把伯特留在了原地。
“……伯特,先生。”
只有艾丝留了下来,不过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呆呆地守在一旁。
伯特看着阿伊莎的背影。
雨还下个不停。
“……开什么玩笑啊!”
为什么,不揍我啊!
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啊!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你们几个,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
无尽的屈辱让伯特大脑充血。
刚刚还高高吊起的嘴角——嘲笑渐渐消失了,他死死咬紧牙根。
愤怒的感情激流在体内肆虐。
不过,伯特却无能为力。
他连怒吼都做不到,只能空虚地仰望阴天。
冷冷的冰雨无情地在脸上拍。
记得那一天,也在下雨。
正当伯特讨伐了“平原之主”凯旋而归的时候。
等待他的,却是“眷族”恸哭的同伴们,以及她的尸骸。
“————”
一股天崩地裂的错觉袭向了伯特。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只不过是像往常一样进入地下城,像往常一样进行探索,然后那一天,她就丧命了。
她只是被迷宫掰断了獠牙,毫无抵抗地暴毙而已。
为了伯特不断变强,从弱者中脱颖而出脱胎换骨的她,最终却因为这不自量力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与此同时,能够守护她的强者也不在身边。
“伯、伯特……”
浑身是伤的“眷族”团员们个个哭红了眼。有人失去了胳膊,甚至有人尸骨无存,还有的人哭着不断道歉。每个人都没有责备伯特。每个人都诅咒自身的无力。每个人都对世界绝望了,他们哭诉着抱怨一切。
看着她浑身是血的尸骸,伯特既不后悔也不痛苦,大脑好像一片空白。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弱?
为什么,你会弱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你会弱到,无法违抗世界,无法违抗命运,无法违抗真理。
就因为强者(我)不在。
就因为没有强者(我)保护。
弱者(你们)终究只能一事无成。
我,不是已经变强了吗?
那么,为什么又失去了?
决堤般的疑问涌入伯特的脑中融为一体。无法化为语言的思考奔流——绝望撕裂了伯特。
伯特低头看着痛哭流涕的同伴,震撼地站在原地。
“伯特……抱歉。”
看到伯特愣在原地,主神维达如此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伯特的心中响起了断线的声音。
回过神来,他已经一把抓住主神的衣领了。
“你干嘛道歉!身为主神的你,为什么要道歉!”
“住手,伯特!?”
“我绝不会——承认你这个神的!!”
在团员们的拼命制止中,泪流不止的伯特对主神怒吼。
他无法认同主神的谢罪,他无法认同这个把“弱者”的牺牲说得如此平淡的谢罪。
然而世界本身仿佛在肯定伯特的绝望,整个世界都在呵斥他。
维达到底在对什么谢罪呢?
他为什么会对伯特谢罪呢?
伯特完全搞不懂。他根本无法参透神意,任由感情的激流不断怒吼。
最终“维达眷族”伤心欲绝的团员们,决定离开欧拉丽。
伯特舍弃了他们。
他们已经放弃了,他们已经彻底自暴自弃了,在暴言的中伤下,他们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迷宫都市。管理机关提出只要身为第二级冒险者的伯特留下来,就让维达他们出城。他们离开都市的那天,伯特甚至没有和这群昔日的伙伴道别。
为了让伯特改宗,维达将恩赐以半退团的状态留在了他的背上,这样伯特就能随心所欲继续战斗了。他独自潜入地下城不断受伤,不断流血,不断杀敌。他成为了对强大更加饥渴的饿狼。
不过,脸上的“牙”还在疼痛。
而且疼痛愈演愈烈。大仇已报的现在,疼痛还在不断持续。
啃食全身的不适丝毫没有收敛。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伯特对别人也暴言相向了。
——“杂鱼”都给我滚远点!
——“杂鱼”就别不自量力了!
——“杂鱼”连反抗都不会!
无所属的他就这样骂个不停,结果就没人和他搭话了。后来又有不少人和他大打出手,结果都被伯特反杀。这让伯特愈发绝望。
伯特每天都在吵架。在挂着红色蜜蜂看板的酒馆里,他的暴行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了。那名冷漠的店主好像也悲哀地任由这匹孤狼胡闹。
伯特绝不会被“强者”击垮。
他哪怕身受重伤,丧失一切,陷入绝望,最终也会怒吼着不断前进。他发誓一定要复仇,撕碎强者的血
肉。
然而。
最后击垮伯特的——却是“弱者”。
就是这群只能在弱肉强食的世界中随波逐流的弱者。
无论伯特再怎么强大,都无法颠覆世界的力量。
无论伯特再怎么强大,都无法拯救脆弱的存在。
在世界的真理下哭天喊地的“弱者”们,让伯特咒骂不已。
就这样他无比愤恨地,无比憎恨地,不断侮辱他们嘲讽他们。
形单影只的孤狼发疯似的追求着强大,不断对他人露出嘲笑的獠牙。他孤身一人战斗了许久。
最终,他不仅没有加入任何“眷族”,还在不知不觉间将名字改成了——“凶狼”。
这就是他新的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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