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终章

同一天的傍晚。在医务室床上醒来的凯蒂被同伴们包围,奥利弗把如今判明的全部事实一一进行了说明。

【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残酷……这次的事,就是这样,凯蒂。】

【…………】

就那样在床上抬起身体,卷发少女保持着沉默。抱着对待易碎品般的心情,少年慎重地继续说道。

【米利甘前辈的行为,并不是出于对你的恶意。你开始和食人魔交流的时候,她恐怕是抱有着纯粹的善意来帮助你的吧。抱有同样志向的可爱后辈,除此之外应当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至少按这个流向来说了,这究竟有没有意义呢。注意到苦着脸的奥利弗的负担,谢拉接着说道。

【然而,你做出了预想之外的成果。被认为是知性化失败例子的食人魔,通过与你的交流后说出了人话。……对于长久没能发现最后的突破口的米利甘前辈来说,这种事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惊喜吧。】

作为魔法使被偏好也好,被看重也罢,这都不是为了想从对方身上取得什么成果。有着人权派这一名号终归是能保证人性的。如今才实际体会到这一点,感觉到自己还是过于天真,奥利弗再次开口说道。

【关于事件的始末,已经向戈弗雷总理传达过了。他最初还感到十分惊讶,但是亲眼看到食人魔说人话的样子以后也就接受了。已经被那位盯上的话,今后她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在暗中活跃了吧。】

由于一直慢人一步被耍的团团转,奥利弗也彻底地进行了事后处理。……为了今后不再遭遇同样的事,让米利甘得到相应的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不仅要对其今后的行动进行制约,也要对凯蒂进行具体的赔偿吧。

看到少年的说明告一段落,凯蒂张开了口。

【……首先确认一下。那孩子,怎么样了呢。】

【虽说有些可笑,那也是现在作为知性化成功例子的独一无二的个体。就当成不会受到处理吧。将能够与其进行更加圆滑的交流一事作为你的武器的话,我觉得今后也有提高待遇的可能性。】

只有这点是不幸中的万幸。尽管只是臆测——凯蒂能从那食人魔身上引发出人语的理由,奥利弗认为那果然是因为她的品性吧。时常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待问题,时常一同进食,并肩歌唱,心灵的距离就渐渐靠近了。蛇眼的魔女无论如何努力都没能做到的交流,就由从这温暖的时间中产生了。

奥利弗的回答,令凯蒂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了解。就是说——这是个好的结果呢。】

【凯蒂……】

并不应该是能整理成这样一句话的心境。对着面色沉痛地看着自己的少年,忽然,凯蒂尖声喊道。

【奥利弗,当心!】

他在椅子上反射性地挺直了腰背。从床上跳下来的凯蒂向他靠近,不由分说地将嘴唇贴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

【……呼—!下一个,奈奈绪也过来!】

【呣?!】

对着旁边的奈奈绪,也红着脸做了同样的事。在哑然的同伴们面前做完这一壮举,凯蒂就那样站在那里说道。

【这是受到帮助的感谢之意!这样当然还不够,这只是个契约而已!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两人!很抱歉,让你们一直遇到危险!】

那样说着握住了两人的手。在感到些许惊讶的两人面前,少女握紧了拳头。

【但是呢,没关系!才不会被这种事打倒!即使在温室中长大,被这种事持续打击的话就算不愿意也会变坚强的哦!食人魔的头被鼓捣了?被信任的前辈掳走差点被解剖?啊哈哈——这又如何啊可恶—!】

凯蒂吼出了声。其中包含着愤怒与悲伤,还有不屈的意志。幸亏医务室没有其他的患者。将手放在胸前让心情平静下来,卷发少女继续说道。

【直白地说呢,金伯利——这里真是一个过分的地方。不过,这也是当今魔法社会的缩影。所以呢。能在这里生活下去的话,我想就能应对世界上存在的各种问题了吧。】

目光坚定地如此说道,凯蒂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兆头不错呢。毕竟,这次的战斗是我们胜出了哦。赢得了让那孩子生存下来的权利呢。过程虽然很可笑,前途也十分多难,尽管如此也不会放手。

当然,真是多亏了大家哦。如今的我甚至还不能保护自己。……不过,绝对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就算是我也能变强的。这也是为了能够挺起胸膛生活下去。】

奥利弗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在他苦于思索鼓励的话语之时,这位少女已经做好了继续战斗的觉悟。得知金伯利的可怕,触碰到世界的残酷之时——即使如此,也选择了充满鲜血与泥泞的战斗之路。

奥利弗打心底觉得是不是看错了。她与在魔法生物学课程上受到打击的凯蒂=阿尔特已经不同了。如今的她,并不是只会说漂亮话的天使。

【总而言之,这算是打了米利甘前辈一个耳光哦。就算遭到背叛让人觉得她是个坏到根里的人,她也是我最初就仰慕的前辈。把要说的说出来,要打倒的全部打倒……在这之上,考虑着相处方法和距离感之类的事。】

五人全员哑然了。受到了如此对待的本人,竟然还有与她保持交流的意思。察觉到这份惊讶,凯蒂用力摇了摇头。

【要是现在就断绝关系的话,就会害怕今后遇到的前辈和后辈了。毕竟——不得不说,在这学校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吧?】

尽管有些出格,却也没人能够反对这一点。卷发少女哼了一声。

【那么,就算是我也能习惯的。在这基础上,有机会的话也会让她受到我的感染……绝对不可能不做的你们可要看好了哦。用这种战斗方式——到我毕业为止,一定要让这所学校变成比现在更温柔一点的地方!】

凯蒂高声宣言道。在她的身姿面前——少年的脸颊上,忽然落下了泪水。

知道这是让人吃惊的事却做梦也没能想到会落泪,少女慌忙地面向了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少年眼前摇动着双手。

【对不起,对不起呢!听到了让人落泪程度的无谋的话语?!要从更保守一点的程度开始会好一些吗?!】

在发出困扰的声音的她面前,奥利弗泣中带笑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哦,凯蒂。不是这样……】

断断续续地说着,少年回想起了之前的想法。——什么时候会被现实打倒呢,曾经那样想过。毕竟是在魔境之中生存的过于温柔的女孩,一定会在何时迎来决定性的挫折,眼瞳中会染上放弃的阴影的吧。这回的一事可能会变成这样,他已经在心中做好了觉悟。

但是,没有变成这样。眼瞳中依然充满了温柔,比之前变得更加坚强的少女就在眼前。……今后一定会面对更多的苦难吧,难以想象的痛苦也会到来吧。即使如此,她也不会屈服而持续前行。令人能够如此相信着的光辉,如今就在凯蒂=阿尔特身上闪耀着。

【……我也有着被保护了的事物。这么想,真的可以吗……?】

奥利弗嗫嚅着说道。——让温柔的人,就这样温柔下去。这是他一直奢望,但在这个世界中难以实现的梦想。

而如今,它却实现了,经由面前少女之手。为之惊喜交加——少年的眼泪完全止不住。

凯蒂与食人魔一事结束后,约莫一周后的深夜之中。

【——来了啊,Mr.霍恩。】

迷宫的薄暗之中响起充满威压感的声音。与白天教室中的声音相比,其印象丝毫没有变化。

【……是。】

在呼唤自己的声音主人面前,奥利弗绷着脸站在那里。

【步伐紧凑点跟上来。我想你也知道,深层的危险与浅层不可同日而语,可不要跟丢了。】

【……明白。】

在提醒之后转过身,开始向着迷宫通道中前进的炼金术教师——大流士的背后,少年无言地跟随着。没有人的气息,取而代之充满了魔性的空间之中,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

【这是准备去什么地方呢?】

【想知道吗。】

大流士傲慢地确认着。对着点头的奥利弗,他低声说道。

【有你们入学前就被魔吞没了的学生们的地方。现在要去的,就是那工房。】

【……!】

【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收拾和保存那些学生留下的研究成果。大部分都已经让其他学生做完了,剩下的高危情况就要由教员出面,这次就是这种情况。那可真是优秀的学生啊。】

说到这里停下了脚步,将魔杖指向墙壁咏唱了咒文。途中,那一部分雾散后露出了楼梯。……在潜入深层之时,恐怕也有教员们也没能完全掌握的近道吧。没有危险也要慎重前行,奥利弗跟在大流士身后走了下去。

【“被魔吞没”这件事对所有的魔法使来说是最大的恐怖,但同时也是最有荣誉的死法。毕竟是相当接近了魔之领域啊。何况,他们一定会留下成果。集中了他们生涯精髓的成果,就会成为我们向

着下一个领域迈进的基石。】

对傲慢地演说着的大流士,致以最低限度的迎合,奥利弗始终无言。

就这样在隐藏的通道之中前进了约一小时。肌肤感受到的魔素浓度已经相当浓郁,就连呼吸也要相当注意之时——在挡在通道中间的一扇门前,大流士停下了脚步。

【到了。——进去之后,在入口一步也不要动。】

事前如此警告道。男人拔出杖剑咏唱了咒文后,大门从内侧打开了,血腥腐臭的味道从其中涌了出来。

【嚯,来迎接了。】

【……!】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在房间地板上无数的尸骸。那些全部都是魔法生物的尸体,还残留着激战之后互相啃食的痕迹。然后——将之踏在脚下,异形的身影在其中阔步。

【意料之中,打开“门”之后还活着呢啊。这可真是召出了性质相当恶劣的魔兽啊。】

大流士哼了一声。在这蛊毒的壶底般的环境之中,最后剩下的魔兽有三只。全身覆盖着赤热鳞片的愤龙(尼德霍格Níehöggr),白毛染血的二角灵马(Bicorn),双肩生出单眼蛇头的无面之人(查哈克Zahhak)。无论哪个都在肉眼可见地放出魔力,特别是最深处的无面者令奥利弗感到发寒。那家伙很不妙,恐怕是和神灵未满的——施加了弱体化处理前的红王鸟同格的存在。

【感到光荣吧。就由我,来当你们这些家伙最后的对手。】

但是,面对着他们的大流士表情毫无阴霾。男人踏出了一步的瞬间,三只魔兽的意识一齐转向了这边。放出了挑衅的魔力波,大流士催促着他们上前战斗。

在愤怒袭来的魔兽之中,长于速度的二角灵马打着头阵。双角之中寄宿着冰雪的精灵,为主人的突击毫不保留地予以加护。接近的瞬间就夺去性命,将被冻结的猎物身躯粉碎——这就是这魔兽狩猎的风格。与疾驰的马身一同,为了粉碎大流士的双角迫近了。

【蠢马。不明白格段的差距吗。】

男人啐了一口。之后,突进着的二角灵马身体从大流士的身侧穿过。就那样撞上墙翻到在地之时,其首级已然被切成了两半。奥利弗绷紧了脸。男人究竟做了什么,用眼睛完全无法捕捉到。

看到先行的二角灵马的末路,而后袭来的是愤龙。最初之时就赤热着的全身鳞片发出了光辉,将身体内收束的热量集成了火球后喷了出来。有着奥利弗的火炎咒文十倍以上威力的那东西,正从愤怒的龙颚之中连续射出。

【鳞片就收下了。其他的不需要。】

只是掠过身体就能将人体炭化的火球,大流士在那缝隙之间穿行着。毫厘之间回避却没让人感到一点危险,男人的行动建立在完全的预测之上。

接近之前放出的火球合计三发。在下一发吐出之前,大流士的杖剑就已经将其首级斩落,连用尖牙利爪抵抗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接下来,剩下的是你这家伙吗。】

连续终结了两只的大流士面向了最后的猎物。干枯的双手紧握着黑色利刃,无面者斩了过来。压低身姿的突刺,紧接着是回旋下斩。

【哼,稍微有点本事。这也是久远的魔法使们的成果吗。】

已经长久超脱于人体之理外了吧。无面者的行动,有着像沉重的液体流动一般的独特的缓急。其祭出的斩击并不是那么容易被看穿,总算是形成了能够被称为攻防的状态。接下了一记侧斩的大流士继续说道。

【但是,生前的才能不过如此。被魔吞没了才这种程度吗。】

战斗也就到此为止了。瞄准男人胸口挥出的剑刃完全落空,无面者进攻的体势崩坏了。大流士的斩击抓住这一空隙向其首级挥去,眼鼻口均无的首级就这样被砍下滚落在地。

对着骨碌滚到仰面的首级,男人毫不犹豫地踩了下去。

【呼——无趣。】

虽然没有颜面,那部分也是无面者的核心吗。仍然残留着蛇头的身躯忽地震动,其全身变成了黑雾而四散,之后没有留下一点骸骨。

见证了决胜的奥利弗,就那样在入口直立着,总算张开了口。

【……真是凌厉的剑。以那种格段的三只魔兽为对手,没有咏唱咒文就……】

【说出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不会加分的,Mr.霍恩。】

平然地说道,男人扬起了嘴角。

【但是没有说错。除了伟大的校长阁下以外,我的剑可谓这金伯利的顶点。比起加兰德那个蠢货,我才更能称为魔法剑的大师。】

大流士毫不忌惮地说着。在这里听到了大师加兰德的名字,奥利弗想起了曾经听过的流言。——卢瑟=加兰德和大流士=格林威尔,曾经就金伯利的魔法剑教师一位有过争斗。

【不过,如今的立场已经不同了。与除了剑之外毫无可取之处的那家伙不同,我还有着教导学生们学问的崇高使命,可不能忽视了教师的本分。】

大流士哼道。他向着房间深处前行,地板上被踏过的空间扭曲了。这毫无疑问是呼唤出了魔兽们的通往异邦的大门。

其周围环绕着数重魔法阵。男人举杖对向那里,将形成术式的一部分文字消去了。扭曲的空间就这样恢复了原状。

【这样门就关上了,之后把工房内剩余的成果收集后就结束了。你可以随便走动,但是不要随意出手。只要碰到就能取人性命的咒具,在魔法使的根据地可是屡见不鲜。】

警告之后,大流士开始对房间内进行探索。将碍事的魔兽尸体毫不犹豫地踢飞的身姿,给人一种习惯于杂乱房间的感觉。

【……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准了。什么?】

大流士停下动作催促道。一次呼吸之后,奥利弗问道。

【关于那食人魔的情况,老师早就知道了吧?】

沉默了数秒。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继续探索着的男人回答道。

【嚯——为什么这么想?】

【并非魔法生物学担当的老师,在那时急于处分食人魔过于不自然了。在判明了对大脑施术之前,出于消灭证据的角度来考虑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说我要庇护米利甘吗?】

【是的。长期以来为她提供亚人种一事,也已经明确了。】

奥利弗说出了确凿的证据。大流士嘴边忽地露出了笑容。

【真是好好调查过了啊。这也是你的特技吗?】

【也不能这么说。……不过,有一点不明白的事情。为什么你要支援米利甘前辈的研究,这让人不能理解。你明明对提升亚人种的地位一事应当毫无兴趣才对。】

即使知道了男人的所作所为,奥利弗也没能推断出其动机。为了看清这一点的他视线前方,大流士感到无趣的哼了一声。

【与人平等,吗。——确实,我对这种愚行毫无兴趣。】

【那么,为什么要提供支援?】

奥利弗再次问道。在这瞬间停下了手,大流士转过身来。

【为了从人类这种生物身上将愚蠢驱逐出去。这就是我的悲愿。】

将这名男人胸怀的,作为魔法使的大志如此说出了口。

【你也知道的吧。从太古之时开始,人类社会就是由百分之一的贤者与百分之九十九的蠢货构成的。无论历史进步到什么地步这比率都没有改变。教育的普及多少有些成果,但那也有着极限。就算能让猿猴变得像个人,想到达贤者的领域终归是不可能的。】

大流士毫不忌惮地将大部分人当做了猿猴。而担忧着此事的自己,才是这世界中百中挑一的贤者。

【为了改变这一原则,有必要对人类的知性直接动手。变卑为贵,这完全就是炼金术理论的实践。米利甘的研究只是为了这一目的的具体实践之一。无关其思想,我只是支援这一可能性而已。】

推动这一点的并非思想而是手段,大流士说明了这一点。这发言的意义,让奥利弗的面孔扭曲了。

【就是说,你想……把亚人种的知性化,应用在人类身上?】

【正是。技术的精度有所提高之时,将人当做实验材料也未尝不可。】

平然地说出此言之后,男人忽然面色沉痛。

【然而,米利甘也有难缠的地方啊。明明为了研究对多少亚人种动手都毫不介意,却绝不认同为了避免麻烦而想要实行的处分,就那样从加兰德那家伙身上要到了延命的理由。为了这一结果而停下醉心的研究,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以研究以外的理由杀害食人魔,两者的情况有所不同。奥利弗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为了给予他们人权,维拉=米利甘对无数的亚人种进行了非道的实验。然而,其根源是出于她所认为的正义与爱情。为了研究可以切开数百亚人种的身体——即使如此,为了保身而牺牲仅仅一头食人魔的事,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

奥利弗满是实感地想起了古时传承下来的名言。即为——百人的魔法使,有着百种疯狂的样貌。

在面色凝

重直立的少年面前,大流士长长出了一口气。

【无须感到忧郁。今年也是,大量的笨蛋就像雪崩一样入学了。从中挑选出原石的过程固然有趣,但应付剩下的毫无长进的笨蛋们就只是徒劳,想想都让人头晕。】

【…………】

【话说回来,成为笨蛋一事也不是养育了笨蛋的笨蛋的责任。我身为教师就有引导他们的责任。要是能够得到超越了现存教育的决定性的手段,这些徒劳的事也多少有些价值了吧。】

叹息之后,男人忽然盯向了奥利弗。

【对食人魔进行的知性化处理要是公之于众的话,今后就不能那样简单地准备亚人种的实验体了,米利甘的研究也就首当其冲。作为被害人的你们有所怨言也是当然——但多少也要察觉到我的失望。】

【……想对我,做什么?】

少年静静地问道,而大流士面向他如此宣告。

【拜入我的门下,帮忙进行研究。像你这样对什么事都不会感到厌烦的人最适合当助手了。这样的话——有了我的才能,就能带着你到达凭你自身之力无法企及的高度了吧。】

大流士大言不惭地说道。这可是无上的荣誉,男人毫无保留地相信着这一点。奥利弗握紧双手低下了头。

【凭我自身之力无法企及,吗。……被这样认定了呢。】

【并非认定而是事实。你也有所自觉吧?】

大流士紧追不舍地说道,就像是已经看透了一切一般。

【你并没有突出的才能。什么都能做到的反面,就是什么都无法做到顶尖。让谁看都能够明白,这就是无法大成的魔法使的典型。不早点接受这个事实的话,不幸的只会是你自己。】

这话语否定了少年的未来,却没有包含一丝恶意。不如说是善意的忠告,男人继续说着。

【但是,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不论魔法的才能如何,你很敏锐。能够看穿我和米利甘的联系的分析力值得称赞。现今说不定还有惹祸上身的危险,但随着年龄增长也会消弭的吧。】

奥利弗苦笑了。作为魔法使不被看好,反倒是打杂的能力得到了肯定——翻译一下就是这样。

【……听说在每年的这个时期,您都对许多学生说过同样的事。】

【我承认,对看上的学生在一年级时就搭话是我的作风。随着学年增加进行筛选之后,自然数量就会减少一些啊。】

听了接下来的话语后打消了反驳之意。和安德鲁斯的忠告完全一致的对方的举动,让奥利弗感到十分奇怪。

【我明白您的考量了。——说起来,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不过是一个完全不同的话题就是了。】

【说吧。】

对打断了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话题的奥利弗,大流士并没有表现出责难之意。一时间也没法说服对方吧。对着再次背过身开始在室内进行探索的大流士,少年忽地放出了言语的箭矢。

【大历一五二五年,四月八日的夜晚。——请问您,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事呢?】

空气一下子冻结了。奥利弗一瞬间察觉到,自己放出的话语,确实地射中了对方的心脏。

【——这可真是相当有趣的问题啊。】

大流士缓缓转过身来。其嘴边浮现出的锐利的笑容,就像是猎鹰一般。

【不过,有趣过头了。惹祸上身也要有个限度啊。——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

魔力溢满全身,男人以威压之势俯视着少年。那眼光甚至可以令没有觉悟的人心脏停止,但奥利弗直直地回看了过去,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是怎样。提问的是这边,大流士·格林威尔。】

舍去了最后保有的一丝礼节,直呼了对方的姓名。其声音已经不是将对方当做教师,而是明确地当成了敌人。

【……原来如此。从最初开始,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这并非一时冲动,大流士立刻理解了这一点。对方话语的内容,传来的敌意,更重要的是在迷宫深层中二人独处的这一情况——全部都在少年的计划之中。

【还有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人啊。……真是忌讳。明明从那之后都过了七年,没想到现在才有人找上门来啊。】

男人咋舌道,而奥利弗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无须担心。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你已经,没有任何感到烦恼的必要了。】

大流士的鬓角忽地颤抖了。这是被自己的话语激怒了,奥利弗察觉到。

【别太放肆了。接下来你毫无疑问,要深入骨髓地品尝激痛咒文和自白咒文的滋味了。要是没有这么无礼的话,我也多少会手下留情的哦。】

为了让他闭上这张无礼的嘴,大流士如此说道。听到这点奥利弗笑了。——这一定没有夸大吧。一旦被无力化了,这个男人一定会高高兴兴地对自己进行拷问。就像对一名女性做的一样,愉快地对无法抵抗的对手极尽所为。那时候究竟会露出何等卑劣的笑容,少年已经知道了。

【……只有一点,要对你道谢。】

【?】

【非常感谢,你一点都没有变。就像七年前的夜晚里,我持续痛恨着的大流士·格林威尔一样。】

奥利弗发自内心地说道。越过这一线的瞬间,对令自己毫不感到纠结的对方的生存方式,感到了由衷的安心。

【开始吧。距离已经是一足一杖了。——随你喜欢地上吧,格林威尔。】

少年说道。没有一丝恐惧,不如说是在帮面前的魔人的忙一样。

一年生如此大言不惭的事实,将数年来的愤怒从大流士的胸中唤醒。

【别以为会像个人类一样死掉啊,你这混蛋。】

男人将右手放在了腰间的杖剑之上。与之同时,奥利弗也握紧剑柄,做出了拔剑的姿势。

——魔法使之间有一个长久的话题,即为“完全的预知是否存在”。

预知也就是,如字面意识所示的队未来的预知一事。以占卜为开端,为了这一目的的方法、术式在魔法界中广泛存在。从彗星尾分叉程度的闲适到需要莫大的准备与代价,其种类可谓五花八门。

决定预知的价值的,首先是精度。说着明天的天气是“晴天”或者“除此之外”的占卜师,这种命中率只有五成的只是单纯的诡辩。从未来行动的指针中求得其结果,才能够被称为预知。

然而,能够将完全的预知化作可能的术者,遍览魔法界的历史也无处可寻。出名的占卜师也一定有着“预言失败”的往事。这是为什么呢。有人指出这是他们还不成熟的事实,但仅仅如此吗。

距今三百年以前,一名魔法使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是这样说的。——无法完全地对未来进行观测,因为观测本身就改变了未来。

原本,完全对未来进行预知,就需要未来本身是不受任何干涉的固定的事物。只有决定性的“坚硬”时空才可能做到这一点。另一方面,我们居住的世界满足这一条件吗?答案是否。堆积如山的预言失败的例子就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魔法使继续说道。——并不是通过预知来得知未来。我等一直在决定着未来的方向。从古至今,乃至将来,预知都只是在这一时空的前方放下了小小的路标而已。从那之上生出的引力引导我等到达期望的未来之时,我等才将那结果称为“预知正确”。

这是一种认知转换。从那之后,魔法界对预知的常识焕然一新。

微观地看待这一理论的话,接下来即将展开的奥利弗=霍恩与大流士=格林威尔的战斗,也可以说是事先还没有决定好胜败。

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的概率中——在魔法剑的实力上压倒性地处于不利的奥利弗,也有着胜机。在被大流士斩杀的无数可能性之中,只有一丝立场颠倒的未来存在着。

之后要实现的未来,从现在就与之紧密相连的因果的流动。其仿佛是在无尽的黑暗中摇曳着的膨大的丝线,少年如此感受着。大量的丝线前方已然被切断,那无不预示着奥利弗的败北。

由此,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选择没有被切断的丝线,在那之上稍稍留下印记。

【——呼——】

从这一瞬间开始,未来将少年吸引而去。

顺序反过来了。并非是从现在重重积累走向未来,而是被观测的未来向着现在收束。逆转的因果的引力,向着一个结局推动着奥利弗=霍恩这一存在的时间轴的激流,就那样将他引向了万中之一的未来。

其名为——第四魔剑·【横渡奈落之丝(安格斯塔维亚)(*注12)】

时机已到。两道影子的动作重合了。极尽技巧的剑路裹带着魔力相交。

一次交锋过后——大流士的右手,紧握着杖剑落在了地上。

【————】

就那样保持着与交手的少年不同的姿势。男人呆然地,亦或是面带惊讶地,望向了被切断的右手处的虚空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漏出了声音。就像是将无法理解的景象,令人困惑

的现实,就那样从嘴中吐出一般。

在他确实地理清状况之前,全身就被冲击贯穿了。

【嘎……?!】

失去了手脚的感觉的大流士倒在了地上。保持着用杖剑对男人放出麻痹咒文的姿势,奥利弗冷淡地说道。

【被砍了还呆站着可不像话。……就算连手带剑都被砍掉了,要让你的双脚也分家也不是不行。】

如此说着的少年也并不是无伤。双眼,鼻子,以及耳朵——全都在涌出鲜血。这并不是大流士的攻击造成的,而是明显拜什么术式的过载所赐。

【还是说,觉得很意外吗。就这样被年轻人在决斗中轻易打败了。】

完全不介意染成红色的视界,奥利弗淡淡地述说着。听到这句话后,好不容易变得自由的大流士嘴角颤抖地说道。

【……为什么……】

漏出了声音。忘我的时间已经结束了,男人总算理解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那魔剑,明明已经应该消失了!在七年前的夜晚,和那女人的性命一起!】

理解了之后,却仍在抗拒着现实的大流士呐喊着。奥利弗立刻回答道。

【你们这些家伙从母亲身上夺走了一些东西,但不是全部。这就是答案。】

【你这混蛋,是那女人的……?】

【看不出来吧。我自己也觉得并不像。】

自嘲地歪歪嘴角,少年静静地挥下拳头。

【不过,不如说这样才好。这面庞,要是和母亲的面容有万分之一的相似的话——接下来要做的事,恐怕我自己也不能允许吧。】

那样说着一挥杖剑,奥利弗忽然改变了话题的方向。

【通过疼痛来教育是你最拿手的事,你当然也知道吧。——激痛咒文,只能再现切身所知的疼痛。也就是说只是把自己曾经承受过的痛苦从记忆之海中取出,然后再给予对方。】

一边进行说明一边单膝跪地,近距离地盯着躺倒在地的男人的脸,少年说道。

【所以,还请放心。七年前的那个夜晚,你对母亲施加的一百二十八种痛苦——就来亲自一个不留的体验一遍吧,一个也不会忘记的。】

【————!】

大流士由此见到了,奥利弗这名少年的疯狂的样貌。

【听好了,大流士=格林威尔。——你接下来要组织好语言。】

少年凑过脸如此说着。在说话的同时,其声音逐渐带上了熔岩般的热量。

【在将其说出口之前,我会持续对你进行拷问,将你曾经带给母亲的痛苦由你一个个品尝。要是超过一百二十八个之后——接下来,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痛苦等着你。】

将接下来要做的恶鬼般的行为事无巨细地进行说明。这是为了让对方感到恐怖,大流士深刻明白这一点。毕竟这是他最擅长的手法。

【所以,拼命地想吧。在接下来要面对的地狱般的痛苦之中,请拼命活下来吧。让我能够原谅你的所作所为,让你自己存活于世能被允许的——那样魔法般的话语。】

如此宣告的最后,将凑近的脸庞挪开站起身来,少年举起了杖剑。被焦躁所驱赶的大流士才刚张开嘴,

【等——】

【脏腑撕裂。】

编织出的咒文将那话语打断了。之后——腹中炸裂开的疼痛,让大流士不禁翻起白眼。(*注13)

【噫——!】

毫不夸张地比喻一下,宛如利爪在内脏中撕扯的疼痛就在腹中暴走着。肝肠寸断的鲜明感觉,仿佛被肉食者捕食的痛苦袭向了大流士。

痛苦大约持续了十秒。由此最初的拷问告一段落,奥利弗向着仍然缓不过来的男人跑出了问题。

【想好了,要说什么了吗。】

【……你,你这混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可是金伯利的教师啊!你想和整所学校作对吗!】

【可惜。——指尖拗折。】

途中,两手两脚的指尖被扭折的感觉袭向了大流士。这次并不是立即到来的痛苦,而是像拧毛巾的速度一样逐渐令不快感增加——终于,强行被不合理旋转的肌肉一根接一根开始断裂的感觉传了过来。

【啊……呜哦哦……嘎……!】

断断续续袭来的疼痛变得越来越强。忽然断裂的粗壮的肌肉带来的冲击使他嘴边流下了唾液。这也持续了大约十秒后结束,奥利弗用完全相同的语气再次问道。

【想好了,要说什么了吗。】

【呼,呼—,呼……!这样下去可饶不了你!你和你的族人全都会死!知道和校长殿下为敌会有什么后果吗!要是不想这样的话现在就——】

【可惜。——入骨烧融。】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骨髓中仿佛燃起了火焰。理应没有被点燃的身体内部,在被灼烧之时必然已经气绝的地方,就那样活生生地被火焰炙烤着。这次的惨叫从大流士的喉咙中,十秒之间一刻也没有停下地传出。

【想好了,要说什么了吗。】

【……等……等下……!我知道了,我会听你说的!你想要什么?!以我的立场大概能做到的是——】

【可惜。——溶解崩坏。】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皮肤被酸液浸泡一般可怕的感触传来。剥离出的神经每根都在诉说着鲜明的疼痛,视界变得黑白明灭。

【想好了,要说什么了吗。】

又一个十秒过后,奥利弗再次发出了同样的声音。瞬间,艰难地取回思考能力的大流士,急切地张开了嘴。

【……我,我谢罪……!对你的母亲大人所做的非法之事,就这样低头忏悔……!但是听我说,这件事是有原因的!追溯到最初的时候是你的母亲——】

【可惜。——削磨切落。】

【咕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从脚内开始有了动静。眼睛般粗细的金属尖认真地钻磨着大流士的肉体。穿过肌肉切削骨头的振动回响在耳边,引起了甚于疼痛的不快感。

这之后,拷问也在继续进行着。全部的激痛都只持续十秒。承受了这一切的大流士拼命说出的话语,都被奥利弗以短短的否定跳过了。

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

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可惜——。

【……好奇怪呢。为什么不说话了呢?】

拷问与确认。在这无尽的循环之中,让人错认为是永远的数十分钟过去之后。

少年俯视的前方,是一句话也不能流利地说出口的,蜷缩着坏掉的大流士的身姿。

【才过了五十七回而已,连你给母亲带来的痛苦的一般都没有到。苦闷或是发狂,谢罪或是哀求,后悔或是绝望——应该还能充满活力地喊出来吧。】

奥利弗不带一丝同情地说道。男人仍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眼角带着泪水,嘴边零落着染血的泡沫,已经完全没有思考问题的理性,只是惧怕着下一次将要袭来的疼痛而已。

【……别不说话啊。别不说话啊,大流士=格林威尔!你应该继续组织语言说出口才对啊!】

【……呜……啊……】

颤抖的嘴中漏出了不成含义的只言片语,这让奥利弗不禁发狂了。

【什么啊,这可怜的样子!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我一直痛恨的大流士·格林威尔的末路!整天自傲的信念去哪儿了?!想要保护谁的温柔的愚蠢和决绝的傲慢消失在哪儿了!

我可一直想象着这一天!想象着让你的心屈服的疼痛,让你的傲慢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痛苦!从你身上学到的一百二十八种痛苦以外,我还准备了不知道多少……!】

言语的最后已然是悲鸣了。双膝跪地揪住了男人的衣襟,强行让其直立起上半身——少年用双手拼命摇晃着面前的仇敌。

【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吗!还没想明白吗,格林威尔!】

宛如恳求的喊叫之中——终于,在他的手中,男人缓缓地动了动嘴唇。

【……喔……】

少年欢喜地睁大了双眼。——对啊,还没结束呢。才不会就这样结束。接下来究竟要说些什么呢,他迫不及待地贴近了大流士的脸,

【……杀了,我……吧……】

听到这久违的包含意义的话语的瞬间。

至今为止驱动着奥利弗的全部感情,就像是被吸进去了一般,消失在了无底的虚无之中。

【…………了解。】

空洞的声音回答道。然后——把对方的身体丢在地上,把杖剑放到了他的脖子上。

毫不犹豫地右手发力。……嗞,刀刃切过肉体的感触涌来。

没有受到抵抗地切断了骨头,头盖骨滚落在地上的声音回响在四周。

注意到的时候——作为一个尸体,大流士=格林威尔永远地沉默了。

【——结束了吗,诺尔。】

跪地失神的少年背后,不知何时现身的两个人影站在那里。

一位是,奥利弗之前对伙伴们以义姐身份介

绍的淡金发女学生。如今发出声音的另一位,则是有着红铜色头发的精壮朴讷的青年。

【……啊啊。结束了,义兄。】

没有感到惊讶,奥利弗就那样背着身回应道。看着他仿佛要消失无踪的样子,女学生即刻冲了过去。

【诺尔——】

【请别靠过来,义姐。】

少年低沉地做出坚决的否定,女学生屏住了呼吸停了下来。

【我不想,传染给你。尽管只是碎片——这种污秽,我也不想让你碰到。】

听到这颤抖的话语,女学生摆出了险些哭泣的表情呆站着。代替被拒绝触碰的她,被称为义兄的青年向前迈步。

【看起来出血已经止住了。……身体的负担如何。】

【和往常一样哦,不论好坏的地方都是。】

回答问题之时,奥利弗用袖子胡乱地擦去了脸上的鲜血。而后没有继续渗出血来,被染成红色的视界,也逐渐取回了原本的颜色。

【这种程度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连续使用的话负担就无法与之相比了吧。如果只是两次的话或许还可以……我想第三次就要做好死的觉悟了。】

参照至今为止的经验,少年在这里划出了生死的界线。同时又涌出了实感——这个果然,对自己来说不是可以轻易使用的东西。

与东方的少女有所不同,这魔剑原本并不是他自身所有的事物,现在的情况和从原本的主人手中借过相似,因此使用上多少会有些勉强。为了实现万中有一的斩击所付出的代价,就是被因果的激流碾过身躯,稍有不慎就性命就会灰飞烟灭。

【那么第三次就是禁手了。你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青年严厉地说道。其中包含的血脉不相连的爱情,令奥利弗的心灵感到些许安慰。

【这次好好的结果了对方——下一个对手,肯定就不会这么走运了。听好,戒骄戒躁。作为魔法使就要积蓄力量等待良机,为之成立的准备就由我们来进行。】

诚意满满地做出忠告。侧耳倾听的少年,在下一个瞬间,被身旁忽然现出的气息惊住了。

【——?!】

【别慌,是友军。】

青年冷静地对反射性举起杖剑的他说道。在他的身旁,奥利弗面对的方向,十分娇小的少女的身姿显露了出来。

【这孩子,是在伙伴们的管理之下在迷宫中长大的。表面上预定在明年正式入学,如今这个时间在校内存在一事只有我等知道。擅长的魔法特性是……已经不用说了吧。】

将义兄的示意全部理解之后,奥利弗深吸了一口气。——虽说处在像是刚刚翻越过一座大山调整呼吸类似的状况下,直到其靠近到能够感受到呼吸的距离位置,自己都没能注意到少女的存在。简直是常识无法考量的等级的隐形。

【初次见面,我的主人。】

摇曳的瞳孔仰视着奥利弗,少女用还未结束变声期的声音说道。与年龄不相符的公式化的语气,让人明白她为了这一瞬间进行过长久的练习。

【那思想,那钻研,那激情,那魔剑。——注意之时,我已经为其全部所迷醉了。如今我确信了,迄今为止的日日夜夜,都是为了服务于您所为。】

像是要把自己的感动传达出去,少女拼命地编织着言语,朝气满满的脸上浮现出崇敬与盲信。面向如今的奥利弗,简直是个天大的玩笑一般。

【尽管卑微如我,也请随意使唤。不论是怎样的困难与肮脏的事情,我都一定回应您的期待。赌上此身刻印的纹路发誓。】

少女露出自信地说着。看到打招呼一事已经结束,青年说道。

【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手足了,随意使唤吧。】

【…………】

听到义兄的话语,奥利弗不禁做出了想象。将仍然年幼的这名少女,作为赌上性命进行战斗的爪牙进行使唤。以及就算她命丧黄泉,也决不能停下脚步的自己。

自嘲浮现在了嘴边。——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无非也就是个魔法使罢了,为了达成目的践踏道义和人伦也在所不惜。即使是有着那样想要拯救他人的本质,维拉=米利甘也没有止步不前。

看着吞咽着苦涩心情的他,青年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示意。

【还有一点。——以后,有必要的话就戴上这个施加了强力的认知扰乱之术的咒具。接下来无论要在何处如何行动,不被特定到个人身上就是一切的前提。】

看向了递来的事物,奥利弗收下了。这是一副假面。尽管是只遮住了脸的上半的小东西,由于有着用心施加的魔法带来的伪装效果,也远比普通人的铁面具值得信赖。

少年将结果的假面放在手中观摩。青年看着他的样子问道。

【觉得样式不合吗。应该已经做得尽量简朴了。】

【不。……只是觉得,十分怀念。】

并不是在说谎,奥利弗就那样将假面戴在了脸上。意料之中,其贴身的合适。将技巧贫乏的优等生面庞遮住——在夜之迷宫中跋扈的复仇者的样貌于此现身。

【同志们——集合!】

青年看到他变装结束后大声喊道。回应这一信号,大量的魔法使们穿过墙壁上崭新的入口现出身形。由上级生到下级生,年龄性别各有差异的他们,一同在奥利弗面前列队行礼。

【虽然没有集合全员,但作为主人的面子已经足够了。——遍阅臣下吧,诺尔。这就是你戴冠礼。】

青年像是王身旁的参谋一般放话后,与淡金发的女学生并肩,加入了臣下队列的前方。对发誓服从与忠诚地低下头的他们,奥利弗冷淡地巡视着。

【君临于我等之上,然后指明道路吧。……向着全部如你的灵魂所愿,用那柄魔剑开拓的道路前方。将背叛并杀害了那位大人的魔人们悉数讨伐吧。】

听着作为同志代表的义兄的发言,少年鲜明地回想起来。——自己今后要作为对手讨伐的仇敌们,在这学舍之中手执教鞭,无论哪个都无比强大的魔人们的面庞。

傲慢的炼金术师,大流士=格林威尔。

魔法生态系的君主,凡妮莎=奥尔迪斯。

存活千年的至高魔女,弗朗西斯=吉尔克里斯特。

魔道构筑学之理中游玩的狂老,艾林科=弗尔吉埃里(Erinco=Forghieri(*注14))。

超越知识的无知哲人,德梅特里奥=阿里斯提德(Demetorio=Aristides(*注15))。

嗤笑与诅咒全部生命之人,巴尔蒂亚=姆威吉迦米利(*注16)。

然后是——将之全部俯瞰的孤高之峰。金伯利校长,埃斯梅拉达。

【——啊啊。一定,将之讨伐。】

在并排的臣下面前,奥利弗用威严的声音立下誓言。

今夜已然斩杀一人,余下的还有六人。——决不饶恕,谁都别想活在这个世界上。

【…………】

然而同时,挥不去的恐惧浮上心头。——要讨伐的对手,绝不仅仅是这七人而已。

胸怀悲愿持续战斗之时,不论我们中的何人,都是在与整所学校为敌,没有避开母亲仇敌以外的对手的道理。跨越尸山血海前进的道路后半,恐怕除了同志以外谁都会是敌人吧。

全部的教师,以及其门下的学生们。大师加兰德也作为敌人挡在前方的未来,奥利弗已经半分确定地想象到了——在这基础上,还有更加糟糕的情况。

即为。同样的魔剑使,站在那里的景象。

她曾经说过的话语在耳边苏醒了。——不为复仇之剑愉悦,而因相爱之剑欢喜。

无法否认。这理念的正确与否,从今开始就由自己切身品味。

一足一杖。这是,言语已经毫无意义,刀刃的应酬将咒文取代的距离。

剥离的灵魂于此有二。若是如此,魔法使们的交流便如梦幻般壮烈。

缘分相连,因果流动。——就这样他们脱鞘而出。

在生死之间摇荡的世界之中,将七柄魔剑支配。

译者注:

12.アングスタヴィア。当当当当~自~造~词~

13.其实这里不仅翻白眼了还露出了牙齿的……某一部分但是那个字我不认识!!艹字头一个圣,我估计是牙缝间的牙龈,等一个好心人帮我认一下。

14.绝赞人名三连注,第一个是意大利人(大概)。

15.第二个是希腊人(大概)。

16.第三个是自造人!MGJ不要再自造词了求求你了。 バルディア=ムウェジカミィリで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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