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各位一定知道,两个人要成为情侣,有个堪称必经之路的通过仪礼。
没错,就是告白。
以我跟那个男人的情况来说,这个仪礼的实行者是我。现在的我会觉得:其中一人竟然不用告白,岂不是很不公平?但那男的不可能做出什么爱的告白,所以到头来,恐怕除了由我来告白之外别无他法。
我的告白方式,是写情书。
这当然是因为我没勇气当面告白,但写情书的时机太差了。暑假期间虽然可以天天碰面,可是下学期一开始,这段关系可能就要宣告结束──我心急如焚,于是在暑假的倒数第二天深夜摊开了信纸。
写出来的文章很明显是出自深夜的独特思维。而且我还累到直接睡著,所以没做好最重要的准备。
就是心理准备。
讲到情书的投递方式,一般常例都是丢进学校鞋柜。所以我在写信时也是这么打算。但是不愧是国中时期那个没种又少根筋到出了名的我,一个只能说果不其然的结果等待著我。
到了要行动的那一刻,我退缩了。
我没胆地想,还是再考虑一下好了。
想著想著……
──早安,绫井。
──早、早安……伊理户同学……
结果当事人现身,就在我眼前换了鞋子。
我跟他一起前往平常见面的图书室,一路上心里急得要命。怎么办?明天再放好了?不行不行,明天已经开学了,错过今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早知道就早点下定决心了──做这种假设毫无意义,反正像我这种胆小鬼总是非得被逼急了才能做好觉悟。所以回到现实,我一直要到最后的最后一刻,都快说再见各自回家的时候,才被迫这样主动开口:
──伊、伊理户同学……!这、这给你!……请你!……看……一下……
重新复习一遍,我之所以准备了情书这种落伍的玩意,是因为我没有勇气当面告白。
可是,现在这又是什么状况?
竟然让人家当著我的面看一封完全是半夜发疯写出来的情书,到底要有哪种性癖好才会喜欢这样?
在那个男人沉默读信的期间,我脑中只有后悔。过度的自我厌恶让我想吐,连肚子都痛了起来。在那段时间当中,我感觉所有内脏就快要一个不漏从全身上下所有孔洞中喷出来把我弄死。
最后,他看完了信。
相对于只是瞪著地板发抖的我,他用这句话做开头:
──我想,你应该是我这辈子认识的人当中,最要好的一个。
意外的开场白,让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
──除了我爸之外,我只会跟你每天说话。就连我爸也不像你,会这样每天在我身边对我笑。
这时我心想,该不会真的……
不禁开始期待我心中的那个美好未来。
……但又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今的人生,不知道期待了多少、多少、多少次,然后空欢喜一场。从来没有一件事能进展顺利,永远只有失败。我的所作所为,恐怕从来没有一次留下过成果。
所以,我毫无根据地主动死心,认为这次也是一样。
紧接著,伊理户同学说道:
──谢谢你愿意喜欢像我这样的人……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咦。
咦?
咦!
我一时来不及理解。我以为是我听错了。等我反覆思考了好几遍,确定不是我弄错后,又开始瞎猜会不会是在作梦。
视线往上一看,我看到我喜欢的人,但是带著我从未看过的表情。比任何时刻都要柔和,却彷佛略带羞赧,真诚地注视著我的眼睛。
该不会真的……我心里重问一遍。
彷佛看穿了我的这种心思,伊理户同学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请你做我的女朋友,绫井。
于是,我哭了。
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难过。也不是看小说带动了情绪。
那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的喜极而泣。
──就这样,在国二的夏天。
我竟然交到了一般所说的男朋友。
尽管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
◆
『我知道你的秘密。如果不愿意秘密曝光,你必须于放学后独自前往以下场所。』
隔天早上,我把这封近乎威胁信函的信丢进了东头同学的鞋柜。这是因为具有高度安全观念的继弟,不肯把东头同学的LINEID告诉我们。我觉得是正确的判断。
到了放学后,我与晓月同学走进指定的家庭餐厅,点了饮料吧。到她家过夜的那次也是来这家店。
「真的没问题吗……」
我一边把红茶注入杯中,一边转头瞄一眼店门口。
「安啦安啦。东头同学一定会泪眼汪汪地过来的。」
「所以我才在担心啊。」
晓月同学一边连声说著「安啦安啦」,一边按下了哈密瓜苏打的按钮。明明威胁了别人,怎么还能这样处之泰然?我有点怀疑晓月同学的为人。
我们用饮料吧耗了一段时间,终于等到了人。
一个留著短鲍伯的大胸部女生,弯腰驼背提心吊胆地,走进了店门口。看她在店里四处张望,家庭餐厅店员上前招呼:
「一位吗──?」
「啊……那个……呃……」
这时晓月同学迅速站起来,走向东头同学,态度轻松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我们在等你呢!这边这边!」
「呜欸?」
困惑地猛眨眼睛的东头同学,被晓月同学使劲拖了过来。
东头同学一副不明就里的表情,但一看到坐在四人座位的我,「啊!」叫了一声。
「是恋兄继妹……」
「你用这种方式记得我让我很不服气耶!」
「是说原来你忘记我是谁了吗!」
「噫呜……!对不起对不起……!」
我那场一生一次的讽刺式自我介绍竟然完全挥棒落空,使我无法掩饰受到的打击。晓月同学也好不到哪去,毕竟她平常属于人见人爱的类型,这次却第二天就被人遗忘,这件事实似乎让她很受伤。
好吧,从国中时期的经验来推测,她大概是不敢看著对方的眼睛说话,所以根本没看到我们的长相吧……
晓月同学让东头同学坐在我对面,然后带著喝到一半的哈密瓜苏打移动到我旁边来。变成我们两个人,与东头同学一个人对峙。
「……请、请问这是……」
东头同学一副吓坏了的可怜模样,频频窥视我们的脸色。这样没办法好好谈话,于是我尽量温柔地打圆场:
「对不起喔,东头同学。那封信只是晓月同学在乱开玩笑,你别怕。」
「只……只是,乱开玩笑吗……?所以不是要勒索我,或是要做什么……?」
「不是啦!要不然我帮你出饮料吧的钱好了!」
毕竟是我们单方面把她叫来,做这点小事反而是应该的。
「呣唔。」晓月同学在我身边噘起嘴巴。
「说我在乱开玩笑就不对喽,结女。事实上,我与结女不是都心知肚明吗?东头同学藏著什么样的秘密……」
晓月同学别有用心地咧嘴邪笑,表情非常逼真。由于笑得实在太逼真,害得东头同学开始簌簌发抖。哎哟,好了啦!
总之我想让东头同学喝点饮料镇定下来,于是三个人一起走到饮料吧。
「东头同学,你知道饮料吧怎么用吗?」
「咦,啊,知道……我妈妈懒得煮晚饭时,我们都在家庭餐厅吃。」
……还真是位意外随性的妈妈啊。我家妈妈很爱煮饭,所以我从没有过那种机会。
回到座位上,东头同学猛灌柳橙汁。看来她很渴。
等东头同学把柳橙汁喝光后,晓月同学重新打开话题:
「东头同学,你猜我们知道你的什么秘密?」
「咦……?我的秘密吗……?」
东头同学显得比刚才镇定许多,傻呼呼地微微偏头。
「我想想……啊,该不会是我从某种途径获得了色色本子的那件事吧……!」
「不是啦。你这秘密好像男生喔。」
「不是喔……?那么,我是觉得应该不是,但该不会是找到了我念国中时只测试发布了一下影片就立刻删掉的虚拟主播频道吧……!」
「谁会想到啊!谁知道你有出道经历啊!这项秘密的冲击性才最大啦!」
「不、不是
吗!你害我自己爆料了啦……!」
东头同学面红耳赤地趴到了桌上。虽然可爱但看了也有点尴尬。
晓月同学用一种死心般的语气,对这样的她说:
「我是说伊理户同学啦。」
「唔欸?」
东头同学把脸抬了起来。
「你说……水斗同学吗?」
「对!东头同学,你其实很喜欢伊理户同学吧。」
「欸?哎,是啊。是很喜欢。」
「咦?」
她承认得太乾脆,让晓月同学一时不知所措。
听起来,双方似乎有点鸡同鸭讲。我如此心想,于是对东头同学说道:
「东头同学……晓月同学所说的『喜欢』不是Like而是Love……你懂吗?」
「咦?Love……?LoveComedy的Love?」
这个女生,难道就只能用轻小说的类别名称来记住这个英文单字吗?
东头同学一副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的表情,脑袋左歪一下,右歪一下。
「我……喜欢……水斗同学?什么──恕我直言,会不会是两位误会了……?」
「不是,有所误会的是你!结女,把那个拿出来!」
晓月同学「啪!」一声弹响手指。我按照事前说好的拿出智慧手机,但露出不大乐意的表情。
「……真的要给她看?」
「不给她看那拍下来干嘛?」
「…………是这样没错啦。」
我操作手机,开启晓月同学昨晚要我拍下带来的一张照片。
为了拍到这张照片,当时我必须克服极大的风险。要轻易把这个成果示人,让我心里有点抵抗感。
可是,这也是不得已的。假如现在不拿给东头同学看,这张照片,就会变成我是基于喜好而拍……
「到手了──!」
「啊!」
我还在磨磨蹭蹭的时候,晓月同学把手机从我手中一把抽走。好、好俐落的手法……!
「好了,东头同学?看到这张照片你还能嘴硬吗?」
「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跟水斗同学只是朋友──」
「──登~登!为您呈献伊理户同学的睡脸照片──!」
「!!???」
手机萤幕一转向她的瞬间,东头同学像结冰了似的当场屏息僵住。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手机萤幕上的水斗睡脸。这是我昨晚偷偷溜进他房间拍下的。那个男的爱熬夜,害我费了一番工夫。
「……好……可……可……!」
「哇──伊理户同学的睡脸超可爱一把的。是不是,东头同学?」
「(点头点头点头!)」
东头同学一个劲地猛点头。
看到她这样,晓月同学面露得意的笑容,我当场眯起了眼睛。
「──啊!」
大概是看到我们的反应,知道自己不打自招了吧。东头同学用手遮住嘴巴,硬是别开目光不去看睡脸照。
「……我、我对这种东西,才不感兴趣呢。水、水斗同学只是朋友!我、我绝对,没有用那种邪恶的眼光看他……!」
「顺便一提,这是影片截图。」
「──!」
「原始影片连呼吸起伏都有录到喔!……对吧,结女?」
「…………还不是晓月同学你叫我这么做的…………」
不是我喜欢这么做!我只是听命行事!
「只要你老实承认,酣睡影片就送给你喔~?只要边听边睡,实质上就等于陪睡了喔~?」
「呜呜呜呜呜……!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东头同学再次趴到桌上,彷佛身体内侧遭到某人攻击般开始发出呻吟。
…………边听边睡实质上就等于陪睡。
啊!我在想什么?那个影片等事情结束就要删掉了!昨晚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你好固执喔。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
晓月同学低头看著受折磨的东头同学,轻叹一口气。
「遇到一个那么合得来,对自己又很温柔的男生,会喜欢上他不是很自然的事吗?我们并没有在怪你喔?结女也是,虽然她是有点恋弟,但应该不会把话挑明了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勾引我弟』吧。」
「间接也不会说啦!况且我才没有恋弟!」
「是是是。」
她随口敷衍我。真令人无法接受!
这时,我听见趴在桌上的东头同学,发出细微的声音:
「…………真的……吗……?」
「咦?」
晓月同学一回问,东头同学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一边抬眼频频偷看我们,一边怯怯地小声说:
「……我……真的……喜欢,水斗同学吗……?」
「「嗄?」」
「噫呜!」
东头同学过度装清纯的发言使我们忍不住同时出声威吓,吓得她像小动物般缩起身子。
看到她这样,晓月同学差点没翻白眼。
「咦……?看你这反应,是来真的?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我、我为什么要撒谎啊……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因为我活到现在,从来没有过类似经验……」
「呃呃呃!初恋?都几岁了啊!」
「……呜呜呜……」
东头同学一边抓乱有点长的浏海一边把脸遮住,低下头去。
面对她这种过度纯洁的反应,我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怎、怎么办,晓月同学?我背开始发痒了。」
「……真巧,结女。我现在也正受到同一种症状所苦呢。」
初恋……啊啊,多么令人怀念又厌恶的名词……
而且还说「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欢他」,可以饶了我吗?感觉就像黑历史被摆在眼前。我莫名其妙地想大叫,想一边大吼大叫一边狂奔。原来我以前也曾经是这么可耻的生物?
「……这样吧,比方说,你想像看看。」
晓月同学用一种不情不愿的态度说道。
「你跟伊理户同学聊得正开心,他忽然紧紧把你抱住。」
「呀!」
「然后他在你耳边,用低沉的嗓音这样呢喃──『……抱歉,我可以暂时不当你的朋友吗?』」
「呜欸啊!」
「噫呜呜……!」
「你还在惊慌失措时,伊理户同学不容分说地将嘴唇──咦,怎么连结女你都趴到桌上了啊?」
没、没什么,只是大脑做出错误反应罢了。都怪晓月同学模仿的声音,跟那男的在那种时候的感觉太像了……!
「哎,总之……」
「啪嚓!」晓月同学用手机迅速拍下了东头同学的脸。
然后将萤幕摆到东头同学的眼前。
「都露出这种表情了,怎么还能说不喜欢?」
我猜萤幕上应该有个女生满脸通红、两眼湿润,好不容易才抿紧差点露出微笑的嘴巴。
东头同学一看到萤幕,立刻开始浑身抖个不停。
「……这……这是……我吗……!」
「是啊。」
「根本是只母狗嘛!」
「是啊,你就是母狗。」
「呜呜呜……」东头同学为了另一个理由满脸通红,又把额头贴到了家庭餐厅的桌上。
「还自称是朋友接近他,结果原来是用这种发情母狗的眼光吃水斗同学的豆腐……淫魔……根本是淫魔的行径……」
「要是这点程度就是淫魔的话,我觉得世界上的女生都是魔王或什么了……」
我低调地打了个圆场,但她似乎没听见。好像正忙著处理有生以来初次有所自觉的恋爱感情。哇啊,真是酸甜的滋味。我开始想吐了。
「折腾了半天,总算可以进入正题啦。」
晓月同学说完,把差不多没气的哈密瓜苏打喝光,「嗝──」还打了一个嗝。好没品。
「正题……还有其他事要讲吗……?」
见东头同学不安地抬起头来,晓月同学亲昵地对她笑笑。
「东头同学!我跟结女来帮忙撮合你跟伊理户同学!」
「咦咦……!」
当著连连眨眼的东头同学面前,晓月同学自信洋溢地挺起单薄的胸脯。她说──我跟结女?
「那个,晓月同学……现在讲这个可能太晚了,但我还没答应你要帮忙……」
「咦──?可是要是有结女在,伊理户同学的喜好什么的就无所
遁形了耶。东头同学也觉得有结女这个帮手比较可靠,对吧──?」
「什、什么……?那个,我……」
「不是我自夸,别人还满常找我倾诉这方面的烦恼喔!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的确,晓月同学属于经常提供那方面谘询的类型──从她的言谈当中,可以听出她似乎也有过一段恋爱经验。她偶尔会推掉我们的邀约,大家私下猜测,她一定是去找男朋友了。
「怎么样啊,东头同学?有我还有结女,我想很难找到这么坚强的阵营了吧?什么伊理户同学,一秒就撩到了啦,一秒!」
就说了,我还没说要帮忙耶。
……可是,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现在要是拒绝,就真的难以摆脱恋弟控的污名了。不,可是……
就在我脑中开始想东想西,一团乱的时候……
「……不,不用了。不用这样帮我……」
东头同学轻声细语地,像是雨点滴落般的说道:
「我说我喜欢水斗同学这个朋友,也是真心话……只要能像目前这样跟他聊天,我就很开心了……你们想嘛,我这种人再怎么逞能,大概也只会出丑吧!或者该说白费工夫吗……虽然很不好意思,要拒绝你们的一片心意……」
声音越讲越小声,整个人也越缩越小。
……这幅光景让我感到似曾相识。
对自己没自信,一口咬定自己做什么都会失败,拒绝采取任何行动。用「没事不要自找麻烦」当成连理论武装都算不上的藉口,试图守住自己其实并不怎么满意的现况──
──对,简直就像我已经丢开的,国中时期的那个自己。
「不要还没挑战就选择逃避。」
一回神才发现,我用尖利的语气对她说道。
东头同学与晓月同学一脸惊讶地看我,但我阻止不了满溢而出的话语。
「要放弃也得用尽全力再放弃。其实你很想当吧?很想当那家伙的女朋友吧?想做些普通朋友不能做的事情吧?」
我站起来,向前探身,把东头同学的脸托起来说:
「只要成为他的女朋友,就做得到!可以每天手牵手上下学,说再见时还可以亲嘴,睡前可以打电话聊一些有的没有的事!还可以去约会,圣诞节会收到礼物,感冒时有他陪著你照顾你!怎么样!只要成为他的女朋友,这一切都会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看得出来,想像的光景在东头同学的眼中打转。
如果可以做那些事,不知道有多开心。
如果能变成那种关系,不知道有多幸福。
进行假设、预测、模拟,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自己的幸福所在……
「──这样你还是不改变初衷?还是觉得不做女朋友没关系?」
她的眼眸摇曳了。
这已经足以做为回答。
但东头同学低下头去,紧紧捏住制服的裙子──
「…………我……想当…………!」
哑著嗓子,好不容易才挤出话语。
「我、我想跟他耍甜蜜……希望听他说喜欢我……!想跟水斗同学……做一些……普通朋友,不能做的事……!」
当东头同学再次抬起头来时……
她的眼中充满的,已不再是放弃,而是某种坚强的战意。
「要怎么做,才能办到……?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
东头同学站起来,向前探身,紧紧握住我的手,然后说:
「请教教我──老师!」
…………奇怪?
我忽然恢复理智了。
刚才我一时冲动,煽动了她的情绪……
……但这样对我来说,真的好吗?
「好耶。」
晓月同学在我身边,小声地握拳叫好。
〈伊邪那美:水斗同学只把我当女生朋友。〉-20:14
一时冲动之下答应为东头同学提供恋爱谘询的当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看著命名为「伊理户水斗攻略会议」的LINE群组。
这是为了先替今后的事情套好招,我、晓月同学与东头同学三个人建立的──但会议却由东头同学的吐苦水做了起头。是说这个女生,怎么好意思拿神祇的名字当个人名称?
〈伊邪那美:现在告白绝对没用。我好怕。〉-20:14
〈晓月☆:不会不会,没问题的啦。反正说到男生,只要对方是女生就会另眼相看啦。尤其是东头同学,身材一整个逆天(笑)。〉-20:15
〈伊邪那美:我只对自己的咪咪有自信!〉-20:16
〈晓月☆:羡慕死了。分我一点。〉-20:16
晓月同学传了哈密瓜的贴图。
〈伊邪那美:我的比较像西瓜。〉-20:17
〈Yume:怎么会对胸部有这么大的自我意识?怕生的个性都到哪去了?〉-20:17
〈伊邪那美:肩膀真的很酸。胸罩也买不到可爱的款式。〉-20:18
〈晓月☆:假自虐真炫耀巨乳──!不可原谅!!〉-20:18
晓月同学开始连发菜刀贴图,我呵呵地笑出声来。
事实上,东头同学的胸部即使以女生的眼光一样觉得很厉害。厉害到会让人多看一眼。男生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有她那样的女生待在身边,真的能够只当朋友吗……?
〈伊邪那美:不过,就连我的咪咪也攻不下水斗同学这个难敌。完全感觉不到他的视线。既安全又放心。〉-20:20
〈晓月☆:真的假的──?虽说伊理户同学的确给人对女生不太有兴趣的印象。结女老师,您在这方面的看法是?〉-20:21
〈Yume:不要叫我老师。〉-20:21
〈Yume:我觉得他只是很会装,其实就很正常。〉-20:22
〈伊邪那美:老师,您有被水斗同学用色色的眼光看过吗?〉-20:23
「啥!」
我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个女生问这什么问题啊!一般会这样问吗!问这种事!
这时候要是回答「有」,会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我一边谨慎地斟酌用词,一边把心里的疑问打成文字。
〈Yume:东头同学,你不会介意这种事吗?像是吃醋或什么的。〉-20:25
〈伊邪那美:我好像属于不会吃醋的类型。〉-20:25
……真令人羡慕。
假如我也是她这种个性的话,跟那男的在一起也许会更轻松……
〈伊邪那美:老师,您有被水斗同学用色色的眼光看过吗?〉-20:26
她复制贴上重问了一遍。到底是有多想知道?
我不免有点迟疑,不过是我先怂恿人家,不能装聋作哑。
〈Yume:好吧,我洗完澡的时候有撞见过他。〉-20:27
〈伊邪那美:什么东西会让水斗同学性兴奋?〉-20:27
〈Yume:问题真多!我哪里会知道啊!〉-20:28
我想大概是耳朵吧。例如他想接吻的时候会轻咬我的耳朵。
〈晓月☆:光听本人的证词不够清楚呢──先亲眼看过再说吧。〉-20:29
〈伊邪那美:亲眼?看过?〉-20:29
〈晓月☆:观摩一下你们俩待在一起时的状况。说不定有些地方东头同学没注意到,其实伊理户同学有在特别注意你。〉-20:30
〈Yume:以第一步来说或许不会出错。〉-20:30
不得不承认我也有点好奇,他们俩平常都是怎么相处的──不不,我这么做纯粹是为了东头同学。
〈伊邪那美:假如水斗同学趁我不注意时盯著我的咪咪看怎么办?〉-20:31
〈Yume:我就不慌不忙地给他取个绰号叫欧派星人帮你做牵制。〉-20:32
〈晓月☆:好主意!我也要跟进。〉-20:32
〈伊邪那美:那我也要这么做。〉-20:33
〈晓月☆:不,东头同学你一旦这么做大概就全完蛋了。〉-20:33
就这样,我与晓月同学假装成留下来用功的学生,潜入了放学后的图书室。
晓月同学放下平常总是绑马尾的头发,我则是绑成位置较低的双马尾发型,并且戴上国中时期用过的眼镜。
「好、好适、好适合你喔~~!眼镜妹结女超杀……杀到爆……」
晓月同学还莫名亢奋地不停帮我拍照
,不过现在终于冷静下来了。
真是,不过就是戴副眼镜嘛,这么夸张。怎么可能只多个视力矫正器具就忽然变可爱或变帅?更别说想用智慧手机把那种模样保存起来,抱歉这种心情我一点都不能体会。对,一点也不!
我们背对著水斗与东头同学每次必坐的图书室墙角,在阅览区坐下。
然后把装上支架的智慧手机放到桌上,开启前镜头。萤幕上显示出我们的肩膀,以及后方水斗与东头同学的模样。
这样就可以亲眼进行监视,而不需要用视线直接看著监视对象。不只如此,还可以放大。这是晓月同学想到的点子。
「……欸,晓月同学。可以问你怎么会知道这种跟踪技巧吗?」
「不可以──♪」
一种接触到黑暗面的感觉使我决定不多问。晓月同学发出装可爱的声音会让人毛毛的。
我把眼睛转向手机影像。
相较于水斗只是浅坐在窗边的空调设备上,东头同学把鞋袜都脱了,光脚抱腿坐在上面。那样不会被骂吗?那应该不是给人坐的吧。
「(……东头同学她啊,如果那样做还没自觉的话就太强了吧?)」
「(咦?你指什么?)」
晓月同学继续跟我说悄悄话。
「(听说对男生来说啊,看女生光脚会觉得有点性感喔。)」
「(……说得对。就是露腿的高阶版吧。)」
「(不只如此,还是体育坐耶。用那种坐姿坐在那么高的位置,内裤随时走光都不奇怪。再加上用膝盖把她那巨乳挤~扁……)」
「(噢,可能是在做支撑吧。看书的时候姿势前倾,于是就会觉得胸部很重──)」
「(哦~是这样子喔。我从来都不知道呢。)」
表情、眼神与声调完全都不带笑意。就这么在意自己的身材啊……
……不过话说回来。
前镜头拍到的水斗与东头同学,默默地正专心看书。但他们偶尔会把自己正在看的书指给身边的人看,然后一起偷笑。
那副模样,让我想起过去的我与那个男人,该说是令人怀念,还是教人害羞呢……
既然会让我联想到正在交往的我们,所以理所当然地,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完全不属于一般的异性朋友。
距离近到肩膀互碰。
近到只要稍微探出身子就能亲嘴。
就算不是那种关系,距离如此贴近也该多少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可是……
情况却不然。
「(伊理户同学,真的都没在看耶。那种距离内有那种咪咪居然不放在眼里……)」
「(……我开始有点同情东头同学了。)」
「(就连我都会看耶。就连我跟她说话时都会一直看著胸部耶。)」
「(我觉得你是太爱看了。)」
不过,我觉得这是好事。
这样会让女生很放心,内向的东头同学想必也是因为这样才会那么亲近他,而且做为朋友,我觉得这样真的很棒。
但是如今,东头同学已经把那男的当成异性看待。
像这样完全不受到他的注意──应该说感觉完全没谱,让人看了都心酸。
假如在交往之前,那男的就是那种感觉的话,我还敢告白吗?
记得是因为我感觉得到他多少有把我当异性看,我这种胆小鬼才敢下定决心……
「(真的一点都没把她当女生看吗?)」
晓月同学一副难以接受的神情低声说道;
「(兴趣那么合得来耶?而且凑近一看还满可爱的,身材也很淫荡不是吗?我要是伊理户同学的话绝对满脑子都想著她。)」
「(不要说人家淫荡啦……不过,说得也是……)」
就状况而论,跟我那时候几乎一样。
类似的邂逅。
类似的兴趣。
类似的地点。
那么我能跟那男的交往,东头同学却只能做朋友就是不合理。
……他一定只是在隐藏心思。
只是因为跟我交往过而练出了扑克脸,露馅一定只是迟早的事。
我们不愿意错过那一刻,于是继续监视──
──然后过了几十分钟,事件发生了。
水斗啪一声合起书本站起来。大概是看完了吧。可能是想找下一本书,他往眼前的书架走去……
「(啊!)」
晓月同学低呼一声。
「(怎么了?)」
「(那个,那个!东头同学的裙子……!)」
「(咦?──啊!)」
被晓月同学一说,我才终于注意到。
东头同学光脚抱腿,坐在像架子般往外突出的窗边空调上──就只有在这一刻,她的腿往左右张开了一点。
看见了。
淡蓝色的内裤,全看光了。
我急忙想用LINE警告她,但太迟了。
水斗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新的文库本,转过身来。
于是,他当然正眼瞧见了东头同学。
于是,疏于防护的那一小块布当然映入了他的视野。
──我清楚目击到,水斗的视线滑向了该处。
果、果然!
不管假装得有多坐怀不乱,那个不起眼女生爱好者怎么可能错过东头同学这个极品猎物呢──
「喂,东头。内裤露出来了喔。」
水斗指著东头同学的胯下,表情纹风不动地对她说道。
「「(……嗄?)」」
我们都无言了。
一时之间,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东头同学似乎也跟我一样,「……唔欸?」呆呆地叫了一声抬起头来,慢慢把视线移动到水斗手指的方向──
「──~~~唔!!」
她的脸涨红得像一团火球,急忙变成W型坐姿把裙子按住。
东头同学视线落在紧紧握住裙子的手上,颤抖著声音低喃:
「……你、你看见了……吗……?」
「嗯?所以我才会提醒你啊。」
水斗愣愣地偏头说道。
这男的是铁石心肠吗?
「谢……谢谢你……」
东头同学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接著说:「我去一下洗手间……」然后穿上了鞋子。
我与晓月同学互相对看点个头,然后前往离图书室最近的女厕。
东头同学在那里与我们会合,开口第一句话就问:
「……你们觉得,他有把我当女生看吗?」
「「完全没有。」」
我敢确定。
伊理户水斗只把东头伊佐奈当成气味相投的朋友。
事实如此,毫无误解的余地。
……为什么会这样?
状况明明跟那时候是如此的吻合。
「啊哈,啊哈哈哈哈……我想也是……像我这种阴沉宅女,怎么可能会有人把我当女生看嘛……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保持理智!的确现在光看就一副没谱的样子,但谈放弃还太早了!」
「没……谱……」
「晓月同学你在落井下石!你这是落井下石!」
「啊……!」
东头同学双脚一软开始站不稳,我们俩急忙扶住她的肩膀。
东头同学嘴里持续发出「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的笑声,充满了好像光是听到就会被诅咒的不祥氛围。
看她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她是真的很喜欢水斗呢。
「……欸,东头同学。」
看到她的双脚恢复了力气,我怯怯地问道:
「如同刚才已经得到证明,那个男人神经真的很大条……你究竟看上他哪一点?」
「对耶,这个还没问过!我也想知道!」
「咦……问我哪里,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东头同学方寸大乱地眼睛到处游移,然后轻声说:
「……大概是,声音吧?」
「「声音?」」
「水斗同学基本上比较冷淡,但偶尔会很温柔地关心我,每次听到他那种比平常稍微柔和一点的嗓音,该怎么说呢,就会让我整个人轻飘飘的,很想尖叫……嘿嘿……♥」
看到东头同学害羞地染红脸颊却又幸福地腼腆微笑的模样,我与晓月同学的身体都往后仰倒。
「好、好刺眼……!」
「初恋……!初恋的灿烂光辉快要把我烧
死了啦,结女……!」
纯情到这种地步,对于经历过恋爱黑暗面的我来说毒性太重了!最糟的是我还很能感同身受!我懂!那家伙偶尔说话就是会很温柔!
「这下只能快把东头同学跟伊理户同学凑一对,非要让她知道交男朋友不是只有好事呢。快点变得能跟我们一起抱怨吧!」
「呃,是。我会加油?」
「这种事不该加油啦!继续对恋爱怀抱美梦没关系!」
你不可以来我们这边!
「好吧,不管怎么说,总之得先让伊理户同学知道她是个女孩子才行。不是,我实在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男生能光明正大地提醒女生内裤走光耶──」
「真对不起,不知该怎么说我那弟弟……」
「伊理户同学,意外地还满习惯跟女生相处呢。是不是跟结女在一起锻炼出来的?」
我心头一惊。
不,她的意思是说我们住在一起,应该不是在说我们以前交往时的事情。
我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或……或许是吧。」
「这下只能用身体接触来进攻了。」
晓月同学露出邪恶的笑脸。
东头同学连连后退几步。
「什、什么叫身体接触……?」
「少来了~还装清纯。当然是叫你用上你引以为傲的这玩意啊!」
「呀啊!」
只见晓月同学迅速伸手过去,攫住东头同学的胸部用力地又搓又揉。呜哇啊,手指都陷进去了……
「把你这两团脂肪不动声色地贴上去啦!这样管他有没有把你当女生都没差啦!」
「别这样……不要!……」
「……哦。哦哦?哦哦哦哦──……乖乖不得了……」
「噫咿!手、手的动作好下流──嗯!」
「晓月同学快住手!再继续下去就十八禁了!」
我从背后架住晓月同学把她拉开。
晓月同学一副呆愣的神情,已经放开胸部的手开开合合地抓著空气。
「结、结女……咪咪……原来是这么柔软……会把手推回来……能揉捏变形的东西啊……奇怪了……?那我胸前的这两块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可以想太多,会减寿的。」
东头同学上气不接下气地用手臂遮住胸部,娇弱无力地靠到洗脸台上。
「居、居然要我不动声色地贴上去……那、那样,岂不是贱人一个……」
「在撩男的女人全都是贱人啦。」
「敌人!你在量产敌人!」
我急忙东张西望。刚才那句话,没有被任何人听见吧!
「说是贴上去,其实只要擦到就够了。」
没理会我的担心,晓月同学伸出手指,在差一点就要碰到东头同学胸部的位置停住,然后故意吊人胃口似的转圈圈。
「咦?刚才有碰到吗?是我多心吗?像这样就叫刚刚好!要是太刻意地贴上去只会把人家吓跑的!」
「晓月同学……你这专业知识是从哪里学来的?」
「跟我自己学的!假如有女生这样对我会让我超兴奋!谁教小妹身为女生,却与双胸的柔软毫无缘分!」
还是别再往这地雷一脚踩下去了吧。
晓月同学紧紧握拳朝天。
「总之,重量不重质!只要慢慢来多重复几遍,伊理户同学的心中应该就会累积起这份记忆!因为世上没有一个男生会忘记摸过咪咪的记忆!只是有些家伙连摸到了都没发现就是了!」
「至少别自己踩自己的地雷啦!」
枉费我一番心意!你这样我就没辙了!
「──啊。」
忽然间晓月同学拿出了智慧手机,看著萤幕板起脸孔。
「哎呀糟糕,已经被察觉到啦。」
「怎么了?」
「有个偏激派的偷窥狂啦。我得先引开他的注意──」
晓月同学歉疚地双手合十,向不解的我与东头同学说:
「那就这样了,今天就到这里!详细作战我们再LINE!」
我们沉默地目送晓月同学冲出洗手间。
……偏激派的偷窥狂?
「水……」
「水?」
放学后的图书室,在伊理户水斗的身边,东头同学变得像一只怕生的蝉。(注:水斗名字第一个字的日文发音与蝉声相似)
到了另一天,我与晓月同学,再次用智慧手机的前镜头偷看两人的状况。
今天来此不为别的,就只为了观望日前晓月同学提议的咪咪接触作战──我发誓我不是命名者──的首日情形。
我们紧张万分地旁观,只见东头同学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之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拖著身体靠到了水斗身上。
「水……水斗同学。你看这里,这里。」
说著,东头同学把手上的书拿给水斗看。「哪里?」水斗毫无戒心地凑过去看,但这正是晓月同学传授给她的陷阱。
一挤……
东头同学僵硬笨拙地,让胸部碰到把肩膀靠过来的水斗上臂。
「(……她、她真的做了……!)」
我睁大了眼睛。厉害,我必须承认她真厉害。那种事我可做不来,最多只敢围著浴巾故意秀给他看。好吧,一样是女色狼无误。
晓月同学「咿嘻嘻」地窃笑。
「(东头同学好努力喔。老实说,我还以为她很快就会龟缩著说『我不想改变现在的关系……』什么的。)
「(明明是晓月同学你怂恿她的……)」
「(本来是打算她一龟缩就要再怂恿一遍的,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的确他们感情那么好,就算怕关系生变也不奇怪。但自从被我怂恿以来,东头同学尽管显得缺乏自信,但再也没表现出担心被甩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的恐惧。
不像我就连交出情书之后都从头怕到尾,也许她意外地属于有胆量的类型。
「──东头。」
水斗声调镇定地叫她,让东头同学肩膀抖了一下。
「你胸部贴到我了。」
虽说上次的经验使我不再大惊小怪,但我还是要说,这男的是铁石心肠吗?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地提醒她?都不会纯情害羞吗?
「(拜托一定要照剧本来……!)」
晓月同学祈求著说。我们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状况,事先教过东头同学适当的应对法。
这个情况下的正确答案,就是──
「啊!……对、对不起!……」
这个!然后来个脸红!
晓月同学听了我的提议,做出的评价是:「我跟那种女人当不了朋友,但如果是东头同学的话似乎反而不错。」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
我们对东头同学卯足全力的脸红反应寄予期待,紧盯著接下来的发展。
东头同学迅速从他身边跳开,微微低头,抬眼看著水斗。
「「(哦哦……!)」」
完美的反应!再来只差羞怯地道歉──
「我……」
东头同学说:
「……我故意贴到的。」
「嗄啊?」
「「(嗄啊?)」」
水斗跟我们做出了同样的反应。东头同学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是想跟意外属于贫乳派的水斗同学,传教一下巨乳的美好啊!来来,尽情感受这份母爱吧!」
「等……住手啊──!」
东头同学沉甸甸~地压到水斗的背上。巨乳软绵绵~地被按在水斗的肩胛骨上,但怎么看都只是朋友之间闹著玩──
(插图011)
可是……
「(东头同学这人真是……)」
晓月同学一脸傻眼。这也怪不得她,因为──
在背后水斗绝对看不见的位置。
东头同学变得泪眼汪汪,满脸通红。
「「(让他看这个啦。)」」
「完全被你溜掉了呢,用朋友的调调。」
东头同学又一次被我们叫去离图书室最近的女厕,在我们面前垂头丧气。
「我办不到啦……怎么可能突然做出那种女孩子气的可爱举止……」
「不变成可爱女生是要怎么交男朋友啦──!」
「好、好啦好啦。我也能体会东头同学的心情……该怎么说呢?你想嘛,就是会觉得不被对方当成女生看待比较轻松。」
「对,对对!就是这样!这样比较轻松!」
东头同学不住点头。
我以前也是这样。觉得被当成女生看待很麻烦,所以对穿著打扮什么的都没兴趣。以东头同学来说,她常开自己胸部的玩笑,让我隐约看出她个人的处事策略。
「好吧,我也不是不能体会这种心情啦。可是这样一直选择逃避,想让那个伊理户同学多看你一眼可是难上加难喔?至少也得拋开刚才那种朋友调调吧……」
「……可是,我跟水斗同学就是朋友啊。」
东头同学讲得小声,但带有强烈的抗拒味道。
「我是喜欢他,但我们就是朋友啊。喜欢上朋友有错吗?一旦喜欢了,就不能再做朋友了吗……?」
东头同学略低著头,但眼神坚定地盯著晓月同学的眼睛,越说越激动──她在强调自己决不肯退让的那条线。
虽然想当男女朋友,但并不想结束朋友关系。她这番说法也许会被当成任性,却伴随著直逼胸口的真挚。
在我们与东头同学之间,也许有著决定性的观念落差。
东头同学只是希望能跟水斗变得更亲密才会想当情侣,并非想追求不同于现在的关系。
对她来说,情侣只不过是朋友的进一步发展。
所以东头同学,并不会因为想当他的女朋友,就牺牲掉友谊。
可是,我跟晓月同学不一样。
我们认为情侣是更特殊的关系。不同于朋友要交几个都行,我们认为情侣是更特别、应该另当别论、别有价值的关系……
「……这样啊。原来如此……嗯,我明白了。」
晓月同学像是了然于胸似的连连点头,然后露出了试图和解的微笑。
「对不起啦,东头同学。我不会再叫你改变态度了──我想东头同学,还是维持自然最好。」
「这、这样啊……太好了……」
东头松了口气。大概是不习惯主张自己的想法吧。
晓月同学保持著亲切可人的微笑说:
「不过,你的缺乏自信就是个问题了。」
「咦?」
「刚才你说不被当成女生看待比较轻松对吧?在我看来,那是因为你对身为女生的自己缺乏自信吧?我不会说这是唯一的原因,但应该占了不小的比例喔。」
「呜!……才、才没有那种事……」
「那你想像一下嘛。假如你是个漫画女主角般的超级美少女,你能不挑逗伊理户同学吗?不会想看到伊理户同学注意到你的魅力而脸红的模样?」
「呜呜呜……的、的确……」
……的、的确……
「等你稍微建立起身为女生的自信,我觉得伊理户同学看你的眼光一定也会改变的!所以喽──」
面带存心取乐的灿烂笑容,晓月同学说道:
「接下来,我要请东头同学变身一下。」
晓月同学抓住了东头同学,半强迫地把她带往自己住的公寓。
一出电梯,晓月同学就说:「等我一下喔。」让我与东头同学留在原位等她,然后慢慢把耳朵贴到自家隔壁──川波家的门上。
「……好,现在好像不在家。机会来了。你们俩都进来吧。」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川波同学……?」
「这还用说吗?」
他们俩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虽然必须承认我很好奇,但现在应该优先处理东头同学的事情。
我与东头同学一起造访南家。自从上次过夜以来就没来过了,她爸妈似乎还是不在家。
晓月同学拉著东头同学的手臂带她进入自己的房间,然后让她坐在梳妆台前。
「咦,咦……请问一下,接下来要做什么?」
「会上演你的变身场面喔,东头同学♪」
「周日晨间节目?我、我不太想玩Cosplay……」
「所有女生每天早上都会先做脸部Cosplay再出门,没人像你挂著素颜出门的啦,你这零安全观念的情弱!」
「情、情弱……」
这句话让东头同学显得非常受伤。看来这个词对御宅族的杀伤力很大。
她还在发愣时,晓月同学已经动作熟练地帮她梳起头发。
「啊……!该、该不会是要化妆吧!我接下来要被化妆了吗!」
「你总算搞懂啦?为了建立身为女生的自信,总之外表一定要弄得可爱点。越是费心化妆就能获得越多自信,事情就是这样运作的。」
「我、我不要我不要!我、我不能化妆啦!我不适合!」
「化妆哪有什么适不适合的啦,就跟你说没事了。东头同学天生丽质,只要稍微修两下就会变得像台湾的偶像了。」
「那不是几乎原形尽失了吗!」
「所以才跟你说是变身场面啊。」
「就算是周日晨间动画的变身场面也不会连脸都变不一样啦!呜呀啊──!」
晓月同学喜孜孜地,帮发出尖叫的东头同学化妆。轻轻拍拍啪答啪答噗兹噗兹画线画线。她的脑中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了完成图,动作没有半点迟疑。好厉害……
「结女平常都是怎么化妆的啊──?你好像没有画很浓?」
晓月同学手边继续忙,同时向完全变成观摩者的我问道。
「我不会画太难的妆……所以只会修一下眉毛,然后做个护肤。弄头发可能还比较花时间。」
「也是喔~因为你的头发又长又漂亮嘛。弄起来好像很麻烦耶~为什么要留这么长呢?」
「因为……」
我得斟酌一下用词。想解释清楚就得提到国中时期的事。
「……或许是想改变造型吧。应该说我想变成不同于以往的我吗……」
「哦。那你有成功吗?变成另一个自己。」
「这就难说了……」
好像有成功,又好像完全没成功。
像这样跟晓月同学聊天,对于国中时期的我来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可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事就……
「既然会犹豫就表示还是有点效果吧。很棒吧,东头同学!有前人的成功案例喔?」
「……我……只不过是在脸上涂点瓶瓶罐罐,又能改变多少……」
「竟然把别人的化妆品说成瓶瓶罐罐,太不给面子了吧……等你看到这个了,看你还能不能嘴硬?」
晓月同学一把抓住东头同学略为低垂的脸,硬是让她抬起头来。
东头同学的视线,看见了面前的镜子。
看见了镜中自己的容颜。
「……咦……」
较长的浏海用发夹夹起来,毫无保留地露出的脸蛋,正在连连眨眼。那双眼睛又圆又大,鼻子小巧可爱,嘴唇水润有光泽。脸颊像小婴儿一样浑圆,营造出纯真却女人味十足的娇媚气质。
「……怎……怎么有个美少女……?」
东头同学手指颤抖地指向镜子,回头看我们。
她只看得见镜中的身影。但我们却看得到本尊──与镜中美少女一模一样的本尊。
晓月同学贼笑著说:
「郑重为您介绍──!这位美少女叫做东头伊佐奈──!要跟她好好相处喔──?」
「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是吗!根本是特效化妆了嘛!化、化妆好可怕……!」
浑身发抖的东头同学勾起了我的回忆,我对她说:
「我在旁边都看到了,晓月同学只有帮你修眉毛与睫毛喔。假如是那种让人判若两人的化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化好呢?」
「就是啊。虽然我还有打个薄薄的粉底就是了,但基本上呢,没有替你原本的脸做太大改造喔,东头同学?」
东头同学一副无法置信的神情,目不转睛地打量镜中的自己……好吧,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她一辈子活到现在,可能连镜子都没好好看过。
「就说你天生丽质了嘛?所以只要把眉毛与睫毛修一修,撩起浏海让脸露出来就很足够了!……换句话说呢,东头同学,我所做的只是──」
晓月同学把手放在东头同学的肩膀上,用鼓励她的语气说:
「──凸显出你本身的可爱罢了。你本来就有这么可爱喔?」
「啊……」东头同学发出有些哽咽般的呻吟。
「……我……我很……可爱吗……?」
我想她可能从来都没想过吧。没想过自己变可爱的可能性。
因为国中时期的我……也是这样。
「好啦,等你可以帮自己化这点妆之后,就会慢慢有实际感受了。这点淡妆很快就可以学起来了,我来教你。而且我手边有多的化妆用具,也送给你!所以喽,你从明天
开始就用这张脸去见伊理户同学吧。」
「什么!要、要给他看吗?给水斗同学看?办、办不到啦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
东头同学缩成一团遮起了脸。晓月同学邪恶地一笑,把嘴凑到她的耳边──
「──你也想让他看吧?」
简直有如恶魔的呢喃。
但是,效果的确显著。
东头同学略为抬起头来,从自己的手指缝隙间偷看镜子。她打量镜中的自己,那个确实比之前可爱多了的自己,发出呻吟,抿起嘴唇──
然后怯怯地,把遮脸的手放到了膝盖上。
晓月同学看见了这一幕露出满面笑容,抱住东头同学。
「唷,美少女!轻小说女主角都不能比呢!」
「不,我觉得轻小说的女主角比较可爱。」
「这个倒回答得很快呢……」
一如晓月同学的猜测,从这天起,东头同学的观念有了转变。
她现在只有要跟水斗见面时会修饰仪容,看得出来随著一天天过去,她的女子力等级从原本的1到2、3、4不断地往上提升。附带一提,一般人的女子力大约是30。
当然,东头同学的眼睛多少变得明亮一点,并不能打动那个不解风情的死家伙──
「你眼睛怎么了?昨晚熬夜?」
──就像这样。这男的在鬼扯什么?他以为她花了多少时间才把睫毛刷成那样?
「欸,我看那种货色,还是不追算了吧?」
「你突破盲点了。」
「不、不要这么说嘛……他只是在关心我有没有不舒服……」
啊啊,怎么会这么无怨无悔……那男的怎么都察觉不到这个女生的心意?脸红一下会死吗?好歹也惊为天人一下吧,假正经什么劲啊。
随著我对东头同学逐渐产生同理心,对那迟钝继弟的敌意也就一天天膨胀起来。
「……喂,你干嘛用那种充满敌意的眼神看我?」
「没有啊,只是希望你哪天最好能吃点苦头。例如被女生持刀猛刺什么的。」
「……………………」
水斗脸色发青地与我保持距离。
干嘛啊,大惊小怪。我用菜刀唰一声切开了晚餐要煮的红萝卜。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
六月也已进入中旬,在梅雨气息渐浓的时期,我们与东头同学的努力总算渐渐有了明显成果。
「你好啊──水斗同学。」
「喔,东头……」
东头同学如今在前往图书室之前会先修饰仪容,因此现在是反过来让水斗等她。「干嘛放学后才弄,早上弄好再来学校啊。」晓月同学这样说她,但她本人说:「不要,我想睡觉~」不肯让步。东头同学大概是觉得,为了水斗以外的人打扮漂亮没什么好处吧。
一如往常地,东头同学脱掉鞋袜,坐到水斗的身边。身体接触作战仍在进行中,因此两人的距离近到肩膀相碰──
「……………………」
水斗挪开屁股往旁边闪开,与她保持距离。
「…………?」
东头同学不解地抬头看他的侧脸,缩短拉开的距离。
一挪。
水斗从她身边离开。
一挪。
东头同学缩短距离。
你挪,我挪,再挪。
两人大玩猫捉老鼠,在窗边空调上不停地往旁边挪,最后水斗终于被逼到了墙边。
「水斗同学,你为什么要躲开?」
「我喜欢保留宽敞的个人空间。你再踏入我的地盘一步看看,我会让你见识到地狱。」
「哦哦──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说的地狱──呀啊啊!」
从旁偷窥的我们吓了一跳,因为水斗冷不防地把东头同学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简直像在替狗洗澡。
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头发,可悲地变成了像是刚睡醒的爆炸状态。
「你、你干嘛这样──!」
「让你见识地狱啊。恭喜你,可以趁机练习做发型。」
「咦?」
「「(咦?)」」
东头同学与旁观的我们,都睁大了眼睛。
难道说──他注意到了?注意到东头同学的打扮!
而且,刚才那种反常的动作──很明显是在掩饰害臊!
水斗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他的书,东头同学却不知所措地乱了手脚。她毫无意义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最后,把浏海捏在手里说:
「你……你这是霸凌。你霸凌我……」
「或许吧。」
「那……那这样的话……」
东头同学在自己的书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把梳子说:
「你愿意……陪我一起被霸凌吧,水斗同学?」
说完,她怯怯地,把梳子拿给水斗。
我与晓月同学,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接话。
但水斗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看看她拿给自己的梳子。
「……真拿你没办法。」
他像是投降般淡淡一笑,接过梳子,让东头同学转身背对他。
水斗动作仔细地,将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梳整齐。东头同学的表情像只被梳毛的狗,舒舒服服地把整个人交给他。
「(……欸,结女。)」
晓月同学一边望著他们,一边说道:
「(我看已经可以告白了吧?)」
我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
「办不到。」
隔天。
在放学后集合的家庭餐厅,东头同学一个劲地猛摇头。
「还不行,我办不到。这么快就要我告白……!」
「不会不会,安啦安啦。」
「很不安啊!绝对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
东头同学趴在桌上,摇头不从。虽然跟个耍赖皮的小孩子没两样,但我懂她的心情。
「晓月同学,我看还是再等等吧。她也得做好心理准备……」
「就、就是啊!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要做就现在做一做啊。」
「咦咦!」
「我跟你说,心理准备这种东西啊,现在做不到就一辈子做不到啦!别对未来的自己期待过高了!今日事今日毕!」
晓月同学仰头灌了一大口哈密瓜苏打。
「所谓的告白啊,都是拖越久就越难开口。应该说是关系已经固定了吧。长久以来都只是把这个女生当朋友,现在却忽然说要当男女朋友,会让对方很困惑的。所以尽早告白,成功率还比较高一点。」
「不过一见面就告白当然不行啦。」晓月同学又说。
感觉在她至今的言论当中,这是最沉重的一番话。
大概她有过经验吧。曾经想改变长年以来的关系……
「就这点而论,东头同学还来得及。你们认识才两、三个礼拜对吧?趁现在还来得及修正。再说……心理准备这种事,也不是多花时间就能自然做好的。你要知道,假如现在不敢告白的话可能一辈子都不敢了喔。」
……想到如果我没能在第一个月,趁著国二暑假的期间告白的话会是什么情况,就觉得晓月同学说得也的确有理──唉,我想我一定一辈子,都不会做出告白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了。
第一个月。
不趁著那兴奋浮躁、思维失常的时期,我绝不可能想到要告白。
因为恋爱这玩意,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像泡沫一样破裂消失。
「呣……呣呣呣……的确,我或许是没有恋爱喜剧那种唠唠叨叨拖拖拉拉了老半天后,才去告白的勇气……」
「是不是──?现实中的恋爱可不会像漫画那样维持好几年喔──」
「……呃,这样听起来,好像是在跟我说就算配对成功也会立刻分手耶。」
「我没那么说喔──」
「明明就有!……老、老师!没有那种事对吧!也有一些恋爱可以维持好几年对吧!」
「……有、有啊。」
「目光在游移!」
不要问我这个实质上一年都维持不了的人!
「总之呢,姑且不论两人的感情可以维持几个月……」
「几个月!你是不是说几个月?不是几年!」
「我觉得原本就很有胜算喔,因为伊理户同学没理由拒绝啊。东头同学这么可爱,你们又合得来,伊理户同学又没对象。绝对可行啦!」
「才没有……」
东头同学用指尖把浏海拉直,缩起了肩膀。
「……我很阴沉……又难搞……就是个只有胸部能看的女人……」
「就只有这方面的自信还真是屹立不摇啊你这家伙。」
晓月同学脸上笑咪咪地散发怒气说:
「结女你觉得呢?你觉得东头同学有多少胜算?」
我注视著桌子的表面,重新想了想。
想想那男的。
与他共度的时光。
跟我在一起时的神情。
言谈、举止。
「……那男的,不会用一堆评量标准看女生。」
然后,我想起跟东头同学在一起时的水斗。
「他跟东头同学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所以,假如你说想多跟他在一起……我觉得他不可能拒绝。」
假如东头同学真的跟以前的我完全一样,那就不确定了。
但是,她跟我不一样。
她是真的跟那男的兴趣相投又合得来,到了再无第二人选的地步。所以她不需要掩饰什么,也不用有任何顾虑。
真的,跟假装个性相投,其实很多方面都得跟他互相顾虑的我差多了。
虽然她对自己缺乏自信,但那男的一定能配合她──毕竟只有在这方面上,他有实际做到过。
就我所能考虑的范围内……
除了东头伊佐奈之外,没人配当伊理户水斗的女朋友。
甚至让我觉得,我这个存在是某种错误。
「……真的吗……?」
东头同学用不安与期待参半的细小声音,喃喃说道。
「我……可以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吗……?」
她那随时可能气馁退缩,却拚命试著向前看的模样,又让我想起了过去的我。
可是,她不是过去的我。
不是蠢到多嘴乱讲话把一切全都搞砸的绫井结女。
她让我想起的……
是还没有失败──还有可能幸福到最后的我。
「你可以的。」
所以,我忍不住想推她一把。
因为换成是她,也许能看到我无缘一见的事物。
胸口深处的阵阵刺痛,与这份希望相较之下不具任何意义。
「──前女友(我)向你保证。」
后来我们针对具体的告白方式,进行了讨论。
「是不是……还是该写封情书什么的?」
「什么──?不会太老派了吗?会被对方看到深夜发疯写出的平静度零、好像在写诗的文章耶?换作是我的话宁可自杀──」
「呜咕……!」
那只是一时兴起……只是年轻的过错……我本来并没有打算要写那么丢脸的信啊……
尽管有过这么一段插曲,总之我们决定采用把人约到校舍后面告白的简单方式。
然后就是南晓月教官提供的告白练习了。
「Repeatafterme。『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
「我、我喜欢尼!醒……请跟我交……啊呜……」
「咬字要标准!不要害羞!声音要宏亮而且清晰易懂!但是又要有点吞吞吐吐的!」
「强人所难嘛!」
就这样耗掉了一天──
〈伊邪那美:他回我惹。五点校舍后面碰面。〉-22:48
〈伊邪那美:我要吐惹。〉-22:48
〈晓月☆:辛苦了~!五点啊~他约了人比较少的时间呢。我看伊理户同学知道是怎么回事喔。〉-22:49
〈Yume:想吐的话最好趁今天吐一吐。否则就得用发出酸臭味的嘴巴告白了。〉-22:49
〈晓月☆:结女那时也想吐吗?笑。〉-22:50
〈Yume:不予置评。〉-22:50
我是写情书,所以是在他当著我的面看情书时遭受反胃与腹痛的双重连击。但我觉得当时要是跑去厕所就会毁掉渺小的一线希望,所以忍住了。
〈晓月☆:五点的话到时候还有点时间,我帮你整理一下头发跟眉毛。放学后就集合喔。〉-22:51
〈伊邪那美:谢些。〉-22:51
东头同学可能是太紧张了,不但只传短文,连文字都没打好。
看她这样,连我都开始紧张了。
〈晓月☆:现在要干嘛?请结女侦察敌情?伊理户同学现在搞不好正在慌张喔。〉-22:52
〈伊邪那美:我觉得不管看到什么都只会让我更不安。〉-22:53
〈Yume:我看你今天还是早点睡吧。〉-22:53
〈伊邪那美:我应该睡不著。〉-22:54
〈晓月☆:那就看看搞笑影片把脑袋放空吧。我推荐给你。〉-22:54
晓月同学贴了几个影片后,东头同学传了〈谢谢〉这种固定句子就陷入沉默了。
只希望她别带著黑眼圈去告白就好……
我正在设身处地为她担心时,手机的通话铃声忽然响了。
是晓月同学。我接起来放到耳边。
「喂?」
『哎呀──连我都开始紧张了呢。』
听到她边说边笑,我也笑著回答:「我懂。」然后说:
「……结果,我没能帮上多少忙呢。几乎都是晓月同学给的建议……」
『不会啊。要是只有我的话,东头同学早就放弃了吧。』
「是吗?」
『是啊。』
晓月同学似乎有她的根据,语气中充满确信。
『怎么样,结女?继弟交到女朋友是什么心情?』
「……你觉得,她会成功吗?」
『应该会吧?照常理来想的话。』
「常理?」
『除非给对方的印象太差,否则告白这种事只要有勇气去做,我觉得成功率还满高的喔──因为啊,你不觉得光是被对方喜欢,就足以成为喜欢上对方的理由吗?』
这……或许的确如此。喜欢上愿意喜欢自己的人,我认为是很自然的心理现象。
『不过也有句名言说「没什么东西比你不感兴趣的人对你表现的好感更恶心」就是了。坦白讲我就是这一派。』
「喂!」
『反过来说,不就表示已经是好朋友的东头同学没问题吗?他们不可能合不来,又会担心拒绝会让两人之间尴尬,更何况只要点个头就能交到女朋友。所以,就算没有恋爱感情好了,反正今后还是有可能喜欢上她,我觉得照事情的自然发展,应该会先接受告白吧~』
「……或许吧。」
『可是呢……伊理户同学啊,偏偏就是个没那么自然的人。』
晓月同学用略带阴霾的声调说:
『我唯一担心的大概就是这个吧。我刚才说的,是觉得女朋友这种存在很可贵的那种人。可是,伊理户同学恐怕不是吧。』
「……是吗?」
『是啊。伊理户同学是那种没女友一样活得下去的人。不觉得情侣这两个字,在个人价值上有任何意义……所以呢,如果他即使如此还是想交女朋友──』
晓月同学接下来的一句话……
在我心中强烈地回荡,甚至让我忘了呼吸。
『哎,虽然全部都是我瞎掰的啦!』
尽管晓月同学打哈哈糊弄了过去,但刚才那句话,却在我脑中不停地盘旋。
假如是那样……
假如是那样,那我──
『晚安,结女。明天要一起努力见证结果喔!』
「咦,啊,嗯……怎么偷窥好像变成理所当然了?」
『这是提供谘询的人应尽的义务啊~』
这时,我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忧郁。
为什么呢?
还没想出问题的答案,我已经挂掉电话盖上了棉被。
翻来覆去睡不著。
我变成了只会在被窝里翻身的生物,不得已先坐了起来。
也许是受了东头同学的影响,连我都开始紧张了?
总之先喝个水让自己镇定下来吧……
我走出房间,下到一楼。走进关了灯的客厅,摸索著找寻电灯开关。住了两个月,这点动作已经成了习惯。
我找到开关,让客厅变得一片明亮。
这时我才发现,沙发上坐著一个人。
「呜哇!」
我忍不住惊呼一声,沙发上的某某人慢慢回过头来。
是水斗。
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看到我,眼睛连眨都没眨。
「你……你
在干嘛啊……也不开灯……」
「……想点事情。」
说完,水斗仰望天花板。
想事情。
除了东头同学的事情之外……不可能有别的了。
不管这个男的再怎么不解风情,也应该知道明天,东头同学就要向他告白了。最好的证据就是,这男的指定了人比较少的时段跟东头同学碰面。是因为猜到了约他碰面的用意,才会做这种不动声色的贴心举动。
他是否在犹豫?
犹豫著是否该接受……明天的告白。
对东头同学来说,成为男女朋友,只不过是朋友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并不会让目前的关系化为乌有──事实上,东头同学在下定决心告白之后,仍然不曾改变对水斗的态度。
她对这份感情有所自觉之后的时日,说穿了就是试用期。
是用来证明即使成为情侣,至今的关系仍然不会结束的期间。
我们决定不让她勉强做改变,就结果来说,我觉得是正确的选择。因为这样等于是事前消除了被对方以「交往就不能再做朋友」为由回绝的可能性。
所以……没有藉口可以逃避。
一切只取决于水斗的心情。
既然这样,答案应该再简单不过──
「……我问你。」
这时,水斗继续仰望著天花板,跟我说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喔?」
用一种不安定地摇曳,宛如迷路小孩的声调。
「假如我交到了新的女朋友……你会怎么想?」
我感到一阵心痛。
化脓的伤口,在阵阵抽痛。
同时……一股愤怒,在心中涌升沸腾。
「我怎么想,跟这件事无关吧。」
东头同学的努力,以及该给东头同学的答覆……
他竟然想把这些推到我身上,想得美──
「你应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我根本没有决定权。
决定权在这男人的手中。
只有这男的自己,可以给东头同学一个答覆。
无论那是什么样的答覆。
「……你与东头,都说一样的话呢。」
「咦?」
「我的意思是你说得对。」
水斗自嘲般浅浅一笑,站了起来。
他往站在门边的我这边走来,擦身而过时,轻拍我的肩膀。
「──对不起。」
在我耳畔留下小声的呢喃,前男友就消失在楼梯上了。
我呆站原地一会,过了几分钟后,在流理台倒了一杯水。
冷水从喉咙逐渐流入体内。
但是,填补不了。
我仍然感到空虚,就好像心里开了个洞。
──我们分手吧。
无意间,我想起我与那男的分手时的事情。
想起彷佛肩膀放下了重担,那种神清气爽的心情。
啊啊,我懂了。
因为那时候,是那种情况──
──所以我之前,并没有过失恋的经验。
「──嗯。OK了──!」
晓月同学把梳子收好,让东头同学的脸转向女厕的镜子。
「如何啊,客人?我自认为弄得还满好看的喔~?」
「…………这已经是诈骗了吧?」
「不犯法啦!况且我又没修那么多!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东头同学,其实你算是满可爱的喔?」
「少来了~」
「结果对自己的评价还是没改变多少呢……」
东头同学虽然已经学会如何整理睡乱的头发与涂唇膏,但是让专业人员(?)一弄还是判若两人。
大概她本身就是属于适合化妆的型吧。身高较高,身材又好,但脸部五官给人天真烂漫的感觉……该怎么说呢?好像写真偶像里会有的类型。
「竟然连认真打扮之下会判若两人的地方都像那男的……」
「哦~伊理户同学也是认真打扮会变帅的类型啊~?结女你有照片什么的吗?」
「认、认真打扮过的水斗同学……想看……好想看……」
「……没、没有耶~……很遗憾,我没有照片~……」
总不能把沉眠于我手机里的明星照片般图片给她们看吧。
接下来就要告白了。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怕会弄得场面难看。
走出女厕时,校舍内空无一人。
顶多只有远处传来管乐社或体育社团练团的声音。
一方面因为是明星学校的关系,我们学校没有特别致力于社团活动。包括我们几个在内很多人都是回家社,所以放学后只要过了一小时,学校就会几乎变成空城。
正是适合告白的好环境。
「那……要照练习来喔,东头同学。我们会默默守护你的!」
「我、我会加油呃……」
我不忍心看东头同学面无表情地紧张得浑身僵硬,于是温柔地把手放在她肩上,语气尽可能坚定地告诉她:
「你办得到。」
因为,就连我都办得到了──你不可能办不到。
像手机一样簌簌震动的东头同学慢慢恢复镇定,吸气吐气做了个深呼吸。
「……我过去了。」
声调与神情,都还带有一些紧绷──但东头同学用稳定的脚步,走向了校舍后面的告白地点。
我们默默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晓月同学用感慨良深的口吻说道:
「都说谈恋爱会改变一个人,原来是真的呢~」
「怎么觉得你讲得像是事不关己?」
「……啊──哎,因为我啊,是会往坏方面改变的类型。」
晓月同学神情尴尬地低声说完,就像要打马虎眼似的小碎步往前走。
「我们也赶快过去吧,结女。得负起责任见证最后结局才行!」
「……也是,得看到最后才行。」
见证可能发生的另一个结局。
我与晓月同学,躲进了成为告白地点的校舍后面旁边邻近的教室。
从窗户往外偷看,只见东头同学一个人心神不宁,毫无意义地玩头发或是毫无意义地踢飞小石头。那男的似乎还没有要来。
在我的身边,晓月同学在窗边地板上席地而坐,不知为何忙著滑手机。
「你在做什么?」
「驱离闲杂人等。」
教室里没人,走廊上也没人。而两边的教室也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虽说没花费心力在社团活动上,但像这样空无一人还是很不寻常。不知道是不是晓月同学背地里做了什么安排。但她是怎么办到的……?
就在我觉得这个升上高中后第一个交到的朋友有些高深莫测时,沙的一声,外头传来了新的脚步声。
「(来了。)」
我悄声说完,晓月同学便不再滑手机,探头看窗外。
正好就在这时,水斗站到了东头同学的面前。
「……我来了,东头。」
水斗用略感僵硬的语气说道。
那声调严肃而真挚,充满了觉悟。
所以,东头同学一定也感觉到了。知道自己的努力,绝没有白费。
「那、那个……谢、谢谢你,特、特地,跑一趟……」
「嗯。」
练习的成果不知到哪去了,东头同学讲话结结巴巴,水斗温柔地回话。
「那、那个……是这样的。我、我有话,想、想跟,水斗同学说……」
「嗯。」
「应该说只是想感谢你平时的照顾……虽然也才两个多礼拜称不上感谢,但我还是……啊啊呜,不对不对,不是要说这个,呃,这个那个,我是说…………」
东头同学完全慌了。
她揪住好不容易做好发型的头发,忍不住呜呜呻吟起来。
晓月同学哀嚎一声「呜啊啊……」把脸遮起来,好像不忍心再看下去。
但我没有别开目光。
因为我知道,这点小失败不会把事情搞砸。
「想说什么照顺序来,慢慢说给我听。」
水斗配合东头同学的步调,用缓慢的语调说道。
「我会统整你想说的话。平常看一堆书可不是看假的。」
……啊啊,就是这个。
就是东头同学说过她喜欢的──那声音是多么柔和啊。
东头同学微微抬起视线,安心地喘一口气。
(插图012)
然
后,她断断续续地,这次较为清楚有条理地说出了心意。
「……在图书室,相撞的时候,是水斗同学主动跟我说话,对吧。」
「对。」
「我好高兴……不只是认识了一个兴趣相同的人……更高兴的是你不会不耐烦,愿意听我说话……从以前,就一直有人说,我是个奇怪的女生,又别扭,又难搞……」
「嗯。」
「无论我天南地北地讲些什么,你都愿意倾听……不只是这样,还会认真回话……我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好高兴……真的,真的,好开心。」
这时,东头同学落在地上的视线,第一次正面凝视著水斗。
「我想多跟你在一起。」
话语伴随著细微的颤抖响起。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像在寻求依靠,像在寻求安身之处。
「所以──请让我,成为水斗同学的女朋友。」
接著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自然流露的心声。
「我喜欢你。」
短短四个字的一句话,却在沉默之中,反覆回荡。
不可能传不到对方的心坎里。
我从未听过如此纯粹,如此真诚的话语。
我看著水斗的脸,连呼吸都忘了。
(插图013)
他正面迎向东头同学的视线好一会儿,然后忽地像要解除紧张感般微笑了。
「……你明明总是说,我们是朋友。」
「啊!啊……我那不是在骗你!我也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
「我也觉得,跟东头在一起很开心。」
感觉彷佛有一阵风吹过。
可是,树木并没有被吹动。头发也没有飘动。
是一种类似冷风,但截然不同的感受,轻抚过我一个人的内心。
「我有生以来,可能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合得来,又不用有所顾虑的人。所以你跟我如果交往的话,我想一定会非常顺利。虽然应该会吵架,但你跟我只要聊聊新书的话题大概就忘了。」
「……啊……」
我闭上眼睛。
刚才东头同学惊慌失措时,我明明还能紧盯不放……现在不知为何,却再也看不下去。
──我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会露出前所未有的柔和笑容。
心里有些害臊,但目光直视对方的眼睛。
然后告诉她──
「──可是,对不起。」
……咦?
我睁开了眼睛。
耳朵听到的……跟我所想像的回答恰恰相反。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交往。」
水斗再重复一遍,好像这是一种礼貌。
我也是。
晓月同学也是。
还有东头同学也是。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为什么呢……?」
东头同学用彷佛拒绝理解般的空洞表情,颤声问道。
「是、是不是……还是没办法,把我……当成女生……看待……?」
「不,没那种事──跟你说,东头。我也是个男生,你把胸部往我身上贴,我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就算对方只是女性朋友也一样。很不争气的是,我似乎无法把友情与恋爱清楚划分开来……」
「……既、既然是这样……!」
「我呢,也有冷静下来想过。」
水斗的嘴角,显露出为难的苦笑。
「我也试著重新审视过自己的内在感情。结果──我发现,座位已经满了。」
水斗自嘲般说道:
「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看样子我最多,只能用真感情面对一个人──而这唯一的一个座位,却还有个家伙占著不走,明明她就没有那个权利。」
……啊。
「而我──明明没有那个义务──却好像还不想让她哭泣。」
话语渗入我的胸中,使我的视野蒙上一层水膜。
「所以,我必须一再跟你道歉。对不起。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的关系,而是为了别人,对不起。你没有哪里不好,别人也没有哪里不好,这是我个人的问题──这是我心中明确存在的,我自己的感情。」
──对不起。
留在耳畔的声音,与此刻产生重叠。
「对不起,东头──我不能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
昨晚晓月同学说过的话,重回我的脑海。
──……所以呢,如果他即使如此还是想交女朋友──
──那应该就是个即使不会带来好处,不能拿来炫耀,但无论如何就是希望她能待在自己的身边……让他有这种想法的人吧。
「……啊……」
我双膝一软。
我转身背对窗户,背后靠墙,整个人往下滑坐到地上。
「……啊,啊……啊啊……!」
为什么啦,笨蛋。
明明有机会得到幸福。
不像我,你们明明会成为很好的一对。
如今我对你来说,明明就只是个继姊妹。
你为什么还要……
还要让一个不再是女朋友的人……
──待在你的身边?
「……唉──」
我听见晓月同学傻眼地说:
「结果不管怎样,都会把人弄哭嘛。」
「我,才没有,哭……!」
「你真的很喜欢他呢。」
「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早就不喜欢了。
虽然早就不喜欢了……
──但我,仍然待在他的身边。
啊啊,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真的,好高兴。
「……你们俩很奇怪耶。」
晓月同学喃喃说著。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总觉得语气像在闹别扭。
「真的很奇怪。」
◆
结果那天的状况,后来变得一整个莫名其妙。
东头同学对水斗的回答做了什么反应,事情又是以什么方式收场──我没能看到最后一刻。
晓月同学说她忙著安慰哭出来的我,结果不知不觉间两人就不见了。
……只能说真的很对不起东头同学。
明明是我怂恿她的,但我在那一刻,却明确地为了她被甩而高兴──那男的以我为理由甩了她,竟让我高兴到哭了出来。
我这人个性到底有多烂?就算东头同学赏我一巴掌都没得抱怨。
我没脸见她,就连到了隔天,都还不敢用LINE联络她。LINE没有收到讯息,看来东头同学也没联络我。
我想起在那告白日的前一晚,胸中变得空荡荡的那一刻。
……她现在是否也是那种心情?我很想安慰她,但不确定我有没有那个权利……
我就这样闷闷不乐地上完课,到了放学时间。
「我们来办安慰聚会嘛。」
刚走出校舍,晓月同学就这么说道。
「毕竟我们也有责任啊。再说……东头同学明明就只有伊理户同学这一个朋友,事情却变成那样,你想嘛……是不是?」
听她这么说,我心情更阴暗了。
「……说得……也是。不可能再变回以前那样了……」
要不是我们乱怂恿,东头同学也不会失去水斗这个朋友了。
我恐怕没办法继续装傻下去。
「虽然我们代替不了他,但身为煽动的一方,你不觉得事后安慰也是我们的责任吗?我们可以陪她玩,安慰她,帮她疗伤……然后,再重新做个朋友嘛。」
「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我明明就是她被甩的原因,能怎么安慰她呢……
晓月同学甜甜一笑。
「这点没问题!只要拿伊理户同学甩人的糟糕方式开骂就好!」
「原来如此……!这点我全面表示同意!」
「然后我们再被东头同学骂死就好!」
「……这点我也全面表示同意。」
只能甘愿接受了。东头同学完全是个被害者,被不负责任地乱怂恿的我们,以及不懂得讲话要委婉的那个臭家伙害得好惨。就不能用更不伤人的方式拒绝人家吗?
「那我要打给她喽。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嗯,我没问题。」
晓月同学开始滑手机。
我反覆做几个深呼吸,并尽可
能抬头挺胸。低头会让心情无限消沉下去。这种时候就算要勉强自己,也得抬起头来──
嗯?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画面。
在校舍三楼的最边缘。
图书室的窗户。
我一边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一边指著那里。
「……晓、晓月同学……那个……」
「嗯?……嗯嗯?」
看到我指出的位置,晓月同学的表情也当场僵住。
有这种反应很正常。
因为──
在图书室的窗边。
有两个人靠在一起。
开开心心地有说有笑。
──正是伊理户水斗,与东头伊佐奈。
「……………………」
「……………………」
就在我们陷入沉默时,窗户里的东头同学拿出手机,放在右耳旁边。
我从晓月同学的手机听见了声音。
『喂,你好──?』
「「你给我滚出来。」」
『咦咦咦咦咦──?』
「「这哪招啊。」」
安慰聚会变成了侦讯。
在平常用来集合的家庭餐厅,东头同学偏著头「咻──」地吸吸管。
「什么哪招?」
「为什么昨天才发生过那种事,今天就能一派自然地有说有笑啊!」
「你昨天不是被甩了吗!不是遭遇了挺惨痛的失恋吗!是怎样?是在我们没看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大逆转吗!」
「是不知道算不算惨痛,但我的确失恋了喔?」
「那你……!」
「为什么!」
「呃……我不懂你们在生什么气……」
东头同学困惑地皱眉。
是怎样!该解释的是我们吗!我们才希望你解释清楚呢!
「我们原本还觉得难辞其咎耶!想说都怪我们乱煽动,害得东头同学跟伊理户同学再也不能做朋友了!」
「不能再做朋友了?为什么?不是相反吗?」
「「嗄?」」
甫经失恋的巨乳少女,语气就像在讲一个理所当然的常识。
「我被甩得乾乾净净,变得完全没谱,所以反而可以光明正大毫无顾虑地继续做朋友不是吗?」
我们都说不出话来了。
难……难道说……她从不说「可能会破坏现在的关系」,出乎意料地很快就有意愿追求水斗,是因为……
极大的战栗窜遍我全身上下。
眼前发愣的女生,越看越像是来自遥远异世界的外星人。
「……我、我不懂……结女,我搞不懂最近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放心,冷静下来!我也完全不懂!」
「抱歉好像害你们担心了。人生的第一次失恋是让我蛮受伤的,但现在就如你们看到的,我已经没事了。昨天水斗同学安慰过我了。」
「「这又是哪招──!」」
「他跟我说『你冷静想想。比起高中时期谈的感情,高中时期建立的友谊长久维系的机率比较高不是吗』,我一听就觉得很有道理。」
「我的脑袋跟不上了啦!」
「拜托不要再破坏我们的常识了!」
亏我还烦恼什么「不确定我有没有那个权利……」!这女生已经被最没权利的家伙安慰过了!
我觉得根本是在跟火星人说话,价值判断的隔阂太深了。我们决定逼问另一个当事人。
『……喂?』
「是我。关于你昨天甩掉的女生,我想问个问题。」
『……不是,你怎么会知道东头向我告白了?』
「现在别管这个。」
『怎么能不管?』
「……听说你明明甩了东头同学却又安慰失恋的她,这是真的吗?」
『……你问这个啊。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但尽管放心吧。』
「放心什么?」
『我也完全不懂怎么会变成那样。』
听到他的声音流露出满心困惑,我与晓月同学不约而同地看向东头同学。她一脸遇到难题的神情,瞪著摆在菜单旁边给小朋友玩的找错游戏。
看来有问题的果然不是我们。
「……异世界人。」
「真的是异世界人。」
「咦?为什么忽然把我转生到异世界去了?」
世上有些人,价值观与常人有著决定性的差异。
我切身学习到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
仍然与水斗通话中的手机,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伊理户…………?』
「呜!」
一听到这个有些阴森恐怖的声音,晓月同学立刻一副「惨了」的表情。
刚才那声音是……川波同学吗?那不是水斗,所以我只能猜测是他。
『刚才……我听到你说有人跟你告白……究竟是什么人……?』
『嗯?对喔,我好像还没跟你说过?她姓东头──』
「哇──!不行不行不行!不可以把东头同学的事告诉那家伙──!」
『喂,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竟然跟伊理户同学以外的女生──』
「啊──烦耶!我精心隐瞒到现在都白费了!」
晓月同学慌张地把东西一抱站了起来。
「抱歉!我去安抚一下某个难搞的变态,先走了!」
晓月同学把饮料吧的钱放在桌上,就丢下我们冲出了家庭餐厅。
我愣愣地目送她离去,喃喃自语:
「……搞不好其实对所有人来说,任何人都是异世界人呢……」
「哦哦?好深奥喔。你是在说一个人就算传送转生到异世界,与他人或世界的相处方式在根本上其实没有不同吗?」
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
也没有两段完全一样的恋情。
初恋结束后,初恋以外的某种感情仍会延续下去。
这某种感情,我还没能给它一个名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