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塞和同伴们分开后,究竟是怎么走到这里,而这里又是哪里呢?
既然在森林中,恐怕已经来到魔族的势力范围内了吧。因为无法向南退,所以肯定没错。
来自前方的魔族一路砍过去,从后方紧追不舍的魔族则回头就斩,专注在不断涌出的魔族中东奔西跑。不知何时起四周被深深黑暗包围,视线也变得没那么清晰。今夜,空中应该会悬挂著三日月,但因为这附近是黑钢木群生地,反倒增加了一层暗度。有著深且浓、接近黑色的蓝灰色叶子的黑钢木,伸展似地大张枝桠,其树皮也像直接剥下夜空贴上般漆黑。
即便树木与树木间隔著宽裕的距离,会有陷入茂密夜之森林般的错觉是因为颜色吧。
虽然多亏以前看过地图,所以大致掌握了自己的位置,但因为完全和联合领土是反方向,要脱离魔族势力范围想必相当费劲吧。不仅如此,就连离开森林都没有那么简单吧。
现在仔细想想,可以说魔族们的目标只有自己。他们固执地追著自己、不让自己有机会退往正确的方向,也就是——
「他们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
全都是对手的策略。让己方误认为是穿插佯攻和分散的多面作战,实际上是只要勇者的命,其他根本无所谓的作战。
人类军队一旦陷入困境,勇者绝对会出阵。因为勇者一人能够抵过好几个部队,所以行动效率比较好,也更容易行动。对方就是反向利用这点,只以前来救援的勇者为目标并予以击溃。
首先在正面布署让联合主力部队动弹不得的同等规模大军,并让几个分队行动。那些负责袭击要塞的分队里只有一个强力队伍,其他都是不至于打破联合要塞的数量,这是为了让勇者前往陷阱的事前准备。剩下的就和在那个要塞发生的事情一样。他们出阵后就像是被瞄准般,突然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魔族袭击。
魔族会突然增加,是为了让其他攻击东北方的魔族们全灭而分散的吧。罔顾他人性命的魔族,轻易就能将同伴当作弃子。
这说不定是留下魔物,只由魔族进攻的原因。如此一来,就能够理解那个时候发生的唐突增援了。
最初就知道这是对方的策略,所以准备了能够打破的十足战力,更没有怠慢情报收集。但是,在没有正确察觉敌方目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场败仗了。己方误认敌人目的是击破主力部队,彻底中计了。
以容易看破的策略为伪装,以勇者为目标。没错,也就是和主力部队会合后,己方该采取的最好办法是,将大量援军送往要塞,或者见死不救。
即便送出大量援军,但对上那种数量的敌人根本杯水车薪,但与此同时也无法对同伴见死不救。从对方使用那个计策开始,身为勇者的自己就绝对打不破了,现在察觉也已经太迟。
「是吗……」
全部领悟后,身体突然失去力气。就这么蹲在树根旁,如同抱住自己一般蜷缩起身体。
说不定是被至今为止的胜利蒙蔽了双眼。因为没输过,所以再来也能继续作战。明明知道会有使用计策的魔族,也注意到了。
不,就算自己以为注意到了,但实际上没有吗?
真正的盲目就是这样吧,连自己没有察觉这件事都没有发现。
洞察力太过浅显,光有力气无法在战斗中轻易取胜。
「跟我一起走、吗……」
突然想起八键水明那晚对自己说的话。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还不如当时老实抓住他的手算了。不要让他看出自己是在逞强。无论是身为勇者的责任、是拋下战斗会受到的苛责还是什么,如果全部能够扔掉的话,应该就不会落到这种充满不安的困境。
——没有必须战斗的理由。
没错,就像他说的,自己只是被叫到这里来而已。而且连记忆都失去了,更没必要逞强。
想著这种事,努力摇头。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是泄气话、只是为了给自己方便而找的藉口罢了。明明是自己主动挥起剑、是自己说要单独行动,事到如今怎么能想推脱一切责任?这些全都是自己挑起的恶果。
「……」
但是,那份难受越来越严重。
是因为单独待在这样的黑暗之中吗?不,让这份苦于孤独的心情上涌的理由,不只有这样。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很寂寞。即便对周围展露笑容,自己却不认为那是由衷的笑容。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而无法冷静。
能够战斗到现在,说不定完全是因为那个理由。虽然充满不安,但只有在持刀、挥动的时候能从那份寂寞的念头中解放。所以,自己是因为无意识地期望解放那份不安而战斗至今。
但是,那份不安现在多少缓和了。要问原因的话,是因为有认识自己的人存在而感到轻松。
他说自己是家人,是血缘相连的重要亲戚。
令人尴尬的话语,但在没有旁人的这里,那句话确实回荡于心底。
居然有像那样思念自己、等待自己的人,所以不安稍稍、稍稍缓和了。
闭上眼睛,梦中情景历历在目。出现的是自己,以及一起玩耍的男孩子,也就是他。这是失去记忆之前,有著儿时经历的记忆吧。
那个人会不会像这个记忆一样、像那个在玩捉迷藏的梦境一样,前来寻找自己呢?
「——哎呀哎呀,居然在这种地方。」
对,像这样,突然:
「咦——?」
「呦,全身是伤呢。」
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并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视线转过去之后,看见八键水明正站在森林枝叶遮蔽的暗处。虽然因为光线关系看不太清楚,但他真的突然出现了。
「八键!?真的!?骗人……」
「你、你叫我八键……」
他这么说著满脸郁闷。不习惯被自己这么叫吗?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吧。他穿著和之前不同的打扮。之前是绿色的朴素衣服,现在则是黑衣——黑西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找你啦。我听说你出阵和魔族战斗,原本说好要和主力部队会合但之后就下落不明,当然会担心啊。」
「啊、嗯……」
听见他的话,突然觉得脸上发热,为了掩饰这点而丢出其他质问。
「你、你是穿西装来的吗?」
「没啊,来这个世界时穿的是学生制服。但是,需要换的话可以从任何地方拿出来。」
「魔法师很方便呢。」
「我是魔术师。姑且和这个世界的魔法师有所区别。」
虽然不知道区别在哪,但这么说的八键,从手上拿著的包包中取出了个老旧提灯。
「那,我点火啰?」
「咦?」
「嗯?」
「等、等一下!那么做会被魔族发现不是吗!?」
「搞不好呢,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对你都太暗了吧?」
「可是……」
「黑暗会衰弱神经,看不见令人充满不安。如果是原本就看不见、已经习惯倒是无所谓,但不是的话,黑暗必会挤压精神层面。当魔族来袭时,集中力下降足以致命对吧?」
八键也不管她听懂没有,不知道用了什么花招,当他轻轻伸出手指碰到提灯时,玻璃灯管中便亮起火焰。是让人感到温暖的橙色光芒。虽然光源不大但有篝火似的亮度,让八键的脸、身形,以及森林都逐渐清晰起来。
有了光后,果然一如对方所说,感觉冷静下来了。
「好了,再来让我看看伤势吧。」
「能治好吗?」
「我可是魔术师。」
乖乖将手臂或脚上的刀伤,伸给用那种可靠但坦然回答的他看。虽然有好几处比较严重的伤口,但因为有英杰召唤的加护,现在已经变成小伤了。
见状,八键咏唱了一两句话,掌心便产生翠绿色的魔法阵与光芒。
那道光芒落在手臂上的伤口,能感受到一种柔和的温暖。等他的手离开后,手臂上的伤全部消失了。
在对方治疗其他伤口时,自己突然像是模仿他刚才说的话般轻哼。
对,这确实是在梦境里听过的咒语,而治疗结束后对方露出的微笑,同样是那名出现在梦境里的少年脸上的可靠笑容。
治疗结束后,不知怎么束缚住心脏的紧张感解除了。
大概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八键用担心的视线看过来。
「怎么了?没事吗?先休息一下再行动吧?」
「我可以走,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因为对方的体贴感到些许害臊而别开脸。
见状,他呆呆地张著嘴。
「什么?」
「啊没有,治疗到一半,你的威势突然跑出来……这点和失去记忆之前一个样。」
「姆……我这么凶真是抱歉喔。」
自己交织著焦躁这么说。不喜欢他这么看待自己。另一方面,八键却愉快地笑出声。
「那么走吧。」
「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
「我知道方向,反正回得去啦。」
「好随便……」
现在只能这样。虽然有与魔族碰头的可能性,但继续待在这里状况也会恶化,而且现在浑身充满力气,要走就得趁现在。
勇者只要不气力尽失,就能获得女神的加护。大概是因为不安消除了,所以加护特别勤奋地运作著吧。这样的话,就算遇到魔族也能好好战斗。
八键举著提灯往前走。他灵巧地使用魔法除掉挡路的障碍物,清出方便行走的道路。
自己一边注意因为提灯放出的光芒而呈现橙色轮廓的身影,一边跟上他。接著,对方突然开口。
「这是非常坚硬的树木呢。」
「这个好像叫做Black Wood。北方原产的树木。听说经常被做成武器之类的物品使用。」
「这么说起来,我之前也听过这是非常牢固的木材。」
八键发出佩服的声音。根本不在乎眼前危机四伏,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即便对那样的他感到惊讶,还是开口询问自己在意的事。
「吶,你在半路有遇到赛尔菲他们吗?」
「有啊,遇到了。他们和我的同伴在一起,现在大概三个都在休息吧。虽然不太了解详细情形,但其他的士兵们好像也都在一起喔。」
「是吗,太好了……平安逃掉了。」
因为忧虑消除一个而松口气。大家都平安实在很幸运。不过因此,自己的猜测也就属实了。
刚好八键询问相关问题。
「但是,只有你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呢。」
「那些家伙的目标大概只有我,所以才会到这里来。」
「姆……?」
八键因为这意义深长的回答而皱眉,自己便简单说明。
魔族采取的作战。以及魔族使用那个策略能获得什么好处。
安静听自己说话的八键,在说明结束后发出同意的声音。
「……原来如此。简单来说就是因为目标只有你,其他人才能逃过一劫吗?」
「大概吧。虽然只是依照状况判断的臆测,但如果这么想,对方的策略就会成立。」
两人并肩行走片刻,看见前方黑暗深处被蓝白色光芒照耀的群木。
「那边好亮……」
恐怕是月光照射进来导致的吧。自己放心地发出这样的声音后,八键举起提灯。
「过去看看吧?」
点头后,一起穿过茂密林木,排列著巨大石头的奇妙空间出现在眼前。
周围明明有著坚固的黑钢木森林,不知为什么只有这个场所的树木遭到砍伐、开辟出月光得以照射进来的空地。巨大石头到处都是缺角,也有看似经年累月下因为风化而减少的部分。但是,从排列的规则性和石头的构造来看,能够看出人工痕迹。
和联合的建筑物或残留下来的遗迹有著不同的韵味。在月光照耀之下、彷佛浮在夜晚空间般的模样,彷佛某处文明的凋落。
「这是什么?遗迹?」
「好像是吧……」
八键对自己的询问含糊回答,并接近遗迹。然后他突然停在能够看见遗迹中心的地方。
「怎么了?」
「这个是……」
他没有回答问题。比起无视自己更像根本没听见的样子。他脸上果然充满惊讶,似乎要环顾周围般到处走动。
然后。
「居然在这种地方吗……」
八键声音里微妙交织著理解与喜悦,自言自语般这么说。
自己也靠近、并像他那样环顾周围后,同样有所察觉。
具有规则性的巨石中心画了个巨大魔法阵。中心是逆三角形。刻下的文字是这个世界的文字。即便长时间放置在这种地方,上头的涂料却像是刚拧出的鲜血一般。
但这个是——
「这个确实是,英杰召唤的魔法阵?」
「是啊。虽然似乎和厄斯泰勒用的有许多不同之处,但没有错。」
「不过,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之前告诉过你在找回去的方法对吧?就是听说初次执行英杰召唤仪式的场所在联合,所以才会来这里。」
「那这个就是线索吗?」
「对,这就是我的目标。哎呀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时候找到还真是讽刺呢。」
八键水明傻笑著这么说,心情很好似的耸肩。
「吶,也就是用这个就能回去原本的世界?」
「嗯?啊不是,只有这个回不去。因为这个是召唤阵,要回去必须从这个阵里解读出原型的情报,然后画出新的转移用魔法阵才行。」
「好麻烦。」
「不要这么说。这个和SF的瞬移装置或虫洞或连结通道不一样。」
举出通俗易懂例子的八键责备自己。虽然总觉得他说的名词都在哪听过,但却无法理解。果然,同个世界的人连对话都有所不同。
「那么不好意思,稍微等我一下。」
「欸?你、你该不会现在要看!?」
「马上就好。只是先写下魔法阵,随便调查一下而已。」
留下这句话就飞快跑过去的少年魔法师,根本不管魔族可能随时会出现。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而后,他的魔力高涨。
和给提灯点火时不同,这次是毫不掩饰地解放魔力。
「你认真的?这样会被魔族发现吧……」
「说不定呢。」
「什么说不定啊。」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八键似乎毫不在意,一边发出「欸~」或「哦~」之类佩服的声音,似乎启动了什么魔法。
「等等,不能那样吧!为什么你还特地做会被发现的举动!?」
「哎呀,不用担心啦。」
「为什么是这种回答!?你真的!清楚!我们现在!处于什么状况吗!?」
「你在生什么气啊。冷静一点,没关系啦。我又不是不知道。」
「啥……啥?」
过于平常的反应让自己气势转弱。闻言,看著这边的他为难似地搔搔头。接著好像明白了什么,发出放弃般的叹息,身旁气场转为初次出现于宫殿时那般冷淡且静谧。
不由得屏息,而他的双眼闪烁红光。
「你刚才说是被魔族引诱来这里的对吧。魔族的目标只有身为勇者的你,因此制定这次的作战。」
「我、我是这么想的……那又怎么样?」
「他们就是制定了这样的作战。敌方想趁你落单时顺势击败吧,既然这样,就不可能交给小喽啰。为了让计画确实成功,魔族的将军必定会现身。」
「……那是……」
能够同意这段话。自己以前打倒过魔族将军,所以要打倒自己就必须拥有接近或者比之前那个对手更强的力量。进而,魔族将军如他所言出现的机率非常高。
「但是,这和你现在做的那些会引起注意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先听我说。也就是呢,眼下魔族将军正在找你,而那十之八九就是陷害你的家伙吧……所以我们能采取的对策有两个。看是要逃跑,或是与之对抗。」
稍稍停顿,八键继续说。
「说不定你还不用打倒那个魔将也没关系,逃跑重整态势,或者将机会赌在下一次。但是啊,我有今天必须在这里打倒那家伙的理由。」
「为、为什么?」
「你下次说不定还会中他的圈套,我下次不一定能像这次一样在场。所以,对我而言,没有比现在在这里确实打倒那个魔将更好的选择了。」
刚才那种嘿嘿傻笑的模样彷佛是谎言一般,他说出的话充满热切与真挚。而那双闪著深红光芒的眼睛,确实述说著『为了保护你』这句话。
「不赶快逃的理由就是这样,觉得我很自以为是吗?」
「不、不会……我知道了。」
在预期到视线会突然交叠后,自己垂下目光别开脸。没办法看向对方。对,要是直视那双因为下定决心而发光的眼睛,自己的心会在瞬间被夺走。
就是为了回避这个,自己才会陷入完全丧失记忆的状态吧。明明不知道原本的自己对这个男人抱持什么样的感情,就这样让心被夺走好吗?恐怕自己正在无意识地这么想吧。
八键说完想法和觉悟后,又回去调查魔法阵了。
自己看著他的背影。
和入侵当时一样,他是为了自己才来这里。不要任何回报,也没有人如此要求,彷佛这么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因此,不得不问。
「……为什么?」
「……?」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不是说过了吗?你是我的家人。所以……」
「我知道,我也知道我们是表兄妹。但是,真的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
「所以说,我和你……」
正想问出口时,森林的枝叶间传来骚动,空气开始伴随著麻痹感。不远处涌现脚步声与拍翅声,以及毛骨悚然的感觉。
「——出来了吗?」
一如八键所说吧。他为了引蛇出洞而刻意撒下、名为魔力的饵,把魔族们钓上钩了。
森林的骚动突然消失后,林木间的阴影处现出魔族令人讨厌的身影。虽然背后的遗迹方向没有敌人,但还是半被包围了。
「……」
静静摆好拔刀姿势。因为感到什么接近而瞄了一眼,八键正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内,站在自己身边。
魔族没有袭击过来的举动。虽然平常一旦看见人类就会立刻冲上前,但现在只是龇牙咧嘴地露出敌意而已,彷佛蓄势待发的狗。
接著,其中心走出一个穿著金边刺绣黑斗篷的什么人。虽然一瞬间以为是人类,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斗篷中应该是身体的部分由黑色雾霭构成,所以能够断定不是人类。
其身边的气息和其余魔族不同,周围魔族也都悄悄窥伺他并且服从,恐怕他就是魔族将军吧,黑暗中的红眼闪烁光芒。
八键以有些懒洋洋的声音问出这个猜测。
「你是魔族的将军吗?」
大概要回答八键的问题吧,浮空的黑色斗篷发出声音。
「我名维舒达,负责七大军势其一。初次见面,受到憎恶女神祝福的勇者阁下。」
黏糊糊的口吻。是在内心小看自己吗?或者是在嘲笑自己?是如实传达出说话者心里感情的说话方式。
「你和报告里的人物特徵不太相似,是勇者的同伴吗?」
「不对,是亲戚喔。」
「……」
对魔族的将军——维舒达而言,这是个难以理解的回答吧。如果听到是来自异世界之人的亲戚,确实会一时反应不过来。
维舒达突然发出笑声。
「虽然因为一度跟丢而有点焦急,但这下就省去搜索的工夫了呢。毕竟放出了恍若通知的易认魔力。」
「那就好,我这么辛苦也有了价值,大方给个谢礼吧?」
「是啊,当然。就用你的血来抵吧。嘻嘻嘻……」
发出诡异笑声的维舒达,以及口是心非、抿著嘴动也不动的八键。而自己开口责备那个男人。
「……你为什么要跟他一搭一唱?」
「不要紧张。随便聊聊无所谓吧?不过这种类型的家伙似乎挑衅了也没什么用啊。」
「……嗯。」
刚才的似乎是揣度,看样子不是在开玩笑而是他的精明之处。
这次由自己询问维舒达。
「制定这次作战的是你?」
「没错。联合的勇者,你很强。我想用策略打倒你,因此采用了这种形式。」
「你说的策略就是这个吗?」
「是啊,你打倒了马哈利欧。既然如此必定会得意忘形、容易中计。这样才有唆使他的价值。」
「你利用了同为伙伴的将军。」
这么说之后发现。在设下这样的策略时,这个魔族就已经没有顾及同伴的伦理了,而维舒达也不出所料地笑出来——
「不是喔,是马哈利欧为了身为同伴的我竭尽全力才对。」
「你这卑劣的家伙……」
声音里明确混杂嫌恶,刀锋也对著浮在半空的斗篷。虽然放出杀气,但对方完全无动于衷。当自己往前一步时,八键困惑的声音追了上来。
「喂,初美。」
「由我应战。其他家伙交给你。」
「不,这家伙由我——」
因为是他引来的,所以想负起责任打倒对方吧。但自己不能就这么受人保护。体内流淌的剑士之血,这么对自己说。打倒那家伙。那样的恶意不能交给旁人。
瞄了对方一眼,大概是感受到自己的意志吧,或者是放弃说服自己了?八键只是呼出称不上叹息的气就乖乖退后。
「知道啦,我先处理旁边的家伙们。」
八键这么说之后,身体的魔力高涨。感受到这点的维舒达收起诡异的笑声,抬起手。
「好了,上吧!」
当对方同时挥下手腕的动作与发出号令后,魔族一起猛扑过来。但这第一波攻击却没让自己产生危机感。和平常一样。他们宛如各种乱七八糟的聚合体般,每次都像这样一起攻过来。
对,宛如野兽扑向随意放著的肉类饵食一般。
这的确是最实在的招数。因为普通人类无法同时应对数量与质量。但前提是普通人类。如果是具有某种程度力量的人,就会拥有面临多对一场面时的心得与解决策略。
既然如此,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围攻自己前、主动砍杀附近的魔族。被敌人包围时该做的不是防御,而是亲手击溃敌人的防线,这是哪个时代的剑士说过的话呢?在记忆尚未稳定的现在,虽然还无法从容回想起那个名字,但实践方面没有任何问题。
在魔族进入攻击范围前如疾风般冲出,将跑在最前面的魔族纳入范围内。魔族连惊讶敌我距离瞬间归零的时间都没有,在他们能够做出那种表情时,头颅已然坠地。自己并没有扼杀那股气势,而是转往下个魔族。飞向准备调转方向的魔族,在身体高于魔族的状态下,对著那张修罗般的脸右手单手突刺。
在与复数对手战斗时,突刺并非上策。虽然是强力的技巧,可一旦重复出剑,就得把刺进对手身体里的刀拔出来,会影响到招式的连续性。
但是,可以确定自身的力量用不著介意那种小事。没有拔出刺进脑袋、贯穿头部的刀尖,反而使力往前压送直至刀铮。若是为了打倒魔族,即便沐浴在血液肉片甚至脑浆之中也不厌其烦。只是不断斩杀出现在眼前的敌人。
一口气将接下来的魔族四分五裂。血雾飘扬。就在那片血色雾气消散前的转瞬、时间上来说是剎那间。在一切陷入慢速播放时将大太刀担在盾上,确定数只魔族与斩线重叠后、狠狠挥刀斩向空中。
挥刀瞬间,陷入迟缓的空气遭到解放,这次则像是快转般将在斩击前的所有都一刀两段并吹飞开来。
这样一来,所有袭击自己的魔族都被刚才的连击解决了。
但是,太温和了。魔族的实力根本构不成问题。自己的力量也在上涨。如同永不乾涸的间歇泉一般,力量正无穷无尽的涌上来。
边不松懈对维舒达的警戒边望向八键那边。他也被魔族包围了,现在敌人们正往他扑过去。
八键的动作徐缓,还没有反应。那是他最初来到宫殿的夜晚里,被联合士兵们包围时展现出的落落大方。扑过去的魔族数量接近十只。无路可逃,感觉上来不及应对。但是——
魔族连带著八键周围的地面瞬间爆炸。
「……好厉害。」
听见爆炸巨响,自己不知不觉这么低语。八键的手指模仿刀印挥出横一文字,当他指尖往上挥动时,魔族和地面一并遭到爆炎吞噬。
站在爆炸中心点的男人,侧著身体轻轻摇动,如同统领火炎的鬼神般泰然自若。
……果然,他拥有相当强的力量。虽然在与魔族战斗时看过不少魔法,但这个男人使用的更加优异,性质也有所不同。
接著,八键将视线大方转向维舒达。
「只有这种程度的话,不管来多少都打不倒我们哦。」
「但是,如果多到能耗尽魔力和体力,就另当别论了吧?」
就在维舒达这么回应时,森林中涌出大量魔族。
「都是些到处乱爬的小喽啰……」
「嘻嘻嘻,请你当那些小喽啰的对手吧。因为我得对付勇者呢……」
维舒达发出那种诡异笑声后转向自己。这么快就要上场了吗?看清楚对方动作后,自己往他跑去。
长了翅膀的魔族从左右两方飞扑过来。以大太刀砍出八字,一口气斩去两只,目标是维舒达。虽然对方动作有种八键般的落落大方,但轻飘飘浮著般的模样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从左边绕到对方身后,伸出大太刀,另一方面,对手则伸出了包覆著紫色气息的魔手。
虽然以大太刀横扫过去却被挡下,魔族将军果然和底下的小喽啰不同。维舒达如同飘在空中的纸被大太刀带起的气流击中而歪向一旁,刀锋连斗篷都没擦到。
「咕……」
知道没那么简单后,露出郁闷的声音并往后退。而正当自己准备抵御维舒达接下来的攻击时,背后突然窜过一道紫色闪光。
「唔?」
黑斗篷躲避似地轻飘飘浮起,维舒达拉出了很大的距离。而抓住空隙击出魔法的人,是现在依旧与许多魔族为敌的八键。
「八键!」
「……在下是个灵巧的人。」
他回应似地看了自己一眼,但目光马上就转回袭击过来的魔族身上,以火炎或雷电接二连三击落魔族。
八键会从后方支援。他在与周围的魔族战斗之际,还能补足自己的攻击间隙帮忙牵制维舒达。
(这到底是什么本事啊……)
以十几只魔族为对手,还能支援这边实在非比寻常。几乎让人怀疑他的眼睛耳朵等感官,或者脑部知觉领域是不是比常人强出十倍。
另一方面,自己这边——
「哈啊啊啊啊啊!」
随著吶喊朝维舒达砍去。当然无法简简单单就打中,所以接著送出以剑击组成的连击。在不间断的连续攻击之后,维舒达身体因为追不上自己的动作而产生迟钝。
(这里!)
趁著这份破绽,一口气砍出从右肩口到左腹侧的袈裟斩。没有喊出必杀一击的吶喊,而是将那份力气灌注于剑,静静击出。剑也不负希望地陷入维舒达身体里。
但是。
「咦——?唔!?」
视线一端映出紫色气息便立刻抽身退开。在自己挥下大太刀后,维舒达的魔手刻不容缓地袭击过来了。
「躲得很好呢,我本来打算用这招击倒你。」
「急什么急!」
因为发生意料外的事情瞬间产生动摇,但马上就怒吼著挥刀。然而维舒达这次甚至不躲也不挡。彷佛是在说根本不需要一样,大太刀只劈开了毫无手感的黑暗。
「怎么了?那种攻击无法打倒我哦?」
「怎么会!?剑击确实……」
打中了。即便如此,却没有砍到东西的触感。因为这种谜一般的状况而焦急并且疏于攻守。接著,后方传来八键的怒吼。
「初美!闪开!」
「——」
对声音有所反应,立刻大步后退。瞬间,听见八键那边传来啪嚓的清脆弹指声,其余韵很快因为巨大爆炸声消失。
维舒达眼前的空气发生爆炸,冲击直接击中维舒达的身体。但是,黑色斗篷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随风轻轻摇曳。
「——啊?」
「怎么了?那种程度的魔法,对我无效哦?」
「……」
八键没有答覆那句挑衅般的言语。他不管后头追来的魔族,无言地瞪著维舒达——
「咦——?」
八键的身影,突然像烟雾般当场凭空消失,魔族们顿时失去目标。然而回过神,他就站在困惑的魔族们身后。
然后,夜空里浮著无数魔法阵。
「等……!?」
自己不禁因为充斥夜空的魔法阵光景而发出焦虑的声音,虽然能够理解这是同伴引发的现象,但脑中整理却追不上进度。
「光辉术式最大稼动。爆装由第一到一百连续展开、绒毯爆击!(Ad centum transcription. Augoeides maximum trigger)」
充斥夜空的魔法阵放出几条闪光。点燃的光芒与爆炸一同放出雷射,魔族或维舒达不但没时间逃跑、甚至在大范围吹飞下根本无处可逃。非常符合其绒毯爆击之名。
这样的话,活不下去了吧。想到吃下这招的对手下场会是如何就毛骨悚然——这个暂且不提,留下深刻残影的闪光消失后,维舒达发出声音。
「嘻嘻嘻嘻嘻嘻……」
「怎么会!?」
长翅膀的魔族全在闪光前消失了,但维舒达毫无变化,只是静静地提高参杂著兴奋的诡异笑声。
八键刚才使用的魔法,是寸地不留的激烈范围攻击。就连坚固的黑钢木干都被吹飞、滚落在旁,那种地面整个掀起的大范围闪光风暴……即便如此,维舒达依然存在。彷佛根本无事发生般,斗篷轻飘飘地浮在半空。
八键的视线投向维舒达,惊讶呻吟。
「居然连高位魔术也不管用……?刚才的不是位格差消灭(Disvariety out)吗?不对,魔术穿过身体……?」
听见的是穿插著某种专业术语的困惑声音,他似乎也不清楚攻击打不中维舒达的理由。
即便困惑,八键再度开口。
「——吾之刃化为不可视之物,然则以堪比钢铁之锐利击沉吾敌于血泊中!微尘吹飞!(Et factus est invisibilis.Instar venti Tempestas)」
维舒达还来不及行动,下个魔法就发动了。八键咏唱结束后,维舒达周围的黑钢木、地面的土、滚落在旁的石头,突然碎裂开来并遭到吹飞。一切被不知道是空气之刃或是看不见的利刃飞快劈开不说,看不见的斩击风暴也不曾止息。维舒达被扬起的尘烟与木屑遮住看不见。但是,在将所有还原成微尘之前,龙卷似地暴风仍旧持续著。
这次一定——
「这样就……」
「不,这只是开胃菜。」
「咦——?」
八键这么说的同时,自己的身体被看不见的力量拉到他身边。
在他身边著地后,眼前除了交织著木屑的砂尘外,还有几条红线般的细细导火线。
然后,交织著纷飞木屑的沙尘中,诞生了模糊的鲜红魔物,并且逐渐膨胀,接著那些全部反转成爆裂。
预料中的爆风和热浪没有出现。是八键挡住了吧。遗迹也没有任何损伤。但是——
「这、这该不会是……粉尘爆发!?」
和充满惊讶的自己相对之下,八键状似平常地以无论何时都冷静的视线看著爆炎的方向。不只击出魔法,连这种现象都能组织进攻击当中吗?在魔法之后加入现象的不间断连续攻击,让自己不寒而栗。
即便如此,维舒达依然存在。
「连吹散都不行……吗?」
对,彷佛接受了事实般,八键发出钦佩的声音。
从这时起,他就不开口了。
就算维舒达毫无防备,但他却不咏唱,也不使用魔法了。
「八键!」
「……」
八键没有回答。彷佛放弃打倒对方一般,低下头呆站原地。
◆ ◆ ◆
勇者的表情随著时间流逝越来越难看。
这也是应该的。不管挥剑斩向这副身体几次,攻击都会落空。心理的焦躁程度肯定非比寻常吧。
在男人放弃使用魔法后,勇者就鲁莽地攻击过来。就算不明白剑打不中的理由,依旧挣扎著不断攻击。
流利的剑术。马哈利欧的剑与之相较下笨拙如孩童,她的剑就是如此成熟且锐利。拥有一旦松懈下来,视线就会被其夺去般的美丽,彷佛寄宿著魔力。但是,现在只不过是无法确信「打得中」的胡乱挥舞,毫无灵敏可言。当然,即便毫不迟疑的剑也打不中就是了。
勇者在挥剑同时,嘴里也流露出小声的「为什么」、「怎么会」等等疑问。这并非出自本意,而是焦躁让她自然脱口而出的吧。
勇者旋转身体让刀锋描绘出螺旋、以剑飞往外侧般的力道砍过来。身体暴露在那个斩击下,但剑砍落却没有任何手感。
目睹自己刻意被砍中的勇者瞪大双眼。因为她看见剑击根本没用,当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无论怎么砍都没有用喔。你的剑绝对无法击中我的身体。」
「咕——!」
听见自己说明般的话后,勇者留下呻吟退开。虽然勇者的攻击不具威胁,但其身段很麻烦。她可是打倒了那个马哈利欧。既然能做到那种事,要分出胜负也当然很费劲吧。
但是,即便是勇者也有极限。一旦战斗意志受损,体力也会随之下降。她可是从己方进攻要塞开始就连战到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吧。现在要她感到焦躁、慢慢让她了解所有挣扎都是徒劳无功。这样一来,自然而然就会丧失战力了吧。
光是这样想想,笑意就涌现出来。毕竟自己正在玩弄魔王视为威胁的对手,实在难以忍耐这份兴奋,这是多么愉快且欢喜的事啊。
「嘻嘻……你似乎开始喘气了不是吗?是不是该放弃了啊?」
「话真多。」
「不巧的是我和你们人类不一样,没有会咬到的舌头。」
用言语将勇者逼入绝境。人类是心灵脆弱的生物,无论肉体多么强大,只要精神力衰减,大家都会成为弱小的生物。
这一点,勒贾斯和利榭巴姆也很了解。一旦狙击人类精神面,剥除所有战意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他们总是这么说。
因此。
「差不多该放弃,乾脆地将脑袋交出来了吧?」
「谁要!」
「后面那个男人已经死心了喔?在你拚命挥剑的时候,你看,他就这么一直呆站在那里不是吗?」
「……」
在提到男人时,勇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
被逼到极限这点如实传达过来了。只要利用那个男人攻击勇者,她就会简单沦陷吧。原本以为有同伴会很麻烦,现在看来实属侥幸。
这也是应该的,虽然勇者亲自站出来战斗,并占据主要地位,但实际上依赖著后面那个男人这点一目了然。勇者逐一窥看男人的脸色,判断现在处于优势或劣势,还能并肩战斗或转为支援。而在男人开始一言不发后,就因为焦躁而流汗、不自觉弯腰,这都是支持自己论点的证据。虽然打倒同胞们、还能连续进行精密支援的男人本事相当不错,但反正人类不过这种程度。毕竟自己在男人的魔法下毫发无伤。
不可能。无论是谁,恐怕连教导自己这个技术的利榭巴姆、甚至魔王纳库夏德拉
也伤不了自己吧。
终于,勇者气馁地垮下肩膀。现在终于领悟无论怎样都打不倒自己了吗?她低下头、垂头丧气、不甘心似地咬著嘴唇。曾经放出的威势彷佛谎言般的模样非常滑稽。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发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并用力握紧包覆著浑沌气息的魔手。
很快了。很快我维舒达就要取下勇者的首级、获得第一个勇者杀手的名誉了。不管是谁都无法阻碍——
「——啊啊,什么嘛。原来是那样啊。」
「……什?」
「……咦?」
双方同时对那道不合时宜的醒悟声音发出疑惑。
回过神,傻傻站在勇者身后的男人满脸惊讶地吐出一口气。
那个表情就像是,如此简单的事实为什么现在才发现那种,对自己感到愕然的模样。
「还以为是难以应付的对手,原来如此,怪不得攻击没用。本体不在这边的话,攻击当然会落空。为什么没有马上察觉这种简单的事情啊,太蠢了吧我。」
穿著黑衣的男魔法师脸色不佳,并夸张地抱著脑袋。那个苦恼的举动宛如根本没将自己与勇者的战斗放在眼里。
对那种不合时宜的说话方式感到厌烦,挥出魔手中积存的魔弹。但是,察觉这点的男人立刻弹指,用爆炸吹飞自己的攻击。
刚才明明一副已经放弃般默不作声,现在却露出刚见面时那种无聊的表情看著自己。
回过神时,勇者已经边回避自己的攻击,边退到男人身边了。
「你不是放弃了……」
「啥?你在说什么?这种状况要放弃什么?」
「咦……?放弃那个、活下去之类的……」
「不,打不赢只要逃跑就好了。你失去记忆后连脑袋都不会用了吗?」
「你说谁是笨蛋!」
勇者对男人怒吼。男人虽然像在开玩笑,视线却牢牢盯著这边。就在自己打算攻击而加强力量时,男人也举起手。迎击准备万全吗?实在难以出手。
勇者将刀锋转往这边,询问男人。
「……你发现了?」
「是啊。真是的,我还以为这个世界的人做不到这种事,但好像有例外。也有值得在意的部分……款,先不管那个。」
从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有办法对付这个招式。难道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的察觉了吗?不,那绝对不可能。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见自己如此低语,男人满脸无聊且闷闷不乐地说。
「那我就说得简单点吧,攻击之所以打不中你,不是因为将实体模糊化,而是将所在地模糊化了对吧?」
「……」
「因为你的身体像雾气一样,所以我当初只想著是气体化或者将实体模糊化:哎呀哎呀原本就是那种身体真令人吃惊。反正是魔族,什么都有可能呢。」
「……你完全搞错了。」
「哈——事到如今就别骗啦。我和使用类似你这种招式的家伙战斗过喔。欸不过啊,那家伙的技巧不知道比你高多少。」
男人确信自己的说法正确。无法蒙混过去吗?
「……好吧,你是对的,既然被看穿了我就夸奖你吧。但是,这招无人能够破解。」
「没那回事,有好几种手段。」
男人这么说著浮现笑容,那种彷佛自己搞错了什么般的举止。
那种嘲笑般的态度,大大煽动了焦躁。
「那种手段——」
「不是跟你说有吗?装作知道的样子很难看喔?」
「——!你在说什、不过这种程度的虚张声势!」
「哼,我是不是在虚张声势,要试看看吗?」
男人这么说著,嘴角诡异扭曲。这么有自信吗?
考虑到万一,自己也展开行动。虽然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反正不让他用就行了。
看见男人毫无防备地闭上眼、开口准备咏唱时,用力挥动魔手。
「哈啊啊啊啊啊啊……」
手周围的混浊气息逐渐膨胀、变成巨大的手形。狠狠挥下后,冲击以及地面被混浊气息卷入的土块一同向男人飞去。
男人来不及防御。等勇者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
但是那样临时的招数,似乎早在男人预料之中。冲突的瞬间,男人消失了,回过神他已经和勇者移动到其他方向。
……做了什么?连招式起始都无法看清。另一方面,就连身为同伴的勇者也因为瞬间移动感到困惑而屡屡窥视周围。
接著,男人静静闭上眼,吟咏般默诵。
「发现真实之物。其为有识之士开启、愚者所持第三只眼,将一切无知归还因果地平、被纯化之魂是为脉轮。示其九十六幅为双玉与半圆复写、于吾脚下描绘。(Atman .Eye of those with wisdom in all cases it is within the fools. some with light dismiss all the ignorance. Sophisticated soul Jnanchakusya.It is drawn on my feet as Pinyin)」
男人的咒文咏唱响起。伴随著魔力高涨、周围空气也配合似地逆卷在男人身边。吹拂的风在地面画出规则痕迹,而后男人睁开眼睛。
「——在丹葛玛睁开的双眼前,所有虚伪啊毁灭吧。(Open.Eye of Danguma.And Dase illuminate the truth)」
瞬间,男人脚边喷出足以灼伤眼睛的灿烂光芒。
周围一切都被彷佛水面反射的阳光般的眩目光芒吞噬。但是那道光芒很快就收敛,再度回到刚才那个在新月照耀下、被黑暗包围的黑钢木森林中。
刚才的光有什么效果吗?但是,自己并没有任何变化。勇者似乎也察觉到这点,诧异地看向男人。
「八键……?刚才的魔法是?」
「终了。」
男人这么说著,宣告魔法结束。果然是迫不得已的虚张声势吧。
「呵、呵、呵哈哈哈哈!什么!?果然在故弄玄虚不是吗!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夸张的事,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全都和之前一样!」
「不,没那回事——你看,这边不就有所不同吗?」
男人这么说著,用鞋跟踩踩地面。那里不知何时有个眼睛形状、发著淡淡光芒的阵。
「你说那个画怎么样?」
「嗯?要说明会讲很久喔。松果体、丹葛玛、眉间轮。必须从西洋魔术一路说到印度佛教才行。」
「莫名其妙……」
即便装作从容,没改变就是没改变。脚边的画也是故弄玄虚后残留的魔法阵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等、等等!你说得那么自信满满但什么变化都没有啊!现在是怎样!?」
「……你也要说这种话吗?外行人闭上嘴用眼睛看。」
「但是……」
「你看,这样如何?」
男人这么说之后,突然冷光一闪。
(插图356)
是男人的魔法。明知没有效还重复同样的举动,真是不长记性。
打不到的。绝对——应该要这样才对。
「咕——!?是、什么……」
预测遭到背叛,那道光确实贯穿了自己的肩膀。
被魔法击中的冲击,以及尖锐痛楚让肩膀突然一疼。
「看吧?打中了吧?」
「骗人……那刚才的魔法是为了这个?」
「你、你这家伙究竟做了什么……」
「魔族的将军维舒达,你伪造了自己所在之处。不过,一旦这个丹葛玛之眼开启物质领域,你就无法伪造所在之处了。现在是你的幻象从那边的位相消失了呢?还是全部暴露在这边了呢?来吧猜猜看。」
「不可能!像那样的魔法不可能打得中我的本体!我可是将这个身体置于幽世!」
「哈?你说把身体放在幽世?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了浑蛋。不过是单纯模糊了这边和别位相的境界线而已吧?明明会用却不知道吗?你的身体又不是在很远的地方。」
「从这边攻击那边这种事——」
「对,做不到。如果没有真的连接在一起的话。但是,你所做的不过是停留在模糊地点、让自己的状态配合每次攻击与防御转换罢了。在别位相坐享其成还能使用远端攻击这种种技,只有戈多拉克办得到。简单来说,你只是将身体藏在那边的深处。」
「什……!?」
冲击,男人连自己不知道的部分都看穿了。
「但、但是,就算能打破这个招式也不代表我会输!」
「——不过,既然我砍得到了,你这话是不是说得太满?」
一直保持沉默的勇者,这么说著放出杀气。和刚开始战斗时一样,不,气势比当时更甚。
「你在小看我吗小姑娘!」
魔
手击出魔弹,男人也配合著击出光的魔法。魔法在勇者与自己之间交错。用混浊气息展开防御障壁后,男人的魔法就被挡下消失了。
另一方面,自己的攻击也被男人的魔法障壁抵挡。浮在半空的金色魔法阵,在男人面前像是盾牌般伸展开来。
突然,勇者的视线转向男人。
「八键。」
「干么?嫌我多管闲事?」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概察觉了对方抿著嘴的意思,男人放弃似的叹气,然后——
「好啦。俱利伽罗陀罗尼幻影剑是斩除盘踞此世魔物的剑。就让那家伙仔细瞧瞧,这五百年来不断击溃妖魔的你的剑术吧。」
听见那句目中无人的话,勇者毅然点头。接著将刀锋转向自己,横砍过来。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小看我啊啊啊!」
以为捕捉到时,已经从视野内消失,转往横向的斩击砍了下来。不在自己视野内停留的战斗方式。而且动作的灵活度比以往明显。
但是——
「只要不被你打中就行了!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剑!」
无论剑闪多么朦胧、凌厉,刀刃也没有打中。
对,自己看透了勇者的剑。看透了。对勇者剑击的了解简直手到擒来。因为斩击过来时,秘银刀身就会发亮。即便视野中的勇者消失了,刀身的光会宛如预兆似地、事先告诉自己斩线会通过的位置。自己只要和刚开始战斗那时一样闪躲就行。只要这样就好。
愚蠢的勇者似乎没发现这点,只是过于正直地砍过来。
接下来就和一开始的策略相同,只要不断愚弄勇者直到她气力尽失就够了。
「咕、打不中……」
「没错!就算没有移形的招式,你的剑也打不中我!绝对!」
「……」
看著陷入沉默的勇者,嘴角不由得流露喜悦。
因为激动而热切起来的敌人,无能为力地咬牙切齿模样实在令人痛快。
「呵、呵哈、呵哈哈哈哈哈!打倒勇者小姑娘之后,就轮到你了小子!」
对,打倒勇者后就是黑衣男。绝对不能让那个看破移形招式、甚至拥有破解能力的男人活著离开。
经过刚才的魔法攻击,得知男人的魔法无法突破自己的防御。要让他高价付出得意忘形的代价才行。没错,以死谢罪。
另一方面,勇者不知道怎么了,动作改为正面持剑、静静摆出攻击姿势。刀锋面朝眼睛、剑柄在胸口以下。
不知道她要怎么出招。但是,剑的光芒会指示勇者接下来的动作。
向自己、如实指示。对,映在剑上的月光。
月亮的、光芒。
「啥——?」
消失了。应该会指示勇者接下来动作的剑之光,从应该存在的地方,唐突地消失了。
跟丢剑闪后,距离极近的地方传来女声。
——俱利伽罗陀罗尼幻影剑、霞十字抄。
勇者那比寒冷夜气更加刺骨的凛然声音在鼓膜中响起的瞬间,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砍倒在地。
动了动暗之中的脑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体已经四分五裂。
疑问比痛苦更快从口中溢出。
「为、何……」
这是为何?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月之夜,绝对不要跟剑士争斗。哎呀哎呀,不愧是爸爸。真的要钦佩那个人。」
黑衣男人下襬任由夜风吹拂,他仰头看著夜空。似乎读取了自己的想法般说出那样的话。
(插图362)
不知寄宿在那道声音中的是对过去的怀念或开心。
但是接著转向自己的是笑容。而且是,如同魔王纳库夏德拉露出的那种、只对逃不出掌心之人会露出的笑容。
「怎么可能……即便只有月牙,但确实在空中发亮……才对。」
「是吗?」
因为那道嘲笑般的声音过于自信,自己被吸引般抬头看向天空。
但是,应该在那里发光的三日月。
「居然、没有……!?」
对,彷佛最初就不曾有过那弯月牙般,夜空里一片漆黑,连星星都看不见。
「——狩月(Square of the moon)。也就是,月亮必是太阳系里的真实之镜。月光洒落之处会因此发亮,万物均服从于那道光。因此,现在将月亮从空中狩猎下来。」
完全无法理解男人吟咏般的措辞,而黑衣男人彷佛在嘲笑自己的困惑般耸肩。
「总之呢,虽然我说得很夸张,但这里没有地球也没有太阳系,更不知道有没有九十度光谱。等我说完一切就结束了,只是安慰安慰你啦,安慰你,但是——」
——对现在的你而言,是非常致命的安慰吧。
看向自己的是,比魔王纳库夏德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深红双眼,以及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淡声音。事到如今,自己才发现男人是死神。
「你这家伙……知道我、是因为映在剑上的光才捕捉到剑闪。」
「因为你刚刚自己说看穿了,而且你也确实看著初美的大太刀。那个模样在夜里飘,眼睛会很明显。所以我猜对啰。刀的材质如果不是秘银而是会发光的奥利哈钢,大概就不能这样了吧。」
毕竟,在眼睛被杀意遮蔽那刻起,你就输了。
那样的话,在夜晚的森林中无情响起。然后,男人再度用黑鞋踩了踩脚边。
于是,自己发现了异样。对,如果没有月光,周围应该会被黑暗笼罩而看不见才对。即便如此周围能够清晰到看得见,就是因为黑衣男人脚边正在发出淡淡光芒的眼睛形状魔法阵。
「映照真实之光偶尔会因隐藏谎言而光彩夺目,就是这样。」
「你……如果没有你这家伙、在的话……」
「那会怎么样呢?说不定还有其他能够抓到你实体的手段,初美在最后关头搞不好会做出什么。就算是刚才的剑闪,也背叛你的目测将你一刀两段了不是吗?你搞不好在察觉前就被砍了呢。」
男人这么说著,向自己夸耀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
「如果你至少有勒贾斯那么强,说不定就能打倒我们,但你原本就不够强。」
自己因为男人回想起什么似的说词而掠过战栗。
「你这家伙、该不会……」
闻言,男人露出谎言被拆穿般的坏小孩表情,微微一笑。
……那么就是这个男人,打败了魔将之中顶尖的前锋大将吗?
「打倒勒贾斯的是黎二。你就这么记住,然后去死吧。」
男人哄骗般的声音,成为魔将维舒达最后听见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