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艾伦在中午过后,和凡一同前往凡克莱福特。
昨天艾伦已经趁傍晚时,拜托凡先行告知,希望能空出时间,让她跟休姆谈谈。
后来收到的回覆是没问题,不过还附上一条贾迪尔想见艾伦的消息。
(是为了画具吗?还是定期联络?)
艾伦在凡克莱福特刚开启一份新的事业。贾迪尔主动表示要提供协助,所以将部分事业以共同事业的形式推行。
贾迪尔过来时,艾伦总会收到他想见面的联络,但贾迪尔毕竟身上有诅咒,几乎都是罗威尔前往接待。
艾伦向罗威尔报告昨天的调查结果后,一并说了要去一趟凡克莱福特,结果罗威尔也想同行。不过由于奥莉珍的身体到现在还没恢复,艾伦也就拜托罗威尔还是谨慎起见,陪在奥莉珍身边。
虽说还有凡他们在场,不过在没有罗威尔陪同之下见贾迪尔的情况,自从之前她偷偷跑去见面那次后,就不曾有过了。
(妈妈不知道要不要紧……?)
奥莉珍会反覆感到倦怠与疲惫。虽然库立仑和列本都在一旁待命,其他精灵们还是很担心。
罗威尔说过,奥莉珍从来没生过病,因此众人更是困惑不已。
现在倦怠凌驾了一切,让奥莉珍没什么精神,不过只要罗威尔在旁边,她就能放下心来,因此紧黏著罗威尔不放。大概是依恋人类的体温吧。
艾伦的药是人类用的,不一定会对奥莉珍这个女神有效。她原先是觉得跟精灵有关的事,就交给精灵处理,但什么都做不到,却是如此焦虑。
(妈妈就交给爸爸吧。我现在得做自己该做的事。)
平常陪在身旁的罗威尔一不在,倒让艾伦感到一丝寂寥,不过平常她总嚷著要让孩子独立,首先自己必须学会不依赖父母才行。艾伦如此激励自己。
*
当艾伦和维持兽化型态的凡一同转移到凡克莱福特家的大厅,罗伦、凯以及几名女仆已经在那里等待,并对著艾伦低头行礼。
「我们久候多时了,艾伦小姐。」
「大家好!」
艾伦问好后,所有人也笑著回应。接著罗伦往前踏出一步,说出行程。
「艾伦小姐,殿下稍后将会来访,您要怎么安排呢?」
「在殿下来之前,我想跟休姆聊聊。」
「好的。休姆少爷尚未前往治疗院,我们这就请他去会客室。」
罗伦一边放松脸部肌肉笑著,一边低头致意。
「麻烦你们了。叔叔他们在工作吗?」
「是的。老爷在汀巴尔城,拉菲莉亚小姐前往训练场了。」
「这样啊……」
现在是中午过后,艾伦原以为能和回来吃午餐的拉菲莉亚见面,看来她今天会在训练场待到傍晚了。
罗伦精明地察觉艾伦想跟拉菲莉亚打声招呼。
「小姐傍晚就会回来,您要不要一起共进晚餐呢?」
「嗯~……这个邀请是很有魅力,可是妈妈现在身体不舒服,要是不早点回去,爸爸恐怕会担心,所以我今天办完事就走。」
「这样啊。」
看罗伦陷入忧思,艾伦有些慌了。
「等妈妈的身体恢复了,请务必让我一起用餐。」
「小的会如实转告拉菲莉亚小姐。」
两人一边聊著,一边往会客室移动,这时女仆也带著休姆来了。
休姆隔著茶几,坐在艾伦对面,露出轻柔的笑容。若是以前的他,绝对无法想像他会有这么柔和的笑容。
他每天想必过著相当充实的生活吧。看起来充满朝气。
「嗨,你今天怎么来啦,公主殿下?」
「午安,休姆。我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我有听说令堂身体不舒服喔,是为了这件事吗?」
「不是,其实我希望你叫艾许特来一下。」
「艾许特?」
休姆听见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艾伦嘴里蹦出,显得有些讶异。
「对。我希望能藉助它身为智慧精灵的力量。」
「原来你想找的是艾许特啊……」
「不好意思。我可能会借用它一整天,所以我是来跟你徵求同意的。」
「哎呀,看样子事情不小……艾许特,过来吧!」
休姆一出声呼唤,一只娇小的白兔便从半空中出现,轻轻落在休姆掌中。
由于它是以背对艾伦的形式被召唤出来,并没有察觉到艾伦的存在。
『啾?阿休,怎么啦?』
艾许特用两只脚站立,动了动鼻子,歪著头询问。当休姆跟它说「公主殿下有事找你」,并把视线放在艾伦身上后,艾许特这才「啊」的一声发出大叫。
『公主颠下~~!』
艾许特一口气从休姆手中跳走。艾伦在讶异它竟有跨越茶几的跳跃力的同时,也张开双手接住它。
「艾许特,好久不见!」
『啾!啾!』
「呵呵呵,你今天也好好摸!」
『艾许我一直都很好摸喔。阿休也最爱艾许这身毛了。』
「我懂。好摸的毛就是让人按捺不住!」
当艾伦顺著艾许特的背摸到臀部,后头却传出一道低沉的吼声。
「你这该死的超级小不点!公主殿下心目中的首席毛茸茸可是吾啊!」
『噗──!艾许我才不是超级小不点!你才是小不点!』
「你说什么,臭小子!」
为了阻止两人开始争吵,艾伦大叫一声:
「凡!」
艾伦大声斥喝,凡这才缩起倒竖的毛。
『你被公主颠下骂了!』
「唔唔唔唔……」
「凡,不行喔。」
艾伦此时看著身后的凡发怒,所以不会看见掌心的艾许特是什么样子。艾许特于是藉机不可一世地对著凡呼出鼻息。
「臭小子──!」
「凡!凯,把他带出去。」
「遵命。」
「什……连你都这样!喂,你干嘛!住手!」
凯拉著凡的耳朵,随后他的嘴巴靠近凡的耳际,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
说完,凡沮丧地垂落双肩,缓缓往走廊前进。
「我是有点同情他,不过你们还是一样有趣。」
休姆抖动著肩膀,呵呵笑著,艾伦见状,感到有些愧疚。
「对不起。」
「不会,没关系喔。我才该道歉,我们家艾许特失礼了。公主殿下被抢走,大精灵阁下才会生气嘛。」
「讨厌~~」
艾伦轻轻叹了口气,决定晚一点必须好好地说说凡不可。凯回来之后,说他已经叫凡在走廊罚站了,但艾伦却能听见利爪抓著门扉的声音传进来。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请让吾也进去吧……!』
凡失落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凯急忙前往走廊,叫他别抓门,结果两人就这么起了争执。
「对不起,话题一直被打断。我现在就说明我的来意。」
「公主殿下也真是辛苦。请说吧。」
「其实……」
艾伦大略说明了整件事。接著低头请求,表示他们已经走投无路,才会想来借助艾许特的智慧。
艾许特回到休姆的大腿上,保持两腿站立的姿势,听艾伦把话说完。
「艾许,你能帮他们吗?」
『公主颠下,艾许我可能知道那个遗迹喔!』
「真的吗!」
据说智慧精灵广布全世界,他们会记下全世界的各种纪录,然后带回精灵界保管。
而这些纪录也只有智慧精灵一族才能阅览,艾许特表示,只要往来精灵界和那座岛,应该就有办法调查。
「我听说就算在精灵城中,要拜托智慧精灵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帮了大忙!」
「是这样吗?」
对跟艾许特缔结契约的休姆来说,这句话或许出乎意料。
「在精灵城中,连要见到智慧精灵都很稀罕……大家反而很惊讶,居然有人成功缔结契约了。」
「咦……」
『艾许我啊,很稀有喔!我是全族中,第一个跟人类缔结契约的喔。』
「是这样吗!」
『嗯!』
看来休姆本身也不知情。不过他大概很开心被人当成特殊的存在,有些害羞地对著艾许特微笑。
「那我……还真是高兴。谢谢你。」
『不客气!艾许我最喜欢阿休了喔。』
「我也最喜欢艾许了喔。」
『我们一样呢!』
休姆抱起艾许特,将它放到脸颊旁。两人互相磨蹭,确认彼此的心意。
见他们如此相亲相爱,艾伦也欣慰地笑了。
艾伦也常和凡互碰额头,所以她很清楚这种心情。
之后,他们约好明天会去迎接艾许特,艾伦便走出会客室。一走出去,就看见凡的耳朵和尾巴都无精打采地垂落,气氛十分凝重。
「公……公主殿下……」
「真是的,凡。在我们需要艾许特的
帮助时,请你不要惹它生气。」
「呜咕……吾很抱歉……」
沮丧的凡依然垂著耳朵和尾巴。艾伦原本还不解他怎么就为了这点小事沮丧,但既然凡如此气愤,就代表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多么无法退让的事。
「凡你是我的首席毛茸茸喔。所以根本不必跟别人争。」
「……您说的是真的吗?」
「那当然!」
见艾伦如此断定,凡的眼眶渐趋湿润。
「公、公主颠下……!」
「你是在学艾许特吗?真可爱。」
凡一边叫著「才不素~~」,一边用头磨蹭艾伦,而艾伦也抱住他的脖子。
「这样就和好喽?」
「遵命。」
双方互碰额头,表示和好后,受不了凡的凯开始告状:「这家伙老是跟艾许特计较。」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呜咕……呜咕咕……」
看样子是说中了。
「凡,会跟别人计较,就代表……」
「代、代表什么……?」
「这是多多少少认同对方的证据。」
艾伦说完,凡和凯同时发出「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连凯也备受冲击。
「因为要是双方差距甚远,根本不会在意对方嘛。既然你很在意,就代表内心深处已经认同对方了。会想让自己看起来比对方行,代表你察觉对方跟自己的高度相同,进而感到不安。所以才会想分优胜劣败,好让自己安心。」
这大概是所谓的生存本能吧。但他们现在毕竟处于需要仰仗对方的立场。
「是……是这样子吗……」
「凡你是我的首席毛茸茸,所以请你抬头挺胸。不准再吵架了,好吗?」
「好、好的。吾非常抱歉。」
艾伦一边磨蹭,一边把脸埋进凡的毛里,凡这才心情大好,逐渐恢复正常。
「艾伦小姐,接下来那家伙要来了,您打算如何?」
「那家伙?」
「就是贾迪尔殿下。」
见凯泰若自然,艾伦不禁有些傻眼。
凡也好,凯也罢,他们在这方面实在很相像。
「不能用『那家伙』称呼殿下喔。我会保持距离跟他见面。」
「……请问我也能陪同在场吗?」
「可以!」
听了艾伦的回答,凯松了一口气。
「吾也会一起喔!」
「大家一起见他吧。」
艾伦说完,凯和凡都点了点头。
*
艾伦等人目送休姆和莉莉安娜前往治疗院后,便在会客室悠哉渡过,等待贾迪尔到来。
反正闲著也是闲著,艾伦决定跟罗伦还有女仆们一起开发新的点心。
其实在最爱吃点心的奥莉珍的帮助下,材料不足的植物经由艾伦的指示,已经成功孕育出来。简直就是开外挂等级的手段。
凡克莱福特的气候难以栽培香草和可可亚,所以现在种在精灵界,以掌管植物的弗兰和奥布丝为中心,栽培点心的材料。
由于没办法上市流通,现在只会交给凡克莱福特家的主厨,当成食材处理。
为了防止食谱外流,外传凡克莱福特的厨师们比王宫主厨的薪水还好。
艾伦提出的食谱都很笼统。女仆们将她说的内容记在纸上后,主厨们每天都为了还原食谱内容而努力。
在凡克莱福特,允许在供奉给奥莉珍和大精灵之前试吃,因此大家都会趁著艾伦来的时候,藉机问她有没有新的食谱。
艾伦在提出食谱的同时,也会自己做蛋糕模具给他们。
「做可丽露如何?把砂糖、奶油、香草精加入牛奶中炖煮,冷却后,倒入事先做好的鸡蛋和面粉混合成的面团,睡一晚之后再烤……大概是这样。」
不小心说得太具体了。不过她不知道材料的分量,只用一句「大概是这种感觉!」敷衍过去,并使用能力做了二十个可丽露模具。当艾伦将模具递给眼前的女仆,对方显得非常感动。
「啊,做面团时,在最后加入兰姆酒,可能比较适合大人,香气会很足……就是这样!烤过后,周围会变得很黑,不过里面是湿润又有弹性!」
「太棒了,艾伦小姐。我这就去告诉主厨!」
艾伦目送萌发使命感的女仆离去后,享用了今天的甜点。也就是罗伦泡的红茶和磅蛋糕。里头加了柠檬皮,闻起来香气十足。罗伦还说,晚一点蛋糕卷就会烤好了。
「多亏艾伦小姐,我们家的食谱被人称作女神的食谱喔。」
「呃……爷爷,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罗伦呵呵笑著,艾伦却觉得有些难为情。
(我没脸说我以前是负责在旁边看朋友做蛋糕,然后吃掉的人……)
艾伦在转生前,以祖母为首,身边有许多喜好烹饪的人。这些人常请她吃亲手做的东西,因为她总是吃得津津有味。
而这些人送的食物就像可丽露这类小点,都是能在研究空档享用的点心居多。艾伦还记得,她在头脑因为计算疲累,想摄取糖分的时候,总会边吃边说好吃。
只要在一旁看亲友制作,就能记得大略的制作方法,但因为她过去是个研究员,总会把料理当成科学思考。
一旦让她掌厨,途中就会开始走偏,觉得只要这么做,或许能做出变化。
(我从以前到现在是不是都没变啊……!)
察觉自己毫无长进,艾伦不禁大受打击。
最近拉菲莉亚爱上烹饪,开始会和主厨通力合作,把做好的点心送给艾伦。
就算跟她说好下次一起做,回过神来,艾伦却总会变成试吃人员。
当拉菲莉亚笑著说,她很高兴看艾伦吃得津津有味,艾伦便会顺势笑著全吃完。
除了点心,艾伦还教罗伦泡制印度奶茶。当时罗伦极为感动。说是从没想过可以把牛奶直接倒入茶叶中煮开。
听说现在成为女性为主的标准晚间饮品。
(粗略的做法都是我看人做过,然后凭感觉记下来的程度,其实我完全不知道分量……主厨他们有办法重现,真的好厉害。)
正因为自己办不到,艾伦才纯粹对别人办得到觉得感动。
主厨他们每天都在多方尝试,制作出艾伦食谱的内容。
由艾伦试吃成品,以确认正不正确已经成了惯例,但艾伦不知道,她感动的模样,恰恰激励了主厨等人。
*
当众人聊著点心,正聊在兴头上时,女仆前来告知贾迪尔来访,罗伦这才出去迎接。
艾伦原本也想出去迎接,却被罗伦阻止,要她在会客室等候。
「艾伦小姐不能随意接近殿下。殿下也说了,您不用出去迎接。」
「我知道了。」
艾伦想起贾迪尔以前总想靠近自己,现在这样倒是有些讶异。
在学院的时候,贾迪尔曾送慰问礼品给昏倒的艾伦,所以艾伦知道贾迪尔也在学院,但现在想想,他们当时却一面也没见过。
(我还以为是被爸爸挡在门口进不来……难道他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在替我设想了吗?)
在菲尔费德的时候,贾迪尔也确实和她保持距离。
决定要守约的是艾伦自己,但她曾经好好看过贾迪尔这个人吗?
(我明明说会听他说话……却好像没好好跟他聊过。)
艾伦记得在前往菲尔费德前,他们有聊过几句,但之后发生了太多事,就没有聊天的闲暇了。
签订新契约的时候也是,只说了业务上的事项。之后,罗威尔就一直站在贾迪尔和艾伦之间,结果也没说到话。
(今天……能不能稍微聊聊呢?)
艾伦一边想著,一边等待罗伦他们带领贾迪尔过来。
贾迪尔在罗伦的带领下来到会客室,他身后的随从是勒贝,不见总是一起行动的另外两个人。不知道是在外头待命,还是个别行动了?
「好久不见,殿下。」
「艾伦,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喔。」
艾伦以淑女之礼恭迎贾迪尔,贾迪尔见状,开心地笑著这么说。
但听到「想你」一词,却让艾伦陷入困惑。因为她并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要见一个被诅咒的人。
(这是社交辞令吧?)
「呃……我也是?」
艾伦知道这种时候就算用演的,也要笑著接受并回答。但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却毫无感情。
「噗嗤!」
「……勒贝。」
贾迪尔一脸复杂地责备勒贝的态度。
「非常抱……噗嗤。好久不见了,艾伦小姐。」
「好久不见。平常都是家父与两位交谈,今天只有我一个人,还请包涵。」
「别这么说!殿下知道今天您在场,开心得静不下……好痛!」
「不必多嘴。」
贾迪尔害羞地踢了勒贝的胫骨,然后就这么不管痛得无法出声的勒贝,顺著罗伦的带领,来到离艾伦最远的沙发
坐下。
艾伦看了,也坐回沙发。眼里噙著泪水的勒贝则是一边苦笑,一边站在贾迪尔身后。
贾迪尔以眼角看著罗伦沏茶,并开口:
「罗威尔阁下不在,还真是难得。」
「家母身体微恙,所以谨慎起见,家父在一旁照料。」
听到艾伦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贾迪尔不禁慌了。
「呃……令堂不是……不是女神吗?」
「是的。」
「原来女神也会身体不舒服……啊!没事,我很抱歉。」
贾迪尔径自理出结论,又径自道歉。见贾迪尔如此忙碌,艾伦不禁笑了。
「呵呵呵,我们也会觉得身体不舒服喔。」
「我怎么会说这么理所当然的话……真的很抱歉。我有听说你来学院也昏倒了,已经不要紧了吗?」
「那是一年以前的事了吧?」
「也对……」
贾迪尔失落地低头,却让艾伦困惑不已,她搞不懂贾迪尔到底想说什么。
(到底是怎么啦?)
艾伦本以为贾迪尔会直接切入与事业相关的话题,没想到他看起来却像是为了闲聊,拚命思索著话题。
艾伦看著站在贾迪尔身后的勒贝不断抖动双肩忍笑的模样,再看看贾迪尔,发现他的耳朵已经全红,不禁歪头。
(难道他发烧了吗?)
「殿下也身体不舒服吗?您的脸很红喔。」
「咦!我吗!我、我没事!」
「呃……啊,好……」
贾迪尔慌慌张张的模样,让艾伦在惊讶之中,依旧给了回答。
这时一道噗嗤笑声从贾迪尔背后传出,贾迪尔似乎也听到了,他猛然回过神来,回头瞪著勒贝。
站在艾伦身后的凯和凡则是以冰冷的目光看著贾迪尔他们,但艾伦并没有发现。
罗伦若无其事地静观一切,将蛋糕卷一一摆在茶几上。勒贝马上试毒,接著赞叹:「真好吃!」
「谢谢您的夸奖。我会转告主厨。」
「哎呀~好羡慕你们喔。其实我们每次来凡克莱福特家,大家都会用羡慕的眼神看著我们,因为可以吃到女神的点心。」
「呵呵呵!」
听到对方毫不保留地夸赞,罗伦非常开心。但艾伦听了,却有些难为情。
(还真的叫女神的点心啊……)
点心本身真的会献给女神,所以也不算说谎,但艾伦还是感到无地自容。
「勒贝,你可别全吃光喔。」
「什么~?有什么关系嘛。」
「你真的是在试毒吗……?」
看贾迪尔傻眼还有勒贝调皮的模样,艾伦不禁眨了眨眼。
「你们感情真好。」
「咦?噢,你说勒贝啊?其实我们姑且算是乳兄弟。」
「正确地说,是我的弟弟和殿下是乳兄弟,不过舍弟跟著拉苏耶尔皇子。所以殿下就顺便算是我的弟弟了。」
「原来我是顺便啊……」
勒贝随便的态度,让贾迪尔忍不住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啊。」
若是汀巴尔贵族,理所当然知道这件事,但艾伦却不知道。这是罗威尔处心积虑不让他们扯上关系的结果。
「如果艾伦小姐对殿下有任何疑问,小的愿意知无不答喔!」
勒贝看准时机,主动上门推销,使得一旁的贾迪尔语无伦次地说著「笨……你等……别闹……」。但艾伦不顾贾迪尔的反应,发出「嗯~」的声音,认真地思索著。
「那么,殿下有受不了的食物吗?」
艾伦说完,贾迪尔和勒贝不禁面面相觑。他们似乎不太懂艾伦这话是什么意思。
「……呃~这是在说殿下讨厌的食物吗?是青椒。还有,他小时候被鱼刺卡过喉咙,所以每当餐桌有鱼,他都会防著那条鱼。」
「那是以前了!现在我不是会吃吗!我、我自认不会挑食!」
「您嘴上是这么说,但我都知道,当餐桌上出现鱼,您的眉头都会皱起来喔。」
「唔……!」
被艾伦知道自己讨厌什么,贾迪尔的脸一片通红。不过艾伦想知道的不是这种令人会心一笑的趣事,因此详加解释:
「呃,不是这种的……我想知道殿下有没有吃了之后,会发痒或喘不过气的食物?」
「什么?是毒药吗!」
「不是毒药,这叫做排斥反应……殿下有吃了之后,不知为什么其他人没事,自己却会拉肚子的食物吗?」
「嗯~……殿下说他最近不太能喝牛奶。」
「这点陛下也一样啊……」
喝牛奶会拉肚子。艾伦想像那个腹黑陛下捧著肚子,痛苦得说不出话的模样,不禁一脸于心不忍。
(好意外!不过这样好难过……)
贾迪尔发现艾伦那双同情的眼神,不禁感到有些难堪。
「……我是觉得不要让别人知道比较好,但只有这件事无可奈何。是因为体质的关系吗?」
「这是乳糖不耐症。殿下别吃太多点心或许比较好。」
「什、什么!」
得知自己无法享用女神的点心,贾迪尔大受打击。勒贝则是感叹了一声,并以怜悯的眼神看著贾迪尔。
「举例来说,这个蛋糕卷中间的白色鲜奶油,就是牛奶做成的。要是吃太多,就会一直拉肚子。」
「是这样吗!」
勒贝听了,佩服不已。
「艾伦小姐,您说……乳什么?」
「乳糖不耐症。这是体内一种叫乳糖酶的酵素不足,无法分解牛奶中的糖分引起的现象。每个人随著年纪增长,都会逐渐如此。相反的,可以承受乳糖的人,则叫做乳糖酶活性持续症。」
「艾伦懂得真多……」
当贾迪尔钦佩艾伦时,勒贝无视他的反应,说了一句:「要是殿下吃坏肚子就不得了了,所以给您的点心,小的会全部吃掉!」结果惹怒了贾迪尔。
「不准全部吃掉!我多少也可以吃一点才对!」
看到贾迪尔和勒贝的互动如此无拘束,艾伦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对不起……呵呵……」
「你看,你害我被艾伦笑了啦!」
「还不是因为殿下您太执著于点心了!」
「那是你吧!」
「呵呵呵!」
当王族要参加餐会等活动时,都会告知要少用这类食材。但知道这会影响身体的人,在任职于王宫的厨师之中,也只有一小部分。
话虽如此,告知彼此关系紧密、往后还会经常往来的人,是理所当然的事。艾伦这么问,让贾迪尔不得不怀抱些许期待。
「艾……艾伦,你这是在问我的喜好吗?」
「咦?算是吧。」
「这、这样啊!」
贾迪尔非常开心,不过艾伦并没有其他意思。她想不通贾迪尔为什么会高兴成这样。
「真是棘手呢。」
「……我现在切身明白罗威尔阁下以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要是罗威尔在这里,肯定会说:「艾伦是只呆头鹅!这种话不管用啦!」
艾伦无视他们两人说著悄悄话,径自切入主题。
「对了,殿下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啊……对了。我今天从王都带著三名图书馆员,把他们介绍给治疗院的人了。」
「介绍图书馆员吗?」
艾伦听了才知道,有个十岁的男孩子在治疗院住院治疗,为了解闷,所以给他蜡笔画画。不过他几乎没听过画家教学,一下子就学会怎么画画了。
男孩画的画并非凭空想像,而是静物画,不过画得非常精巧。
「是照相写实主义?」
「照相……?艾伦真的是什么都知道耶。」
那是擅长极度细致描写的绘画手法。不过这是相机普及之后才被确立的流派,一般来说,都是依赖照片创作。
图画是一种象徵当代流行的艺术,若不被大众喜爱,就卖不出去。在这样的风潮中,那个男孩就像被某种东西附身,一心画著精巧的画作。
「我把那孩子的画拿去展示,结果感兴趣的不是画家,而是图书馆员……」
「他们想委托刊载在字典上的图画吗?」
「你真清楚……」
贾迪尔和勒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说到画,大家理所当然会先想到油画。画家接到的委托,也几乎都是贵族的肖像画和宗教画为大宗。
画家这个行业在能力受到认可,并介绍给贵族,迈向出人头地之前,都是一道难以穿越的窄门。
而艾伦在这样的环境中,创造了蜡笔。以油画为主流的画布是帆布。但如果是蜡笔,不管是板子、布匹,甚至是羊皮纸都能作画。
贾迪尔完全没料到图书馆员会想要这样的人才,但还是秉著「若能接上一条新的道路也好」的随兴心情,替双方引介。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若是有会画画的人出现,我再介绍给画家就行了。但王都多的是没有工作的画家,所以我一直
在摸索会用到绘图的新工作。」
「新工作……」
艾伦发出嗯~的声音思考。但她不知道图画在人界扮演著什么角色,所以首先问了几个问题。
「这里有招牌对吧?」
「招牌?」
「把文字设计成图画的风格,利用图画和文字吸引人们的目光,或是做成看图说故事……」
「等……等一下,暂停!勒贝,帮我记录下来!」
「好的!」
勒贝随即拿出携带式纸张、笔还有墨水壶开始记录。
等勒贝把刚才的点子写完,贾迪尔才探出身子,要求艾伦继续往下说。
之后,贾迪尔也详加询问「看图说故事是什么东西?」可是光靠比手画脚实在难以说明,艾伦于是直接示范,结果说故事像在念台词一样,惹得贾迪尔大笑。
艾伦没有想到,这里明明有绘本这种东西,却没有讲述用的看图说故事。
后来协商的结果,认为以教会为中心,孤儿院和学校应该会需要看图说故事。
而艾伦讨论的重点也不仅止于画家,渐渐地转移到蜡笔的便利性。
用惯而且熟悉油画的画家对蜡笔这种新东西很感兴趣。能像木炭笔那样,用来描绘油画草稿,而且也不必用油溶解颜料,实在是方便得吓人。
「培养画家幼苗也很重要,但我认为能马上获得回响的东西,比较适合拿来打地基。」
「你的意思是?」
「要先推广蜡笔的便利性。」
艾伦说著,便开始解释蜡笔。
「蜡笔几乎都是由蜂蜡所做。这就代表,用蜡笔画完之后,再用熨斗加热,就能固定在画布上。或者,在作画之前先加热融解,就能做为颜料使用。不过延展性会非常差……」
「蜡笔连这种事都办得到吗?」
「是啊。蜡笔其实有很多用途。在制作蜡烛前,只要在蜡中混入些许蜡笔屑,就能做出各种颜色的蜡烛。有颜色的蜡可以当成黏土,用来制作雕刻,或是加入香料,做成薰香蜡烛……」
艾伦接二连三说出使用蜡笔制作商品的点子。
勒贝虽然迅速记下一个接著一个蹦出的提案,提案却多到他自备的纸已经不够写,只能急忙请罗伦和女仆将宅邸备用的纸拿来。
*
当艾伦结束所有说明,说了声:「大概就这样吧?」贾迪尔和勒贝这才感触良多地说:
「我觉得好像把这阵子的烦恼一口气解决掉了。」
「要让众人明白或许会花上一段时间……不过只要看板做得醒目,这些手法就会一下子传开了吧?」
话说得太多了。时间过得比预料中还快,夕阳已经透过窗边照进室内。
这时候,贾迪尔的胸针正好反射夕阳,直接射进艾伦的眼里。
由于太过刺眼,艾伦在惊讶之余,反射性低头。罗伦立刻察觉,急忙拉起窗帘。
「爷爷,谢谢你。」
「非常抱歉,小的没有及时察觉。小姐的眼睛还好吗?」
「我没事。」
艾伦笑道,罗伦也松了一口气。
「艾伦,抱歉。很刺眼吧?」
「我只是吓了一跳,没事的。」
艾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射了阳光,因此看向贾迪尔的胸口,只见他的胸前有一颗蓝色的石头。
「是胸针反射了阳光吗?」
贾迪尔听了,也低头看自己的胸口。后来他甚至要把胸针拿下来,艾伦只好苦笑,说了声:「请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这时候,艾伦的脑中掠过某件事。
「蓝色的石头……」
「你怎么了?我、我还是拿下来吧?」
贾迪尔战战兢兢地问道。似乎是觉得自己冒犯到艾伦,完全静不下来。
艾伦以细微的力量调查贾迪尔的胸针后,知道那是一块大的蓝宝石。那么大一块,应该非常昂贵吧。艾伦不禁佩服,真不愧是王族。
「那是蓝宝石吧。」
「是……是啊,你说对了。因为是蓝色的嘛。」
「是蓝色的……?殿下对宝石很熟悉吗?」
艾伦对那样的说法有些介意,忍不住询问。
「姑且算是吧……该说从小学到大,还是必须学会这门知识……」
贾迪尔说得模棱两可。当艾伦不解他为何如此时,贾迪尔却直盯著艾伦。
「艾伦你喜欢宝石吗?」
「您说宝石吗?嗯~要说喜欢是喜欢啦,但硬要说的话,我比较喜欢原石。」
「咦?」
「咦?」
听完艾伦说的话后,贾迪尔愣在原地。艾伦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一脸呆滞。
「呃……我是说发饰、项炼或戒指这类的……」
「噢,是啊,我很喜欢这个发饰!」
艾伦察觉原来是在说饰品,立刻炫耀自己中意的发饰。
「跟你的眼睛很像,非常适合你。看起来彷佛会随著阳光和时间变色的缤纷天空,很漂亮。其中紫色是最抢眼的。」
「谢谢殿下夸赞。这是神秘托帕石。殿下的胸针也……跟眼睛的颜色一样呢。」
这下艾伦也终于察觉贾迪尔为何配戴蓝宝石了。她一脸恍然大悟,让贾迪尔的脸越来越红了。
「为了送给女性,您才会这么清楚吧!」
「有够直接!」
勒贝忍不住口吐槽。贾迪尔却不知为什么,显得很失落。
男性送出和自己瞳色相同的宝石,说白了,就是想让本人知道自己的心意,同时也是对别人的牵制。
像这种场合,如果是贵族女性,就会若无其事出招,表示自己也想要那种颜色的宝石,谁知道艾伦却没有任何表示。贾迪尔很清楚,她的脑海里,连「想要」的「想」字都没浮现。
「艾伦你……不想要宝石吗?」
贾迪尔若无其事地刺激艾伦的物欲。
「宝石吗?我不需要。」
「…………这样啊。」
面对艾伦斩钉截铁的答覆,站在背后的凯忍不住稍微抖动了双肩。
凡却是一脸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罗伦则是欣慰艾伦如此果断,一脸祥和。
区区宝石,只要用艾伦的力量,就能轻易变出来,所以这也没办法。但贾迪尔他们不知情,也难怪会沮丧了。
「居然这么棘手……」
勒贝不禁这么呢喃。
「对了,殿下。如果您熟知宝石,能请教您一件事吗?」
「嗯?什么事?」
艾伦一提问,贾迪尔便一脸开心地反问。艾伦不明白贾迪尔为什么要将身子探得那么出来,不过还是继续说:
「您听过坦桑石这种蓝宝石吗?」
「没有……我第一次听到这种宝石。」
在转生前的世界,坦桑石这个名字也只有五十年左右的历史。说不定他们是用原本的名字称呼。
「那么黝帘石呢?」
「黝帘石啊?蓝色黝帘石的确比较罕见。我也没见过。」
「如果这种宝石有什么逸闻,殿下方便告诉我吗?我想知道人界对这种宝石的看法。」
听完艾伦说的话后,贾迪尔不知怎么的,竟开始慌张。
「这是……怎样?难道是在考验小生吗……!」
贾迪尔慌到下意识用「小生」称呼自己。罗伦察觉这点,一脸尴尬。
贾迪尔陷入沉思,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我告诉你之后……你会给我什么好处?」
「咦?」
没想到贾迪尔会谈条件,艾伦一阵惊讶,她身后的人们更是涌现紧张与杀气。勒贝对此只觉胃痛,忍不住假咳两声。不过艾伦立刻回答:
「那就算了。我自己调查。」
「唔……拜托你不要这么说嘛……」
「咦~?」
贾迪尔感觉到艾伦有些不耐烦了,实实在在地陷入沮丧,但这样反倒让艾伦有点愧疚。
贾迪尔彻底败北已成定局,凯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蓝色黝帘石是……那个……据说有精灵寄宿其中的石头……」
贾迪尔难为情地越说越小声。
「其实殿下以前想要蓝色黝帘石……」
「不准说──!」
贾迪尔一边吼著「你就爱多嘴……!」,一边斥责勒贝。
「寄宿著精灵的石头……」
艾伦听完,意外地陷入沉思。
坦桑石是一种据说能控制周遭的力量,并净化场地的石头。
(那个石碑上的坦桑石就是魔素扭曲的原因……?)
现在听说「寄宿著精灵」,艾伦这才想到了一件事。
也就是那棵巨木──跟榕树有关的事。
(寄宿著精灵,树……)
想起那些与精灵有关的符号,艾伦呆愣在原地好一阵子。她现在还是看不清事情的全貌,不过总觉得有东西连成一线了。
「艾……艾伦?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贾迪尔这道忧心的声音,让艾伦回过神来。
「对不起。不过多亏殿下,我好像有点懂了!」
「咦?懂什么?」
面对艾伦的转变,贾迪尔一脸茫然,但艾伦无视贾迪尔的反应,立刻询问贾迪尔想要什么谢礼。
「咦?咦?」
「对了。爷爷,可以请你把点心打包起来吗?还要准备保存用的冰块喔!」
「好的。」
贾迪尔看著迅速做出指示的艾伦,这才回神发觉事情已经谈完,急忙探出身子。
「如、如果你愿意致谢,我希望你能实现我一个心愿。」
「什么?」
艾伦歪著头,不懂贾迪尔怎么突然这么说。
「那个……你能别叫我殿下,用更随兴的方式,叫我的名字吗?」
「……咦?」
「叫我贾迪尔…………………………不然贾迪斯也行。」
最后贾迪尔小声地表示要叫昵称也行。
「贾迪尔殿下?」
「不要加敬称。艾伦,你是精灵公主,真要说的话,跟我的立场也没差到哪里去吧?我希望你能更随兴地叫我。」
「嗯……」
「不行……吗?」
贾迪尔由下往上,以失落的目光看著艾伦,艾伦见状,竟不小心觉得贾迪尔很可爱。
要是罗威尔在这里,一定会笑著介入,并说:「你不用叫没关系喔!」
(要是他有耳朵和尾巴,看起来一定更可怜。)
一想到这里,艾伦不禁觉得好笑。
「谢谢你告诉我,贾迪尔。」
见艾伦嘻嘻笑著的模样,贾迪尔单手捂著脸,低头不语。他的耳朵一带到脖子都是一片通红。
站在后头的勒贝轻声呢喃了一句:「太珍贵了……」便抬头仰天。
凯一脸大受打击,艾伦却无从得知。
贾迪尔回城堡之后,他的妹妹希尔看他满脸傻笑的模样,露出不解的神情,并拋出一句辛辣的言语:「王兄,您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