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卷 三鹰仁迈向成人的阶梯

决定好在圣诞节就把一切告诉美咲。

告诉她自己不去念水明艺术大学,而是要报考大阪的艺大。

告诉她想独白去面对自己的目标。

坦率地说出对美咲的感情吧。

单纯直率地说「我喜欢你」。

只是,现在光是自己的事就忙不过来了,没办法把美咲放在最优先。

为此需要四年的时间。

如果这样她也能接受,希望她能收下这个东西。

是生日时没能送给她的戒指。

誓言的证明。

如果能在圣诞节交给她就好了……

在那之前,还有非做不可的事。

1

站在公寓大厦前,三鹰仁用去年生日时收到的备份钥匙打开了门。

「打扰了。」

边向室内出声打招呼边脱下鞋子。即使踩上玄关,还是没听到响应的声音。不过,从脱了乱丢在地上的高跟鞋,以及浴室传来的淋浴声,可以知道这个房间的主人——粉领族鸟泽留美,已经从假日加班工作下班返家了。

仁调整一下眼镜,将自己与留美的鞋子摆放整齐后,往里面走去。

厕所、洗脸台,接着走过浴室前。正在淋浴的留美并没有注意到仁的气息。仁心想即使出声叫唤她,也只会吓到她,便继续沉默着来到较宽敞的饭厅与厨房。

格局是两房一厅。其中一间房间与餐厅连接,被当成起居室使用。所以实际上是一房两厅的感觉。在里面的另一个房间则是寝室。

饭厅里只放了一张设计简单的四角餐桌以及两张椅子。仁将脱下来的外套挂在椅背上,走进了厨房。

卷起衬衫的袖子,将系得松散的领带塞进胸前的口袋。用冰凉的水仔细洗手,把在车站前的超市买来的食材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接着要料理的是留美指定的罗勒意大利面。

在锅子里装水后开火。水滚前的时间里,仁将罗勒叶切得细碎,再把蒜泥、橄榄油、盐巴、巴马干酪吉士加入搅拌,先把酱汁做好。

接着在沸腾的滚水里加入盐巴,放进意大利面后,仁按下了厨房的定时器。

正在准备平底锅与装盘的器皿时,手机响了。

仁注意着意大利面的状况,把手机贴近耳朵。从屏幕上显示的名称得知对方是谁。

「什么事?」

仁以轻佻的态度接了电话。

『啊,是我。我是空太。』

如此回应的人,是住在同一个学生宿舍……樱花庄,低一个年级的学弟,神田空太。

「我知道。什么事?」

『仁学长圣诞节有事吗?』

冒出了意料之外的问题。

「干嘛啊,找我约会吗?」

仁用筷子轻轻搅拌意大利面。

『如果是呢?』

「总之,我会先认真考虑吧。」

以平常的调调,开玩笑地回应。

『请别这样。』

空太用真的很不愿意的声音回答。想起空太愁眉苦脸的表情,仁轻轻地笑了。空太是什么感情都反应在脸上的人,调侃起来实在很有趣。

「那么,圣诞节要干嘛?」

『今年也想在樱花庄办个派对。』

「你说的是圣诞夜的事吧?」

『是的。』

「那天空太不是跟青山同学约好要去看舞台剧吗?而且,真白不是要参加出版社的尾牙?」

青山七海与椎名真白,都与仁、空太住在同一间宿舍。

『派对要在这些事都结束后才做,所以会比较晚一些,大概十点左右开始如何?』

「又不是小孩子了,也差不多该从伙伴的圣诞派对毕业了吧。」

『要毕业的是仁学长跟美咲学姐吧。所以,这是为了创造回忆。而且去年的圣诞节,椎名跟青山都还没来。』

「这样好吗?感情要好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度过一大盛事的圣诞节。而且还是在樱花庄。」

不管怎么说,樱花庄跟一般的学生宿舍有些不同,是个聚集了问题学生的特别宿舍。

『反正今年仁学长应该又没办法选出一个人,所以圣诞夜很闲吧?』

「嗯,是没错啦。」

事实的确如此。因为有六个女朋友,所以去年跟谁都没办法一起过圣诞节。不过,空太的认知有些不正确。仁是因为选了六人以外的另一个人,所以才决定在樱花庄度过圣诞夜。

仁无意识地想起了青梅竹马的脸。今年必须对这位青梅竹马说很重要的事。因此,今天仁是抱持着某种觉悟,才来到留美的房间。所谓重要的事,必须先跟留美谈才行。

那就是仁决定报考大阪的大学。未来的四年,想专心致志学习成为剧本家……

『事情就是这样,请把圣诞夜的时间空下来喔。』

「我知道了。」

『就这么说定了。先这样。』

仁结束通话后,把手机放在桌上。

「需要专程打电话吗……」

回樱花庄再说不就好了?空太有这么期待圣诞派对吗?不久之前,空太还气呼呼地说「我一定要离开樱花庄」的场景仿佛做梦一般。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吗?

要说可能性,大概就是莫名其妙的用心吧。比方说,要让仁与美咲独处之类的。要是这样,仁倒也不在意。

这时,厨房的定时器响了。

「算了,无所谓。」

熄火后把锅中的水沥干,将意大利面丢进已经先热好锅的平底锅。一边轻轻拌炒,让面沾满做好的酱汁,就大功告成了。

仁将罗勒意大利面漂亮地装盘,为了增加颜色,在上面放了切片的西红柿。

然后,把叉子与汤匙排放在餐桌上。

完成之后便移动到隔壁的房间,在床缘坐下,把拿下来的眼镜放在旁边的桌上。仁缓缓吐气,倒下躺在床上。

黏在天花板上像个巨蛋球场的日光灯俯视着仁。因为太过炫目,仁举起双手遮住眼睛。

不知何时,淋浴的声音停了。才刚察觉,耳边就传来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这些事即使不看也知道。

与这个房间的主人,也就是粉领族留美交往以来,已经两年了吧。留美所住的公寓与仁念的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被通称为水高最近的车站艺大前站距离一站,仁也已经来惯了。

十二层建筑的最高楼层景观很好,天气好的时候还看得到富士山。房间宽敞,租金应该不便宜,只是从留美不以为苦的样子看来,她在工作方面应该很优秀吧。刚开始交往的畤候,听说是事务系的粉领族,不过有时会看到她应对紧急打来的电话,逐渐发现她应该是从事像是社长秘书的工作。

仁也不追问这件事。因为他发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留美并不是很想谈工作的事。

出现工作的话题时,不管怎样总会浮现高中生与社会人士的立场差异。留美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而仁也从长久的交往中理解了。因为从留美的态度或言行举止,偶尔可看出她对于与高中生交往一事所产生的罪恶感。

「仁?」

隔壁房间传来留美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仁虽然想响应,却只有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间打起盹来了。仁虽然知道,但并不想抵抗睡魔。想就这样直接睡了的强烈想法,让仁在几秒后掉入梦与现实的缝隙中。

有人的舌头碰触着自己的嘴唇。明明还没吃,却传来罗勒的香味。即使被如此甜美的触感诱惑,仁也没有马上把眼睛张开。

不光是嘴唇,全身都感觉到像是温水般的体温,被什么东西覆盖着。像是在重重被窝里的感觉一样舒服,觉得立刻又要睡着了。

这时他的嘴唇再度被封住,他感觉呼吸困难,终于把眼睛睁开。

视野中是这房间的主人鸟泽留美有些生气的脸。

留美身上只有一条浴巾。刚洗完澡的肌肤带点汗水,微微染上红润。及肩长发还是湿的。

「留美小姐在做什么啊?」

「正在吸仁的嘴唇。」

「那真是让人兴奋起来了呢。」

仁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哪有啊。」

留美似乎心情不好。虽然想了一下原因,不过可能的理由实在太多了,不清楚是哪一个。看来光是依照她所希望的,准备了晚餐可能还不够。

留美仿佛看穿了仁的想法说道:

「到家里过夜的小男友,什么都还没做就在床上打瞌睡,对身为女朋友的我是个大问题。」

「我没有在睡觉啊。」

「叫也叫不醒的人不知道是谁啊

?」

留美噘起嘴。

「只是稍微在认真想事情而已。」

留美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捏着仁的脸颊。

「很痛啦,留美小姐。」

「在这种状况下,你可以想的只有一件事。你很清楚吧?」

要是说错了你就完了喔——留美以恐吓仁的眼神诉说着。

「我当然是在想留美小姐的事啊。」

留美伸出另一只手,再度掐住仁的脸颊。

「你是说真的吗?」

「我有对留美小姐说过谎吗?」

「还满常的啊。因为仁是大骗子。」

「有吗?」

这也是多到不胜枚举,所以没办法特定说是哪一个。

「在想事情之前,你在跟谁讲电话吧?」

留美绷紧嘴角,故意做出可怕的表情。

「……」

看来她真正想问的是这件事。

「就算我在洗澡,这点事我也知道。」

「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么说这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说,以后会注意小声点讲电话以免被发现吧?」

留美捏着仁脸颊的手更用力了。

「痛、痛、痛、很痛啊,留美小姐。」

「骗人。」

她停下捏脸的手,这次换成直接打头。

「所以,你在女朋友的房里光明正大地跟偷腥对象讲电话?」

看来电话的话题还在进行。

「不是打了我的头就愿意原谅我了吗?」

「要视对象而定。」

留美在仁的身上爬着把脸靠过来,浴巾因而敞开,仁以自然的手势调整回去。

「是学校的后辈。」

「很可爱吗?」

「嗯,硬要说的话是很可爱。」

留美拉住仁系得松散的领带。今天最惨搞不好会被勒死也说不定——仁不正经地这么想着。

「你会好好解释一下吧?」

「不过这后辈是男的。」

「仁那样的也可以接受吗?」

「我只爱留美小姐一个人。」

「真敢说呢。我可是清楚得很喔?」

所谓清楚得很是指什么呢?大概是说同时跟几个女性交往的事吧。

「你果然没有自觉啊。」

「我的情感全都在留美小姐身上,这件事我是有自觉的啊?」

留美无视想扯开话题的仁,继续说着:

「个子应该有点娇小吧。」

「……」

「头发大概到肩膀的长度。」

「……」

「同年吗?」

「你在说什么?」

仁虽然如此回问,但脑袋里已经浮现美咲的身影。

「应该是很有朝气的女孩子吧?」

「我说,你到底在说什么?」

「仁真正喜欢的女孩子。」

「……」

一针见血说出正确答案,让仁一时语塞,说不出平常轻佻的话语。即使想试着冷静下来,在身体贴得这么近的状态下,加速的心跳还是会被留美发现吧。留美的心跳从刚才就一直以一定的节奏传到仁这里来。

留美带着从容的表情俯视着仁。

「因为街上有这种身影的女孩子出现,你的视线马上就会飘过去。」

语气像在纠正恶作剧的孩子。

「有吗?」

仁故作冷静,试着开玩笑。不过,留美的追问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有。」

「有吗~」

即使口头上否认,但仁能理解留美所说的。关于看到身影像美咲的女孩子,目光就会忍不住追过去这件事,仁很早之前就有自觉了。虽然小心谨慎不要被发现,不过看来还是瞒不过留美的眼睛。

「不要装傻了,给我解释清楚。」

仁因为说不出话来,于是吻了留美。

「别开玩笑了!」

留美这么说着,用力打了仁的头。

「留美小姐的爱真是激烈啊。」

「还不是仁害的。目光竟然会无意识地追过去,被这么纯情地劈腿实在让人很火大。」

仁一想到接下来要说出考试的事,实在提不起继续逢迎留美的勇气,只是不断干笑。

「那么,顺便问一下,这个是什么?」

留美拿到仁眼前的,是仁为美咲准备的圣诞礼物戒指。「咬人熊~」的小熊吉祥物大大地张着嘴威吓着仁。那是美咲最爱的角色设计款银戒。

明明收在外套的口袋里了,留美的习惯真不好,手机的内容也常被偷看。应该有几个她觉得可疑的手机号码吧。

「我觉得我应该不太适合这种可爱的饰品。」

「留美小姐什么都很适合。因为本质很好。」

「我在问的并不是这种问题。」

「……」

相对于脸上堆满笑容的留美,仁的视线飘到天花板上。

「你露出这么困扰的表情,不就好像是找在欺负你一样吗?」

「我们彼此是感觉舒服的关系不就够了吗?」

「你这么说的话,我可要彻底盘问清楚喔。」

「留美小姐的质问攻击,会让人酥麻兴奋呢。」

「你这种闪躲的手段实在是越来越高明了……我真担心仁的未来啊。」

「没问题的。」

「才不会没问题呢。」

这次留美则是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桌子。

「为什么?」

「因为我让可爱的年轻人迷失在邪恶大人的世界里了。」

留美说着,大大地呼了口气。

「原来你有邪恶大人的自觉啊。」

「虽然还比不上仁就是了。」

「为了我自己好,这句话的意思我就不问了。」

稍微变得从容的仁,用笑容避开了留美说的话。

「你不应该还这么年轻就这么会露出职业笑容。」

「留美小姐也还很年轻吧?」

「你以为我今年几岁了?」

留美的声调降了八度。她平常情绪起伏激烈,今天则比平常展露出更多面的表情。

「是身心都相当充实的二十六岁。」

「四舍五入的话都三十岁了喔,三十岁。」

「我在杂志上看过,二十五到二十九岁的女性是最美的时期。」

「仁没有幼稚到会相信那种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吧。」

「我深刻感觉到最近的留美小姐变得越发美丽动人了。」

「保养越来越麻烦了。仁变成大人之前,我就已经是大婶了。」

这次留美则是很明显地叹了气。

「今天是负面思考的日子吗?」

「不行吗?」

「只是觉得不像个性刚强的留美小姐的作风……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朋友很认真地劈腿了。」

紧抿着嘴的留美,眼神看来有些寂寞。

「这……我实在没办法说出安慰你的话呢。」

「而且还老实地承认了。」

反正不管讲什么都没用,仁想安抚她的情绪,轻轻摸了她的头。这时,他突然被用力地捏了脸颊。

「我都说很痛了,留美小姐。」

「你擅自在做什么?」

「想要疼爱一下可爱的留美小姐。」

「不行。今天什么也不让你做,当作是惩罚。」

「惩罚?」

「放着我不管就睡着的惩罚。」

「因为留美小姐不喜欢一起洗澡吧?」

「而且还劈腿。」

「我还真是穷途末路了……」

「所以,什么事也不让你做。你就带着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去挣扎忍耐吧。」

「为了不要千篇一律,这种玩法偶尔也是必要的吧。」

仁的额头被敲了一下。最好不要再多嘴乱讲话。

「懂了吗?仁不能主动碰我喔?」

话虽如此,仁的身体有一半还是跟留美紧贴在一起……

「身为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还真是痛苦啊。」

「忍耐吧。毕竟你又不是猴子。」

「虽然我没资格说,不过高中男生可是全都连猴子都不如。」

留美没有响应,只是把头放在仁的胸膛上,仿佛倾听着仁的心跳声,静静闭上双眼。刚洗完澡的留美发梢傅来香甜的味道,诱惑着仁。仁正想再次抚摸而就要伸出手的时候,

为了遵守刚才的命令,又把手缩了回去。

接着有一段时间,两人只是以肌肤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仁。」

「嗯?」

「公司的前辈约我这个周六去吃饭。」

「男的?」

「要是女的,我就不会跟你说了。」

说的也是。对于自己提出问都不用问的蠢问题,感到有些后悔。

「你怎么回答?」

「还没回复。」

「这样啊。」

「还『这样啊』咧,只有这样吗?好歹也该说个『那么,下周六的早餐、中餐及晚餐,都由我来为心爱的留美小姐做饭』吧?早上烤个面包,中午就吃意大利面吧。晚上想吃日本料理。」

「要控制卡路里吗?」

「要加上仁满满的爱。」

「甜点呢?」

留美像是想到了恶作剧一般,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那就来吃仁吧。」

「留美小姐。」

「干嘛?」

甜美的声音透过身体,传达到鼓膜。

「我不得不说你刚刚那个是搞笑失败了。」

仁这么一说,留美刚才为止的好心情仿佛骗人似的,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你既然是男朋友,刚刚就应该发笑才体贴吧。」

「避免让重要的女朋友搞笑品味变差,不也是男朋友的工作吗?」

「这种话我当然不会对仁以外的人说啊。」

「不这么做的话,会打乱内心的平稳。」

「你还真敢说,明明完全不为所动。也不知道你现在又在想些什么。」

「正在想今天是不是真的没办法做什么了。好想吸吮留美小姐Q弹的嘴唇,还有……要全部讲完吗?」

「真的是连猴子都不如。」

「开玩笑的啦。我在想留美小姐的事。」

「那你好歹也问一下吧?」

「嗯?」

「比如说对象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如果有害虫靠近自己的女朋友,一般都会很在意吧?」

「我很在意。」

仁的头又被打了一下。

「年纪呢?」

「今年应该是二十八岁。」

「就年纪是我赢了……长相呢?」

「普普通通。仁不知道比他帅了几倍。」

「个子呢?」

「平均身高,不胖也不瘦。」

「工作呢?」

「不上不下吧。工作不差,倒也不特别厉害。」

「待人处事呢?」

「感觉上懂很多。没有特别擅长或不擅长的。」

「真是个不怎么有趣的人啊。」

「是啊。不过,也许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而且又是次男。」

「结婚……」

仁惊讶地抬起脸。留美依然把头放在仁的胸膛,仿佛沉睡般闭着眼睛。

「有那么惊讶吗?」

「留美小姐还没到需要焦急的年纪吧?」

「要是一直这么想,保存期限很快就会过了。在公司里也有给人『啊~这个人已经放弃了呢』的感觉的人喔。」

「就算留美小姐三十岁了,我还是愿意抱你。」

「笨蛋。」

「我可是很认真的呢。」

「好,好。」

「那么,留美小姐对这位平均值先生有什么样的看法?」

既然会说是不错的结婚对象,应该思考过要不要交往吧。也就是说,是个值得烦恼的对象。

「就觉得他真是个平均值先生啊。」

「就男人而言,实在是个令人高兴不起来的评价啊。」

「那是因为仁爱慕虚荣啦。我刚刚也说过了,我觉得他会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他又是不会劈腿的类型,跟仁可不一样呢。」

「先撇开这个话题不谈……留美小姐正在犹豫啰?」

「……」

留美没有立刻响应,只是缓缓地吐气。

大概是不打算回答。自己想说的已经说完了,所以感到满足了吧。平常留美就有这样的习惯,只是希望别人倾听她说话而已。

「欸,仁。」

对于想转移话题的留美,仁老实地如此回应:

「什么事?」

「要不要来做点下流的事。」

「今天玩了吊人胃口的游戏,已经满足了。」

「这样啊……那么,来睡觉吧。」

「就这样睡?」

「牵我的手。」

仁轻轻握住留美的手,不过留美还不肯从仁的身上离开。没把握现在就会丧失机会,于是仁自然地开口了。

「我今天有话要对留美小姐说。」

「不行。」

「为什么?」

「每当男人说有话要说时,要不就是谈分手,再不然就是求婚。而后者的可能性是零吧。」

「是吗?不能否定求婚的可能性吧。我已经十八岁了喔。」

「这才是真正的大问题。我要拿什么脸去见仁的父母啊?」

「就跟平常一样,带着漂亮的脸蛋去就好了啊。」

虽然仁是在开玩笑,但留美却没有笑。

「他们一定会觉得我是欺骗了他们的儿子、像恶魔一样的女人啦。」

「关于这一点,我没有自信能够帮腔。」

「所以,我不想听的事是什么?」

「你愿意听啊?」

「没办法啊,谁叫我年纪比较大呢。」

这两年来一直都是这样。每次遇到什么事,留美就会提起年纪。最近开始觉得,这是她的自负;是她的责任;也是她感到后悔的事。

对于这样的留美,仁把昨天就准备好的话清楚地说出口。

「我想报考大阪的大学。」

听完这句话的留美,静静地露出温柔的微笑。就像是恶魔般美丽的笑容。

2

隔天,仁来到学校已经是第二堂课的时间。换上室内拖鞋,在上课中的校舍内前往教室。仁穿着室内拖鞋拖行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着。

现在是发放期末考考卷的时候,各个教室传来老师解说正确解答的声音。

寒假在即,校内气氛有些静不下来的感觉。学生们满脑子都是即将来临的圣诞节还有新年,似乎不怎么认真听老师讲课。

不过,这也都在仁一踏上三楼时完全变了,突然转变为紧绷的气氛。在水高当中,一楼是一年级;二楼是二年级;三楼则是三年级生的教室,在这个季节这样的情形是正常的。

虽说是大学附属高校,但能够免试直升水明艺术大学的学生却很有限。大概是全部的四分之,当然剩下的四分之三就是考生。

一爬上三楼,仁突然停下脚步。

「呼啊~」

接着,以毫无紧张感的表情大大打了呵欠。

「好困……」

眼皮沉重的原因显而易见。昨晚告诉留美自己要报考大阪的大学之后,受到严重的言语攻击,几乎没得睡。

仁再次打了个大呵欠,拿下眼镜,擦拭眼角的泪水,顺便将眼镜的脏污擦干净后重新戴上,然后转过身折返回楼梯。

「上课PASS。」

回到一楼,穿过鞋柜前,前往保健室。

敲门后走进去。

「打扰了。」

保健室里空荡荡的,平常应该在的保健老师也不在。

「算了,无所谓。」

仁走到用帘子隔开的床铺。正以为没人在而打开帘子的瞬间,仁的动作骤然停顿下来。

因为床铺上有个认识的人。

像猫般拱着背睡觉的,是青梅竹马上井草美咲。她丝毫不在意制服被压皱,反复深层睡眠的呼吸。大概是因为不好睡,只见她领带解开,上衣的两个扣子也是松开的,缝隙间隐约可见白皙的胸前,卷起来的裙襬下则露出诱人的大腿,差一点就快看到内裤了。

「别在这种地方睡得这么没有防备啦。」

仁想帮她把似乎是被踢开的毯子盖好而探出身子。这时,美咲胸前有东西闪闪发亮。

是小熊造型的银饰。

这也是今年生日时,仁送给她的礼物。从那以来,美咲便每天都戴在胸前。

虽然是有些孩子气的饰品,不过戴在美咲身上却不会不协调。

仁已经准备了与那个首饰同样以熊为造型的戒指,要作为圣诞节礼物。

他从口袋里拿出戒指,目光自然朝向美咲的左手无名指。因为

是第一次帮美咲买戒指,对于只用目测选的戒指尺寸感到有些不安。

如果是现在,就可以安全确认了。美咲不论做什么事都竭尽全力,当然睡觉也不例外。如果她睡翻了,是不会轻易就醒过来的。

仁拿起美咲的左手,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尺寸刚刚好。

「突破第一关了。」

仁发出安心的吐息。

满足地看了美咲戴着戒指的左手一会儿,然后准备将戒指从手上拔下来。

但是,与戴上去的时候不同,明显有卡住的感觉。

即使一边缓缓转动,还是拔不下来。

——惨了。

以词汇表现出这感觉时,紧张感紧紧束缚全身。明明是冬天,背脊却开始流下不祥的汗水。

而且,就在仁一度放开手的时候,美咲翻了个身,像祈祷般将双手靠近胸前。

虽说美咲是不太容易醒来的人,不过要是在这时醒过来就完了。在这样的紧张感中,仁抓住美咲埋进胸间的左手。

就在这时,另一个床铺的帘子在背后气势惊人地打开了。

「……!」

虽然仁没发出惨叫声,但全身都受到了惊吓。

转过头去一看,发现有个正在打呵欠的美术老师。正是以监督教师身分一起住在樱花庄的千石千寻。

两人目光一对上,千寻便这么说道:

「考虑一下之后要用的人,可别弄脏了喔。」

接着,似乎对仁也没特别有兴趣的样子,披上挂在床铺旁边的西装外套。

因为对方是千寻而松了一口气。

「千寻,跷课吗?」

「心情不好,只是在睡觉而已。」

「如果当作是身体不舒服,这世界可能会转动得比较顺畅喔。」

「那种事根本就不重要。」

千寻打着比刚刚还要大的呵欠,准备走出保健室。

「啊,千寻,等一下。」

「干嘛啊?」

「有没有可以拔下戒指的好方法?」

千寻带着依然惺忪的睡眼,目光笔直朝向美咲的左手。

「很擅长塞进去,却不会拔出来?」

「因为那是我的专长嘛。」

「你还真是个不正经的男人啊。」

千寻臭骂了仁一顿,回到床边。

「好久没被千寻说成这样了呢。因为最近这都是空太的工作了。」

仁说着这些话的同时,千寻用力拉扯美咲的左手。

「嗯嗯……不行啦,喵波隆……」

美咲说了莫名其妙的梦话。

「不把她吵醒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我倒觉得就这样放着比较好。」

才刚这么说完,千寻便轻戳美咲的头。

「好了,上井草,赶快起来了。」

「等一下!千寻,你在做什么!」

「好久没看到你慌张的表情了呢。你这张脸跟神田好像。」

「嗯?咦?已经天亮了吗?」

美咲微微睁开眼。这下惨了,再过两秒就会完全清醒了。她可是清醒得超快的。仁才正这么想的时候,美咲便说着「真是个美妙的早晨啊~」并一跃而起,在床上看着仁。

「咦?仁?早安啊!」

「啊啊,早啊。」

仁的表情僵硬。这也难怪。现在的这一瞬间,戒指还套在美咲的手指上。

「我突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先走了。」

迅速转向背对美咲后,仁便以逃命般的脚步准备离开保健室。

紧接着,被千寻给叫住了。

「三鹰。」

仁不情愿地回头。这时,千寻丢了某个东西给他。

他慌张地以双手接住。打开双手,竟然是原本应该还戴在美咲手上的戒指。

「这人情你可欠大了。」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美咲敏锐地跟上话题。

「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了。好好期待吧。」

千寻又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

「只有仁跟千寻彼此知道,太奸诈了!我也要掺一脚!」

仁心想继续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向千寻道谢后便逃出保健室。

来到走廊的这一瞬间,他开始激烈地叹气。

「呼~还以为会没命……」

3

离开保健室的仁,为了寻求其他可以悠哉的地方而来到顶楼。

一阶阶踩着往上爬。

推开连接顶楼的沉重的门,来到外面,迎接仁的是清新的空气。十二月晴朗清透的天空,一望无际。

仁像是要独占这天空一般,仰躺在顶楼的长椅上,松开领带,解开一颗扣子,接着缓缓闭上眼睛。这次就可以好好睡了。

正这么想的时候,传来了有些凄凉悲伤的小提琴声。仁静静睁开原本已经闭上的双眼。

接着,维持仰躺的姿势,将视线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顶楼入口处的上方,用梯子再往上爬一层的地方。水塔的上面有人影,是个身穿水高制服的高挑女孩子。发型看起来不知道是睡坏了还是原本就这样,戴着耳机像是要压住松软短发,以流畅的动作演奏着小提琴。

因为正闭着眼睛专注在乐曲上,所以应该还没发现仁的存在。

拉着小提琴的她就这样完美地演奏完一首曲子。

唯一的观众——仁轻轻地鼓掌。

这时,她缓缓放下小提琴与弓。这动作看来十分精练优雅。

「三鹰,你在啊?」

即使她如此不客气地打招呼,仁也不感到惊讶。因为这位眼神凛然的小提琴演奏者,是他认识的人,名字是姬宫沙织,是被美咲昵称为「皓皓」的音乐科三年级生。顺便一提,之所以本名为「姬宫沙织」,却有「皓皓」这个昵称,是因为她以前所使用的耳机上刻有「HAUHAU」这个商品名。她自从被叫这个可爱的绰号以后,便不再使用原本很喜欢的那个耳机了。至少仁没再看过。

「唷,皓皓。」

仁以可爱的绰号称呼沙织,她则明显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我觉得很可爱啊。」

「所以才不适合我。」

确实,以年龄而言外表较成熟的沙织,与其说可爱,漂亮、美人或帅气的印象还比较强烈。

「那么,皓皓在做什么呢?」

大概是觉得讲了也没用,沙织无视仁的问题,以谨慎的手势把小提琴收回盒子里。接着又以让仁看得到的动作,把随身音乐播放器的音量调高。

「皓皓。」

「……」

声音大概被音乐盖过了吧。

「皓皓。」

「你很烦耶,三鹰。到底有什么事?」

看来似乎只是单纯无视仁的存在而已。

「我从这里可以很清楚看到你的裙底风光喔,想说姑且告诉你一声。」

因为她穿了黑色丝袜,所以其实看不太到什么。

「你不是那种只因为内裤就吵吵闹闹的正常人吧。」

「正如您所洞察的,我现在只对里面的东西有兴趣。」

丝毫不在意仁的性骚扰发言,沙织小心地抱着小提琴盒,从水塔上跳下来。裙襬轻飘飘地飞扬起来,又因为重力而回到原本的位置。

这时,仁并没有看着沙织。非礼勿视。

沙织爬着梯子回到顶楼的地上。她没有就这样停下脚步,而是走近躺在长椅上的仁身边,在他头后方的位置停了下来。

即使倒着看依旧凛然的沙织的脸,俯视着仁。

「你今天在听什么?」

沙织拿下耳机,一句话也没说就将耳机贴近仁的耳边。

传来的声音,是去年发售的RPG大作战斗音乐。因为发售当时,空太很沉迷其中,所以即使没玩过的仁也记得这曲子。真不愧是曾负责美咲自行制作的动画,或者文化祭时樱花庄成员制作的「银河猫喵波隆」的音乐,沙织的兴趣非常广泛。虽然主要是古典音乐,却也很平常地听着流行音乐、摇滚乐、游戏或动画的音乐。她本人的说法是每种音乐都各有魅力,就将来以作曲家为目标的自己而言,每样都是优秀的教材。不仅限于现场演奏,她也常以数字处理的输入方式制作曲子。实际上她为美咲制作的动画所做的曲子,有一半都是用数字输入制作的。

仁以眼神表示已经够了,沙织依然一句话也没说就把耳机戴回自己头上。

沙织的视线从刚才就一直集中在一点——仁的衣领

边。

「你脖子上的齿痕是怎么回事?」

仁没有立刻回答,摸了摸齿痕的地方,还残留些微疼痛。

「我告诉留美小姐我要去报考大阪的大学,然后就被咬了。」

「你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这么重要的话?」

就算不问也想象得到吧。沙织的眼神充满了鄙视。

「当然是在床上相拥着的时候?」

「三鹰。」

「什么事?」

「你真是差劲。」

「能让你这么说,真是有种被救赎了的感觉。」

「你总有一天会被砍的。」

「到时候我会全盘接受的。」

仁试着如此开玩笑,沙织则发出「真是受不了」的叹息。虽然就仁而言是颇为认真,不过这想法似乎无法让对方知道。

「皓皓跟学生会长还顺利吗?」

不知道是今年五月还是六月……沙织接受了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的告白,两人开始交往。

「他已经是前学生会长了。」

水高的学生会卸任的时期较晚,会一直工作到秋季的一大盛事——文化祭结束为止。文化祭期间,会进行下一届学生会的选举,然后结束时同时进行交接。所以,学生会成员更新以来,大概只过了一棝月。在这样的时期,前任者被称为学生会长的机率很高。

「我们吵架了。」

「咦?」

「就是说,我跟他之间……有摩擦。」

「会不会是你说错了?其实是搓揉(注:原文为「揉む」,有「争执摩擦」与「搓揉」的意思)?」

「三鹰,你到底几岁啊?讲的话跟四十几岁的大叔没两样。」

「我是精力旺盛难以对付的十几岁少年啊。不然,你要不要试试看?」

「不好意思,我可是连男友都还没碰过,当然不可能让三鹰碰了。」

仁起身,沙织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跟他……已经半年了吧?从你们交往到现在。」

「六个月又二十一天。」

「……」

不知该说是正经还是太认真,她一定是每天早上脑袋浮现今天已经是第几天了,然后才来上学的吧。仁实在是学不来。

「也没接吻吗?」

「没有。」

「手呢?」

「没牵过。」

「啊,也难怪会有争执了……」

仁发出扫兴的声音,沙织却意外地立刻紧咬不放。

「不好意思,他和你是不一样的。」

大概是触怒她了吧,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都是雄性这一点是一样的吧。」

「因为他很珍惜我。」

「珍惜啊~其实很想做很多事,却一直在忍耐的意思。」

「都说了不要拿他跟你相提并论。」

「我觉得会想触碰喜欢的女孩子那种感情,是非常认真的。皓皓不会吗?」

「这个……那个……我也是,多少……有一点兴趣。」

沙织也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微微低着头。

「原来如此,兴致勃勃啊。」

「我说了是多少有一点……不对,我们吵架是因为留学的事。」

即使动摇,沙织还是拉回话题。她的眼神充满力量,要是再继续调侃她,大概真的会生气。

「对哦,皓皓,是奥地利吗?记得你说过毕业后就要过去。」

「嗯,从跟他开始交往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去了。可是他却说我为什么不在他告白时就告诉他……因为在回来前有好几年要分隔两地,所以我确实在反省应该事前就要说的。」

「嗯~想法真是呆板啊。」

「不,等等。我为什么要讲这些?我的事不重要。三鹰你又打算怎么办呢?对美咲说你要去大阪的事了吗?」

「我会说啊。圣诞节的畤候,我会全部告诉她的。」

「……」

「为什么提问的人会一脸打从心底觉得意外的表情啊?」

「那当然是因为打从心底觉得很意外啊。是有什么契机吗?」

「因为快毕业了,总是会思考很多吧。」

「我不觉得只是因为这样。」

沙织出奇地敏锐,追问的目光射过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啦。只是……身边有个焦急慌张、手忙脚乱的窝囊家伙。所以我开始能稍微想着『啊,我也是这个样子吧』来客观看待自己,感觉好像知道未来应该怎么做了。」

「把那个人讲得真难听啊……真是让人同情。」

沙织一副觉得很可怜似的,表情变得阴郁。仁只用眼神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想要马上得到结果,因为不顺利而感到着急,然后又变得更焦躁……如果永远持续这样,会没办法前进,这是我在这三年里学到的。因为没办法在高中时突然改变方向,当然只能抓紧升学这个机会。嗯,也就是说,我多少了解了欲速则不达这句话的伟大了。」

「欲速则不达……吗?也就是说,你决定不再继续焦躁了?」

「就是这样。」

「你倒是讲得很干脆呢。就算是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我也还是会犹豫啊。」

「那是一定的吧。人类就是这样。我也还在犹豫啊。就算已经决定不要再着急,可是突然回过神,发现自己还是感到焦躁。不过,要说想当剧本家的目标,我觉得至少要花四年认真面对,不然什么也看不到,所以不把现在当作结果。只是这样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吗?」

「因为人生这玩意儿,似乎是比我们所想的还要更长远呢。」

仁跟留美差了八岁。八年是相当长的时间。不过,二十六岁的留美在公司还是年轻的新生代。这样看来,高中生根本就是才正要开始而已。

要放弃什么还太早了。

「就算是这样……四年还是很漫长。」

沙织抬头仰望远方的天空。

「是啊。」

仁也跟着抬起头来。

四年确实很漫长。虽然比小学六年短暂,却比国中、高中还要长。

就算从还没满二十年的人生来看,四年也占了很大比例的时间。不过,要是因为在意这个而

变得急躁,结果就跟之前没有两样。

「要说才能这种事,至少得等做完能做的事再说。不然对于认真在做的人就太失礼了。」

「是啊。」

「况且,要是能做的都做了却还是不行,到时候也一定能够死心。虽然不管如何都一定会跌倒……至少不能再继续这样半吊子了。」

「难道不能留在水明,待在美咲的身边吗?」

「那可不行。」

仁一笑置之。

「因为我比皓皓所想的还要来得喜欢美咲,一定会因为恋爱而神魂颠倒。」

「你说的话有多少是真心的?」

「纯度百分之百是真心的。应该是我比较喜欢美咲吧。」

「今天的你实在有些坦白过头,让我觉得很恶心。」

「真过分啊。这种时候,就不能说让你忍不住迷上我了吗?」

「真不凑巧,我的心是男朋友的。」

「学生会长真是被深爱着啊。」

「他是前学生会长。」

「是,是。」

「……不过,这样啊。三鹰已经决定要在接下来的四年不断挑战自己的目标……我觉得这对美咲来说,应该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美咲大概会无法理解吧。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啊,既然决定要去甲子园了,就不得不每天认真练习啊。就算在运动场外,同年纪的其他人在玩乐也一样……所谓的选择,就是这么一回事,是没有闲工夫谈恋爱的。」

「你真的很厉害。」

沙织眯着眼,露出怜爱般的表情。

「哪里很厉害?」

「我因为留学的事跟他有了争执之后,就一直在思考是不是不去留学了。不过,多亏三鹰,我现在清醒了。」

「……」

接下来的话,不用问也知道。

「我要去留学。」

笔直看着前方的沙织,仿佛说给自己听般宣言。

「这样啊?那我可会被学生会长怨恨了。」

「都说是前学生会长了,要我讲几次才懂?」

这时,顶楼的门发出声音打开了。

「真是说人人到。」

走进来的是一位男学生。认识的脸孔,馆林总一郎,前学生会长。认真又

死脑筋的男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顶楼门前。

「总一郎,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听到小提琴的声音,觉得你可能在这里。」

总一郎反复急促的呼吸。

「现在在上课耶。」

「我说身体不舒服就跑出来了。」

总一郎很不好意思似的抓了抓头,一脸像是害羞又像困惑的表情……

「哎呀,这是学生会长该做的事吗?」

总一郎锐利的目光瞪着调侃自己的仁。

「吵死了,三鹰。而且,我是前学生会长了。」

对于跟女朋友说出同样话的男友的态度,仁今天第一次大笑。

「你、你在笑什么!」

「你们真是相配的情侣档啊。」

「什么!话说在前头,我们可是很健全的关系喔。」

「我知道啊。就连手都没牵过吧?」

因为这么一句话,总一郎满脸通红。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总一郎,对不起。那个,刚刚在聊天时……我不小心脱口而出了。」

仁用眼角余光看着一脸抱歉招认的沙织,从长椅上站起来。

接着准备回到校舍,便走近站在门口的总一郎。总一郎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直瞪着仁。

「三鹰,既然来学校了就要去上课。」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他这么说着经过总一郎身边,打开连接校舍的门时又回过头来。

「啊,对了。」

「干嘛?」

总一郎带着像威吓又像警戒的眼神。仁轻松地不当一回事说道:

「皓皓说她兴致勃勃喔。」

「你这个笨蛋!」

脸颊泛红的沙织大叫。总一郎似乎没搞清楚是什么事,皱着眉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怎么回事?」

总一郎向沙织提出疑问。

「不是那样。我只不过是说多少有一点兴趣……啊,这样的话结果还是有兴趣的意思……呃~……我是说,那个……」

「那么,两位慢用。」

仁这么对内心动摇的沙织与依然搞不清楚状况的总一郎说道,便离开了顶楼。

「啊,站住!三鹰!你怎么可以在这种状况下走人!」

当然,仁无视沙织的惨叫,走下了楼梯。

剩下的就是两个人的问题。不管是今后的关系或留学这件事,该如何讨论、做出什么样的结论,都不是仁该插嘴的。

「不过,那个样子看来,应该是不用担心吧。」

还有问题的,反而是仁自己。

4

结果,仁只有出席第四堂课。

考试后的这个星期只有上午有课,所以很快就来到放学时间。

仁想着中餐要吃什么,在鞋柜前换好鞋子走出去,这时隔壁的鞋柜冒出了认识的脸孔。是来到樱花庄没多久、住在203号室的青山七海。

七海注意到仁而停下脚步,大大的马尾摇晃起来。

「喔。」

「你好。」

七海轻轻地点头致意。

「那个,我还要去打工。」

「因为要是跟我一起回家,可能会被传些奇怪的流言吧。」

「我是真的要去打工!」

「青山同学马上就认真起来这一点,还真是可爱。」

「学长最好不要对谁都讲这种话。」

七海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我只对青山同学这么说喔。」

七海无视仁说的话,准备离开。

「哎呀,我这么让你讨厌吗?」

仁虽然感到泄气,倒也缓缓迈开脚步,青山就停在面前。抬起头,两人目光再度对上。

七海似乎想说什么。

「那个……三鹰学长。」

「嗯?」

「我有事想问你。」

「我今天晚上有空,可以陪你到天亮喔。」

「没、没有人问这种事!」

「好,好。玩笑就开到这里,要问我什么事?」

「……」

「你不是有事想问我吗?」

毕竟七海刚刚准备离开,又特地停下脚步。可以想象,这问题应该是对七海很重要的事吧。

「……那个……约会的时候,女孩子打扮得可爱一点,三鹰学长会觉得比较高兴吗?」

七海即使害羞地别开目光,还是以清楚的声音问道。

「嗯,是吧。」

「那个……如果是裤子跟裙子比……」

「当然是裙子好啊。我倒也不讨厌裤装,只是如果是第一次约会,女孩子穿着牛仔裤来,多少还是会失望吧。」

「……我想也是。」

原来如此,这样啊?七海小小声地说着,陷入思考。

「这方面,我想空太应该会有相同的反应,你就好好加油啰?」

「跟、跟神田同学又没关系!我也不是在说我自己!况、况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只不过是对一般人的想法有兴趣才问的……」

「原来如此,一般人的想法啊。」

「我是说真的,请不要做奇怪的想象,也不要追问。那、那么,我还要打工,先走了!」

七海小跑步离开,背后的马尾摇晃着。

仁自然而然地叫住她。

「青山同学。」

停下脚步的七海缓缓回过头。

「什么事?」

一脸警戒的表情。

仁苦笑着给了建议。

「你可以试着把头发放下来。」

「……」

七海大概是对仁的发言感到很意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口中喃喃自语,用右手摸着注册商标马尾。

「为了让迟钝的高二男生知道你的心意,至少要有这样的表现绝对会比较好。不过,当然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

「我会当作一般人的想法铭记在心的。那个……谢谢你。」

「我是站在谈恋爱的女孩这边的。你不知道吗?」

七海再次道谢,规矩地点头致意,接着为避免打工迟到,用跑的离开仁的面前。脚步看来非常轻快。

「那么~空太会怎么做呢?」

虽然现在空太只注意到春天搬来樱花庄的椎名真白,不过,要是察觉了七海的感情……即使不是这样,只要一度意识到七海,未来会如何还很难说。虽然仁没什么资格说别人的事,但真白在恋爱层面可是困难度很高的对手。

仁想到这里,决定不再寻找答案。没有闲工夫担心别人的事了。

昨天告诉留美自己要报考大阪的大学,还有自己认真以剧本家为目标的心情、为此想全神贯注念书。不过,彼此至今累积的情感,却没办法轻易解决。况且,这只是仁的任性自私而已。

衡量目前的关系与将来,仁选择了将来。不是一起讨论,只是以告知结果的形式……

不管留美说了什么或对仁做了什么,仁都没有反驳的余地。所以在顶楼开玩笑似的跟沙织说过,不管被六位女朋友当中的谁砍了,也不能有怨言,因为是自作自受。

所以,不管要花多少时间,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去面对。今天打算告诉戏剧学系四年级的麻美学姐﹔明天是护士纪子小姐﹔后天是花店的加奈小姐。

「……我搞不好真的会被砍呢。」

接着是年轻人妻芽衣子小姐,最后是赛车女郎铃音小姐。

在这之后才是美咲。

今天是十二月十三日。也许会赶不上圣诞节。若是这样,要给美咲的戒指就先送出去吧。

仁穿过校门,独自走在前往樱花庄的路上。一步步仔细体会不知往返了多少次的道路,逐步往前迈进。

途中要经过儿童公园前的时候,仁想传简讯给留美而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这时手机刚好响了。

是简讯。

发件人是留美。

没有主旨,只有本文。

仁紧张地用手指点开简讯。

上头只简短地如此写着。

——你如果考上大学,我就跟你分手。

仁反复看了好几次后,静静地合上手机。

「……」

他紧咬下唇,炙热的情感在体内萌芽。苗芽很快地长大,在仁的心中开出美丽的花朵。

有人愿意原谅自己。有人愿意原谅还是小孩子的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是只能安于接受这种状况,实在是窝囊到想死了算了,不过现在

却已经不在意了。因为有更巨大的情感,从胸中满溢出来。那就是感谢留美的心情……

只有自己得到许多东西,却什么也还不了。光是短短一行的简讯,就让相遇至今的时光有了意义。这全都是因为留美。

仁唯一能回报留美的,就是考上大学并且向前迈进,成为不愧于她的用心的大人。

「留美小姐,实在是太帅了。」

仁对着天空如此呼喊,这时再度响起收到简讯的铃声。

——追加 等你来向我报告上榜时,备份钥匙再一起还给我。不会再让你进我的房间了。

文章的最后有个可爱的生气图释。

仁没有回信。

合上手机,抬头向前走了出去。

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心情。

这个让人胸口发热的感谢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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