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力很差,同样是十六岁,但直人的头发却比两年前更白也更耀眼了。
"罗嗦,就算和夕菜一起住,我的男儿心可是自由的。看看美女什么的你们就别多说了。"
阿大一边在鱼市打工一边上夜校。他这么辛苦,这点自由还是要给他的。阿润小声说:
"她被你看多了,搞不好会怀孕的。其实直人担心的是这点。适可而止哦,别让救生员盯上了。"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们四个就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说的话也越来越夸张。这就是充满东京庶民区风味的对话,并不一定要用关西腔说才显得搞笑。
"今天本大爷饶不了你!你给我沉到水底去吧!"
"你追得上你就来呀!"
阿润潜入水中,用力踢向泳池底部,来了一个漂亮的自由式。阿大划着蛙泳在后面追赶。两人一前一后游着,看上去就像是虎鲸在追企鹅。身穿连身泳衣的直人把交换浸在池水中说:
"那女孩每次来练习,就像是在修行一样。"
我转头去看水中步行专用的泳道。那姑娘扶着泳池的边缘,提臀挺胸,在水中使劲地大步行走。浮在水面上的半个身子上下起伏,原本俏丽的脸庞在变得严肃后,反而给人一种吓人的压迫感。在这个其他人都是来玩水的夏日泳池中,只有她的脸上挂着仿佛在解数学难题一般的表情。
"是啊,那表情就好像在面对生存大挑战似的。"
每次她都是一个人来,中间休息十五分钟,练够一小时后回家。如果我脑子早点开窍,就会趁她每次来练习时候,趁机提升一下好感度,说不定还能抱得美人归呢,可惜庶民出身的我根本就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会出人意料。话说某日回家的时候,我们在游泳馆那排满塑胶长凳的大厅里,亲眼目睹了踩水公主那极其可怕的一面。
这世上喜欢幸灾乐祸的人还真不少啊。
"哎?那制服?"
阿润用手指着玻璃门入口,小声地说。走出泳池后,我们几个坐在长凳上,手里都拿着葡萄口味的汽水。
"是直人学校的制服。"
圣乔治高中是私立学校中的名门。男生们身穿白色的敞领长袖衬衫配上格子西裤,能将有乐町线沿线的学生妹们迷得七荤八素。此时一个身穿圣乔治高中制服的男生正站在门口。他长得绝对帅气,但不知为什么却紧张得不知所措。男生踟蹰不前,似乎在确认那像旧式检票口一样的活动门,是否就是游泳馆的出入口。
这时,踩水公主换上了一身白色连衣裙,戴着白色宽檐遮阳帽,从馆内走了出来。哇,白色恋人。简直就像可尔必思广告里的代言少女。男子看到公主后,连忙递出一张小卡片。那是在私立学校间很流行的交际名片,上面写着持有者的姓名、住址和联系方式。或许是太紧张的缘故,男子的嗓门很大。
"对不起!刚才看到您在这里游泳。其实我以前就注意到您了,可以的话,能和您交换电邮吗?"
踩水公主就像从快递员手中接过包裹似的,很随意地收下了名片。然后她连看都不看,就当着男子的面把小小的名片撕成两半、碎成四片,最后用力扯成了八瓣。
"伸手。"
圣乔治高中的男子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何等滔天大罪,竟惹得公主天颜震怒。
"拿好,还给你。我没有和任何人交往的打算。好了,快滚开,给本小姐让路。"
对方就像吃了一记重拳的拳击手似的,摇晃着脚步,靠在一边。阿大轻声说:
"好可怕。长得这么可爱,却没想到跟鬼似的。"
换上长袖衬衫的直人说:
"是啊,换成是我,遭到这么大的打击,恐怕一年半载都无法恢复。"
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公主缓缓转过身来,朝这边瞪了一眼。阿润悄声说:
"月岛区民用游泳馆里的贞子。"
我们几个强忍着笑意,公主绷着一张扑克脸,如果被她发现我们在笑,我们绝对没好果子吃。她就像一把碰一下就会血流满地的双刃短刀,销魂摄魄,但谁也没有勇气敢伸手触碰。漂亮女孩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炸弹,不想死的话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那男人逃跑的样子就像是架起飞的战斗机,而公主大人仍旧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我们四个坐在长椅上,开始对刚刚发生的意外幸灾乐祸。他人的不幸果然是最有趣的话题。
"如果是我的话,再也不会来游泳馆了。"阿大如是说。
"而且再也没有勇气向喜欢的人告白了。"直人如是说。
"其实那种坏脾气很合我的胃口。"阿润如是说。
轮到我了,就在我要发表犀利言论的那一刹那,天空中的云彩就像漏了一个大口子,雨水哗啦啦地倾泻而下,把游泳池浇了个透。我们透过窗户往外看,那雨下得简直就像一道瀑布。空中飘散的不是雨滴,而是雨水连成的半透明水幕。听说今年夏天经常会下局部暴雨。同样是在东京,明明邻近的江东区艳阳高照,而中央区却大雨倾盆。下雨时能见度极低,甚至看不清马路对面的高楼。
"我的天,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家啊?"阿大说。
我们四个都是骑山地车来的。
"只能等一会儿啦。不如就趁现在讨论一下暑假计划。"
在阿润的提议下,我们开始讨论今年的SummerPlan。会议的重点还是老一套,要怎么做才能骗过家里人,到四处玩耍过夜。
大概讨论了二十分钟左右吧。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人家都复试这碧波荡漾的泳池,发愁兴叹。雨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样子,但空调制冷的效果却越来越差,屋里变得极为闷热。
"算了,湿就湿了,再不回去天都要黑了。你们几个方便,洗完澡就直接吃饭。我在睡前还必须做完夜校的功课。"
阿大白天在筑地的鱼市里上班,所以晚上的时间对他来说非常紧张。
"好吧,反正刚在池子里玩过水,跟淋湿了没什么两样。"
我这样说着,于是四人站起来往外走。从游泳馆到西仲通的停车场只有二十米左右,但这短短几步路却淋得我们连内裤都湿透了。那感觉就像是在充满汽车尾气味儿的淋浴中奔跑。但骑上车后,在豪雨中飞驰的感觉却让人无比舒畅。防滑胎将路面上的积水一切两断,在雨中骑车要比游泳更带劲。
"太爽了!"
阿润放开双手,踩着踏板高声叫喊。远处东京湾的上空浮云散尽,露出了爽朗的晴空。横射过来的日光,把雨滴照耀得像玻璃珠一样闪闪发亮。雨滴砸在自行车和我们的身上,四散纷飞。
"这么爽,不如我们骑远点怎么样?"
于是我们掉头拐向清澄道,而并非隅田川沿岸。宽阔的步道上无人行走,我们放开胆子驱车四窜。雨水已经占领了我们每一寸肌肤,就连肺里也没放过。
"你们看!是踩水公主!"
阿润第一个发现了在巴士站里躲雨的公主。这小子不光脑袋,眼睛也很尖。他能比别人更快地发现重要的东西,这算是他的才能之一。
"好像是。要不要过去看看?"
温柔是直人的优点之一。巴士站外面是混杂着沙土的豪雨,巴士站中的美少女亭亭玉立。这场景美得就像是一幅画,无奈那女孩的性格就像恶魔一样可怕。要想上前打招呼,那可需要莫大的勇气。
"就算过去了又怎么样?"阿大对直人说,他跨下那辆淡蓝色的自行车是他父亲送给他的"遗物"。
"我妈妈未雨绸缪,她在我的背包里会放了把折伞。我想可以把折伞借给她,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润坏笑着扶了一下眼镜。就算是在这种下雨天,他也不改爱捉弄人的习惯。
"你们还记得理香琳吧?那时候我们在涩谷,依次上前向女孩搭讪。"
我们怎么可能忘记这出生以来最丢人的回忆呢?我和阿大支支吾吾地回答记得。
"那我们就再来一次吧,大家猜拳,输的人去送伞,顺便问她要电邮信箱。"
"会被她用伞打的。"阿大说。阿润说没关系。
"我先出布……石头剪子布!"
四人比了半天还没分出胜负,接着又来了四回,最后一局里只有我这个冤大头出布,其余三人都是冷酷无比的剪刀。唉,看来我天生就玩不过他们。上次为了结香同学也比过一次,我是屡战屡败。
"给你,雨伞。不用还我了,快去吧。"
"快去吧,骑自行车的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