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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眼前是个轻轻摆动的可爱小屁股。
「……青叶,今天是你啊。」
企图用手拨开,却被细长美丽的尾巴拍打脸颊,而且还是左右来回。看来暹罗猫青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真过分啊你……」
空太轻抚自己的脸颊起身。
打了个呵欠。
时钟的指针指着七点半。
瑟缩在空太周围的猫咪们一起发出叫声,要求要吃饭。空太充耳不闻,仿佛要把压迫全身的倦怠感吐出般,深深叹了口气。
「唉……天亮了啊。」
不希望到来的早晨还是来临了。要是昨天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不对,昨天也发生了许多令人快喘不过气来的事,那也是地狱……硬要说的话,还是两者都不要。
三月八日。毕业典礼的日子。
再过一个半小时,全校学生就要集合到体育馆里,在严肃的气氛中举行毕业典礼。空太也会在其中,仁与美咲也是。还有真白、七海、龙之介跟千寻。
「……」
即使想象了也丝毫没有现实感。今天真的是毕业典礼吗?完全没有这种特别的情绪。昨天结束,于是今天到来,只是日期变了一天而已。
明明是这样,但心情却与昨天明显不同。
曾经那样紧紧束缚身体的焦躁感,不可思议地已经不知去向。就连感觉身体快要撕裂开来的后悔、联署活动最后一天什么也办不到的罪恶感,也都完全消失无踪。
空太不经意把右手放在胸前,只剩下好像开了个洞似的极度空虚感。
自己很明白,在更本质的部分已经理解事实。理解樱花庄即将消失的事实,还有昨天的后悔根本就没有意义……
在这种情况下,空太也不会幼稚到说这是梦境而否定现实。痛苦的心情,至今已经尝过许多遍,对于不如人意的现实,也不知道面临过多少次了。正因为不想承认,所以才是现实。这世界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空太已经很清楚了。
也因此,内心才会感觉如此空洞。
与放弃有些不同,有种奇妙的理解感。空太还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他抚摸着跳到腿上来的白猫小光的头,若无其事地环视房内。
视线来到床单上。原本纯白的床单上大大写着「常胜」两个字。那已经是秋天的事了。为了欢送丽塔而做了一片布幕,是美咲写的,也是NG的作品。
「根本不是常胜,而是履战屡败吧。」
没能收集到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联署,无法撤回拆除樱花庄的决议。再加上就空太个人来说,也没能通过资格审查会。就连打从心底希望七海能合格的甄选结果也是……
没有任何一项是如人意的。
空太咬着下唇抬起头来,看到房间的壁纸。大大的画作填满整面墙。那是美咲与直白合作的「银河猫瞄波隆」设定图。因为要清掉也嫌麻烦,结果,秋天以后就一直维持这个样子。
记忆中的秋天,现在已经令人怀念。还有春天、夏天时也是。就连圣诞节或寒假,都觉得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仿佛已经在樱花庄生活了很久很久,已经跟大家共同生活了好几年。
因为这个房间里,充满了太多的回忆。
经常与美咲在电视前面一起打电动,也曾经把仁跟真白牵扯进来。一看到门,气势惊人地闯进来的美咲笑容,就浮现在脑海里。
就连普通的衣柜,都有让人忘不了的回忆。那是空太第一次来到樱花庄时,不知为何美咲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也在房间的地上睡过几次。床被美咲占领的时候、丽塔来的时候、真白说要在这个房间睡觉的时候……
马上就得离开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了。这里总有一天会被拆除。在这种情况下,没办法去思考未来。即使如此,空太仍有不得不看未来的理由。
到目前为止没有得胜。
正因如此,至少要成就最后一件事。
想由衷祝福美咲与仁毕业。
「至少这件事一定要做好。」
想带着笑容欢送他们,想告诉他们,不用再担心任何事了。
空太如此下定决心后,便带着猫咪们走出房间。
走向饭厅准备吃早餐。
途中,美咲从通往二楼的楼梯跑了下来。
「早啊,学弟!」
她已经身穿制服,做好出门的准备了。她没有停下脚步,在玄关穿上鞋子后便喊着「呀喝~」带着一如往常的高昂情绪飞奔出去。大门还敞开着。
空太让远去的背影深深烙印在眼底。
今天是最后了,是最后一次见到穿着水高制服的美咲……也是最后一次目送舞动裙襬,充满精神地飞奔出去的美咲背影了……
今天将是一切的最后。
空太看着美咲的背影感慨万千,这时脑袋吃了一记拳头。
「好痛!」
「别一大清早就发情。」
转过头去,忍着呵欠的仁就在旁边。
「不是那样啦。」
「那么,难道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要把一切都烙印在眼底?」
眼镜后面的眼睛笑了。空太完全被看穿了。
「既然你都知道,就请不要故意说出来!」
仁不管空太的抗议,对身影即将消失不见的美咲出声叫唤:
「等一下,美咲!」
紧急剎车的美咲,立刻冲刺折返回来。
「什么事?」
「我要跟你一起去,等我一下。」
「我知道了!」
美咲就像听话的小学生举手。不过,因为是举双手所以是表示万岁……或者应该说,看起来只像是熊准备袭击过来。
仁折回走廊,大概是要回房间换衣服吧。
乖乖坐在玄关阶梯上的美咲,像个小孩似的不断张合着伸得笔直的双脚脚尖。
明明有话想对美咲说,一旦美咲就在眼前,脑袋就纯白得跟原稿一样,冒不出什么名言佳句。
花猫木灵「喵~」的叫了,催促着空太倒饲料。空太只是含糊带过便往饭厅走去。
地板发出危险的声音。大概是神经变敏感了,异常地在意起平常不太留意的事。
与猫咪们一起来到饭厅,已经有人先到了。
七海坐在餐桌旁平常的座位吃着早餐。
「啊,神田同学……」
「早啊。」
「嗯,早安。」
「……」
「……」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对话。因为昨天的事,彼此间还有些尴尬,沉默让人坐立难安。空太蹲在饭厅的角落,借着喂猫咪们吃饭带过。七海则吃着吐司,避免尴尬。
空太仍旧沉默不语,看着争先恐后吃着饲料的猫咪们。
不过,在同一个地方,明明看到却要假装没看到也是有极限的。
空太用眼角余光确认七海的样子,也很在意昨天哭成那样的七海状况如何。
看来夜里也一个人哭了很久吧。只见她眼皮肿胀,鼻子下方因为面纸擦过头而变得红通通。
「不要一直盯着我看。」
「因为脸都扁了?」
「竟然说女孩子很丑,神田同学真是让人讨厌。」
空太看着故意夸张地闹别扭的七海,稍微松了口气。因为七海脸上已经不是虚假的表情,这是从得知甄试落选以来,七海那已经停止不动的时间正缓缓地再度启动的证明。
「那是昨天青山自己说的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以的话,希望你忘掉昨天的事。我也想忘了……」
「……我是想要重来。」
空太抚摸吃着饲料的猫咪的背,受到七海说的话影响,无意识地如此说道。明明不打算说这种话的,甚至连自觉都没有。
「神田同学……」
七海带着悲凄的表情,看着空太。空太一脸无可奈何的困扰表情。
「抱歉。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吧。」
「不,别在意……我也了解你的心情。虽然了解……那样是不行的。」
「是啊。不行,这是不行的。」
时间无法倒转,无法像玩游戏那样,因为对结果不满意就从储存点重新来过。要是能那么做,就不会说出这么不干脆的话,也不至于后悔说出口的话而饱尝觉得自己没用的心情了。
吃完饲料的猫咪们,催促着还要再来一碗。
空太在盘子里追加了一些饲料之后站起身。
「我去叫椎名起床。」
「啊,嗯。」
还留着些微尴尬的气氛,空太走出饭厅。美咲还在玄关,正把空太的鞋子当飞机丢着玩。虽然希望她别这样,不过要是跟她讲话大概又会拖很久,所以空太直接走上楼梯。
每踏出一步,脚边便发出危险的吱嘎声。
201号室……经过美咲的房门前,来到真白的房间。
「椎名,天亮了喔。」
空太出声叫唤的同时,打开了202号室的房门。反正真白一定还在睡觉,所以没有响应。
房间里头依然乱七八糟,地上散着一大堆衣服与内衣裤,还有漫画分镜稿以及原稿。
一如往常,空太探头看了桌子底下。真白总是把那里弄得像仓鼠窝,并且睡在里面。不过不知为何,今天却没看到真白的身影。
「椎名?」
接着确认床上,翻开毯子,里面也没有人。空太甚至还趴在地上,看了一下床底下,不过也没看到真白。衣柜里也没有。真白不在房里,难道是去厕所吗?
空太先走出房间。
「椎名!」
大声呼唤也没有响应。
反倒是美咲冲上楼梯跑了过来。
「怎么了?学弟?」
「没看到椎名。」
美咲大大歪着头。
来到一楼,找了洗脸台、浴室还有厕所。不过,都没看到真白。
回到饭厅,除了七海以外,龙之介也出现了。他正咬着整颗西红柿。
「神田同学,真白呢?」
对于空太一个人从二楼回来,七海感到奇怪。
「她不在房里……」
不只是房间,任何地方都找不到。
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真白不在楼上喔。手机也不通。」
美咲从二楼走下来,应该是找过其他房间了吧。
「说她不在是什么意思?」
接着,仁也走了过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办法回答这个疑问。
心中不安骚动了起来。
在一阵紧张气氛中,千寻出现了。她身穿有春天气息的浅色套装,应该是为了毕业典礼而打扮的。
「老师,椎名她!」
「我知道。」
「……什么意思?」
自然而然变成了带着警戒的口气,不祥的预感继续扩大膨胀,心跳持续加速。
「这个是她要我交给你们的。」
千寻从身后拿出来的,是一幅大画布。
那是之前真白在美术教室所画的樱花庄的画。因为她上周末说周末也想继续画,所以空太便搬回来了。
等千寻把画靠在饭厅墙上,空太站到画的正面。
「已经完成了吗……」
明明只是学校的课题,右下角却有罗马拼音的签名。
把整个画布收进视野,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冻结了一般。意识被吸引到画的世界里去。
这是一幅以柔和的笔触与色调呈现出樱花庄的画作。
飘荡着怀旧感的黄昏时刻的光线,增添了画作整体温和的印象。这也更凸显了框架中艳丽盛开的樱花的存在感。
木造两层楼建筑的破旧公寓,甚至让人觉得是闪耀着光芒、特别的地方。
与之前还没完成时所看到的魄力完全不同,传达出来的感情不同。而且,那时尚未描绘出来的住宿生们的身影,更是深深吸引空太的目光。
玄关前有一个与七只猫嬉戏的人的身影。
「这个是我吗……」
「嗯,是啊。」
点头的人是七海。七海在画莋里,站在空太的后方一起照顾猫咪们。
「小真白……好厉害。」
美咲在二楼的阳台上,对着楼下的空太等人挥动双手,仿佛都可以听到挥手的声音了。
「啊,是啊。」
仁大概刚回来,单手拿着塞了长葱的购物袋,正要穿过大门。
「……」
一楼的窗户,可以看见正面对着书桌而有些在意外面状况的龙之介,视线的另一端……千寻正在樱花树下喝着罐装啤酒。
虽然并非实际存在,却是毫不奇怪的樱花庄场景。能够身历其境感受到正在这里生活的气氛,虽然很朴素,却也因此让人感到温暖。
只靠一幅画,就把樱花庄重要的东西全都表现出来了。
这种心情、满溢出来的情绪,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达呢?
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一个。
虽然未曾使用过所以不太确定,不过,应该没有错。
这个,只能称为爱吧。充满了爱意。真白直接描绘出了对樱花庄的感情。
之前千寻也说过,在知道用言语或表情表现出情绪前,真白已经先学会用画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真的就如同千寻所说的。真白办得到,这就是真白的情感,想着樱花庄的温柔情感。
就连内心深处也被温柔地包围住。
被舒畅安稳地治愈了。
不过,却有个更大而且完全相反的情绪,让空太胸口隐隐作痛。
「这算什么啊……」
几乎要窒息了,声音颤抖着。身体……心灵仿佛要被撕裂开来一样。
非常温柔的画作。正因如此,对空太而言,看起来却是既悲伤又寂寞的书。七海与美咲的表情也变得阴郁。仁与龙之介露出严肃的表情,千寻则是低垂着双眼。
因为,还缺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这到底算什么啊!」
有一个绝对不可或缺的人物,没有在画上头。
只有真白不在画作里。
「这样子,简直就像是……」
无法将感受到的东西说出口。
这样就像要承认一样,令人感到害怕。
因为已经知道这幅画是来自真白的信息。
——再见。
就连外行人也感受得出来,真白的画激烈悲痛地表现了别离。
空太冲动地转向千寻。
「您为什么不阻止椎名啊!」
「我已经仔细问过『你跟神田商量过了吗』。」
「……!」
「要是刚来这里的真白,大概还不会做出顾虑到你已经抱持很多烦恼的这种事,说不定会找你商量。不过,多亏了你们,真白也变了。虽然说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好的影响。」
如果真白曾经来跟自己商量,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忙碌于资格审查会的准备,又被联署活动追着跑的空太,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
不,不对。空太早就知道真白感到烦恼了。真白之所以会拼命进行联署活动,是因为觉得樱花庄将被拆除这件事的责任在自己身上。就连七海硬撑逞强,也认为是自己害的。
胸口诉说着疼痛,感觉好痛苦。真白前天晚上还说睡不着而跑来空太的房间。
虽然知道真白正处于很辛苦的状态,结果还是除了收集联署、让樱花庄留下来之外,想不出其他可以赶走不安的方法。所以这两个星期以来,空太以自己的方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
然后,努力去做的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要说不甘心就没道理了,因为认真去做,结果却不顺利。
「看了这幅画,你们应该也能理解吧。理解真白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
因为是很重要的地方,因为是很重要的人存在的地方,所以决定离开。因为自己在的话,樱花庄就会消失。
画里充满难以言喻的感情。要不是打从心底想着樱花庄,是无法画出这样的作品的。
即使是名留青史的画家,一定也画不出这幅画。当然只有真白才画得出来。因为这就是真白内心的显像。
现在终于了解,前天晚上,真白所说的那句话的含意……
——我会守护樱花庄的。
现在终于明白,那是抱持着多大的觉悟与决心,也明白了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口的……
因为她知道,最后自己离开,就能够守护樱花庄。
「那么,真白到底是去哪里了?」
仁代替沉默不语的空太,如此问道。
「她说要回英国,不过我不知道她打算怎么样一个人回去。因为她好像也没跟她父母或丽塔联络。」
千寻一脸「知道我的意思吧」的表情。
「这么说的话……」
怎么可能不知道?真白没办法自己准备机票,就连一个人怎么搭电车都不会。
「那孩子,也变得莫名其妙啊。」
烦恼过了头,便陷入思考的迷宫。
这么一来……
「也就是说,搞不好她人还在这附近吗?那事情就好办了。」
仁对所有人如此说道。
「我去把小真白找出来!」
空太的眼睛自然看向饭厅的时钟。已经过了八点。
「仁学长跟美咲学姐请先去学校。毕业典礼要是迟到就麻烦了。」
「比起那种事,现在重要的是小真白!」
「那个家伙说不定会迷路就这样走到学校去,所以那边就拜托仁学长跟美咲学姐。」
最糟的状况,即使找不到真白,两人应该也能出席毕业典礼。
「喂、喂,你打算不帮我们庆祝毕业了吗?」
仁以一贯的调调说道。
「不可以喔,学弟!我已经决定要让你们盛大地帮我们庆祝了!」
「我知道。我会带椎名去,一定会赶上的。」
除此之外,脑中已经没有其他结局了。
「我直接到车站,青山跟赤坂找找途中的岔路或远路。」
「嗯,我知道了。」
七海用力点了点头。
「别把我扯进来。」
即使这么抱怨,龙之介也没有说不。
听到两人回应而放心的空太,带着惊人的气势冲出玄关。
2
骑着破烂脚踏车暴走了三分钟左右。
空太抵达艺大前站。
沿路没有看到真白的身影。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车站,说不定早就已经不知道到哪去了,因为空太起床时她已经不在了。
就连早起的美咲都没发现,所以应该是很早,恐怕天都还没亮就出门了。
不,现在才想这些也无济于事。
空太没上锁就把脚踏车放在车站旁,没买车票就穿过剪票口。
「喂!」
惊愕的站务员出声叫住空太。
「不好意思!我在找人!」
空太头也不回如此说完,便来到月台。
环视左右,没看到真白的身影。有许多通勤的上班族,以及穿着像是高中制服的人。即使如此,如果真白在,一定能够一眼就认出来。
不在南下的月台上。
仔细看着轨道另一侧的月台。不在前侧,至于后侧……在最尾端的地方,发现了真白。
「找到了!」
去年四月……真白来到这里时带着的咖啡色行李袋,用双手提在前面,就连身穿制服这一点也一样。
「椎名!」
空太从肚子深处呐喊出来,不过刚好在这个时间点被广播盖过了。广播说着二号线电车即将进站,正是真白所在的月台。
「可恶!」
告知请在白线内侧候车的广播一停止,电车就快到站了。
「真白!」
空太再次呼喊她,不过却没有用。因为二号线的电车进站,真白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因为急躁的心情让脚不听使唤,空太还是赶往对面的月台。三步并两步冲上楼梯,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不过,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一定要赶在真白搭上电车前阻止她才行。要是错过了,就会赶不上毕业典礼。
空太穿过连接月台的通道,祈祷着一定要赶上。
下楼梯时,迎面而来刚下电车的乘客。空太与他们反方向跳上月台。
电车门关闭。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不愿放弃,冲向即将出发的电车,揍了车门一拳。拳头瞬间发热,痛觉跟着涌上来。
空太毫不在意这种事,视线望向逐渐加速的车内。
想至少再看一次真白的身影。
他在月台上狂奔,奋力追着电车。
但很快就被挡在月台底端。
大概是混在乘客当中了,到最后还是没能看到真白。
「为什么啊!」
空太将难以接受的情绪,投向逐渐远去的电车。
「为什么啊……」
空太在月台底端瘫坐下来。
走了。真白走了。明明没有人希望这样,没有人希望是这样的情况。
空太只是专心调整呼吸。
还在呆茫的状态下,摇摇晃晃站起身。
搭下一班电车追过去吧∣空太这么想着回到月台上。
这时,在应该空无一人的月台上,发现了一个人影。
是一位仿佛从绘本里头出现的妖精,站着的少女。
是真白。
与在对向月台看到时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站着,双手拿着旅行袋,脸朝向正前方,沐浴在朝阳下而闪耀着。
她听到空太的声音了吗?不,看起来不像。她看起来并没有发现空太的存在。
那么,为什么……
空太即使感到疑惑,还是松了口气跑向真白。
「椎名。」
他放慢速度,出声叫唤。
「空太。」
空太的脚步在被这么呼唤名字的时候停顿下来,像被紧紧捆绑住一般动弹不得。因为真白的声音带着浓厚的湿度,就在两人距离约三公尺的地方。
「椎名……?」
空太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又呼唤她一次。
「……我不想走。」
空太吓了一跳。转身面对空太的真白,双眸正不断落下大颗泪珠。空太感觉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存在的东西。真白在哭泣。从来没想过真白会哭泣。第一次看到的真白的泪水,更像玻璃制品一般,将空太的思绪连根拔起。
「我不想走。」
簌簌滴落……潸然落下……只有真白站的那个地方,不断下着大雨。
「告诉我,空太。」
脚边的水泥地都被淋湿而染黑了。
「你……」
「我一定得走。」
「……」
脑袋依然一片空白。曾经想对她说的话,还有因为担心而追她到这里的情感,全都被吹跑了,完全只剩空白。
真白的表情一如往常,清透的眼眸、微微向上的眼角,都不像正在哭泣的样子。就如同平常几乎无法判读情绪的真白一样,但是,眼泪却啪哒啪哒地滴落,就像太阳雨。然而,这个不协调的危险感,更令空太的不安骚动起来。
「我一定要搭上电车。」
「……」
「脚却动不了。」
不用问也知道,她非这么做的理由。
「我好几次都想搭上车!」
真白强迫自己用力的声音,变调而嘶哑。
「椎名。」
终于能呼唤她的名字了。
「可是!」
真白紧握的拳头颤抖着,正与无法处理的情感奋战。
「不要紧的,椎名。」
「我一定得走。」
「没关系了!」
「我明明就不能留在樱花庄。」
「我都说没关系了!」
「我一定要离开才行,可是……」
不管说什么,真白只是诅咒般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
「你不用离开!椎名留在樱花庄就好了!」
「可是,那都是我害的喔?」
盈满泪水的眼眸看着空太。眼泪仍然不断滴落,弄湿了地面。
「那都是我害的喔?」
只能听清楚一半的声音,叫人感觉心痛。
「那不是椎名害的!」
「只要我不在,就可以守护住樱花庄了喔?」
「不是那样的!」
「今天是毕业典礼。」
「没错。所以我们要祝贺美咲学姐跟仁学长毕业吧?」
「可是,笔记本没有写满!」
「你不用觉得责任在你一个人身上。」
「不对。都是我的错。」
「开什么玩笑……」
空太不希望真白如此责怪自己。樱花庄里没有任何人认为是真白的错。
「都是我的错。」
「开什么玩笑!」
「……!」
要是能说些别的就好了,要是能温柔地传达给她就好了。但是,现在的空太却做不到。只能用这种方法说出想说的话,只能这样传达想传达的事。即使如此,还是比不说要好。
「你根本什么也搞不清楚!」
「我很清楚!」
「……!」
这次轮到空太语塞了。
「我知道都是我不对!全都是我的错!不管是樱花庄会消失不见……还是七海一直在忍耐!
全
部都是我的错!我没办法待在樱花庄到让别人觉得不愉快!我不要那样!」
「……」
空太真的说不出话来。感觉像是受到意想不到的反击。
「都是我害的……」
泪水盈眶,表现出强烈意志的眼眸直盯着空太。
「因为我的存在才会变这样。」
真白一味固执,正因为她的固执,在空太眼里看来非常危险。仿佛要是再多说一句,她就会出现裂痕,要是用这双手去碰触,她就会粉碎。空太做着这种不可能的想象。
不过,对于这不可能的想象,空太的脚却畏缩了起来。
「……」
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心,紧紧地揪成一团。要赶快说些什么,不然……然而,面对宛如即将崩毁的真白,空太什么也没办法说。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声音。
「你在说什么蠢话?」
转过头去,是上气不接下气的七海。她的双手撑在膝盖上抬起脸来,调整着呼吸。在她之后,气喘吁吁的龙之介也追了上来。
「青山。还有,连赤坂都来了……」
七海经过空太身旁,来到真白面前,率直地说出口:
「那才不是真白的错。」
「可是……」
「不要擅自连人家的挫折,也当作是真白你的东西。」
七海的声音里带着某种烦躁。
「……」
真白大概也感觉出来了,不安似的微微皱着眉头。
空太认真地犹豫着是不是该阻止七海。
「甄试落选全都是人家的问题,只属于人家的问题。就连一公厘都跟真白无关。因为这个经验……全部都是属于人家的。」
「可是……」
即使如此,真白还是紧咬不放。
「说什么没问题,也不听神田同学的忠告硬要逞强,这全都是人家自己决定的。跟真白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七海。」
「你要是擅自觉得责任在自己身上,人家才觉得麻烦。」
「……」
真白脏兮兮的脸吸着鼻子。
对于七海的每一句话,空太也开始担心真白会不会就这样崩毁。
「七海,你在生气吗?」
「你在说什么废话?人家看起来像是没在生气的样子吗?」
真白稍微收起的泪水再度滴落。
「喂、喂,青山,不用说成那样吧。」
空太向前跨了一步。
「神田同学请闭嘴。」
被这么干脆地指责,空太于是后退两步。
「可是啊,真白。」
「什么?」
「你为人家担心,真的让人家觉得很高兴。」
「七海……」
「真的很谢谢你。人家觉得很高兴。」
七海温柔地笑了。
「……!」
真白的情感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所以啊,人家也不允许真白擅自说要离开。」
仿佛被这些话推了一把,真白抱住七海,把脸埋在七海肩上。七海双手轻轻环抱住真白。
「真白还真是要人费心照顾呢。」
「因为,樱花庄会消失都是我害的……」
「虽然是事实,不过那也只是理事会单方面的决定。神田跟绑马尾的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原本沉默倾听的龙之介,淡然地这么说着。
「赤坂同学说得没错。」
七海温柔地轻拍真白的背。
「可是……我明明不想走,却非走不可。」
「我都说你不用离开了。」
「我是第一次这样,所以不明白。不明白要怎么做……胸口好痛苦,一直觉得不舒服……」
「是啊。」
「可是,却什么也做不到……所以,我……只能做这种事。」
「很痛苦吧。」
「嗯……嗯……」
看到逐渐冷静下来的真白,空太安心地吐了口气。七海转过头来看着这样的空太。
「干、干嘛啊?」
「神田同学也是,有想说的话就说出来,没问题的。她并不会因为正在哭泣就崩毁哦。」
「喔、喔。」
「你对真白的眼泪还真是没有抵抗力啊。」
不知为何,七海觉得真受不了。
「椎名。」
「什么事?」
虽然说没有问题,不过一旦面对泪汪汪的脸,老实说,还是会忍不住顾虑到自己要说的话。
「贯彻自己的任性,不就是你的可取之处吗?不用事到如今才想做些自己不想做的事。」
「可是……要是我在,樱花庄就会消失不见。」
大颗泪珠再度滴到月台上。
「椎名还是没搞清楚。」
「我很清楚……」
「你没搞清楚啦。完全没搞清楚樱花庄这件事。」
「我很清楚。」
真白真的生气了,微微鼓着脸颊。
「我所说的樱花庄啊,指的不是那个破烂的建筑物。」
「……」
「在那里,有美咲学姐、仁学长,有青山跟千寻老师,还有赤坂……当然要再加上椎名才是樱花庄。」
「空太。」
「有大家的存在才是樱花庄。」
面对着面讲这种话,真是让人很难为情。
「……」
不过,因为真白直率地看着自己,所以没办法把视线别开。
「虽然美咲学姐跟仁学长今天就要毕业,很快就会不在了……不过,那也是必要的,所以没关系。」
「……嗯。」
「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
「我明白了。」
「……」
空太带着想确认的视线看着真白。
「没问题的。这次我真的弄清楚了。」
「真的吗?」
「嗯……樱花庄是因为有大家的存在,所以才是樱花庄。大家就是樱花庄。」
「是啊,所以我都说了。」
也许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不过,重要的事还是应该开口说出来,要有人清楚告诉真白比较好。可以的话,空太希望能由自己来告诉她。
「椎名留在樱花庄就好了。或者该说,你就给我留下来!」
「空太。」
「就算你说要到哪里去,我也绝对会阻止你的。大家会一起阻止你。」
「虽然就真白而言,大概没办法靠自己到哪里去吧。」
对于七海的指摘,空太笑了。确实如此。
「你一开始就说了吧。」
「说什么?」
「你说你不想走。」
「嗯。我想留下来……我想一直待在樱花庄。」
无限感慨的真白,更用力抱紧七海。
「等一下、真白,很痛啦!」
「七海没问题的。」
真白说了任性的话。
「什、什么跟什么啊~~!」
对于很有真白作风的任性行径,空太发出声音大笑。
「神、神田同学,别顾着笑,快来帮忙啦。」
七海有些痛苦的样子。
「七海,谢谢你。」
「呃,你是指什么事?」
「谢谢你为我担心。」
「嗯。是啊。」
「谢谢你说对我觉得很高兴。」
「嗯。」
「我也觉得很高兴……所以谢谢你。」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嗯、嗯……朋友。」
真白再度把脸埋进七海肩膀,手臂也加重力道。
「唔,就算这样,也不用抱得这么紧吧!」
「很抱歉在你们正忙的时候打扰一下,不过差不多该到学校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龙之介,用智能型手机确认时间。
「毕业典礼就快开始了。」
空太也看了车站的时钟。
八点五十一分。
毕业典礼从九点开始。
「真白,要用跑的喔。」
「我知道了。」
七海牵着真白的手,开始奔跑。
空太也从后面跟上。
龙之介则是悠哉地走着。
「赤坂也要用跑的。」
空
太折回去拉住龙之介的手。
「什么!你这是在干什么?神田!」
「你才是吧,是在悠哉个什么劲儿?」
「要是没有上课我是不会去学校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不过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或者该说,我会把你拉过去!」
所有人要一起见证美咲与仁隆重的仪式,并且祝福两人启程。
众人冲上楼梯,越过一号月台,再往下跑。
穿过剪票口来到外面,发现拦下出租车的千寻正在外头等着。
「老师?」
「赶快上车。」
千寻不由分说就把大家分为两组,塞进车子里。第一辆车坐了千寻、空太与龙之介,第二辆车则载了真白与七海。
车子马上出发。大概是听千寻说明过情况了,出租车司机先生开得飞快,显然超过法定时速限制。
「拿去,这是你的制服。」
千寻从副驾驶座把制服丢向空太。
空太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自己还穿着家居服。龙之介与七海似乎是换好制服才出门,真白也确实穿着制服。
空太系着安全带,诡异地蠕动身体,好不容易才换上制服。
「话说,老师,既然您要帮我们,干嘛不一开始就阻止椎名啊!」
空太系上领带,对着副驾驶座问道。
「你好歹也先想过再说出口吧。现在这种时局,到处都能学到不会受挫的方法,何必要身为教师的我来教啊。你们靠自己留住了真白,这件事是有意义的。就算最后不成功,还是有意义……毕竟,人类只有亲身体验过才能学到。」
两人的视线透过后照镜对上,千寻露出表示「如何啊?」洋洋得意的表情。
「老师的爱真是很难懂。」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丢脸的话了?」
「最近才学会的。」
或者该说,大概是这一个小时。
千寻也不否认,以鼻子哼笑了一下。到底是在开心什么呢?
在这样的对话中,出租车已经来到校门口。徒步要十五分钟的距离,搭车根本不用五分钟就到了。
交给千寻付账,众人下了车。披上外套,扣好钮扣。
「还剩两分钟,用跑的。」
「我知道!」
千寻这么训斥空太,空太抓起从后面的出租车下来的真白的手,开始全力冲刺。
目标是体育馆。
七海与龙之介也追了上来。过了一会儿,千寻也发着牢骚跑了起来。
剩下一分钟……八点五十九分,空太等人抵达体育馆。
3
一打开体育馆的门,首先感觉到很多人的气息。浓厚的紧张感迎面撞击而来,有一股让人几乎要一屁股跌坐在地的肃静魄力。
不过,面对这股压力,空太不觉得害怕。因为还兴奋地沉浸在赶上了的事实之中,所以并不在意。
站在门附近的老师用责难的眼神看了过来。空太等人轻轻点头打招呼,经过以红白布幕装饰的墙边,急忙前往在校生座位。
体育馆前方都还是空位,整齐排列着金属椅凳。在这之后,应该就是毕业生进场了。后方设置了家长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
夹在这两者之间的,就是空太等在校生的座位。
看来现在要进入自己班级的队伍有些困难,于是空太等人坐在在校生座位最后一排的四个空位。从右至左依序是七海、真白、空太与龙之介。
因为是跑着进来,还上气不接下气,一停下来就开始飙汗。坐在空太隔壁第二个座位的七海,用手扇着脸。
「空太,好热。」
真白以淡然的表情抱怨着。
「没关系,我也很热。」
「神田同学,我不太懂你那个没关系的意思。」
「没关系,我也不懂。」
真白与七海带着失礼的目光看了过来。
「真是的,为什么连我都要做这种事……」
左边的龙之介也呼吸困难,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都是神田害的,明天一定会肌肉酸痛。」
「是你太弱了吧。」
不过,因为真的跑了不少距离,说不定空太也得为明天先做好心理准备。
在进行这些若无其事的对话时,麦克风开启的噪音刺激耳膜。
体育馆内瞬间一片静悄悄。只有许多人的气息释放出浓厚的存在感,安稳地坐在这个地方。
在旁边的麦克风前,看到了千寻的身影。没听她说过要担任毕业典礼司仪的事,所以觉得有些意外。大概是因为奔跑过来,发型跟套装有些凌乱。站在后方的小春,为她整理头发与服装。
时间刚好是九点。
千寻深呼吸后开口了:
「马上开始第二十九届毕业证书颁发仪式。」
要开始了。不,是已经开始了。
「请全体人员起立。」
可以感觉到有人屏住了呼吸。
「毕业生进场。」
以此为信号,音乐科一、二年级生的现场演奏,从体育馆的右前方传了过来。让沉默变得盛大华丽,动人的音色,更凸显出严肃的气氛。
为了欢迎毕业生,会场里自然被温暖的掌声包围。
每班排成一列的毕业生们,缓缓走在正中央通道的红地毯上,沐浴在闪个不停的闪光灯下。
美术科打头阵的,是空太很熟悉的人物……美咲。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只见她满脸灿烂的笑容。不,美咲基本上都是这样。
胸前佩戴着类似樱花的饰品。所有的毕业生都戴着。
「啊,对了。这个。」
突然想起什么事的七海,从制服口袋里拿出同样的花饰。大约是手掌心的大小。她递给空太、真白与龙之介。仔细一看,所有的在校生手上都有拿着。
在毕业典礼的最后,有个要把花丢到毕业生头上、祝贺他们离开学校的活动。
紧接在美术科后面的,是音乐科的毕业生队伍。空太在其中看到了姬宫沙织的身影,毕竟今天还是不方便戴着耳机。沙织大概是察觉到空太的视线,瞥了这边一眼。然后有些惊讶的样子,很快又转为满足的微笑。总觉得说不定是从美咲或仁那里听说了。
艺术科的两个班级进场后,接着是普通科。
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从旁边走过。接着在几个人之后,看到了仁的身影。仁察觉到空太等人后,也同样嘴角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终于,所有班级进场完毕。演奏也配合停了下来。
掌声停下之后,紧张的寂静再度支配着体育馆。
所有人就座。
「典礼开始。」
毕业生的进场结束后,毕业典礼便平和地开始进行。
开场的致词结束后,接着是齐唱国歌,再来便是重头戏颁发毕业证书。千寻把麦克风前的位置让给各班导师,每班一名代表接着上台。
在所有人全神注目之下,从校长手上领取毕业证书的毕业生回到座位。本以为美术科的代表会是美咲,所以当其他学生上台时,稍微感到惊讶及失望。
「不是美咲。」
真白也一副觉得很可惜的样子这么说着。
音乐科是由沙织威风凛凛地领取毕业证书。仁的班级则是总一郎,伸得笔直的背脊令人印象深刻,是这种活动的最佳人选。不愧是前学生会长。
毕业证书的颁发仪式慢慢进行,结束之后,会场的紧张感多少缓和了一些。
心不在焉听着校长的致词,紧接着的贵宾致词,介绍的是理事会会长。空太为了记得他的长相,一直盯着他看。他是一位蓄胡、年过五十的男性。空太从中途开始就几乎是瞪着他,真白与七海也一脸想说什么似的直盯着他。只有龙之介很无聊地打呵欠,偶尔还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花不到五分钟时间的理事会会长致词也结束,介绍完贵宾后,心神不定的情绪再度袭来。
流程已经过了一半,毕业典礼正逐渐接近最后的瞬间。有种典礼正加速进行的感觉。
贺电也结束后,接着是在校生代表致欢送词。现任学生会长的二年级生被叫到名字,便走到前方。
缓慢而清晰的声音,叙述着与毕业生的回忆。迎新会时,第一次与学长姐们见面……一起参加社团,一起流汗……在宿舍的共同生活受到很多指导……体育祭及文化祭时共同炒热气氛现任学生会长以逐渐变得激动的声音说着。
即使各自的回忆不同,却也让空太有了共鸣。
脑海中回想起的,是在樱花庄度过的日子。空太想起的「第一次」,不是
入学典礼或迎新会,而是第一次到樱花庄那天的事。
一年级的夏天,被学校发现养了白猫小光,被叫到校长室的那天,空太从一般宿舍被放逐了。对于是否能在被称为问题学生巢穴的樱花庄里存活下去,实在感到很不安。
接着,最初的第一天,可以说尽是些更加深不安的事。本以为就算是樱花庄,住在里面的好歹同样都是人类,没想到最先遇到的竟然是外星人。原本深信应该是正经的老师,却是个嫌麻烦的人,一点也不可靠。再加上,还把足不出户的茧居族龙之介误认为是鬼,实在是糟透了。就连早上才泰然地回来的仁,都几乎要让人觉得算很正常了。
虽然现在能够笑着回想,不过当时可是认真地烦恼「要是待在这里就惨了」,整天都想着要离开樱花庄。
在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包含好的与不好的。对空太而言,在水高度过的日子,就等同于在樱花庄所度过的时光。
在这其中,总是有美咲的存在、有仁的存在、有龙之介的存在,有真白以及七海的存在。当然还有千寻。
因为有大家,所以才能喜欢上曾经那么讨厌的樱花庄。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认为除了这里以外没有其他地方了。
收纳在相簿里令人怀念的日子,被回忆起来之后又消失,让空太热泪盈眶,鼻子深处微微酸了起来。
四周也传出啜泣的声音。
在校生代表令人感动的欢送词,以「继承自学长姐们的水高魂,我们会继续守护下去」的决心做为结语。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空太的胸口。
空太等人守护不了。
守护不了樱花庄。
念完欢送词的现任学生会长回到自己的座位。
就在这个时候,空太的手碰到了某个东西。温暖的触感。坐在隔壁的真白握住了空太的手,眼睛直视着前方。
就空太看来,就像是「还不能让典礼结束」的无言抗议。
真白的另一只手,握着七海的手。七海为了掩饰眼角的泪水擦拭着。
「接着,毕业生代表致答词。」
千寻透过麦克风如此说道。剩下的流程已经不多,致答词结束之后,就是致赠纪念品、合唱毕业歌、合唱校歌,然后是闭幕致词,接着就结束了。
正当空太这么想的瞬间——
仿佛岩浆蓄积已久的感情,一口气冲到脑门喷出火来。
——不要。
全身吼叫着不想就这样结束。
不对,不是吼叫,而是哭喊。
七海不再隐藏夺眶而出的泪水,紧咬着牙,无法忍受吞咽不下的悔恨。
就连龙之介都一副乖巧的样子。
真白紧紧握住手。
不能就这样结束。樱花庄的最后不能是这种形式,「樱花庄魂」不是这样的东西。
之前,空太曾对龙之介说过,不论结果如何,就算大家一起进行的联署活动会成为最后的回忆也无所谓。空太一直相信那个心情,真心觉得这样就好了。可是,现在这一瞬间,那些全都成了谎言。
这种形式怎么可能无所谓?
接着,空太的身体便被不甘愿的情感驱使,冲动地想要站起身。
就在这个时候……
「致答词,毕业生代表,上井草美咲。」
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抬起头的空太与七海同时露出不解的反应,真白则是不断眨眼。对于意外的发展,龙之介也注视着前方确认。
「是。」
没多久,美咲开朗的声音响彻体育馆。
没有听错。这是怎么回事?空太的身体自然回到椅子上。
一直以为致答词会是由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进行。之前在学校遇到的时候,记得他也说过要讨论致答词的事。
看来似乎是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想法,会场上引起一阵骚动。
明显变得吵杂,每个人都开始心神不宁。
大约在前面三排的座位上,与七海交情很好的高崎茧向朋友本庄弥生投以「这是怎么回事」的视线。弥生寻找七海的身影回过头来,想寻求答案。七海则回以「不清楚」的讯息。
空太发现不同于这两人的视线,有个剃着小平头的学生,是住在一般宿舍时的室友宫原大地。他带着有些伤脑筋的表情,试探性看着空太。
空太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接着,大地立刻做出「了解」的嘴型,转回前方。
最平静不下来的,是站在体育馆两侧的老师们。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讨论着是不是该阻止她。不过,有许多贵宾与家长来参加的这种情况,看来是想打断也打断不了毕业典礼流程。
毫不在意这样紧张的气氛,美咲脚步轻盈地走到前方设在舞台正面的讲台,转过来面向会场全体人员,表情十分认真。
美咲从口袋里拿出写了草稿的纸张。
摊开纸张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了出去。美咲笔直地伸出双手,把稿子拿到面前。
骚动声停止,毕业典礼的紧张来到最高点。
在这样的气氛下,美咲发出第一声:
「又到了让人期待尚处于生硬状态的樱花花苞,仿佛受到春季温暖的邀约般,缓缓膨胀并绽放的季节了。在这个肌肤能够感受到新季节来临的好日子里,我们三年级生得以一起迎接毕业。承蒙各位贵宾、各位家长莅临,能够举行如此盛大的毕业典礼,敬表感谢。谨代表毕业生,由衷致上谢意。」
在周遭屏息之下念出来的开场白,是不像美咲作风的拘谨致词。说话方式的节奏及情绪也很保守,比平时成熟许多。可以感觉到原本惊慌失措的老师们,逐渐恢复冷静,甚至还有露骨地呼了口气的老师。
在这行列的一端,应该多少知道内情的千寻闭着眼睛倾听美咲的致答词,完全无视身旁试着打听出什么的小春。站在后方的保健室老师莲田小夜子,则是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事情的发展。
「时光飞逝,回过神来发觉已经要毕业了。虽然曾想再留下来一年,几天前与某位老师商量过留级的事,不过却被拒绝,还要我一定要毕业。本人打从心底感到遗憾。」
毕业生与在校生席间,微微传出笑声。
虽然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因为美咲真的曾找千寻商量过。刚刚才松一口气的老师们,脸很快又变僵了。
「第一次穿过水高的校门,正好是三年前还是国中生的时候。因为国中恩师的推荐,所以才知道这所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的存在。」
应该不了解状况的家长之间,也开始微微飘荡起骚动的气氛。虽然很些微,但似乎已经感觉到这个状况并不是原来安排好的。
「我决定报考水高,是为了要在这个学校交朋友。」
这个部分之前已经听仁说过。不会察言观色的美咲,曾经在团体中很突兀而被孤立……
「我在国中的时候,没有可称为朋友的对象。不过,如果在这个学校……在水高,说不定可以找到伙伴——国中时的恩师热心地如此推荐。」
感觉得到杂音正一点一点消失。即使多少有些俏皮的样子,但念着稿子的美咲态度或声音,丝毫没有在开玩笑,非常认真,连空太都是第一次见到美咲这样的表情。
「收到合格通知的时候,我高兴得把通知单给捏烂了。光是通过考试,就像是自己已经交到朋友了。」
美咲太过兴奋,一定把文件都揉得皱巴巴了吧。还可以想象出说着「你在干什么」并把通知单摊平的仁的样子。
「从那之后过了三年,我在水高度过了绝对不算短的宝贵时间。现在,我打从心底觉得,能够进入这间学校实在是太好了。」
现场全体都仔细倾听着美咲说话,意识全集中在一点上。空太、真白、七海、龙之介、其他的二年级生、一年级生、毕业生,还有老师们也同样注视着美咲。就连贵宾以及毕业生家长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在这三年的期间,我得到了非常重要的伙伴,有了珍贵的邂逅。这些伙伴们一起度过欢乐时光、难过的时候相互依偎,而且包容我想哭泣的心情。今天,我能以如此神清气爽的心情迎接毕业,都是多亏了在水高相遇的伙伴们。在同个时期进入水高,并且一起度过共同的岁月,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命运。只是,唯独有一件事我很清楚。」
这时,美咲从稿子上抬起脸来,笔直凝视着空太等人。
美咲似乎轻轻笑了。不过,她的视线很快又回到稿子上。
「我很清楚……支持我们相遇的,是名为樱花庄的学生宿舍。」
美咲抬起胸膛如此说道,打从心底引以为傲。她的言语、态度,还有腼腆的脸……如此说着。
一听
到樱花庄这个名字的老师们,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不过,毕业生与在校生都乖乖等着美咲接下来的致词,没有丝毫的笑声或吵杂声。这大概是美咲愉悦的态度使然吧。
「我入学后一个星期就被赶出一般宿舍,一个人搬到樱花庄了。」
真白更用力地握住空太的手,几乎令人感到疼痛。不过,现在却让人感觉舒畅,深信彼此的心是紧紧相系的。
「樱花庄里,一开始只有我跟监督老师千寻老师两个人,是个很凄凉悲伤的地方。」
带着鼻音的七海小声喃喃「是这样啊」。空太也不知道这件事,一旦想象那个地方只有两个人,就真的开始觉得寂寞。因为全部房间都住了人的现在,实在是太热闹吵杂,已经变得很理所当然……不过,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我在这个听不到任何人的笑声,就连说话声都听不到的地方,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这样跟国中时没两样,我还是一个人。」
那个时候,美咲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呢?明明是为了交朋友而来到水高,却立刻被流放到樱花庄。
「搬到樱花庄来的第一个夜晚……我一间间看了空无一物的房间,描绘了一个梦想。我梦想着某天樱花庄的房间都住满了人,这个寂静的地方充满欢笑声的日子到来。」
轻轻闭上眼睛,便浮现出美咲独自一人打扫空房间的身影。为了不管何时谁来住都没问题,清理得一尘不染。空太的房间也是因为美咲整理过,即使建筑物老旧,房间却很干净。
「结果,同年级的仁就搬到樱花庄来了。」
致答词的美咲,视线已经不在稿子上。仿佛凝视着回忆,探索沉睡在心中的词汇般,编织着情感。
「升上二年级之后,低一个年级的DRAGON,还有学弟让樱花庄热闹起来。」
让樱花庄变热闹的人应该是美咲。美咲是樱花庄的太阳,总是以闪耀的笑容照亮那个地方。所以,樱花庄才会快乐,笑容从没停过,总是听得到欢笑声。
空太从没想过原来美咲是这么想的。不过,好开心。再也没有比能成为太阳的力量更令人开心的事了。美咲的情感刺穿胸膛,泪水自然渗出眼角。止不住鼻子深处的酸楚,瓦解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幸福的每一天来到我的身边,学弟总是把我的话听到最后,也陪我彻夜打电动。不管我怎么把他耍得团团转,他都不曾离开我,也不曾把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虽然仁一直要我多少节制点,可是我却办不到。快乐的心情每天自然涌现,怎么可能抑制得了?因为这样的时光,是我一直以来所期盼的。」
视野逐渐模糊,阻挡不了了。
「早上说『早安』,回来的时候说『我回来了』。有人回来时便说着『你回来啦』前去迎接。这样的每一天真的很快乐。」
没想到这些细节都能如此令人怀念地在脑海中苏醒。从来不知道单纯的打招呼对美咲而言有这样的意义。
「放学后经过商店街去买东西,一起准备晚餐,边吃饭边聊天,互相抢夺配菜也很开心。」
空太在心中吐槽「那不是互相抢夺,只是单方面抢走而已」。即使边吸着鼻子,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就连打扫浴室跟整理庭院里的杂草……与大家一起度过的所有时光,对我而言都是无可取代的瞬间。」
让每天都变得很闪亮的,明明是美咲。空太等人只是顺着她做而已……
「至今总是把大家耍得团团转,我要向大家道歉。对不起。」
没有什么事是要她道歉的。
因为有美咲在,自己才能全力奔跑。
因为有仁在,才能不考虑后果就安心地猛力冲刺。
「有千寻、仁、DRAGON、学弟在,光是这样就已经幸福得让人觉得害怕,没想到第三年,小真白也来了。夏天时连小七海都来了。」
七海紧闭双唇,凝视着美咲,想把她的身影烙印在脑海里。不过,不知道以她那热泪盈眶的双眸是不是能够顺利办到。
「真的觉得好幸福。因为那一天……搬到樱花庄那天我所描绘的梦想,在第三年的夏天终于实现了。」
六个房间全部住满,樱花庄被欢笑声包围。
就连空太也已经看不清楚前方,身旁真白的眼眶也湿润了。
笔直看着前方的龙之介,轻轻吸了鼻子。
不只是这样。
从毕业生的座位传来了呜咽声。音乐科的队伍里,沙织用手帕擦拭眼泪。就连旁边不知道名字的女学生,肩膀也颤抖着,大概是把美咲说的话带进自己的回忆里了吧。
「每当樱花庄又住进一个人,我心中的空洞也逐渐消失。不仅如此,内心变得温暖,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会自然露出笑容。就是这样的时光。」
美咲的话,仿佛春天向阳般温柔包围会场。
「许多人都说我很开朗,说我很有朝气,说我很吵。不过,我之所以能够这样,都是因为有樱花庄的大家。」
七海发出呜咽声。
「对我而言,大家就是最棒的礼物。」
止不住满溢而出的情感。
「你们还记得吗?第一次来到樱花庄那天的事。这些对我而言,全都是与大家相遇、永远忘不了的珍贵日子。」
当然,怎么可能会忘记?怎么可能忘得了?
当时不知为何,美咲在房间的衣柜里,空太还被误以为是小偷。
「小七海搬家的时候,我擅自把你的行李从一般宿舍搬过来,让你吓了一跳。因为一想到房间全都要住满了,我就完全忍耐不了。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要是另一个人是小七海就好了。」
七海哭着点点头。
「在那个地方度过的所有时光,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宝物。即使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每天都是我忘不了的回忆。」
这对空太而言也一样。大家都一样。
「尤其是最后这一年,连续发生了仿佛作梦一样的事情。」
不想把目光从已扭曲模糊的视野里的美咲身上移开。
「春天增加了意想不到的伙伴,就是已经身为画家活跃于全世界的小真白。我喜欢小真白的眼睛,对她的眼睛一见钟情。一开始小真白就用跟看别人一样的视线看着我。无论什么时候,都用如同看着其他人的目光看着我。」
「美咲。」真白用微小的声音呼唤了她的名字。
「夏天的时候,为了举办小七海的欢迎会,曾经晚上偷偷潜入学校的游泳池。换上泳装玩闹,还在池畔吃着樱花庄惯例的火锅。最后被警卫叔叔发现,就慌张地逃走了。我跑在最前面,大家都跟了上来。」
七海大概是想起了没穿内裤冲刺,被泪水沾湿了的脸微微地露出苦笑。空太也笑了。
「从游泳池回家的路上,跟大家一起仰望的美丽星空,鲜明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空太闭上眼睛,也立刻回想起来。秋天即将到来的满天星空,仿佛什么地方都去得了的那一天……在那之后过了半年,现在空太等人在这里。虽然发生过很多事,但终于来到了现在这一刻。
「夏末还在樱花庄的庭院放烟火。」
苦涩的回忆刺痛胸口。那是第一次挑战「来做游戏吧」报告的日子。什么也没发挥,只是被打趴在地的空太,回到家后受到樱花庄的大家温暖迎接。之后放烟火嬉闹,让空太忘了痛楚。因为一如往常的美咲与仁就在那里,所以空太也能恢复成平常的自己。
也许就只是在一起而已。但是,就因为在一起,所以心灵也逐渐连结在一起。
即使没有意识到,光是存在于那里,就能成为彼此的力量。
即使回忆有所不同,美咲说的话让毕业生与在校生内心都产生了共鸣。只要过着住宿生活,就会有学长姐与学弟妹互相合作的情况,只要参加社团活动,就会被时而严厉时而温柔地对待吧。往前一看,有位把脸埋在手帕里的一年级女学生,在她斜后方的男同学,则是拼命想隐藏泪水。真白的同班同学深谷志穗受到旁边女孩子的感染,也跟着哭了起来。
无论是毕业生或在校生,每个人都回想起了曾经发光的日子,都沉浸在曾经闪耀的时光里。正因为已经逝去,所以才觉得爱惜;因为已经无法回到过去,所以才感到难过不舍……每个人都想起了自己也曾有过那样珍贵的瞬间。
「秋天的文化祭,樱花庄的伙伴们一起制作了参与的作品。『银河猫喵波隆』是我第一次跟别人合作的最棒杰作。樱花庄的伙伴们,让我实现了一直以来想做的事,让我学会了什么是与别人共同合作的喜悦。」
那件事真的让人很开心。空太以前所未有最棒的形式,体验了创作的喜悦,以及与伙伴共同分享喜悦的幸福。观众的狂热与兴奋,让空
太的身体因欢喜而颤抖。正因为知道了那个快感……正因为有了那个经验,所以即使自己的状况并不顺利,却还是不断萌生想再尝试的心情,还想再感受那种情绪高昂的感觉。那真的是最棒的一瞬间……下次想与真白及美咲共同创作空太作着这样的梦。
然而,即使撇开这些不谈,文化祭的创作也是非常单纯地令人觉得开心。
午休时间在顶楼开的策进会议,每次都谈论得很热烈。
也许会被认为太乐观,不过即使因为预定失误而导致日程危机时,也觉得只要有大家在总会有办法。
最后的几天几乎都在熬夜,大家情绪高昂到了诡异的地步。
辛苦的事让人很开心,忙碌变成了无限的能量。
正因如此,还想跟这些成员们一起做些什么,还想不断地创作。因为曾经快乐得让人巴不得那样的时光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这样的记忆也同样刻划在大家的心中,令人感到很开心。能够拥有同样的时光、同样的感觉及同样的心情,就单纯令人觉得开心。这不是仅属于空太,而是属于大家的回忆。
「冬天的时候,也发生过彼此发生冲突而导致气氛尴尬的事。并非没有过争执或吵架,也会有自己不愉快或让别人不愉快的时候。还曾有过因为不如意而觉得很痛苦,因此想逃离或试图放弃不管的时候。」
没错,正是如此。在欢乐的日子背后,也有过相同程度的痛苦。有时察觉自己的渺小而变得厌恶自己,有时觉得没有任何想做的事的自己很悲惨。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达到目标而陷入不安……这种事也经常发生。
不过这种时候,仁总是会若无其事地与空太聊天,时而稳重,时而故意说出严苛的重话,也曾经为了空太说出自己没出息的真心话。
美咲则是不由分说就把没精神的空太耍得团团转,把能量分给了空太。
「不过,在不如意的日子前方,今天这个日子终于来临。不是每天都是大晴天,我认为因为有雨天,所以微小的感情种子才能发芽,并且绽放出新关系的花朵。因为不成熟而彼此伤害,所以也能彼此原谅。所以我在这个学校……在樱花庄所体验到的,全部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经验。」
即使美咲还说着樱花庄的事,已经没有人产生动摇了。会场笼罩在想听完美咲致答词的气氛当中,连老师们也听得入神。
胸口发热、眼头发热,连内心都逐渐炙热了起来。
空太已经把自己完全交给撼动全身的这份情感。
无须隐瞒,哭泣并不是丢脸的事,即使真心话全摊在阳光下也无所谓。
所以,要听到最后。
毫无遗漏地倾听,以身心接受、刻画……
美咲最后的讯息。
「迎接毕业这一天的到来,充满内心的情绪只有一个。想对在这个地方相遇的一切,致上感谢之意。感谢水高的所有同学,感谢支持水高的老师们,感谢住在这里的所有人……感谢与我有关的所有事……请让我说声谢谢。」
无论是曾交谈过的每句话,或是共同度过的每分每秒,都不可能正确无误地完全记得,一定会有所遗漏。也许有很多到了明天就会忘记、像米粒般的小事。因为,我们曾经每天都在一起。
「最后,对于在樱花庄相遇的最棒伙伴,我想献上这些话。」
这微小颗粒的累积,每天一点一滴堆积起来。
「谢谢你们一直陪伴我到现在!比感谢还要更感谢你们。」
然后,空太的头上变成了回忆的流星群,美丽地降临了。
空太的泪水落在体育馆的地毯上。
「所以,我不需要祝福的话语。我已经从樱花庄的大家手上接受了好多、好多双手也抱不完的满满幸福了!我今天将双手怀抱着满满的幸福,从水高毕业!」
这时,美咲也终于哽咽了。吸鼻涕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了出来。
过了大约十秒的沉默。
已经结束了吗——正这么想的时候,美咲再度抬起头来,对着会场用力说道:
「现在,樱花庄正面临被拆除的危机。」
仿佛使尽最后的力气诉说着。
「请不要破坏我……我们最重要的樱花庄!拜托大家,请在场的各位把力量借给我们!」
美咲带着因泪水而变得脏兮兮的脸,缓缓低下头。
空太以眼角余光寻找仁的身影。因为长得高,即使在队伍中也很容易辨识。空太与环视周围的仁视线对上了。他正在笑,他的眼睛在微笑,始终沉稳地笑着。这时,空太终于明白了。这番答词是两人一起准备的……
空太只觉得佩服,这根本就学不来。不愧是美咲跟仁,不愧是空太最喜爱的两位学长姐。
用这么短的时间解救了一切,获得救赎。
不论是空太在联署活动最后一天,什么也没能做到的后悔……或是活动未能开花结果的痛苦……甚至是七海因为忍耐而变更严重的伤痕……以及认为樱花庄要被拆除,原因出在自己身上而把自己逼入绝境的真白的心……
还有,空太虽然下定决心参加毕业典礼,却依然无法接受的心情,也全都获得救赎……
豪迈地用与众不同的方式,拯救了一切的一切。被原谅了,被认为并没有做错,认同至今这段日子都有存在的意义……最后以很有樱花庄作风的方式,温柔地环抱了空太等人。
真正想要感谢的,应该是空太。
因为樱花庄有美咲和仁的存在……所以才能度过如此美好的高中生活。虽然乱七八糟,却也因为这样才能经历各种感情。困为被卷入麻烦事,才能度过尽情欢笑、尽情哭泣、尽情悲叹,并且抬头挺胸说自己比谁都要幸福的日子,度过了让人想大声炫耀的每一天。
同时,自己也能为了目标而努力。
「请把力量借给我们。」
直到最后,美咲与仁都没有放弃,下定决心要守护樱花庄。现在也像这样守护了身为学弟妹的空太等人。
太棒了。能与这么了不起的学长姐一起度过高中生活,只能说太棒了。
「给我适可而止!」
这时插话进来的人是满脸通红的校长。
「不要这么任性,回座位去。」
「这并不是什么任性。」
立刻过来支持的,是来到美咲身旁的仁。
「校长应该也知道她的名字吧。」
仁的态度始终沉稳冷静。
「我当然知道。」
「不只是校长,我想全校学生都知道她是谁。」
仁说得仿佛在讲自己的事。
「那又怎么样?」
「那么,校长一定也知道这个吧。」
仁如此挑衅,实在是个好演员。
「原本水高毕业典礼的致答词,是由『学年榜首代表进行』的。」
校长的脸色明显变了。
「我记得,往年会由前学生会长致答词的情况,通常是学年榜首谢绝,再不然就是前学生会长本身就是学年榜首。」
「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同意你们可以擅自提毕业典礼的答词。」
「可是,答词的稿子应该己经提出过啰?今天早上,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应该有说要更换吧?」
「什么!」
校长将视线朝向教务主任确认。
「因为是重要的答词稿,应该不会因为嫌麻烦而没看过吧?」
教务主任因为心虚而把视线别开了。
「总、总之,管你们有什么理由,你们把毕业典礼当成什么了!」
「是我们毕业生重要的舞台吧?」
仁这么装傻,校长已经达到忍耐的极限,向旁边的老师们发出指示。男老师们涌上前,企图制止美咲与仁。不过,在美咲被抓到之前,仁便从中阻挡。
仁立刻就被压制住了。
美咲利用仁拖延的时间,轻快地跳上讲台逃跑。其他老师们追了上去。
再这样下去,美咲也很快就会被抓住。
空太一这么想,身体就动了起来,毫不在意会弄湿制服的袖子,用力擦干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空太跳离在校生的行列,跳上正中央的红色地毯。
接着以丹田大喊:
「真正要说感谢的,其实是我们!」
瞬间,仿佛时间静止了。毕业生、在校生、教职员、家长、来宾……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空太身上。不过,那又如何?
空太毫不在意。
「因为学长姐们温暖地接受在一般宿舍待不下去的我们,所以我们才有今天!」
「别说了,神田。」
从后方接近的男老师架住空太。
「怎么能不说!」
空太对背后的老师大喊。可以察觉老师瞬间吓了一跳,即使如此,加上后来过来帮忙的其他老师,空太被两人的体重压制在地上。
不过空太不打算就这样闭嘴。
身体已经完全靠感性动作了。
「被赶出一般宿舍……不知道未来如何是好而感到不安的我们,是学长姐为我们提供了樱花庄这个容身之处!」
即使喉咙都嘶哑了,只有这份心情一定要传达出去。
「没有与周围格格不入!也不是孤单一个人!有欢笑、有哭泣……虽然也许跟一般不同,不过多亏了学长姐们,我们才能过最棒的高中生活!」
「给我适可而止。」
空太的头被强压在地板上,终于没办法发出声音。
「嘎呜!」
只能发出野兽般不成言语的吶喊,实在是叫人不耐烦。
「不管发生什么事,学长姐们总是会跳出来成为众矢之的。当我们感到犹豫的时候,你们总是会先起身行动并且拉我们一把!就连今天也是,事前完全没告诉我们要做这样的事!」
如此扯开喉咙大喊的人,正是七海。声音响遍整个体育馆,任谁都听得很清楚。
好开心,因为七海帮自己说出了想说的话。
停不下来。满溢出来的情感停不下来。
七海也被拼命想阻止她的老师抓住手臂。
空太使尽力气,把脸抬起来。
视野角落看到了白皙纤细的腿。空人对这双腿有印象。是真白。
「我喜欢樱花庄。」
虽然绝对称不上大声,不过真白坚毅的声音,在体育馆里扩散开来。
「不要夺走我们的樱花庄。」
似乎就连老师也不敢对真白出手。因为要是让她受伤了,麻烦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全场再度安静下来。
某人趁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
「快说啊,神田!」
划破寂静的一道声音。是听过的声音。
「樱花庄不是只有这点程度吧!」
那是宫原大地的声音。
「七海,加油!」
茧与弥生的声援紧接着传了过来。
「椎名同学,加油!」
这次则是以志穗为中心的美术科二年级生。
一位老师大声责备,要大家安静。
不过,却是反效果。
「上啊,樱花庄!」
「樱花庄,赞喔!」
「请加油!」
「这才是樱花庄!」
接二连三地传出声音。有毕业生、在校生、三年级与三年级生,男同学与女同学都有。
空太被压制住,环视周遭。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都是认识的脸孔。几乎都是这两个星期以来认识的脸。
空太等人确实没有收集到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联署,不过收集到了大约四百人的联署……而现在这些成为了空太等人的力量。
大家跟着打拍子,响起了「樱花庄欢呼」。
这两个星期的联署活动并没有白费,空太等人期盼留下樱花庄的心情,已经传达出去了,拼命的情感已经传达出去了。
与刚才不同意义的眼泪满溢而出。是与人心相同温度的温暖眼泪。
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把话说到最后!神田!」
大地的话从背后推了空太一把,空太就这样背负着老师站起身来。
用力把氧气吸到肺里。
接着,仿佛宣言般再度吶喊:
「我们还想再跟学长姐们在一起!还想一起做更多的蠢事!还有很多很多事都还没做!」
樱花庄欢呼自然停了下来。
「学弟!」
美咲从讲台上跳下来,笔直跑了过来。
「什么都没办法回报你们!我们总是受到照顾,却什么也没能回报给学长姐们!请不要对我们说感谢!其实我根本就不希望你们毕业!接下来的日子也还想跟你们在一起!」
即使难看也无所谓,只要能把想表达的心情全部表达出来,怎么样都无所谓。
跑过来的美咲,在空太眼前停下脚步。终于被追上来的体育老师给抓住了。
「没问题的。」
即使被老师从背后架住,美咲的声音依然温柔。
「因为学弟还有一年的高中生活啊。」
并且露出开朗的笑容。
「可是,学长姐们不在了!」
空太的脸,已经沾满了泪水跟鼻水。
「所以啊,学弟要与接下来入学的学弟的学弟们,度过不输给我们曾经共度的时光,最棒的一年!」
全场都屏住气息,注视着樱花庄住宿生们。
「我们没能做的事、还没做的事,全部都要去做喔!」
「学姐……」
「上井草学姐。」
「美咲……」
七海与真白也哽咽了。
「所以,不要哭哭啼啼的!」
美咲伸手指向他们这么说着。
「我会为学弟加油的!我会为大家加油的!我会为樱花庄加油的!」
美咲都已经这么说了,当然也只能做了。
「怎么不回答?」
即使被老师拉着,美咲还是这么问道。
「是……」
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没有精神!」
空太对直白与七海使了眼色。三个人同时点头之后,带着情感打从心底响应:
「是!」
这时,空太再度被压制在地上。
「咕!」
肺部遭到压迫,发出含糊的声音。美咲虽然也在抵抗,不过看来对手是五名老师,似乎也逃脱不了了。
收拾会场的混乱,终于逐渐恢复平静。不过,却没有了毕业典礼原来的紧张感。
现场飘荡着扫兴的气氛。没有人开口说话。已经无法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真是的。」
在尴尬的气氛中,有人说话了。
一个脚步声逐渐靠近。空太被压制住,好不容易转过头去,发现龙之介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出现在正中央的红地毯上,逐渐往空太靠近。
「这世界上还真是走到哪里都尽是些蠢蛋啊。」
「赤坂。」
「你说什么?」
体育老师立刻想抓住龙之介。
「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我才会说你们的课根本不值得听。」
龙之介依然毫不畏惧,以平常的傲慢态度直接了当地如此说道。
感觉得到老师的血液冲向脑袋。
「你还不明白吗?察言观色一下吧。整个会场已经确实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停下脚步的体育老师试探性看着周遭。
如同龙之介所说,包含来宾与家长在内,对部分采取强硬手段的老师们投以冷漠的视线。
体育老师喉头哽住,低声呻吟着。
「老师们也该承认了吧?」
如此说着从毕业生行列里走出来的,是个意外的人物。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
「我听说原本樱花庄就是为了让艺术科学生不受社会框架限制,发展才能所设立的宿舍。」
他的声音仿佛朗读着课本般沉稳。
「无论事情经过为何,在樱花庄生活的他们,不是已经成为符合樱花庄原来存在意义的学生了吗?」
也许被社会排除在外,不过相对的也拥有像美咲或真白那样无与伦比的才能。
空太稍微思考了一下是否该乖乖觉得高兴。因为这样根本就完全被当成怪人了。
「我并不是说不守规定的他们是对的。老实说,我觉得他们根本是问题学生。不过,在水高度过了三年的岁月,在内心某处,我确实是很羡慕樱花庄这些不随波逐流、忠于自己想法,并且强烈结合在一起的人。会这么想的人,恐怕不只我一个吧。」
宛如同意总一郎的说词一般,无论是毕业生或在校生,每个人都微微低着头,就像要把视线从过去自己的心虚别开似的……
被压制住的仁,很满足地看着这个情况。
「现今社会上,只要做了与别人不同的事,就必然会产生摩擦,并且显得格格不入,这确实是事实。因此,我们自然学会了踌躇,误解了协调性的意义,逐渐习惯去察言观色。不过,我认为有时候会把这当作除罪的借口,不正眼看待可能性,在还没开始前就躲在壳里,只是越来越擅长寻找不动手的理由,以及停下脚步的
借口。其实真正应该去面对的,是开始以及继续下去的理由才对。」
每个人都咽了口水,聆听总一郎说话。
「正因如此,如果可以,我很想对过去躲在胆怯的壳里的自己说,迎接毕业的这一天……别再犹豫了。」
总一郎缓缓吐了口气。
「教会我这些事的人并不是老师,而是樱花庄的这一票人。没能度过像他们这样的高中生活,是我这三年来唯一的遗憾。」
总一郎以真挚的眼神凝视着校长,仿佛在倾诉什么一样。
他不再开口说话时,毕业典礼的会场面临不知道第几次的寂静。
大约过了十秒,担任司仪的千寻手握麦克风说:
「校长,可以在这个现场进行决议吗?」
「什么意思?」
「全校学生刚好都集合在这里,可以决议是否赞成撤回拆除樱花庄一事。」
教务主任在校长耳边说了悄悄话。
校长稍微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大概是判断为了收拾这个情况,也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那么,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千寻把麦克风递给被放开来的仁。仁毫不犹豫地把麦克风推给总一郎。
「为什么是我啊?」
总一郎小声地向仁抱怨。
即使如此,他还是理解了这也没办法,便把麦克风凑到嘴边。
「那么,赞成撤回拆除决议的人请举手。」
「那样一点也不有趣啦~~!」
这时美咲插话进来。
「不然,要怎么做?」
美咲不理会提出不满的总一郎,跑上讲台。接着,拿下别在胸前的樱花饰品高举在头上。
即使不说明其中的意义,在场全部的人也已经明白了。
空太捡起因为刚才的骚动而掉落的花饰,转过头去,看到真白、七海,还有龙之介都在身旁,手上都拿着樱花。
只有一个想法。
「那么,赞成的人……」
总一郎的声音没能清楚地听到最后。
下一瞬间,体育馆被狂热与兴奋包围。
早一步开始绽放盛开的樱花。
4
轻薄的云朵,悠游在三月清透的天空。
「天空好蓝啊。」
仁心情很好地说着。
「是啊。」
空太的回应很没精神。
「怎么啦?学弟,垂头丧气的样子。」
「当然会垂头丧气啦!为什么毕业典礼这一天,我们要在外面罚站啊!」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态。
之后……为了回收被丢出去的花饰,休息了几十分钟,典礼才从致答词的部分重新进行。
只是引起问题的空太等人樱花庄住宿生不被允许参加典礼,被罚排一列站在体育馆外。
「总比被强迫毫无意义地坐在狭窄的空间好。」
龙之介操作智能型手机,正在进行某项作业。
「能够这么想的你实在是很了不起啊。」
从体育馆里传出总一郎朗读的正经答词。
「这种情况之后,前学生会长也很难做人了吧。」
仁对这状况完全乐在其中。
「实在是很让人同情。」
不过,总一郎也提供协助了,不然美咲应该没办法致答词。
「仁学长。」
「嗯?」
「那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那个是哪个?」
「答词啦。明明自己很清楚,请不要还这样反问我。」
真白与七海大概感到好奇,也等着仁的回答。
「嗯,还刚开始的时候吧。要是联署能够成功,那当然是最好的。要是不行,就要先拟出备案。因为不保证会成功,所以我也挺担心的。还好很成功呢。」
「干嘛不先告诉我们啊?」
「就是说啊。」
七海怨恨地诉说着不满。
「要是说了,青山同学一定会反对吧?」
「那当然啊。不过就算我反对,学长姐还是会做吧。」
确实如此。
要是会听劝而罢手,一开始就不会去做了。
「不要这样责怪我们啦,至少最后让我们做点有学长姐风范的事吧。」
口气轻佻的仁,不知道哪些才是真心话。
「不过,确实是很精彩的战略。」
龙之介依然看着智能型手机的屏幕。
「以致答词来诱导人心,接着让大家看到老师们不恰当的处置,并且制造出不得不反对拆除樱花庄的气氛之后,再进行表决。在那样的状况下,即使没有联署的学生也会跟着起哄丢花。」
「被你这么一分析,总觉得听起来很像是什么严重的诈欺行为耶。」
似乎也有些像是洗脑。
「总觉得你说得没错。」
七海的表情变得僵硬。
「因为即使每个人有所差异,但毕业典礼本来就多少会沉浸在感伤的气氛里吧?一想到我们利用了这一点,就……」
确实,胸口被罪恶感刺痛着。
「仁学长,你该不会连这个都计算在内了吧?」
「不要把我讲得好像穷凶恶极一样啦。只不过,我认为想突破道理,就只能仰赖情感了。毕竟,人还是感情的动物。」
「结果是完美的就好啰,小七海!」
「你所谓的结果,是我们在毕典礼当天在外面罚站耶……」
七海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不过,太好了。」
真白喃喃自语。
「真的是太好了。接下来也能在一起。」
「嗯,是啊。」
因为樱花庄平安无事,拆除一事已经取消。明年也能一起在这个地方生活。
「樱花庄是永远不灭的喔~~!」
美咲向天空高举拳头,空太也紧接着呐喊「不灭啦!」,这时体育馆的门被打开了。
「你们可不可以安静一点!」
传来了责骂的声音。
「空太害我们被骂了。」
「神田同学,要安静点喔。」
「为什么不责怪美咲学姐?这样很奇怪吧?」
大家不由得笑了出来。这又不可思议地让人觉得好笑,大家全都笑开怀。
「不过,要我们安静是不可能的吧。」
仁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是啊。」
对此只能表示同意。
他以为站在这里的六个人是谁啊?我们可是问题学生的巢穴樱花庄的学生呢。
这时,门再度打开了。
还以为又要挨骂了,没想到却是千寻走了出来,闷不吭声地加入空太等人的行列。
「老师,怎么了吗?」
「校长叫我也出来罚站。」
「谨表哀悼。」
「真是的。之后只能尽情欺负神田来发泄了。」
「你本来就该被罚站!」
这时候,有四个人影逐渐靠近。一看到他们的脸,众人自然发出惊愕的声音。
「咦?为什么?」
原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千石同学拜托我们来,说是希望我们协助阻止拆除樱花庄。」
如此回答的是站在最前面的和希。其他三个人也差不多是同样年纪,不,应该是同年,因为曾经在电玩杂志的报导上看过。那是初期通过「来做游戏吧」的审查,并且与和希一起制作游戏的成员。之后,四个人成立了公司,现在已经是拥有上百位员工的软件公司中坚人物。
「不过看起来已经轮不到我们出场了。」
相对于挖苦般的说词,和希的表情看来却非常愉快,就像是对于轮不到自己出场感到高兴。
「藤泽,我们先走啰。」
最后而看起来很难相处的男性,带着另外两个人往校门走去。
「你也赶快回去吧。」
「都把人叫出来了,未免太无情了吧。」
确实是很无情。不过,千寻无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好不容易才想让千石同学欠我人情,然后再邀你出来约会的耶。」
对于这番发言,美咲、仁、七海都明显做出反应。真白大概也感兴趣,大大睁着双眼。
「你就是这样才没用。就算没借口,只要能让我免费喝酒,我随时都会接受你的邀约。」
千寻把脸撇开,如此说道。
「那么,等我顺道去了银行
之后,再跟你联络啰。」
和希开玩笑似的笑了笑,之后便离开了。
空太等人的视线集中在千寻身上。千寻假装没注意到。
「千寻的春天也来了呢。」
千寻即使被仁调侃,也没打算回应。
毕业典礼看来进行得很顺利,致赠纪念品的流程也已经结束。
过了一会儿,体育馆内传出管弦乐的伴奏声。
开始合唱毕业歌。
从半掩的门缝往里面看,看到了正优雅演奏小提琴的沙织。
每年的毕业歌都是由三年级生投票决定想唱的歌曲。今年则是曾被选为NHK奥运官方主题曲的流行歌曲。
前奏结束之后,充满魄力的大合唱涌现。
称之为合音还太拙劣,音准也乱七八糟,却满载了各自的情感,拥有表达诉求的力量。
引发共鸣的歌词刺痛胸口。配合歌由,想起了昨天的自己,便觉得快要窒息了。唤起以前的回忆……唤醒至今为止曲折的路程。
首先唱出声音的人是美咲。她朝着天空舒畅地放声歌唱。
接着,过了一小节,仁也将自己的声音重叠上去。
空太与真白、七海对看一眼,也一起放声歌唱。
龙之介困惑地笑了笑,即使如此,还是发现他的脚正跟着打拍子。
今天,美咲与仁毕业了。
一想到这里,眼泪又夺眶而出。不想收起眼泪,只是放声高唱,想藉由歌唱传达某件事。
所谓的某件事,大概是指接下来还有无限的未来。今天并不是结束,而是崭新的开始。
5
重新举行的毕业典礼,比表定时间晚了一个小时,终于顺利结束。
结束之后,空太、真白、七海、美咲、仁、龙之介六人被带到校长室,接受了大约两个小时的说教。中途千寻也加入空太等人的行列,被教训了一番。
明明是来自校长宝贵的训话,却因为不断重复「你们几个实在是……」这句话,中途便开始忙着数他到底说了几次,结果脑袋里什么也没留下。
「以后要特别注意……话虽如此,今天你们两位就毕业了呢。」
最后校长硬是做了总结。
在离开校长室前,真白亲口告诉校长自己是为了成为漫画家才来日本的。虽然校长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不过在那样的毕业典礼之后,大概也不想说什么了吧。正因为是在毕业典礼之后,校长应该也能理解真白是认真的。
校长承诺尊重真白的意思,并将对理事会说明原委。
空太等人离开校长室,已经是将近下午两点的事了。
「啊~~好累。今天真是惨兮兮。」
仁缓缓走在前往校门的路上,一边仲着懒腰。
「还不是你害的……」
六位学生与一名老师,随意排列往前移动。仁与美咲的手上握着装了毕业证书的筒子,美咲还把它当成指挥棒把玩。
「没想到毕业典礼这天会被说教。」
说着叹了口气。
对于仁与美咲来说,这可是最后一个上学日。
所有人穿过校门,自然而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校舍。
「该说三年来承蒙照顾了吗?」
仁虽然开玩笑似的说着,眼神看来却有些寂寞。
「承蒙照顾了~~!」
美咲紧接着开口。这个人则是完全开朗到不行。
没有人特别发出指示,大家再度三三两两地迈开脚步。
空太与仁殿后,前面是龙之介,再往前是千寻,最前面则是以美咲为中心,与真白和七海走在一起。
七海从走出学校便一直低着头,吸着鼻涕。
「小七海是爱哭鬼!」
「我才没哭呢。」
不,明明显然在哭。
「根本就没说服力……」
小小声地吐槽后,转过头来的七海以锐利的眼神瞪了一眼。
「有在哭。」
放着不管就算了,真白却还落井下石。
「我没在哭啦!」
「那从你眼睛流下来的是什么?」
这次轮到千寻。
「那是……」
七海为之语塞。
「那一定是口水了。」
真白说道。
「对啦!」
七海开始用奇怪的方式自暴自弃。
「真是肮脏的女人。」
龙之介自言自语。
「全都是上井草学姐害的啦……那样实在太卑鄙了……」
七海接着嘀嘀咕咕地发起牢骚。大概是指致答词的事吧。
「空太赶快安慰她吧。」
仁从背后推了空太一把,空太往前走去。
「学弟,击掌!」
虽然搞不太懂状况,不过与美咲击掌后,两人变换了位置。空太走到真白与七海之间,美咲退到仁的身旁,挽着他的手臂。
感情好是件好事。
「我真的没在哭喔。」
眼睛红通通的七海瞪过来。
「我知道啦。」
「真的吗?」
「真的啦。」
「那就好……」
她像鸭子般噘起嘴。
穿过儿童公园时,美咲突然玩起了猜拳。回过神来,就连龙之介跟千寻也被牵扯进来,最输的人要帮所有人拿东西。
赢了猜拳也笑,输了也笑。真白输了的时候,空太被迫成为搬运工。
猜拳猜腻了,就开始玩捉迷藏,又腻了就开始其他的游戏,就这样一边玩一边走回家。不管做什么都很快乐,欢笑声从没断过。
就这样,平常只要走十分钟的路程,这天空太等人花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家。
抵达樱花庄后,今天就要结束了。大概正因为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才会像蠢蛋一样花了特别多时间。
即便如此,还是逐渐接近樱花庄,走过缓坡,回到空太等人住惯的老旧木造两层楼公寓建筑。
大家一度停在门前,没有人开口说话。
「空太。」
第一个开口的人是真白。
「什么事?」
「照片。」
「喔喔。」
被她这么一说,空太就懂了。这么说来,之前曾经跟真白说过,在美咲与仁毕业之前,所有人要来拍张照。就在樱花庄前……
「我就想到会有这种事,所以随身带着数字相机喔~~!」
美咲从书包里拿出银色的数字相机。
没有人发牢骚。
美咲把数字相机拿给空太后,冲进了樱花庄里。
「学姐,不是要拍照吗!」
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美咲不理会茫然的空太等人,很快地带着七只猫回来。
看来似乎是想让猫咪们也一起入镜。
「来吧,要拍啰,学弟!」
气势十足。
空太把门当作三脚架,将包含猫咪在内的所有成员收进镜头里。接着,设定好时间。
「快点,学弟!」
「我知道啦!」
「学弟,这里!这里!」
冲刺滑进美咲为自己保留的正中央的位置。
微微向前蹲避免挡到别人的这一瞬间……
「喔!」
伴随着勇猛的吆喝声,美咲跳上了空太的背。
「等一下,上井草学姐!」
「美咲,太狡猾了。」
站在两旁的真白与七海,比空太早一步提出抗议。
真白立刻抓住空太的右手臂。
「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没能讲到最后。空太背上的美咲说着「耶~~」向镜头摆出胜利姿势,又因为头上还有一只猫,结果完全失去平衡而向前倒下,被压垮在地上。
在猫叫声中,隐约听到快门的声音。
「赶快来看看,到底拍了什么样有趣的照片。」
仁马上前往确认。
空太还趴着被美咲压在地上。
「美咲学姐,请赶快让开啦!」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马啦!」
现在并不是该正常响应疑问的时候。
「喔,拍得很不错嘛。」
看着照片的仁露出很满足的神情。
也让还被当成美咲坐骑的空太看了照片。
美咲从背后探头出来看,喷在脖子上的气息感觉有些搔痒。真白与七海则从两侧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