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in(n.)
列车、火车。原意为「被牵引的物体」。
training(n.)
研习。训练。
1
〈站历一九二年七月 熊本〉
「教官,我有个问题。」
一名年轻员工倏地举起手来。教官看了一眼她的名牌,上头的名字旁,有显示新进员工研习期间的蝌蚪符号。
「说吧,岛原。」
穿著短袖制服的横井教官以充满威严的声音回答。岛原三香举起的手像时钟指针一般恰恰好转动九十度,指向窗外。
「请问那是军事部门的训练吗?」
她指著窗外正在上演的异常情景发问。一名年轻男子双手被绳索绑在卡车后方,被迫跟著奔跑。虽然有机氧化式引擎发出黑烟慢吞吞前进,对人类而言还是过于快速,被绑著的男人表情痛苦扭曲。乾燥的地面上,除了卡车的胎痕外,还有拚命跟上的男子的汗水渍痕。
卡车货斗上有其他新进员工搭乘,有几个是公司前辈,对被绳索绑住的男人喊「跑起来啊!」。后方树林传来嘈杂的蝉鸣。
「不。」
教官声音冷彻地说。
「那也是新进员工研习的一环。今后你们会接受考试,得最低分者,就要被罚以那种方式回到宿舍。」
研习室里二十来个新进员工瞬间一阵骚动呻吟。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说吧。」
「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为了让你们认真学习。」
横井教官表情严肃地说:
「本公司的任务是维护、防卫九州全域的治安。诚如各位所知,五十年来我们九州隔著关门海峡和横滨车站长期抗战。只要有本公司自豪的军事部门镇守前线,战火绝不可能波及熊本这里,但为了让各位在执行业务时能维持紧张感,所以才那么做。」
「感谢您的回答,我明白了。」
三香回答,以彷佛机械般的正确动作低头。教官说:「还有其他问题吗?」瞥了室内一眼,没人举手。
「那么,依照原订计画,从今日起开始进行武器使用训练。优秀者能优先分发到军事部门,请各位全神贯注地接受训练。」
JR福冈接收几十年前充作其他用途的场地,在熊本成立分公司。相较于博多总公司或北九州的前线基地,每一栋建筑都相当老旧。原本是白色水泥,但在长年使用的有机氧化炉产生的黑烟薰陶下变得乌黑。
设置于此的是一部分技术部门和情报部门,以及新进员工研习设施。
JR福冈是在冬季战争时期接受日本政府委任,施行地区统治的国营企业。同样的企业存在于当时日本各地,由于地理上九州邻接国境,与朝鲜半岛隔海相望,自创立以来就比其他JR的军事色彩更为浓厚。
但随著战争长期化与之后爆发的横滨车站自我增殖的不幸事件,使得本州被车站结构盘据,日本政府也消灭,至今已过两百年。失去顶头上司的这间企业,如今转变为国家本身。
五十年来达成阻止车站结构侵袭的伟业,因此居民对JR福冈的支持度也很高。军事部门底下的警察机构功能正常,州内治安良好。最大的问题只有四国难民和九州居民之间的冲突。
靶场设施面向基地内的某座山丘。在这座高约两公尺的小山崖底下,木制人形靶依等间隔排列,心脏部位上绘有等间隔同心圆。
横井教官在新进员工面前高举电动泵浦枪。这是在冬季战争时代开发,只要是金属都能当作子弹的电动式枪械。靠著这把在战地能获得无限弹药的枪械,士兵们能不接受补给持续作战数个月,结果将地球上的全部战场拖进胶著的游击战中,直到一切文明烧毁。人们在课堂上学习了这段历史。
这种电动泵浦枪在九州地方相当普及,一般市民也会买来当作护身武器。但法律上一般人能拥有的只有炮管长约二十公分的短枪,威力不强,顶多只能牵制对方行动。另一方面,射击训练使用的是JR独占生产及保有的长枪,长约八十公分。直径和三香的手臂差不多粗,但扛在肩膀上不算沉重。因为内部几乎都是加速用的中空构造。
横井教官闭起嘴巴时,仍会不由自主地微微开口。他的鼻子似乎有毛病,只能靠嘴巴呼吸。或许也因为如此吧,教官似乎很容易口渴,随身携带水壶。
「这次用这颗弹珠当作子弹。这种弹珠的弹道最直。」
他拿起直径约一公分的金属弹珠说。
「然而一旦进入实战,可就没有精挑细选子弹的余裕了。就算在此教各位精良子弹的使用方法,上了战场还是得看各位的慧根。不能举一反三的人,不管教啥都学不会。」
换句话说,现在是要透过观察学员操作陌生武器的过程,来判断这名人员适合什么部门,三香如此理解了。但所谓的实战,具体而言又是指什么状况则不明白。
「我可以发问吗?」
「说吧。」
「这个射击训练是为了什么目的而进行的?」
三香说,教官露出轻蔑的眼神低头看她。
「当然是为了保护居民。」
「为了保护居民,该射击什么人才行?」
「等你成为合格的社会人士,就能做出判断。」
「我明白了。」
轮到自己的时候,三香接过枪械和六发金属弹珠,依照刚才的教学装填子弹。相较于枪械的体积,那颗子弹小得有些不自然。
这是三香第一次接触长枪,幸好枪械结构非常单纯,不会搞混。金属弹珠沾有些许泥土味。多半是将训练过的子弹回收再利用。回收嵌入崖壁里的子弹想必非常麻烦吧。
确认发射模式为单发模式,扣下一次扳机。
砰,啪嘶,泵浦枪发出枪响,人形靶腰部被贯穿一个小孔。三香略为降低枪口,又开了两枪,各自打中左右膝盖。
「你应该明白心脏部位得分较高吧?」
后面负责计分的公司前辈说。
「我判断要制止行动的话,瞄准脚部是最恰当的选择。」
「但这是考试,请瞄准考题要求的部位。」
被警告后,三香略感不满地叹气,说:
「我明白了。」
她举起枪口,发射一发,金属弹珠掠过肩膀击中背后土墙。将准心下移,剩余两发命中胸部。
「你明明办得到嘛。」
前辈说,接著在手上的计分表上写下:
「军事部门适性 B」
看来是采用A~E五阶段评价。
三香想,这样的测验形式,如果一开始就命中人形靶的话,要调整准心就很简单。但第一发若没中,接下来恐怕成绩就会很难看了。事实上,在她背后接受测验的员工第一发完全偏掉,在背后的土墙扬起灰尘,下一发又挖地瓜,接下来他彻底失去冷静,射击剩余四发时扣扳机的手指止不住颤抖,全都偏得离谱。
横井教官看著他,冰冷地说:
「你去情报部门吧。」
新进员工们立刻明白这句话带有侮辱的意思。这名员工在这天训练结束后,成了被卡车拖行的可怜儿。
即便官方文件没有明记,JR福冈的各部门之间有个任谁都知道的阶级存在。位于金字塔最顶端的是军事部门,接著是技术部门。既然公司的存在理由奠基于「保护领土与居民不受海峡另一头的横滨车站侵略」,这个阶级无可动摇。接下来经过几个事务相关的部门后,才是几近最底层的情报部门。
在海峡作战者最伟大,制造士兵们使用的武器的技术部门第二伟大,此一九州居民的自然印象直接影响各部门在社会上的地位。换句话说,不知在干什么的情报部门当然位居最底层。
2
「岛原三香,你的成绩非常优异,去应徵JR公司吧。我会为你写推荐信。」
距今恰好一年前,州立学校的教师对她这么说。三香点头致谢,回答「我深感荣幸」。那位亲切教师的口头禅是「有不懂的事尽量发问」。
如今已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基于何种心情才这么说。三香想起在学生时代,同学们无不认为能去JR上班是件很光荣的事。
由历史上看来,教育的期间和社会的资源往往成正比。过去的高度文明时代,许多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的人还在当学生,但现在的九州,到二十岁时还在就学的基本上是菁英阶级,当中只有极少部分能进这间名为JR福冈的政治企业。
换句话说,这群人在结束学生时代的同时,也将迎向法律上的成年。
叩叩敲响只写著房间号码和负责人名字的房门,确认由房内传出含糊的回答声后,三香静静地开门。
「您好,我是今天分发到贵单位的岛原三香,请多指教。」
在房间入口处机械性地恭谨点头后,坐在朝著墙壁的办公桌上的男人们纷纷转头望她,面面相觑。表情似乎在说「怪了,这种人怎么会来这里?」
一瞬担心自己是否搞错房间时,从后面房间走出一名穿白袍的中年男性。
「啊,你是岛原吧?请进。」
是JR福冈技术部门化学组组长杉元。其他成员立刻重新埋首于自己手边的工作。
「今天突然变热了,岛原,你穿这样不热吗?」
杉元组长问,边用硬壳资料夹搧风,不停上下打量三香的打扮。他自己在白袍底下只穿了一件T恤。
「我是照公司夏季服装规定穿的。」
三香回答。公司内部全栋开冷气,甚至有点冷。三香感到疑惑,明明一般家庭能源不足,这样不会太过浪费吗?但员工大部分都是男性,或许也没办法。
「我们这里,不是军事部门,用不著那么死板,放轻松点,懂了吗?那么,关于你的座位嘛……」
说话停顿很多的杉元组长往大办公室内侧走,三香跟在他后面。在这种人多嘴杂的房间里往往飘荡著特有的混合气味。时间为下午两点,似乎有人刚吃午餐。这个座位有辣椒,那个座位有酱油。隐藏在这样的气味之中,隐约闻到一股化妆品的气息,是这栋建筑中几乎没机会闻到的类型的气味。
「黑木,就由你来负责带她吧,劳烦了。」
杉元组长对著大办公室反方向的墙壁说。
「好~」
传来女性开心回答的声音。从隔墙背后登场的,是美丽得令人屏息的女性员工。
梅雨结束,夏季正式降临九州。经历三个月研习时间的新进员工们,被冒著黑烟的卡车载往各自的分发场所。被分配到技术部门化学组的三香留在熊本分社。
博多总公司主要业务都和武器开发有直接相关,但熊本的部门主要工作是解读战前文献,重现当时技术。人类累积的知识大部分在冬季战争时代散佚了,收集残存的资料,找出可用的知识便是这个部署的工作。公司内流传一个笑话:「待在熊本的话,学会的旧字体比化学式更多。」
化学组最具代表性的成果是开发出名为「抗结构遗传界聚合物」的纤维。能高机率阻绝由本州发射来的横滨车站物质所造成的结构遗传界感染。对于以阻止车站登上九州为最高使命的JR福冈而言,此一成就自然是值得给予高度赞赏的。
「那是从导电性高分子应用来的。」
黑木让三香看公司的内部资料,进行说明。
「虽然要实际取得被结构遗传界感染的样本很困难,不过我们从车站结构无法渡海这个性质得到提示。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是。这种聚合物具有和海水相同的导电性,能使结构遗传界逸散,但由于不是金属,不含有自由电子,所以本身不会被车站结构感染。」
三香说明事先查询过的内容,黑木露出惊讶表情,说:
「小香,你好优秀喔。」
「那么,我们组现在在研究什么呢?」
「我们化学组目前研究的是重金属废液的再利用。」
「废液?」
「从这里流出来的。」
黑木指著地图说。从关门海峡沿著周防滩往东行,有个从本州往南侧延伸的海岬。
「横滨车站有许多排放废水的地点,不同场所的成分也不同。废水中含有大量稀土。」
「能从车站取得那么多矿物资源?」
「可以唷。但毕竟废水中掺杂了太多种类的金属,所以目前正在研究便是有效率地将金属个别提炼出来的方法。这些溶液充满现今几乎没办法取得的稀土,所以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喔。」
听到「重要工作」,三香不断点头。
「个别提炼……像是电解法吗?给予变成负离子的金属电子,使其还原。」
「没错!」
黑木只要三香说对了什么,就会开心地频频点头。
「团队里都是男生,所以从我上个礼拜听说今年会有女生进来后就一直期待著呢。好开心啊。」
全公司的男女比例约85%比15%,但技术部门的偏颇更明显。充满阳刚之气的团队里有女性加入,感到开心的与其说是男人,毋宁是少数派的女生。三香由经验上深切明白这个道理。
「我一定会不辱期待,日益精进,尚请前辈多多指教。」
「不辱?」
黑木说完,噗哧笑了。
「小香,你的用语太严肃了啦,稍微放松一点。」
「什么意思?」
「像今天你进办公室的方式,还以为是社掌课来临检呢,吓了大家一跳。我们组很少碰上,但公司内搜查的情况并不少。」
「这是我的疏忽,今后我会更加注意。」
「小香,不必讲这么面试用的死板语气啦,更自然一点。」
「我明白了。」
虽说如此,这就是三香自然的说话方式。自己也觉得古怪,但早已习惯,一时之间实在改不过来。
上班时间是朝九晚五,不过三香每天早上八点半就来到公司,下午五点半才回家。上午进行文献解读和分类,下午在实验室学习器具的使用方法。不愧是JR的实验室,比州立学校的设备预算更为充足。
「组长,我有个问题。」
将文件交出的同时,三香问杉元组长。
「怎么了?岛原。」
「组长的白袍上为何没有沾染药品味?」
他的衣服只沾染了合乎年龄的老人气味。虽然每天都有洗涤,一般人应该不会发现。三香也不到很在意的程度。
「啊,因为实验穿的白袍我会收在置物柜里。穿实验用的白袍去员工餐厅会被餐厅阿姨们骂。所以我会分成一般用和实验用。」
杉元笑著说。是开玩笑还是真心的并不清楚,三香点头,说:「我明白了。」
「你的鼻子很灵嘛,岛原。」
「常有人这么说。」
「那样的话,待在我们化学组应该很难受吧?毕竟这里有很多难闻的气味。总之加油吧。」
「不会的,我并不讨厌药品的气味。」
三香急著澄清。如果刚分发到这里就被认为不适任的话可就伤脑筋了。事实上虽然她的嗅觉灵敏,扣除某些例外,对于不舒服的气味并不会比一般人更难忍受。
「工作上有什么困扰吗?」
「没有。工作很顺利。黑木前辈的指导非常细心。勉强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很多员工不遵守上下班时间吧。」
听她这么说,组长略为思忖后,回答:
「我们的工作时间,不需要那么死板板的。换成是军事部门的话,或许一板一眼比较好,但……」
「我明白了。但是不按表操课的话,组织的效率会……」
「嗯,说得也是,如果你太早到,而黑木又太晚来的话,的确很困扰吧。没有人能教你,你只能发呆。」
组长说。三香觉得这样好像变成在暗批黑木,赶紧澄清。
「我不是这个意思。有家室之累的话,本来就比我这种单身者更难调配时间。」
组长听到这里,露出惊讶表情。
「黑木前辈不是结婚了吗?」
「不,我从她进公司以来就认识她,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可是她怀孕了呢。」
「真的吗?」
组长瞠目结舌。三香心想,糟了,毕竟从外表上还看不出来啊。
「黑木对你这么说吗?」
「……不是的。应该是我误会了。造成组长的混乱,真是抱歉。」
三香猛摇头。由于和平常彷佛时钟般的精确动作截然不同,连组长也露出诧异眼神。
组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三香边看资料边责备自己的疏忽。每当发生这种过失,她就会更努力让自己的行动能更合乎规律。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三香过度遵照行程表的行动,常被人暗讽「说不定是机械课开发的仿生人」。不过她早已习惯这种事,反而认为被当成机械比较好办事。被当成人看待的话,步调反而会被打乱。
然而,就在她分发到化学组两个月后,发生了一件足以将一板一眼的三香的日常步调彻底打乱的大事。
3
『咦?嗯嗯。是,我明白了。好,宿舍大楼吗?好,我立刻前往。』
从开放的个室中传来杉元组长的声音。距离上班时刻开始还有一点时间,只有办公室三香和其他少数人在。
杉元组长从个室出来,对众人打招呼:
「呃~各位,早安。」
接著左右张望,确认化学组的大办公室。
「现在有空的人能来帮忙吗?吉田,还有……好,就你吧,岛原。你也跟著来。」
「是。」
三香把准备阅读的资料放回桌上。
「公司内部似乎发生了点事,需要借重我们的知识,你们跟我来吧。」
就这样,三香和晒得黝黑发亮的前辈吉田一起前往宿舍大楼。
这里除了新进员工研习时期为了方便集中管理的新进员工宿舍,也提供出差到这里,必须长期住在分公司的外地员工居住。另外,只要申请,单身员工也能入住。
九月的熊本依然闷热。昨天下雨,地上散发出土臭素的气味。三人踩著泥泞
地面进入宿舍大楼时,三香突然发现空气中混有奇妙的气息。
「有野生熊闯入这里吗?」
三香问。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里头有血腥味。已经被射杀了吗?」
「熊本的熊早就绝种了。」
背后的吉田悄声说道。
「嗯……虽不中亦不远矣。来,穿上这个。」
杉元组长交给两人的是手套和眼镜。接著他站在门前,确认房间号码后,说:
「那么,我要开门啰,别吓到了。」
门一打开,血的气味更浓了。
窗边有个军事部门的年轻员工,开门的瞬间,对杉元点头行礼。接著抬起头来,以不安的眼神盯著背后的三香和吉田的脸。由挂在他身上的员工证看来,似乎是军事部门中负责整肃公司内部纲纪的社掌课人员。
床上有个人仰躺著。脸上彷佛有蕃茄砸过般红通通。仔细一瞧,那不是染到颜料,而是脸部被挖掉,暴露出红色血肉部分。喉咙整个被炸开,颚关节脱落,露出表情肌。仍连在骨头上的牙齿所剩无几。
三香对这副魁梧的体格,以及从短袖衬衫露出的手毛很长的手臂有印象。背后的吉田忍不住发出呻吟。
「他是……横井教官?」
「岛原,你认识他吗?」
杉元冷静地问。
「是的,他是我新进员工研习时期的教官。」
「原来是这样。现在负责指导的是横井吗?」
社掌课人员点头。
「推定死亡时刻是今日的凌晨两点左右。由于他早上迟迟没现身,觉得奇怪,便来他房间确认,就发现他的脸被炸掉了。」
「这是所谓的杀人事件吧。现场是密室吗?」
吉田问。社掌课人员看著手上的资料夹,回答:
「似乎没有上锁。」
吉田表情显得遗憾。
「组长……」
三香话未说完,杉元就接著说:
「有疑问吗?」
「是的。请问化学组也要处理这种案件吗?这不是社掌课的职责?」
「这个嘛……这种事情其实很少发生。但这次的情况特殊。」
杉元一脸厌烦地说。
「公司内部经常发生杀人案吗?」
「很久没出命案了。上一次是多久以前?」
「十年前。」
社掌课的员工回答。
「嗯。那次与其说是杀人案,更像是暴动。和四国难民有关。有激进派闯入公司内部。真可怜,小卖店的女孩就这样遇害了。记得那次还动员民间人士采集指纹,证据确凿后才将暴徒绳之以法。」
三香也看过这个新闻。记得当时军事部门负责人发表演说,强烈抨击犯人的卑劣行为,并为牺牲者献上哀悼。当时仍是个小孩的三香印象中只觉得他的用词很可怕。之后,经过彻底的搜查,被揪出的激进派几乎无一幸免。
「但这次可就没办法像上次那样大剌剌地公开了。因为这次很有可能是自己人所为。」
「怎说?」
「这间宿舍一到晚上八点就会自动上锁,想进出得要有员工证。」
社掌课说。
「原来如此,行凶的若是外来者,得先在这间宿舍内潜伏六个小时,才能在犯罪时间的两点犯案。这的确很困难。」
背后的吉田说。
三香观察惨遭毁容的横井教官脸部,想起射击训练时他说过为了保护居民必须先看清谁才是该射击的对象,假如这起案件真的是自己人所犯下,他(她)恐怕是觉得有必要才会痛下杀手吧。
「伤痕看起来有点像小型手榴弹造成的。」
吉田说。杉元略略笑了。
「举这么古典的例子啊。你喜欢看战争电影,是吧?但是,倘若发生过那种程度的爆炸,四周应该会有更明显的金属碎片痕迹。」
「会不会是房间里充满可燃气体?被害人想抽菸时点火的瞬间就……轰隆。」
「若是如此,窗户不可能没碎吧?犯人也必须让易燃气体集中在横井兄身边,以熵的观点看来不可能。」
「更何况,教官本来就不抽菸。」
三香说。
「岛原,真的吗?」
「是的。三个月内有抽菸的话我能闻得出来。另外,应该也没有用到火药。前提是和战前相同类型的话。」
「真厉害。」
杉元佩服地说,吉田一副扫兴表情。
「房内有可能当作凶器的武器吗?」
杉元问,社掌课拿出一把装入透明袋子里的短枪。
「房间里找到这把电动泵浦枪。这是被害人的私人物品。」
「嗯……这个无法杀人吧。当作子弹的是尖锐铁片,被击中虽然很痛,但不可能把整张脸炸掉。」
杉元说。
「或许是用刀子挖脸?」
「岛原,你的想法真血腥啊。你喜欢看血腥电影是吧?但是,要挖睡著的人的脸不可能的。因为挖下去就醒了。」
杉元笑了。三香想,组长也许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笑吧。
从宿舍的平面图看来,这个房间位于宿舍大楼中最角落的位置。隔壁是新进员工研习时期使用的大通铺,这个季节没有人住。深夜就算发出一些噪音,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
昨晚宿舍大楼有近百名员工住在这里,但几乎没人在深夜时间走上走廊。
「换句话说,只要是本公司员工,几乎任何人都有嫌疑。」
社掌课说。
「这下可麻烦了。」
杉元笑了。
「凶器的鉴识就交给我们吧。先确认进馆纪录如何?」
「是。关于这方面已经在进行了。」
「纪录?」
三香插嘴,一旁的吉田回答:
「这栋宿舍一到晚上八点会自动上锁。之后进出都需要员工证,因此昨晚进入这栋宿舍的所有人应该都被记录下来了。」
「请看这里。」
说完,社掌课取出平板终端机让三人确认。画面显示出从昨晚八点到今天早上的期间,曾经打开过上锁的一楼大门的人员清单与进出时刻。共有几十名。
「这个纪录有问题。」
吉田一看到记录表,立刻说。
「组长,纪录有被消除过的痕迹。」
「咦?你怎么知道?」
「昨晚十点左右,我去贩卖机买咖啡时有从宿舍前面经过,那时恰好看到熟人走进宿舍大楼。但我看纪录,并没有他的名字。」
吉田自豪地说,杉元深感兴趣地点头。
「那家伙是谁?」
「是情报部门的大隈。」
「原来如此。所以说他明明有来过宿舍,却把纪录消去了。」
「这里的进出纪录是情报部门管理的,这种可能性很高。」
「嗯……」
杉元略为思考。
「岛原,真抱歉,能请你跑一趟情报大楼,叫大隈过来吗?」
「我去吗?」
三香说,并瞥向一旁的社掌课人员。杉元明白她的意思,解释说:
「如果是军事部门人员去,对方立刻就会知道怎么回事,或许会隐瞒证据。但如果是像你这种年轻女孩的话,对方应该也料想不到吧。」
「可是吉田前辈不是认识那个人?」
「我去见他会惹上麻烦。拜托了,岛原,算我求你吧。」
吉田深深地低头。
又来了。在大多数是男性的团队里,被派去做杂事的总是女性。三香由经验上深切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黑木前辈说我给人的感觉很像个军人。」
听她这么说,杉元和吉田交互看了一眼,深表同意地点头了。
4
情报部门大楼比其他部门规模较小,也较老旧。地点位于设施正门反方向的角落,离生锈严重,很少开启的后门很近。由分配的大楼和位置也可看出情报部门在公司内的地位。
一进玄关,立刻能见到写著「情报部门第三课」的门。门旁挂著出席管理板,除了员工的名字外,分成「在籍」、「上班中」、「下班中」等项目,却没看到用来标示的磁铁。
确认在员工清单中有「大隈隼光」的名字后,三香敲门,但没有回应。
隔著毛玻璃确认,房间里似乎没有点灯。时间为上午十点。也许在某处开会。
这时,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一名眼睛细长得彷佛一条线的男人走出来。不知是否因睡姿不佳,左边头发整个翘了起来。男子搔搔头,三香向他点头致意后开口说:
「打扰了。我是技术部门化学组的岛原。有件事想请教您。」
突然被人打招呼,眼镜男子吓了一跳,接著以意外高亢的声音说:
「是,什么事?」
细长的双眼微微睁大,总算从缝隙中见到黑眼珠。
「请问贵办公室的大隈隼光先生现在人在哪里?」
「大隈的话应该还没来吧。嗯,应该没来。现在还是上午啊。」
说完,对著办公室内开口:
「喂~你们今天看到大隈了吗?」
「没有~就算来了,应该也是去吸菸室吧~?」
听到吸菸室,三香明显露出厌恶表情。
「你听到了吗?去吸菸室看看吧。去看看吧。」
在睡眼惺忪男的指示下,走向走廊角落的吸菸室。那里是正中间有座大型换气台的房间,和走廊隔了一道熏黑的毛玻璃墙。与其说是故意熏黑,比较像是长年累积的脏污。房间内有两道人影,一胖一瘦,背对玻璃站著。墙壁的隔音性能不强,从外头也能听见对话。
『从输入层挖掘出来的图片看来,当年的车站、机场以及其他所有公共设施都能见到这只黑熊的图像。可知这只熊在当时被本地被遵奉为神明。』
细瘦的那方快速地说。
『泛灵论啊。』
肥胖的那方说。
『可是,熊的瞳孔有那么小吗?看起来简直像猫。』
『也许杂揉了其他动物的形象。神话中常有这类发展。我猜想熊本这个地名就是来自于这尊熊神吧。』
『喂,后面有人。』
说完,两人一起回头望玻璃墙外的三香。
三香隔著污秽的玻璃看两人,明白他们手上除了菸盒外什么也没拿。这种状况下应该不必担心证据会被掩盖。
「请问情报部门的大隈隼光先生在吗?听说他平常都在这里。」
三香问,两人互看一眼,说:
『你干了什么?』
『我毫无头绪。要说干了什么,其实很多事都干过。』
『唯一没干的就是工作。』
『还是有啦,偶尔。』
『看来别人对你的理解就是平常总是泡在这间吸菸室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唇枪舌战,但就是迟迟不回答三香的问题。吸菸室内侧设置了一块白板,上头写著如下内容:
大隈+13 佐久间-11东乡+17李-19
定时下班强化月 实施中(但不保证定时上班)
完全理解codama言语。
车站结构能登陆能古岛吗?
两人之中身材较瘦的那方(也就是大隈)开口回答:
『特地走这一趟辛苦了,请问找我有何贵干?』
「您就是情报部门的大隈先生吗?」
『是的,正是如此,毫无疑问。』
「我隶属于技术部门化学组,敝姓岛原。有人找您,请跟我来。」
三香说。虽然组长们要她别打草惊蛇地钓他出来,但对方不只完全不警戒,甚至有点瞧不起岛原。
『化学组……?喔,我明白了,抽完这根菸就去。』
「抱歉,状况紧急,请您立刻跟我走好吗?」
『怎么了?误开病毒邮件了吗?』
「社掌课在等您。请不要浪费人事成本。」
『不过是想找一名员工,却派另一名员工来找的家伙真的会在意人事成本吗?明明发个邮件我就会过去了。』
大隈说完,把抽了一半的香菸按入桌上摆设的菸灰缸里,然后打开吸菸室的门。
门一开,三香立刻迅速退后三公尺。她的行为令大隈感到诧异。
虽然早就习惯与生俱来的灵敏嗅觉,大部分的气味也都能忍耐,唯独还是有些例外。
5
「我不知道咱们公司也有员工用的拘留所啊。」
被关在牢笼里的大隈说。
社掌课的年轻员工得意念起写著大隈的罪状,大隈头也不回地走向公司内部用的拘留所。不同于在吸菸室时的饶舌,对于横井教官的杀害嫌疑一句意见也没表示,乖乖地被移送到拘留所。
等到拘留所里只剩三香一个人时,大隈坐在榻榻米上,彷佛忍耐很久似地开口了。
「这里挺舒适的。床铺还算乾净,也用不著工作。勉强要说缺点,大概只有禁菸吧。」
「这样啊。」
三香在铁栏杆外说。
三香也看过关一般民众的拘留所。房间构造和员工用的一样,但不仅关在同一间牢房的人数较多,更替也很频繁。会被送进拘留所的人大多是因生活困顿而犯下窃盗或其他罪行的人,带著悲剧性色彩。相对地,大隈现在被关的房间使用次数很少,乾净许多。
「只是,原本还以为是因怠忽职守才被惩戒,没想到是因为杀人嫌疑啊。在这里工作四年,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没想到吗?看您毫不辩解,还以为已经认罪了。」
「那是因为对社掌课说太多的话,被抓到语病反而麻烦。我连为何会被当成嫌犯的理由也不明白哩。」
「上头接获情报,说前辈不当删除宿舍大楼的进出纪录。」
「啊?」
「您没删除吗?」
「怪了。我应该连修改纪录的纪录也一并删除了啊。」大隈一脸诧异地说。「那个资料库的管理者是我耶。」
「这两者并不相干。重点在于您不惜删除进出纪录,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隈陷入沉思,不久后击掌说道:
「原来是有目击者。真是失算。说起我的弱点,大概就是对于物理层面的攻击很脆弱吧。」
他喃喃自语地说。
「伤脑筋,我修改进出纪录是事实,但那个老头的死跟我无关。」
「那么,您做了什么?」
三香质问,内心似乎有个底了。宿舍大楼为五层楼,最上层是女性专用楼层。
「我去见东乡。」
「东乡?」
「就是和我一起在吸菸室里的那个胖胖的家伙。他是我情报部门的同事,住在那栋宿舍。」
「您找他做什么?」
「玩扑克牌。」
「扑克牌?」
「一种牌戏。凑五张牌比大小。」
「我明白什么是扑克牌,但何必消除纪录?公司并不禁止在勤务时间外玩游戏吧,只要不赌博的话。」
听她这么讲,大隈笑著说:
「喔喔,你真优秀。总之,这件事去问东乡就明白。我从十点到十二点都待在他的房间玩扑克牌。」
「但犯罪时刻推定是两点。」
「我十二点过后就回去了。充足的睡眠是动脑者的必要条件。」
「有留下离开的纪录吗?」
「呃……我是有备份,但那个也是我负责管理的,恐怕你们不会采信吧。」
说到这里,大隈表情苦涩地说:
「但照这个道理说起来,住在宿舍的家伙以及当天所有进出宿舍的家伙都是嫌犯吧?少说有一百个,为何只拘留我?」
「因为前辈以不正当手段删除进出纪录,当然是第一嫌疑者。」
「你说得有道理。确实如此。」
大隈表示同意。他咬著指甲,嘴里没叼东西似乎就很难放松。这是重度瘾君子特有的习惯。
「现在我明白自己被送到这里来的理由了。那么……你叫岛原是吧?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化学组的吗?」
「我自己也觉得很困扰。为何我们化学组要来支援杀人案的侦讯。」
「我懂了,公司内部的分工没能发挥作用。这是制度疲弊的公司常有的事。」
大隈彷佛事不关己地说。
「毕竟是情报部门的员工会不当删除资料的公司。」
「喔?」听到三香这么说,大隈不知为何一脸愉悦地反驳:
「我先说,我们的工作可不是窜改公司内部资料,或在吸菸室考察熊本的语源喔。」
三香想,毫无说服力。
「那么,您的工作是什么?」
「挖掘JR统合知性体的资料。」
「……?」
「那是使用日本全国网络打造而成的人工智慧,在战争期间发挥强大性能。据说横滨车站会发展也和它有关联。虽然现在反而被横滨车站所侵蚀而失去功能。」
「我有学过这件事。」
在州立学校的历史课程中。
「然后,我们从留在九州的车站单元中寻找能用的资料。」
「这工作听起来还挺正当的啊。」
三香感到讶异。原来杉元组长平常交给她解读的「战前文献」是情报部门挖掘出来的。
「别瞧不起我们喔,我们也是有在工作的。」
「可是您刚刚不是说自己怠忽职守吗?」
「不是怠忽职守,我只是主动调整合理的工作时间而已。」
三香心想,居然有这么扯的成年人,清咳几声后说:
「但是,如果统合知性体的资料还留著,应该能找到对抗车站的手段吧?」
「若是如此就好了。」
大隈叹口气。
「统合知性体的残存资料分成几层。简略地说,就是分为人类教导知性体的事,以及知性体以此为基础自己思考的事。前者是数位资料,只要转换成现代的格式便能阅读。但后者办不到。即使物理结构有留下,也无法转换成人类能理解的型态。」
三香略为想像状况,说:
「换句话说,类似被浸泡在福马林中保存的
大脑吗?」
「你形容得很到位嘛。」大隈佩服似地说。「补充一点,而且是外星人的脑。」
「我现在明白前辈姑且算有在工作了,那么,如果您对犯行本身有什么意见请快点说。要主张无罪也没关系,对我而言,继续耗在这里很困扰。」
「要我表示意见,我也没啥好说的。」
大隈又开始咬指甲,然后说:
「对了,不然详细告诉我犯罪现场的情况吧。你拿现场的资料给我看。你们化学组被派去鉴识案发现场,应该能拿到资料吧?」
「为什么我得做这种事?」
「你不是说觉得耗下去不是办法吗?让我看资料会比较快破案。」
「为什么我要让有嫌疑的人看资料?」
「又没关系。你没损失吧?稍微信任我一下嘛。」
「我信任您的理由是什么?」三香瞪他说:「前辈真的没杀那个教官?」
「我干嘛杀他。你以为我会做那种事吗?」
「我对您的为人并不清楚,无法表示任何意见。我只知道您任职于情报部门,打破公司禁止聚赌的规定,而且是一天抽一包香菸的重度瘾君子。」
三香说。从气味就能明白菸量是三香没什么用途的特技之一。特地说出口是想提醒他量太多了,最好戒掉。虽然她并不明白这名男子能否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原来如此,你对我并不清楚。」
大隈点头说:
「OK,打个比方吧,你走在路上,遇到一个正在抽菸的男人。你会认为他是个杀人犯吗?」
「不会。」
「既然如此,你也该相信我的清白。」
「这两者无关吧?」
「你还不明白啊……」
大隈露出傻眼表情,但三香心情也和他一样,只是没表现在脸上。
「算了,那我就从当下明白的事实来推理给你听吧。」
说完,大隈坐在骯脏的榻榻米上,上半身微微前后摇晃地说:
「首先,社掌课想尽可能将这个案子留在公司内部处理。换句话说,不希望被居民明白公司内部发生杀人案的事实。人死隐瞒不了,多半会报导成事故吧。前提是在那之前先找到犯人。」
「为什么?」
「会派你们化学组来侦办就是因为如此。若是一般案件,应该会委托外头处理。」
「『民间』,是吧?」
「然后,你说被害人被用毁容的残酷方式杀害。故意用残酷方式杀人的理由有几种。」
「政治上的理由。换句话说,很有可能是恐怖行为。」
「那是其中之一没错。州内藏有不少反JR组织。但这个案子恐怕不是这方面。恐怖行动不会选择在深夜员工宿舍动手,要做当然是选在醒目的地方才有效果。况且目前为止也没人发出犯罪声明。」
「或者是虐待狂?例如说,偏好毁容的人。」
听三香这么说,大隈一瞬缄默,接著说:
「……这我倒是没想过。算了,虽然老套,剩下的可能性就是个人的怨恨吧。换句话说,有人曾被那个老头做过恨不得杀死的事情。若是如此就麻烦了,嫌犯太多,很难找出真犯人。」
「那个教官的确很严格,但不至于招惹怨恨吧?」
「啊?」
大隈故意挤眉弄眼地瞪三香,俨然想表现嘲弄的表情。
「我说啊,那个老头不是什么好东西哩。在我们这期评价就已经糟糕透顶。」
「是这样吗?」
「他是人事部门的,经常滥用职权。」
「前辈现在被逮捕,也是因为滥用职权啊。」
「我是自作自受,别把我和那个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混为一谈。」
大隈抬头挺胸地说。
「说实在的,人事部门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错误。为什么要有专门决定人事的部门存在?一个人优秀不优秀,不是应该由在同一部门工作的人来决定吗?搞出一个独立部门来决定任用或升迁,怎么想都很可笑。留在那种地方的人很容易变得腐败。换句话说,就会像那个老头一样。」
大隈霹哩啪啦地说著。三香依稀想起吸菸室白板上写著「大隈+13 佐久间-11东乡+17李-19」的数字。
「请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不想讲太多,简单扼要地说,就是公私不分。你经历过那种虐待狂般的新进员工研习应该知道,如果部下对他的体罚有意见,就会被他调到其他地区。另外,他好女色也是有名的。」
「大隈前辈,请问您开过枪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
「没事,我只是有点在意。」
「新进员工研习时开过。」大隈回答:「被判定为军事部门适性E,之后就没了。」
「原来如此。」
如此看来,他应该有被那辆冒黑烟的卡车拖著跑的经验吧。三香想像那个画面,大隈似乎察觉她的想法,不愉快地说:
「我认为训练人类精准射击本来就是个很可笑的想法。从脑子到手指足足有一公尺长,企图精密控制一公尺外的物体,这不是超能力就是超自然之力吧?」
「对前辈来说,所谓的『自己』只有脑子吗?」
「当然。否则人们为何要制作机械义肢?」
三香觉得自己开始明白这男人的脑袋结构了。虽然并不是很想理解。
6
「应该可以吧。反正只是些资料,让他看看也无妨。就如他所言,被关在拘留所里,就算想隐瞒证据,也办不到啊。能多一个人推理,倒也不错。我现在啊,只想早点收拾这个烂摊子。社掌课那边,就由我去说明吧。」
杉元一派悠闲地这么说,三香只好捧著印刷资料去见大隈。虽然对于结果自己只能对那男人言听计从很不爽,但在杉元面前也无法抱怨这些。
被派来做这种杂事,害自己的工作迟迟没有进展。三香一边感到烦躁,一边走向拘留所。
「现场找到的物品中,能当成武器的只有电子泵浦短枪。但枪上只采集到被害人的指纹。这应该是那个老头的私人物品吧。」
大隈看了一眼资料说。
「似乎是如此。」
三香回答。JR福冈员工随身携带私人枪械的情况并不少见。虽然使金属加速并射出的基本构造都一样,短枪的威力远比维持治安用的长枪低,顶多比弹弓强一点,只能使人暂时失去行动力。
「接著,死因是脸部表面爆炸。歹徒使用爆炸物的可能性很高,却检查不出炸弹或硝烟反应。相对地,在口中……这是啥?布?」
「烧焦的脱脂棉。但不是硝化棉。」
「肯定不是吧。就算把硝化棉塞进嘴巴里,也没办法点火啊。」
一面说著,大隈随意翻动用钉书机钉起的资料。
「我想讨论您昨天提起的问题。」
「说吧。」
「假如在路上,看到有个不认识的抽菸男性,且脚边有一具尸体的话,我会怀疑是那个男人杀的。换句话说,前辈昨天的比喻忽视了实际上有人被杀这个重要前提。」
「我说啊,如果这里是『站前』,一瞬的判断就会定生死。是个军人就不该对昨天的事情鸡蛋里挑骨头。」
「这里不是战场,而是需要慎重判断的后方。另外我也不是军人,是技术部门的化学组组员。」
说完,秀出员工证给牢里的大隈看。
「说得也是,你是化学组的。那么,现场有短枪是吧。」
大隈看著天花板咬指甲。比平常更激烈、发出「喀哩喀哩」声地咬著。
沉默约十秒后,他开口。
「……所以说,犯人是你吗?」
看了三香说,她表情不变地回答。
「不是。」
「那么就是化学组的某人。」
听闻此言,三香露出略显愤怒的表情。
「为什么这么说?」
「正常推论起来就是如此,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您这种说法是对我们团队的污辱。」
「不是污辱,是推理的结果。」
「好吧,前辈应该感谢您和我的拳头之间隔著铁栏杆。」
三香握紧拳头说。大隈冷笑。
「跟你打赌,犯人一定是化学组的人。假如我的推理错了……」
「请您戒菸。」
三香抢先说出口。
「那也无妨,但我戒菸对你有何好处?」
「这世间减少一名抽菸者,对我来说就是好处。」
「真敢说啊。那么,假如我赢了,你就替我去大门旁的小卖店买一条香菸来吧,钱我出。」
「我明白了,让对香菸深恶痛绝的我去买香菸,的确是很有嘲讽性。」
「不愧是技术人员,比军人脑子清楚多了。」
大隈点头说。
「那么,就麻烦你去帮我从当晚进出宿舍大楼的人员当中筛选出化学组的成员吧。」
「那份资料不是前辈您管理的吗?」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我现
在手上并没有能连线的终端机。」
说完,大隈两手摊开。
「去跟社掌课的家伙们说一声就能拿到资料吧?没道理派你协助搜索却不给你资料。」
「我能去取得资料,但请您自己找出嫌犯。」
三香撂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回到化学组的办公室,对社掌课发出邮件申请宿舍大楼的进出纪录。到隔天早上也没回音,便拜托刚来上班的杉元组长发出邮件,立刻就收到清单。三香觉得自己似乎开始明白在这个组织做事的诀窍。
合乎条件者只有一名。是黑木。
时刻是事件发生前一晚深夜,十一点四十二分。
反射性看了办公室一圈,没见到平时总是坐在位置上的她。这时她才发觉,昨天和前天也没见到黑木。如果照平时的工作步调不可能没发现,都是被这个案件害的。
「我就说吧。」
一看到三香给的清单,大隈说。
「那个老头不是啥好东西。」
他痛骂被杀的横井教官。即使因有杀人嫌疑而被拘留也一笑置之的这个男人,只有这时不知为何语中带著愤怒。
「什么意思?」
「其实很简单。试想,要炸掉人整张脸该怎么做?这里是熊本,不可能像福冈那样轻易取得炸弹。因此只能用这把短枪。短枪射程虽短,要命中并不困难。弹速不快,但弹道的偏移也少。」
「您真清楚啊。」
三香语带讽刺地说。
「但是,弹速不快的话杀不死人吧?更不可能把人整张脸炸毁。」
「嗯。所以子弹使用的是钠。这种枪只要是金属都能当子弹。」
「……?」
「不,那种威力应该是钾吧?算了,不管是哪种都好。总之,能拿到这种东西的只有化学组。把盐加热使之融化,接著进行电解提炼出来的吧。」
三香想起横井教官在世时的那张脸。似乎鼻子不太通畅,老是半张嘴的那副德性。
「这样的话的确足以致死……可是,这种做法不会太随便吗?」
「随便?」
「虽然不像炸弹那样会留下明显的碎片,稍微调查就能发现痕迹吧?如同前辈所言,使用这种取得途径很有限的方法,真凶反而容易被找出。既然已经有进出纪录,稍加调查便能知道。」
「当然。因为『这家伙』本来就没打算掩盖杀人事实,才会采用这种容易败露行迹的手段。」
大隈翻动事件现场资料说。
「为什么?」
「我之前说过吧?这起杀人案在公司内部并未正式发表,八成会被当成事故处理。但只要调查一下便会知道是谋杀。犯人的目的就是造成这种不信任感。她的想法挺有趣的。」
「前辈以前认识黑木前辈吗?」
岛原不知为何用过去式问。
「刚进公司时和她聊过几次。我们同时期进公司的。」
『有件事想请教您。』
当晚,三香以这句话作为标题,传送邮件给黑木。在邮件中,她向黑木说明关于宿舍大楼深夜发生的案件,并报告了目前已经根据情报部门的进出纪录以及化学组(包括自己)的现场搜查状况,得出黑木有犯案嫌疑的结论。
最后注记:『假如上面的推论有误,我会为了守护前辈的立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虽然是短短几百字的邮件,为了斟酌内容,三香一直到九点都还留在公司内。她担心自己是否写了不必要的话或这么做是否对黑木最好。化学组的员工第一次看到她这种模样,躲在远处悄悄讨论她发生了什么事。
回音很快就收到了。
『不愧是小香,真优秀。』
邮件中只写了这段话。思考五分钟后,才知道那代表承认嫌疑。三香再次沉思,发出下一封邮件:
『我不清楚前辈有何苦衷才会出此下策,但是,这表示之后社掌课的调查也会查到前辈身上。请您务必要为自己著想。』
信寄出后,立刻又收到回信:
『突然变成这样真是抱歉,但我没事的,小香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隔天早上,三香以化学组派遣人员身分继续在案发现场鉴识,发现宿舍大楼地板上有些地方变色了。
三香在现场照片加上箭头,并注记「有变色痕迹」。那多半是钠与水产生反应形成的氢氧化钠,但社掌课恐怕不明白变色的原因吧。只要当下不明白即可,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纪录会被消除。
她想起大隈所言「故意做得一调查就明白」和黑木的话「做好你自己的事」,相信这是最好的做法。
大隈说,会残酷杀害他人若非出自恐怖主义,就是个人怨恨。这个案子恐怕两者都是吧。对于个人的怨恨,以及对于体制的恐怖行为。若觉得称为「恐怖主义」太沉重,改为「抗议」也可。
◆
大隈被释放的几日后,三香再度出现在情报部门大楼。今天人照样在吸菸室,但只有他一个。既然能心平气和地在如此狭窄又污秽的房间里度过,拘留所对他而言说不定真的算舒适吧,三香想。
「好不容易离开拘留所,还是一样喜欢不工作窝在这么狭窄的空间啊,前辈。」
三香说。比起这间骯脏的吸菸室,拘留所反而清洁。就算撇除菸臭味也是。
「不管宽敞或狭窄,只要能动脑就没问题。你听过这句格言吗?『东京比熊本辽阔,日本比东京辽阔,想像又比日本辽阔』。」
「东京?」
「那是古代日本国的首都。虽然现在已经被横滨车站吞没了。」
「所以是大江户吗?」
「有段时期是被那样称呼没错。不过西元末年时的名称是东京。」
大隈摇动香菸盒,里头空无一物。捏扁菸盒,丢进垃圾筒里,望向三香说:
「对了,差点忘记我跟你有赌注。」
「关于这件事。」
三香从口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
「赌注的条件是这样对吧?杀害横井教官的犯人是化学组成员,若非如此就戒菸。」
「嗯,没错。」
「请看这个。」
说完,三香摊开均等折成八等分的资料,贴在污秽的吸菸室窗户上。大隈眯细眼睛,确认资料。
「这是人事命令的影本。黑木前辈被转调了。从九月十二日起改派到大分难民管理局。」
「喔?」
大隈自己也说过,这是那个教官的手法。滥用人事职权,把对他不利的员工调派到外地。而所谓的对他不利的原因,恐怕就是黑木的行动理由。
「换句话说,在犯行当下,也就是深夜一点四十五分时,黑木前辈已经不是化学组的人。」
「……嗯。」
「所以赌注是我赢了。请您戒菸。」
大隈把香菸按进桌上的菸灰缸灭火,接著陷入沉默,似乎在慎重地考虑该说什么。
不久,总算开口,以几乎听不见的低沉声音说: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
三香没有回答。
当然,三香压根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她原本深信黑木不是犯人。不过,若用大隈的推理作为基础,的确有可能从横井教官平常的行动,导出事前已经发出这个人事命令的可能性。
几天后,公司发表人事部门的横井因为「处理弹药时发生事故」意外身亡。听到这个消息,员工们暗自感到狐疑,如果是满载反车站武器的福冈姑且不论,位于后方的熊本可能发生这种事故吗?但对一般居民而言,其实根本看不出其中差异。至于黑木的处置,官方当然没有任何表示,不过员工用的邮件位址已经失效了。她并没有依照命令前往大分。
就这样,三香成了化学组唯一的女性员工。
州立学校的教师虽然教她「有什么不懂的就发问」,实际上真正想知道的事大多问了也是白问。三香想,也许成年意味著得在不明白的状况下做不明白的事吧。
她感觉到无奈。今后只好先看著大隈戒菸的痛苦模样来缓和日常的压力吧。虽然他多半会找理由破戒。不,肯定连理由也不找。
然而,三香的企图落空了,她终究无缘见到苦于戒菸的大隈。此一案件发生后不久,大隈被调职了。
「我被调去北九州。」
他说。
「要被派去站前了。包括这次事件中的表现,社掌课对我的态度很不以为然吧。」
北九州是隔著关门海峡和横滨车站相对峙的最前线。车站的联络通道射出攻击一年比一年更激烈,军事部门已有人壮烈牺牲了。虽然被转调到这里被视为与在总公司工作同等光荣,但主动想去的人并不多。
「情报部门去前线做什么?」
「听说是收集SuikaNET的情报。」
「有这种工作啊。」
「有没有我不知道,很可能只是逼人自动请辞的冷板凳单位。」
大隈说完,叹了口气。三香自然地身体后仰。
「但老实说,我觉得那边比较好。坦白讲,在熊本做的工作只是
浪费时间。」
「记得是解读JR统合知性体的语言。这很困难吗?」
「不是困难,是压根不可能。我花了四年才明白这个道理。那只是为了维持雇员的浪费税金的工作。是凯因斯经济学。」
「但我听说JR北日本已经成功解读了。似乎有个极为优秀的研究者出现。」
这种传闻从何而来并不清楚。至少截至目前为止,九州人民未经许可不得前往北海道。而也很难相信北海道人能远路迢迢来到这里。北海道的资源比九州更为匮乏。
「不可能。」
大隈断然宣言。和宣称「犯人是化学组」时同样充满自信。
「那不是优秀或天才的问题。听好,能办到那种事的人不是人类。我至少还自认是个人类。」
「这样吗。可是前辈的看法对我来说不怎么可靠。」
说完,三香想,如果自己能像这个男人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定很轻松吧。但又觉得在表达意见上,自己已比以前变得更直率了。
7
三香下次和大隈见面时,已经是三年后的事。
大隈一脸厌烦地现身于依然在熊本化学组上班的她身边。虽然嘴里仍叼著白色物体,身上已没有半点尼古丁臭。
「这是糖果。」
大隈边说边从口中取出含著的糖果。
「被你害的,我戒菸了。嘴里没放点东西静不下心来。」
三香看著大隈,觉得他和糖分毫不搭调,差点噗哧地笑出来,勉强用手抚摸脸颊,抑止表情肌的变化。
「真意外,前辈竟会遵守和我的约定。我以为您一定会找些什么狗屁道理来打破约定呢。」
「我也有我的想法。你听过『卧薪尝胆』这句成语吗?」
「没有。」
三香说。大隈啃咬糖果棒说:
「先不提这个,为什么在站前值勤的我会被派来当新进员工研习的讲师?这根本是浪费交通费吧。」
「这不是我安排的。因为情报部门的人数太少了。而且前辈一直待在前线,应该也很疲惫吧?」
「并不会。军事部门的家伙们自己穷紧张而已。往返站前和这里反而比较累。为防明年我又被派来,应该改造一下人事系统才对。」
「请别说这么任性的话。哪像我,已经连续两年了。」
「原来如此,那更有必要修正这个问题了。」
「技术部门的机械组的同事现在工作繁重。新武器开始进入量产阶段了,所以杂事只好由我们化学组来负责。」
「啊,是那个N700系电动枪嘛。我在社内报看过这个消息。听说会依子弹形状自动修正弹道,设计真精良。拿这个的话,也许连我也能打中目标。」
「连军事部门判定E的前辈也对武器有兴趣吗?」
「由理论面来说的话。」
说完,大隈打开放在椅子上的包包,取出一盒豆沙馒头。
「要吃吗?福冈当地名产。」
「这是……伴手礼吗?」
「不,基本上是我自己要吃的。不过请你吃一颗也可以。」
说完,三香接下盒子,仔细凝视包装纸。包装完整,看似没被动过手脚,也只有点心应有的香味。
「看那么仔细干嘛?」
「我怕前辈捉弄我,正在检查是否有机关。」
「喂喂,侮辱我是无妨,不准你侮辱糖分啊。」
大隈一脸严肃地说。三香仔细撕开内侧包装,取下包装纸,整齐折叠好放在旁边后,打开盒盖。
「这是……小鸡造型的豆沙馒头吗?真可爱。我开动了。」
「嗯。」
三香取出一个豆沙馒头,大隈用他宽大的手掌一次拿起两个。
「前辈居然明白送伴手礼这种社交文化,真令人意外。」
「就说不是伴手礼,那基本上是我自己要吃的。」
「吃太多甜点容易发胖喔。」
「我很常动脑,没问题的。」
「这种说法太没有科学根据了。」
三香说。不过,现在大隈的身材的确比在熊本上班时更壮了点,或者该说当时太瘦了。
「真好吃。」
三香微笑著说。在这个男人面前,这恐怕是第一次笑吧。大隈没看她的表情,直接拿起桌上的资料夹。
「我看看今年有哪些菜鸟要进来。」
夹在资料夹里的是新进员工的履历表。大隈满不在乎地用吃过豆沙馒头的手指翻看。
「博多出身。应徵理由:想开枪。这家伙真危险。」
大隈咯咯地笑。感到傻眼的三香眯上眼,想:怎么会任用这种人?大隈继续念著履历。
「高知出身。应徵理由:给予难民平等教育机会的JR政府……这家伙真普通。啊,这家伙好像也挺与众不同的。种子岛出身。应徵理由:想上太空。」
「前辈理由是写什么?」
「印象中我好像写『似乎很有趣』。」
「前辈是笨蛋吗?」
「但我真的乐在其中啊。况且这些应徵理由根本没人会认真看吧。」
「前辈果然戒菸是对的。」
「为什么?」
「前辈根本只是个老顽童。儿童不该抽菸,吃甜点才是恰如其分。」
「这样啊。」
说完,大隈又吃了一颗豆沙馒头。三香连一颗都还没吃完,盒子内原本有八颗,转眼间只剩四颗。
「但小孩才好咧,岛原,你知道吗?即便没有Suika,六岁以下的孩童也能自由进出横滨车站。」
「我知道。」
三香回答。这种程度的站内知识州立学校有教。透过教育课程,将「横滨站内是被名为自动验票机的可怕机械统治的社会」此一抽象印象根植于九州孩子心中,目的是防止九州人民一个想不开就逃往站内。
「那是靠什么识别的?」
「其实那并非正好一满六岁就会赶人。单纯只是站内居民异口同声说『六岁以前要植入Suika』而已。实际上是随著体格愈来愈壮,自动验票机前来放逐的机率就愈高而已。」
「您真清楚。」
「因为我透过SuikaNET取得站内的对话。站内居民一旦孩子出生,就得忙著准备Suika的导入费用,家里有个四~五岁的孩子的话,就得四处张罗金钱。」
「哇,没想到前辈现在也仍认真工作呢。」
三香表示赞许地点头。但是,那种情报对于阻止横滨车站登陆九州有何帮助,就不清楚了。
「听说约二十年前,有个有成长障碍、身高只有八十公分的成年人进入站内。当时射出攻击仍不剧烈,应该是搭乘小艇进去的。」
大隈说。
「但是他最后还是被自动验票机赶出来。顶多只比正常身高的家伙们多走了几步路。看来标准也不全然只有身体尺寸。」
「若是如此……应该是长相吧?」
说完,三香思考起是否有让成人的容颜返老还童的方法。
「或许吧。脸部辨识的演算法自高度文明时代起就是热门研究。车站结构继承了这类软体一点也不稀奇。因为这些数位资料可以随著储存装置一起被复制啊。」
三香想,明明他们是如此拚命地解读旧时代的文明,车站却透过直接物理复制储存装置就能取得资料,真是太奸诈了。虽然再怎么不甘心也没用。
「我有个疑问。站内居民都在想些什么?」
「和外头都一样。」
大隈回答。
「人类群体会做的事都差不多。一定会有人自命掌权者实施统治。我们这里是JR,站内则称为站员。不同之处大概只有站内不能使用武器吧。执法的部分全交给自动验票机来处理了。」
「原来如此。」
三香点头。这时,敲门声响起。
「岛原小姐,时间差不多了,请准备一下。」一名男性员工说。
「那么,我该去工作了。今年很多麻烦的孩子,请前辈让他们体认社会的严苛吧。」
「但我不觉得严苛啊。」
「我所谓的社会严苛,是指有像您这么难搞的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