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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以前就和学校七大不可思议等东西无缘的伊贺野高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说是相当健全的学校,仅有一个名为「护城河幽灵」的怪谈一直在一部分的学生间流传。
在城下町(注11)中常会看见这样的建设状况,伊贺野高中邻接上野城址南侧建造,学校后侧紧邻城堡的内护城河。伊贺上野城护城河的石墙高度似乎可与大阪城相匹敌,但面对高中这侧的外墙较低,只有一整片如公园水池般,满水位的护城河和地面相连结。也因此,高中没有设置围栏,只有护城河沿岸长著杂木。
伊贺野高中共有三栋校舍,位于北侧特别教室校舍一楼最内侧的美术教室前有一小片草皮,宽广的护城河就静静伫立于另一头。听说护城河幽灵在夕阳西下时分,就会出现在从美术教室可以看见的内护城河畔。
听说幽灵的真面目是,十七年前因为三角关系没有处理好而被杀死的女学生。她被情敌一刀划破颈部掉进内护城河里,听说当时留在草皮上的学生书包后侧,还清楚留下她当时试图想抓住书包时的血手印。
这个女学生的名字有珠江、香苗、希美等各种不同说法,但都说她在夕阳西下时分,会为了寻找留在地上的书包,身穿制服,颈部鲜血直流地出现。又听说,书包里放著事件中的恋人照片。
只不过,遇见那个护城河幽灵(假设名为珠江好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珠江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有方法回避吗?话说回来,珠江到底长怎样,是美人还是薄命脸,这个部分几乎没有流传。有个说法是,她会用沾满鲜血的手掐住来者的脖子,其动机也含糊不明,只是一径传言珠江会在夕阳西下时分出现。
这个就算虚构也相当粗糙的怪谈虽然只在一部分学生间流传,大概因为那个地方是分开校舍和护城河的狭窄空间,加上一旁就是沿著护城河种植的杂木,即使白天也飘散著阴沉的气氛。加上受到护城河水气的影响,草地也总是湿湿的。
伊贺野高中的美术课和音乐课、书法课并列选修课程,所以有许多学生在学中从未踏进美术教室过。而美术社的成员几乎每天都会到美术教室,从窗户眺望护城河。这也是只在一部分学生中流传的主因。
美术社的一年级成员相生初唯,刚过完暑假后从学长姊口中听到护城河幽灵的故事。本来就很胆小,极力避开恐怖电影及试胆大会活到现在的她,从那之后,连风吹过杂木的声音或鲫鱼从水中跳起的声音都会吓到她。而且时机相当不凑巧,为了准备文化祭的美术社展览,她从不久前开始画起从护城河畔可以稍微窥见高耸石墙的画。
跑去向社团老师说因为怕幽灵要改变画作题目也让她感到丢脸,好险九月白天还算长,幽灵只在夕阳西下时出现,所以初唯也决定好放学后只留下来画到五点就回家。
这天,坐在草皮上思考配色的初唯,靠在窗边的墙壁上打瞌睡。
「欸,那家伙真的超让人不爽的耶,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右耳隐隐约约听见一个高亢的女生声音,她听过这个声音,但半睡半醒中意识不清楚,所以想不出来。
「爱宕匡司……啊。」
一个低沉的男声接话,这也是感觉在哪听过的声音。
「为什么需要这么惊讶,所谓人不可貌相,你也被骗了吗?明明大家都被他弄哭了啊。」
刚刚的女声再次响起,她拚命地压抑著情绪痛诉,看来,这两个人正在谈论爱宕匡司。爱宕是同为美术社的二年级男学生,是个很温柔的学长,只不过两人的对话内容不是什么好事。初唯在半梦半醒中紧张起来。
「不,我真的很意外啊,没想到是爱宕啊。」
「都是那家伙的错,结果一团乱啊,我绝对不原谅他。」
「这该不会是你的经验谈吧?」
「是不是都没有差吧!总之我不能原谅他。」
「算了,我也不追问啦。」
「……干嘛不去死一死啊!」
女性用被逼到绝境的声音低喃,因为声音不大,所以有一部分没听到。
「喂、喂,你真心要杀了他啊?算了,我也懂你的心情啦。」
对比下,男性一直用低声打动她的左耳鼓膜。
「所以你来帮我啦,一个人马上就会被发现。」
「嗯,说的也是,如果要做就要做完美一点。」
「你知道护城河幽灵吗?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那个。」
「那个啊,这个嘛,就方法来说还算不错吧。」
「在护城河旁做……然后嫁祸给护城河幽灵就好了,清楚留下一个右手的痕迹。他还挺怕那个的耶。」
「爱宕吗?还真意外啊。」
「没错。他还满害怕的,所以就当成幽灵所为,掐死他。」
「但……事情能那么顺利吗?」
男性抱持著怀疑心态,但女性已经完全无法停止了。
「只有杀了他了。还是说,你都让我说了这么多了却说不做吗?胆小鬼!」
「你别这么激动啊。让我稍微考虑一下啦,反正还有时间啊。」
「要掐死他就要早点做比较好,对方应该也很警戒才是。」
「……真拿你没办法,你每次都把吃力的工作推到我身上。然后你打算什么时候做?」
虽然只断断续续听到,但大致上是这种感觉。正当他们的对话渐入佳境时,学校钟声突然响起,这是五点的钟声。
初唯不自觉睁开眼睛,眼前只有画布和看惯的风景。她突然往左、往右看,看见一对男女的背影出现在她左手边。
两个人都身穿夏季制服,感情很好地贴在一起,从护城河边往校舍后走去。那后面有连接美术教室的后门。
初唯呆呆看著空无一人的空间,钟声响完一分钟左右过后终于回过神来,霍地站起身。
……她该不会听见非常不得了的内容吧。
此时初唯的脸色,应该苍白到像是见鬼了吧。
左手边敞开的窗户那头,两个在美术教室里画画的社团女学生,一手握著画笔,一脸惊讶地看著初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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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的彼岸(注12)也过完后的某个周末,两个女学生造访闷热的广播社社团教室,因为下个月才换季,所以两人都穿著夏季的白色水手服。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伊贺同学和上野同学吗?」
打开白色的门,率先走进教室里的女孩,讶异地以低沉沙哑的声音询问。身高大约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高挑、体型苗条,是很适合跳芭蕾舞或是打篮球的身材。脸虽小,眼睛、嘴巴却很大,加上她高挑的身材,给人居高临下俯视的压迫感。
「对,我是伊贺桃,她是上野青。别人叫我们桃青双人组,我们已经从百里子那边听说了。」
坐在教室内侧折叠椅上的伊贺桃,摆动她的马尾,清楚回答。旁边的小青也说著:「你好。」她白皙的脸上之所以带著不满,是因为不想听到有人在学校吹嘘「桃青双人组」的事情。
「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一年一班的田端怜美,她是同班的相生初唯。」
高挑的怜美把身后的初唯往前推,身高只到怜美肩头的娇小少女说:
「我是相生,请多多指教。」
她似乎相当害羞,小声且没自信地打招呼。和苗条的怜美相比,她有张圆脸,整体来说身材丰腴,她轻轻点头后,长发垂到面前。她的容貌如小动物般引发他人的保护欲,但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头及腰的亮泽黑发。
虽然她们两人和小桃同为一年级,但班级相隔甚远且不同国中,所以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她们是透过同为广播社一年级的大内百里子介绍,来向小桃她们商量事情。一班的百里子和小桃她们同样毕业于绿中学,所以知道她们两人是有名的侦探双人组,也知道她们在暑假前碰到连续杀人事件。只不过,两人漂亮解决杀人事件一事是最高机密,所以百里子也不知内情。
「那么,你们是要商量什么事情呢?」
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同为一年级学生,所以小桃也用轻松的口吻询问。为了对抗西晒,小桃右手拿著垫板搧风。「炎热、寒冷都只到彼岸结束为止」,这句话对身处盆地的伊贺只是句空话。彼岸结束后仍旧是炎夏,没有名为冷气的屏障,这间面西的教室一到下午就会变成炙热地狱。血压低且本来就怕冷的小青还没感觉,但对身心新陈代谢皆极佳的小桃来说,每天都是惩罚。为了买冰、买饮料,钱包里的零用钱全长翅膀飞到收银机去了。
但听到有人要找侦探商量事情,就不能视而不见。
「请听我说……」初唯开始说起她在美术教室外听到的事情。
「……也就是说,那个叫爱宕匡司的二年级学生可能会受到危害吗?」
「是的。」
初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边点头边回答,大概是害怕,她一直抓著身旁怜美水手服的衣角。
「但那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吧,为什么现在才来?」小青在一旁挑起她亮眼的粗眉,犀利提问。
「我那时在打
瞌睡,所以其实脑袋不太清楚。可能因为那样,隔天感冒请假了两天。而且那个内容太骇人,我也没自信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原来如此,你以为可能是梦啊。」
「我有时候会作怪梦。但还是第一次梦到有人在谈论杀人计画,以前只梦过被镜饼攻击之类的……」
「那为什么时至今日才提呢?」
「难不成爱宕学长真的被杀了!」小桃大叫盖住小青的声音,小青狠狠瞪她,像在责备她「怎么可以因为这种事情开心啊」。
「如果是这样,肯定会在学校引起骚动,而相生同学也不会来找我们,而是会去找警察了。」
「对、对耶。」
小桃边尴尬笑著,边坐回摺叠椅上,摺叠椅发出「吱」的声音。
「不能轻率发言,隔墙有耳、纸门外有眼。」
「广播社的社团教室里没有纸门喔?」
「这是惯用表现,就像大家沿用以往说法说木屐柜,但没有一个学生会真的摆木屐一样。」
看著两人的互动,让怜美心想该不会找错商量对象了吧,眼神益发冰冷。
「其实前天……」
而初唯根本连观察两人互动的心思也没有,开口继续说,却突然停住,恐惧地用双手摀住嘴巴,彷佛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低下头。
身旁的怜美轻拍她的肩头,代她说明:
「周三傍晚,初唯的书包上出现一个鲜红手印。」
「手印!那真如护城河幽灵的诅咒一样吗?」
「不是爱宕学长,而是出现在相生同学的书包上?」
小青看向初唯的书包,冷静确认。书包旁吊著当地忍者虚拟角色伊贺岚舞的人偶吊饰。
「对,是在初唯的书包上。」
据怜美所说,前天傍晚,初唯在外面画完画回到美术教室时,其他人都已经做完事回家了,所以教室里空无一人。偶尔会出现这种状况,所以初唯也不太在意,但当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书包时,发现书包后侧清楚印著一个鲜红的右手手印。
「大概是威吓吧,因为他们以为自己的杀人计画被初唯听到了。」
「封口啊。」
小桃这句低喃让初唯更害怕。
「小桃,别乱讲话。」
小青小声斥责小桃后接著说:
「那个手印和幽灵传言中不同,不是血手印吧。」
「应该是,对吧,初唯。」
「……嗯。」
当下吓一大跳的初唯,立刻拿起抹布把书包上的手印擦掉,就直接把抹布丢掉了。
「但听说过那个传言后,或许会真的相信是护城河幽灵的诅咒……」
「初唯很胆小。」
「田端同学当时没和她在一起吗?」
「没有,我是昨天早上才听她说。而且和初唯不同,我没参加社团,放学后直接搭电车回家了。」
怜美和初唯都住在丸山地区,虽然在伊贺市内,坐电车也得花上二十分钟。这在搭电车上学的学生中已经算近了,还有不少学生从隔壁市镇过来,加转乘时间得花上一小时。小桃两人是骑单车上学,但在上学途中,总会看到车站到学校的路上人山人海的样子。
「那么,到昨天为止,田端同学也以为她在作梦吗?」
「不是,」怜美摇摇她纤细的颈项。「我昨天才第一次从初唯口中听见她半睡半醒中听到的事情,虽然觉得她有点没精神,但一直以为是因为感冒。」
到此,小桃终于发现自己误会了,她摆荡自己的马尾探出身子问:
「那到昨天为止,相生同学都没向任何人说,独自烦恼著吗?」
「对,要真的是作梦就糟糕了,而且,其实我也很想和好朋友怜美商量,但是……」
初唯吞吞吐吐的,在小桃开口问理由之前──
「其实,我正在和爱宕学长交往。」
怜美毫不在乎地说出这句话。
「所以初唯似乎很担心,怕我会忍不住冲进美术社打人。」
怜美的个性大概十分冲动,她也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看天空。
「而且,不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其中也可能牵扯到爱宕学长抢了谁的女友之类的事情。」
「这确实无法轻率开口啊。」
小桃十分认同地用力点头,简直像个恋爱专家。
「这样啊。听你们现在所言,我还以为你是和田端同学商量后被人发现你听到这件事,才会遭到威吓,原来顺序相反了啊。」小青似乎也误会了,她又安静了一段时间后问道:「那么,相生同学有对田端同学以外的人说吗?」
「除了怜美之外,我也没有能说话的对象。」
从她紧紧抓住怜美制服袖子的动作看来,也能大概察觉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么,为什么会突然遭到威吓呢……」
「我也没有头绪。」初唯只是摇著头。
「所以才会来找你们商量啊,你们是侦探对吧。」怜美高声拋下这句话。
「这么说也对,那田端同学有把这件事告诉爱宕学长吗?」
小桃一问完,这次换怜美摇头。和畏畏缩缩的初唯不同,怜美不管是肯定还是否定都很乾脆。
「我还在犹豫,而且初唯也遇到威吓了。」
「这确实很为难。」
小青眯起她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肯定。
「话说回来,让我们把话题拉回一开始,相生同学,你对那两个只看见背影的人有头绪吗?」
「我只知道是穿夏季制服的男女……那时脑袋不太清楚,对不起。」
初唯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头低到都快埋起来,声音也小到几乎要听不见。
「但从那边往左手边消失,应该是走进特别教室大楼的后门吧?会不会是某个美术社的成员呢?」
选修美术的小桃接著问,因为选修课没有俳句可以选,所以她只好委屈选美术。小青选修音乐,对事件发生地点一点也不熟悉,一脸毫无头绪的样子。
美术教室位于特别教室大楼的一楼最内侧,美术教室后方还有两个门,分别连接美术准备室和美术仓库。虽然准备室邻接护城河这一侧,但后门位于仓库这边。初唯也是从仓库的后门走到外面,后门的鞋柜里摆著外出用拖鞋。
「我也是这样以为……」
初唯又开始支支吾吾。
「怎么了吗?」
怜美担心地看著初唯的脸,从她到目前为止代初唯说明的举止,看来她也没有听过这部分的说辞。
「这个……」
「初唯,既然都来找她们商量了,那把全部的事情说出来比较好。」
连怜美也耐不住性子催促初唯。
「……嗯。我马上回到美术教室,但美术教室里只有车坂、伊予、德居和爱宕而已。在那之后,向岛老师和片原社长从准备室里走出来。」
不只小桃,连小青和怜美也歪头不解,面面相觑。看怜美也不认识,这些应该都是高年级学生吧。当然,为什么用「只有」也让人不解。
初唯似乎也马上发现这点,急忙补充说明:
「车坂、伊予、德居是美术社二年级的学姊,向岛老师是美术社指导老师,然后片原部长是三年级的学长……」
「咦?所以男生除了爱宕学长外,只剩下社长啰。那不就是他了吗?」小桃边折手指边确认。
「这个嘛……片原社长似乎一直和向岛老师待在准备室里。」
向岛是美术老师,所以小桃也认识,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驼背且身形瘦弱,总是一脸愁眉不展。
「那不就只剩下爱宕学长了吗,这怎么回事啊?」怜美高声提问。
「我也不知道啊,」初唯眼泛泪光,「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问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大家都说没其他人了。」
「无法想像有人会和爱宕学长商量要杀了爱宕学长耶。」
小青以一句「废话」吐嘈小桃的分析。
「也因为这样,我才一直以为自己在作梦。」
「原来如此,接著实际受到威吓后,真的搞不清楚状况了。」
长发垂于面前,初唯用力点头。
「话说回来……你说你起身往美术教室里看时有看见两个女生,你还记得是谁吗?」
「一个是车坂学姊,但另一个人只看见背影,我不确定是德居学姊还是伊予学姊。」
「这样啊,所以至少车坂学姊排除嫌疑了。」
小桃夸张地双手环胸,摆出沉思姿势,马尾像逗猫棒一样来回晃动。
「如果只有这些人,那男的果然还是社长了吧。」
「是这样吗……我觉得声音有点不太像。」
大概因为曾经判断是梦,初唯的记忆非常模糊不清。
「嗯,就算现在跑去问老师『你当时是不是一直和社长待在一起』,老师大概也不记得了吧。」
「话说回来,美术社另外还有几个成员呢?」
小青提问后,初唯歪著圆脸说:
「我想想,一年级包含我在内有四个人,其中有一个男生。二
年级有五个人,另外还有一个学长,他从国中就常得奖,很会画画,听说想念美术大学。三年级也有五个人,除了社长外还有两个学长、两个学姊吧。」
小桃和初唯约好晚一点把成员名单传给她,和初唯交换完电子信箱后,小青再次开口询问:
「那么,关键的前天。你在外头画画时,知道有谁待在美术教室里吗?」
「不知道。」初唯立刻摇头,「我出去的时候,教室里还有社长、爱宕学长等大概十个人左右吧,但我那天状况很好,画了一小时以上。所以……啊,我想起来了。爱宕学长从窗边把钥匙交给我,所以爱宕学长肯定是最后一个人。」
「钥匙?」
小桃一歪头后,初唯立刻解释:
「对,美术教室的钥匙。最后一个人要锁门,然后把钥匙拿回去教职员室归还。」
「原来如此,和广播社一样啊。」
小青书包里也放著广播社社团教室的钥匙,一样在回家时要拿到教职员室里的钥匙架上归还,因为小桃时不时忘记归还而被社长和指导老师念,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变成小青负责了。
「是爱宕学长啊……但爱宕学长离开后,也有其他人折回来的可能性吧。」
怜美一脸焦急地询问。
「嗯,因为钥匙在我身上,所以教室也没上锁。」
「就是说啊。」怜美非常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没人认为是爱宕所为,但毕竟是她的男友,一点小疑虑都让她过度敏感。
「从状况来看,大概都能预料相生同学会留到最后,犯人可能躲在哪里等爱宕学长离开吧。」
小青像是要安抚般地叙述自己的推理。
只不过,这也同时强调凶手的强烈意志,结果不只初唯,连怜美也沉默不语。
为了打破这沉默气氛,小桃非常故意地开朗说:
「这样吧,这也是百里子的请托,就让我们桃青双人组出一份力吧,说不定就和〈红发俱乐部〉(注13)一样,背后有个恐怖计画正在蠢动。」
两人虽然不懂红发俱乐部是什么,但总之先道谢后就回家了。
「你们千万不可以把这件事情外传。」就在小青再三叮咛时,门关上了。
「好热啊!」
在委托人面前极力忍耐的小桃,一听见「啪当」声后,立刻拿起垫板狂搧风。
「不只衣服,不连皮肤也脱掉根本活不下去啊。」
「你可别在这里脱啊,不成体统。而且别在人前直呼『桃青双人组』啦,小桃根本还称不上侦探耶。」小青阻止已经打算撩起水手服的小桃。
「过分!一找到机会就想把华生的角色丢给我,我也是个堂堂正正的侦探耶……话说回来,这么热你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连脑袋也那么聪明,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那你要和我的低血压交换吗?」
「敬谢不敏。」
很现实地拒绝后……
「但真不可思议,」靠在折叠椅椅背上,小桃看著天花板说:「与其去吓相生,还不如快点去把爱宕杀了。」
「你的想法还是一如往常恐怖啊,但再正确不过。或许是为了威吓她,要她闭嘴,却造成反效果让我们知道这件事了。不,不只是我们,连田端也知道。本来只有相生一个人独自烦恼而已啊。」
「就是那个『野鸡不鸣也不会挨打』啦。」
小青淡淡瞥一眼说:
「亏你想得出来这句话耶,但有点可惜,应该是打草惊蛇比较恰当。」
「我最讨厌蛇了!」
「那你以后就不能用水了,因为水龙头就叫蛇口(注14)啊。先不管这个,可以推测的是需要时间做准备,或者早已决定好在哪天实行计画。」
和化为一滩泥的小桃相比,小青姿势始终直挺,她把话题拉回来。
「或许和彼岸一样,有固定时间。但他们连威吓都做了,表示是认真的吧。举例来说,坚持要在护城河幽灵珠江死掉那天执行之类的。话说回来,幽灵的季语是夏天吗?」
「谁知,小桃会在意季语还真罕见啊。先别说这个,不先解开消失在校舍后方的男女是谁的谜题,就没办法继续下去。」
「嗳,小青,你最后要她们别乱说,那不告诉爱宕可以吗?他是遭受生命威胁的当事者耶。」
「这只能交给田端判断了。如相生担心的一样,他可能有劈腿的嫌疑。而且如果打算马上杀了他,也不需要前天特地威吓相生了吧。」
「这样说也是。」
小桃一脸佩服地看著小青,小青也喜上眉梢。只不过,就结果来说,小桃她们的判断出错了。因为,就在隔周的周一,爱宕遭到杀害了。
2
爱宕匡司的尸体在周二早晨被发现。前晚十点过后,还没回家的爱宕,连一通电话也没有,他的双亲担心地询问了他的朋友和校方,却没人知道他的去向。隔天早上,如夏日的朝阳照射下,警卫发现他的尸体浮在特别教室大楼后侧的护城河上。
因为现场没有路灯,且隐藏在树木、水草阴影下,所以前晚接到爱宕双亲连络后巡视时,也没有发现。
死因是绞杀,他的后脑杓遭钝器两度重击昏倒后,被人用布状的东西从后头勒死。因为他的肺部没有积水,所以判定是死亡后才被丢进护城河里。
死亡时间大约为晚间六点到八点之间。从胃中的残存物判断,他应该还没吃晚餐。凶器的钝器和布还没有找到,从后脑杓的伤口和颈部痕迹来看,似乎都没特别到可以判断凶器为何。
此外,被害者身上的夏季制服衬衫和裤子与他上学时的装扮相同,长裤口袋里有美术教室的钥匙。
昨晚接到家属来电,警卫前往美术教室查看时,发现教室没有上锁,但灯已关熄,也不像有人,所以警卫以为只是学生忘了锁门就回家。虽然钥匙没有归还教职员室的钥匙架,但他同样以为只是学生忘了还直接带回家。因为管理相当松散,不只美术社,其他社团学生也偶尔发生类似事情。更何况,此时已经距他死后两小时以上了,就算找到也已经太迟。
美术教室的钥匙,是社长一如往常在放学后向美术老师借的,然后当天在美术教室留到最后的人是爱宕,所以钥匙最后才会出现在他手上。
「欸,我知道一个超重要的消息耶。」
午休时,小桃的圆亮大眼闪烁著光芒,拉著哥哥伊贺空的手走进空无一人的广播室里。这一次由空和前辈刑警一起负责指挥现场调查,早上忙得人仰马翻,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气而已。因为前辈刑警和其他警察们也知道内情,只是一脸微笑目送拉拉扯扯的兄妹离去。多亏过去的功绩,小桃和小青这桃青双人组,在警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参与事件的搜查工作。而且,听见「超重要消息」,空也不得不唯唯诺诺地跟著小桃走。
学校里发生杀人事件,大家也没办法上课,所以早上他们和导师一起留在教室自习等待,中午就放学了。因此,原本应该挤满广播社员播放午间广播的广播室,现在却空无一人。
「然后呢,你的超重要消息是什么?」
空半放弃地找张摺叠椅坐下,开口问小桃,他大概也很怕热,伸手松开领结。
「那个等一下再说,你先告诉我现在的状况。」
「什么嘛……你们真的有超重要消息吧?」
空一脸怀疑地看著两人。
「你不相信亲妹妹说出口的话吗?」
小桃鼓起双颊抗议,但这完全没有效果。
「空哥,是真的,我们手上真的握有消息。」
听见一旁的小青保证,才让空表情缓和下来。
「既然小青都这么说,那应该是真的吧。」
「怎么这样!」
小桃像只没有刺的河豚再次鼓胀双颊,但空不理她,开始说明现在的状况。
「哥哥,然后呢,护城河幽灵真的出现了吗?」
「护城河幽灵的事情已经传开来了啊……其实被害者的书包背侧朝上丢在现场草皮上,书包上就有一个红色的手印。但没想到那个谣言还在流传,我念书时已经有了耶,说是一个十七年前被杀的女高中生的幽灵。」
空也是伊贺野高中的校友。
「什么,哥哥那时就已经是十七年了吗!」
小桃惊讶地大声询问,小青冷静补充:
「我们听到的也是十七年前。」
「原来如此,一直都是十七年前啊……这还真厉害呢。算了,实际上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命案,只要查一下就知道了。」
「哥哥,然后呢,那个手印是真的血吗?」
「不是,只是红色油画颜料。虽然还没确定从哪里来,但美术教室里有成堆的颜料,我们认为是从里面拿的。」
「既然是手印,那上面应该留有指纹吧?」
「没有。」空摇头回应小青提问。
「书包上的手印不是相扑选手在签名板上留下的那种整个掌心贴合压出来的手印,而只有五根手指的指腹和拇指指根而已。」
「但有指腹应该会有指纹啊。
」
「没有,再怎样讲,凶手都不会做出留下自己指纹的愚蠢行为吧。话说回来,刚刚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手印了。」
「那就快点说啊,卖什么关子啊。」
小桃嘟著嘴,空边苦笑边说:
「抱歉、抱歉,因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没想到你们会那么在意那个手印,小桃该不会相信那个护城河幽灵的传言吧?」
「怎么可能……」小桃一瞬间认真起来,「当然也想过要是真的有,会觉得很恐怖啊,但还有别的理由。」
「别的理由?」
这次换成空表现出兴趣,但小桃打太极拳。
「那个待会儿再说明,现在先听你说手印是从哪来的?」
「美术教室啦。美术教室里陈列著许多雕像,其中一个只有左手的青铜像上还留有少许颜料,且和书包上的手印完全吻合。」
「原来如此!」小桃夸张地拍手理解了,「那么,该不会杀人现场也是……」
「对,应该没错。从美术教室的地板上检验出些微被害者的血迹,虽然还没有确定,但殴打被害者的凶器应该也是展示品吧。」
「在美术教室杀害后,才搬过去丢进护城河里的吧。」
小青向空确认后,空用力点头。
「从美术教后门到护城河才没几步,建筑物后方也没人会看见,日落后要弃尸也轻而易举吧。」
「但不是很奇怪吗?护城河幽灵传说里应该是右手吧?相生同学确实也是右手。」
「显而易见的地方只有摆著左手雕像,后面也摆著右手就是了。话说回来,相生同学是谁啊?」
耳尖的空想要追问,但……
「等一下再说啦,然后呢,哥哥,最后看见爱宕学长的人是谁?」
小桃把脸凑近哥哥面前催促他。
「统整从美术社成员听来的证词后,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似乎是德居奈央这位二年级女生。指导社团的美术老师五点多回家后,还留著的人有五个,被害者、德居还有三年级的社长片原,以及二年级的车坂、伊予。」
「等等。」小桃看向打开笔记本的小青,笔记本上,小巧端正的字写著前几天听到的美术社成员的名字,小桃也放心说「没问题」,催促哥哥继续说。
「别全交给小青,你也自己记笔记啊。」
「适才适所啦,哥哥也不是一个人做所有调查工作的啊。」
「真是的,这个只会耍嘴皮的妹妹。」空耸耸肩,「然后呢,社长回家的时间是五点十分,似乎是那时把美术教室的钥匙交给被害者。接著是二十分钟后的五点三十分,二年级的车坂和伊予一起离开,三十分钟后的六点德居离开。在那之后,被害者独自一人留在美术教室里,但听美术社成员所说,被害者样子没有丝毫怪异,跟平常完全一样。」
「留到最后的德居有听说什么吗?像是爱宕要和谁见面之类的。」
「她似乎大受打击在保健室里休息,我们直到刚刚才终于向她问话。她说爱宕只在她要离开时对她说自己要多画一下再回家。」
「社长直接把钥匙交给爱宕,当时就已经知道爱宕会最后一个离开了吗?」
小青从笔记本抬起头来询问。
「不,只是刚好而已。如果被害者先回家,应该会把钥匙交给剩下的成员。似乎平常都是这样。」
「嗳,哥哥,」小桃突然很有气势地举起食指,「还不知道正确的犯罪时间对吧,那么,把爱宕画的画给德居看之后,应该可以推测他们道别之后又过了多少时间吧?」
「原来如此,」哥哥拍了一下大腿,「这确实有试一试的价值。」
「对吧、对吧。」
小桃开心地贴近哥哥,但空没再夸奖她更多,立刻恢复认真表情,
「我把现在知道的事情全说完了……你们手中的消息是什么啊?也差不多该告诉我了吧。」
「差不多是时候了,也不是值得隐瞒的事情,这个世界就是施与受嘛。」
小桃这样说完后,正确来说是交由小青接手,将初唯她们来商量事情的经纬逐一说明。
初唯在半梦半醒中听见的杀人计画,伪装成护城河幽灵传说,接著是周三时,书包上出现手印的事情。空越听,眉间的皱纹也越深,似乎完全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也就是说,他们在美术教室附近,商量著要伪装成护城河幽灵所为的杀人计画。然后凶手是一男一女的学生双人组。」
「对。」
小桃彷佛全是自己说的一般用力点头,但小青也没提出异议。
「而和被害者留下来的那四个人也出现在刚刚的话题中啊。」
「同为美术社的成员,怎样都会重复吧。只不过,如果相生的话可信,那就找不到符合条件的男女了。」
「确实如此。特别是男性只有社长一个人,却不是啊。」
「所以啊,」小桃一脸谄媚地看著哥哥,「想要请你查查相生说的是否正确。」
「我知道了,」空立刻应允,「……但凶手真的在美术社成员里吗?」
「杀人事件实际上真的发生了,而且他们也是最清楚爱宕留在教室里画画的人。」
「是这样说没错,最近的高中生还真恐怖啊。」空的口气有点闷。
「哥哥幻想过头了啦,就算是高中生,会杀人的就是会杀人,你自己明明也曾是个气血方刚的高中生啊。」
「这我很清楚,但是这不是坏学生打架,而是计画性伪装成幽灵传言的杀人事件耶,连大人都要服输了。」
「还有啊……」当小桃要追加要求时──
「什么啊,还有吗?」空一脸不耐烦地表现厌恶。
「就是希望你能好好保护相生,原本到今天早上都还半信半疑,但真的发生事件后,她说不定也会遇到什么事情。」
「我知道了,」原本以为妹妹会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而警戒著,听到一半后空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这是当然,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要是把她留下来就好了,可能已经搭上回家的电车了吧,她住在丸山地区。」
「明白了,我会去联络。」
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态度拍拍自己胸口,大概因为满身大汗,只发出了湿润的声音。
*
「哥哥,如何了?」
放学后,小桃又把空拉进广播室,就算是敲诈顾客的酒吧拉客员,最近也不会如此强硬拉人。
小桃她们也不是从中午起就一直待在广播室里,如果被老师看见,肯定会被痛骂一顿,更别说她根本无法忍受广播室内的炙热地狱。两人骑自行车到附近的回转寿司店,边乘凉边偶尔吃个百圆寿司。
「我们又再去向美术社成员问话,包括住丸山的相生和田端在内。她听见杀人计画那天的事情,因为时间过得有点久,大家一开始都记不太清楚。也是啦,当时没发生什么事,不记得也是理所当然。」
「一开始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想起来了吗?」
因为机会难得,小桃还吃了放上迷你炸猪排的寿司,不出所料,果然出现消化不良的现象,她边摸自己的胃边气势十足地询问。
「是啊,非常凑巧。当我们对指导老师向岛老师和片原社长说他们当时是不是在美术准备室里说话时,他们两人就想起来了。听说他们只有那天在准备室里聊那么久。」
「然后呢?」
小桃眼中发出期待的光芒,小青虽然表情没变,但她也直盯著空的嘴巴看。
「他们讨论明年的美术社讨论了二十分钟左右,说完话走出准备室时,看见相生一脸苍白地问其他人是不是还有别人在。对了、对了,他们也记得那是五点的钟声响完几分钟后的事情。」
「和相生的证词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小青插嘴,「在那之前聊天聊了二十分之久,就可以确定双人组的其中一人不是片原社长。」
「那,就没有人了啊,」小桃嘟起嘴,「嗳,哥哥,那个地方的左手边,除了美术教室外,没地方可走了对吧。」
「我们也查过了,没办法。你也知道,特别教室大楼的后门附近刚好夹在护城河、杂树丛和图书馆后侧之间,所以无处可逃。特别教室大楼外侧有逃生梯,虽然可以往上走,但那是铁制楼梯,没有办法不发出声响走上去。而且就相生的证词,双人组没有发现她在那边,所以也没有隐藏脚步声的道理。而且也没人会特地在校内拨开树丛前进,因为又还没犯案。加上如果从树丛走,就会形成双人组不知为何不经过美术教室跑过来的状况。」
「有点不太可能耶。」
小桃边拿著垫板往胸口狂搧,边歪头。反正在哥哥面前,也不需要装淑女,反倒是空露出「妹妹如此不成体统真是太羞愧了」的表情。
「话说回来,小桃,让我确认一下,向岛老师是男老师吗?」原本低著头沉思的小青突然抬头问小桃。
「你在说什么啊,这是当然啊。啊,对喔,你选音乐课,所以不认识向岛老师。」
「我还在想商谈杀
人计画的人或许不是双人组,而是从准备室里传出来的。」
「也是,从位置上来看确实有可能,因为知道是男老师,所以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小桃相当佩服。但小青边叹气边说:
「如果前提搞错了,不管怎么想都没有意义。向岛老师不可能用女人的声音说话吧。」
「这是理所当然的啊。他是个长著邋遢胡子、穿著皱巴巴衣服、毫无干劲的大叔耶,只有声音像女人也恶心过头了吧。」
小桃在脑海中想像之后,剧烈颤抖身体。
「喂、小桃,再怎样他也是老师,不可以这样说。」
空的声音异于往常严厉。
「好啦~~」小桃虽然不满也乖乖听从。
「但这样一来,双人组到底消失到哪去了呢。」
小青如此低喃后再度陷入沉思,小桃也跟著她双手环胸思考,空慌张地说:
「要想等一下再想,让我继续说。接下来是昨天的不在场证明……」
「也是,一直卡在这也不是办法,人不能太过武断,小青也快点睁开眼。」
当小桃要抓住小青的肩膀摇晃时,小青冷冰冰地挥掉她的手说:
「我的眼睛没闭上过,马上闭起眼打瞌睡的人是小桃吧。」
「睡过头出了名的小青,哪有资格说啊?」
「别吵、别吵,先别管这个,」空强硬打断她们,「美术社成员傍晚的行动就如我中午说的一样,但在那之后大家各自行动,没人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被害者和相生他们是搭电车上学,但其他人都住在骑自行车或徒步就能到学校的范围内,而且推测犯案的时间长达两小时,也可以先回家后再出来杀人。就连相生和田端,那天放学后虽然立刻一起回家,但也可以再搭电车回来学校。」
自从发生手印事件后,初唯似乎就没再到美术社去了。
「我们学校随时都可以进出啊。」
「先别说接下来会变成怎样,至少到目前为止都平安无事啊。对了、对了,我们也顺便调查了护城河幽灵的事情,从旧制中学的时代开始,就没有女学生在校内遭杀害的纪录。或许可能有过伤害事件,如果他们私下解决,也不会留下纪录。然后,因为我的导师还在学校任职,跑去问他后,他说从他还是学生的三十年前起,传言的内容就已经是十七年前被杀的女学生了。」
「永远的十七年前啊。还真的是『拜托一下啊』呢,『看见/幽灵的真面目/枯萎芒草』。」小桃一副做总结的语调,却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因为不管怎样,她都还得上两年半的美术课。
「但为什么是十七年啊?啊,十七就是俳句的字数呢。」
「话说回来,」小青打破沉默开口,「让德居看爱宕的画的事情怎样了呢?」
「啊,对啊,我的超级好点子奖,那件事情怎样了啊?哥哥。你该不会忘了吧。」
完全忘了这档事的小桃瞪著哥哥。
「有确认了,但她才看见画,就立刻哭倒在床上,根本无法问话。保健老师还很生气骂我:『好不容易才让她冷静下来。』不仅如此,她还说想把那幅画带回家之类的。虽然引起大骚动,却没什么收获。据说被害者这几天有个部分很烦恼,一直停在那边没进展。」
「这真是凶手的幸运呢,但为什么德居要对还没画好的画这么执著?」
对小桃说出口的话产生反应,小青表情比平常更加冷静地推理。
「或许是还留著什么警方还没发现的东西。」
「那凶手是德居吗?」
「可能性很大。当然仅仅是可能性而已,」小青交错看著小桃和空的脸后,「和被杀的爱宕一起留到最后的人是德居,最自然的状况就是德居杀了他之后再回家吧。」
「嗯,这样说也是。」
小桃的附和助长风势,小青说话的速度也稍微变快:
「如果有什么东西跑进画中……虽然只是想像,如果红色部分并非颜料而是血迹,而那对德居来说就是危险证据,她可能想在血迹完全变色露出马脚前把画处理掉吧。」
「原来如此,的确有可能。」
空相当佩服地弹手指。
「真不愧是小青,我们有对留在现场的画作采集指纹,但没分析颜料成分,我会把画送去鉴识课。」
「当然,这只是个推理,也可能猜错。」
「就算什么都没发现,也不是小青的错,像这样逐一消除每个可能性,才是查案的最快捷径。比起画作被处理掉,什么都不留后再来后悔好多了。」
空拍拍小青的背,小青苍白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红。
「但是啊,哥哥,送到鉴识课之前,可以让我们看看那幅画吗?说不定能找到什么。」
「说的也是,那你们要来美术教室吗?画还放在那里,我也想让你们看一次案发现场。」
平常总是冷淡把她们赶出案发现场的空,相当难得想要带她们进去。
「看来,哥哥你肯定无法忍受这里的炙热了吧。」
「怎么可能。」面对露出白牙咧嘴笑的小桃,大概是被说中了,空别过头去乾笑。
「别逞强了啦,我都已经快要热死了。」
小桃边拿垫板搧风边站起身,受到残酷对待的垫板正发出悲鸣,白皙的小青也跟著站起身,乾爽的肌肤一滴汗水也没有。
3
向守在走廊上的警察打声招呼后走进美术教室,里头空无一人。警方的调查工作结束后,这里像是空壳般包裹在宁静中。和三温暖状态的广播室不同,这边如同神社境内般凉爽。但不知是物理上的凉爽,还是受到心理影响。
讲台位于入口侧,靠墙设置著木柜这点和其他教室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这间教室里没有课桌。折叠椅全收好靠墙摆放,磁砖地板彷佛才打蜡到一半,无限延伸。画布和画具盒塞在及腰的木柜里,木柜上摆著石膏像和青铜像。
入口对面那一侧有通往准备室和仓库的两道门,入口是拉门,而通往准备室和仓库的是上半部为毛玻璃的内开门。
小桃每周都会来这里上课,但小青是第一次踏进美术教室。她四处张望后,还说出一句「这间教室好潮湿喔」的失礼发言。
或许因为是命案现场,就连小桃也觉得比平常更加潮湿。特别教室大楼本来就位于校内最北侧,邻接护城河,而且一楼照不到太阳,拿公寓来形容,就是最后卖不出去的房间。
北侧窗帘有一部分拉开,可以近看水流停滞的护城河和长满青苔的石墙。这陈旧的风景,或许也为这份潮湿添色不少。
小桃在第一学期中也画了肖像画,虽然和美术社不同是水彩画,但老师也夸奖她,说她有鲁奥(注15)的风格。第二学期开始画静物油画,她还停在为鸡的构图伤透脑筋的状态中,因此,还没走到外头的草皮上过。
「这边留有血迹对吧。」
小青在做记号的磁砖前蹲下,小桃也凑过去看,磁砖上只留下一些红黑色的点点血迹。如果没发生事件,只会让人当成颜料飞溅。
「大概是被钝器敲击时飞溅出来的血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虽然看起来手法熟练,但应该只是因为被害者根本来不及挣扎。」空在旁说明。
「是从背后被打的吧。凶器没有留著吗?」
「关于凶器,根据美术老师所说,木柜上的其中一个裸女青铜像失踪了。」
往墙边的木柜上一看,如排队名店的拉面店门前密密麻麻的两排雕像中,中间前排空出了两个位置,彷佛排队中跑去洗手间一样。
「很有可能是被丢进护城河里了,明天开始要打捞护城河。」
空打从心底厌恶地抱怨。
「哥哥,你这样也算是刑警吗?不是冬天就很好了啦。」
「又热又臭对我来说更痛苦耶,你那么会说,要不然你去做啊?」
「我是侦探啊。而且那是哥哥的工作,你只要用身体帮我们搜集资讯来就好了啦。」
小青不理小桃开口问:
「另一个空的位置是那个左手雕像吗?」
「对,现在在警方手上。」
「右手的雕像呢?刚刚不是说也有右手雕像吗?」
「啊,这个、这个。」
空走近木柜,把靠右侧,被希腊美人石膏像挡住的,带点蓝色的右手拿起来。那是个从肘关节以下的等比例青铜像,像是卯足全力摆出「布」姿势的造型。不知是男性的手,还是为了增添现代感,手腕、手指和肌肤都凹凸不平。
「左手也是相同造型。倒不如说,虽然现在随便放在不同地方,这本来应该是成对的作品。」
「明明是美术社还真是随便啊。」小桃随口抱怨。
「不,向岛老师说,到上周刚开始时,都是成对摆在一起。」
「那上周有人把右手藏到后面去啰?」
小青像是想到什么,手抵著嘴思考几秒之后说:
「空哥,右手雕像也请调查一下,说不定上面还留有一点颜料。」
「原来如此……可能被用在相生的
书包上啊。」
空连忙换个姿势,小心翼翼抱著原本随便拿著的青铜像。
「但是,或许再也没办法在这边画画了。」
小桃看著米粒大小的血迹低语,接著往旁边跨一步。
「这边也就算了,没办法在正上方画画啊。」
「那边就没关系啊?」
「因为又不可能重盖大楼,顶多换磁砖而已吧。但学校小气巴拉,根本不可能全部重换,最多只换沾血的这一块。如此一来就只有这块颜色不同,反而变成宣言这边是杀人现场啊。如何呢,华生。」
小桃边笑边看著哥哥。
「喂,那算是推理吗?而且我要问的是,旁边就没问题了吗?」
「反正是选修课,可能会有很多人换成音乐课或是书法课。」小青从旁插嘴,「小桃不打算换吗?」
「我才刚买一整套油画用具,那超贵的耶。」
「原来是那个比较重要啊,算了,反正小桃也不会在上课以外的时间用。」
不理无话可说的哥哥,小桃换个话题:
「哥哥,爱宕的画是哪一幅啊?」
「对了、对了,是这幅。」
空从塞满画布的木柜中抽出其中一幅画,上面画著石墙和护城河,构图已经完成,正在上色。只不过,爱宕似乎在为石墙上色的同时也在尝试各种不同颜色,根本不理会其他部分,只有石墙和护城河的交界处有重复上色的痕迹。
「椅子、画架和画布都收在角落,灯也关了。所以警卫来查看时才会误以为学生忘了上锁,因为社团学生回家时都会把东西收好。」
「因为我们也会来这里上课,要是没收,我们也会很困扰。」
「那么,你是说凶手杀人后还整理教室了吗?」
「应该没错,」空同意小青说法后继续说明:「我应该说过,被害者一开始先被人用钝器敲后脑杓,接著才被勒死,他后脑杓的伤口很接近头顶。而且被害者完全没有挣扎,从这点来看,应该是坐在椅子上画画时被人从背后殴打。实际上,收在画布旁的他的画具盒内的画具也是随便乱塞。」
「连东西都收好了,应该连教室都要上锁才对啊。」
小桃食指抵著嘴唇,提出疑问。
「就是啊,」哥哥也点头,「就算要当成忘记还钥匙就回家,也要把门锁上才不容易被调查啊。」
小青原本也想要赞同这个意见,但她手覆住嘴巴沉思几秒后说:
「或许是把尸体丢进护城河后,才发现没有钥匙。因为钥匙在被害者口袋里。」
「喔,真不愧是小青,脑袋真灵活。」
哥哥毫不吝啬地夸赞小青,这当然让小桃不高兴。
「那、那种事情我也想得到啊!」
她打肿脸充胖子,另外两人当然一脸怀疑看著她,彷佛小桃刚刚在说自己遇到珠江一样。小桃无法忍受这种气氛,抢过哥哥手中爱宕的画,直盯著看。重画了好几次的石墙表现出他的迷惘,虽然色彩有点黯淡,但涂色手法立体,有种冲出水面的魄力。
「我觉得画得很棒耶,这样还烦恼啊。」
她接著把画反过来,也没从中找到什么新发现,只是石墙倒过来而已。
「这个黑白对比,感觉像在以佐伯佑三为目标。」
小青小声低语。
「咦?小青对画很了解吗?」
「不算了解,我选修音乐,也没画过油画。但我觉得身为侦探,得要具备最基础的教养。小桃完全没在学习对吧。」
「侦探需要知道这种东西吗?」小桃不满嘟嘴。
「谁都不知道什么会是解决案件的提示,这一次或许没有,也可能出现凶手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多画几笔。」
「但是,这是受谁影响,或是哪边是途中多画的,这种专门的问题,只要拍张照放上雅虎知识加去问,就能立刻解决了啊,所谓集合众知嘛。」
「你这家伙,该不会到目前为止都把事件的证物拍照贴到网路上吧。」
空突然露出严肃表情,说是君子豹变也不为过。
「只是举例啦,举例,我还没这样做过。」
小桃只是说实话而已,没想到不只哥哥,连小青也吐嘈她:「你说还没是什么意思啊?」只要一扯上搜查,这两个人就会同仇敌忾。彷佛连续剧里的侦探和刑警,这种时候总让小桃产生被排挤的感觉,真奇怪。
「爱宕似乎对过于健全的自己很不满。」
后方的门打开,穿著皱巴巴衬衫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
「向岛老师你在啊。」
小桃惊叫,完全不在意学生说话一点礼貌也没有,三十多岁的美术老师回答:
「因为教职员室里不能抽菸,所以我就拜托看守的警察让我在准备室里休息。」
向岛老师搔搔他杂乱的头发说明,细长眼睛搭配细长轮廓的旦角脸型,基础是很不错,但他总是一脸想睡觉、杂乱胡子,以及他那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总被学生当怪人看。但大家都把这点当成艺术家特质,所以对他的好感也不算低。没当导师加上几乎不从美术教室这自己的城堡离开也是原因之一吧,现在身上的卡其色衬衫上也沾著颜料。
「这幅画算是健全吗?」
小桃歪著头询问。
「不,原本更加健全,」向岛上课时也是如此,他一如往常喃喃说明:「背景的天空也不像现在这样阴阴的,而是清澈的蓝天。就如同那位同学所说的一样,他似乎想用佐伯佑三的风格重新上色。应该是想从模仿开始做起吧。他也不像伊贺同学一样,有自然表露出来的特质。」
「咦?我吗?就算你捧我,我也不会进美术社喔,我可是以名侦探为目标呢。那爱宕学长算很会画画吗?」
「算是很会画画啦,」他的表达有点奇妙,「技术上是很稳定。」
「但还没有好到能进美大,是吗?」小青斟酌用词提问。
「是啊,他本人当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多数成员一样要进入普通大学就读。」
「多数,也就是有人打算进美大吗?」
「二年级的赤坂就是,春天时还在比赛中获奖。」
「原来是这样,果然还是有这样的人啊。」
「等我一下。」向岛说完后走回准备室,马上又拿著一幅画走出来。
「这就是赤坂的作品。」
石墙和护城河,构图与爱宕相同,但他的画已经完成了。完全没有爱宕的细心,色彩黯淡,笔触简单也粗暴。而爱宕百般烦恼的冒出护城河的石墙部分,在他手上却化作随时都要崩塌压死人的危险沉重感。不仅如此,石墙还散发出经过几百年后,拥有感情的阴森气氛。
「有弗拉芒克的气氛对吧。」
从向岛开心的表情中,能深切感受到他有多爱赤坂的才华。
「如果同年级中有能画出这种画的人,确实会受到不少影响。」
小青这句话,小桃也感同身受。再怎么说,小桃都是受到小青影响,才想要成为名侦探的啊。虽然小青还不愿意认同她。
「那么,爱宕学长对自己的画相当烦恼吗?」
「似乎是这样。」向岛老师稍微沉思后回答:「我虽然是个老师,但除了画以外,不太擅长推测学生们的心情,所以可能只是胡猜……爱宕应该没想过要在绘画世界精进,所以与其说是他为自己的画烦恼,倒不如说是为这样的自己烦恼吧……看见拥有完全不同世界观的同学后,也想要改变自己,或是想要拓展自己的世界之类的。正好明年就要大考了,或许是个重新审视自己的契机吧。」
「爱宕学长是会烦恼这种事情的人吗?」
「你也太没礼貌了吧。」这连空也看不下去,开口骂人。
「不,倒不如说是个活泼、直率且擅长社交的人,也很受女生欢迎,在我这种人看来,保持下去反而能更加享受学生生活和人生吧。但人类总是想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啊。」
美术老师的语气中混杂著些微羡慕,他这段话似乎没有虚假。
「所以,片原社长也向我推荐让他当下一届社长。」
「下一届社长?」老师说出口的话引起小青兴趣。
「我认为赤坂比较适合,但片原认为,比起画画能力,能够领导社团的人更加适合,所以强力推荐他。只不过,爱宕自己应该也认为是赤坂当社长,我也很担心,应该要花上不少功夫才能说服他接下社长一职。嗯,就像我刚刚所说的,他似乎开始对赤坂产生自卑了。对了、对了,你之前问的那天,我们就是在讲这些。」
向岛老师转过去对空补充,那天指的就是初唯在半梦半醒间听见计画杀人那天的事情。也就是正如初唯所说,向岛和片原待在准备室里讨论。
「那个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向岛的表情依旧轻松,只有眼神变得锐利。
「这个嘛……」空闪烁其词。
「现在这种状况,我很清楚我校的学生,更应该说是美术社的学生正遭到怀疑,这也是没有办法。而且社员被杀了,我也想要毫无隐瞒地协助警方办案。
虽然这样,在不知道理由的情况下,被问到不同日子的不在场证明,让我……不只是我,你们也问了所有社团成员吧?」
和方才不同,现在的口气多了一点严肃。
「将来应该可以说明,但现在还不能多说。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事件有关,我们想避免毫无根据的谣言流窜。请你谅解。」
虽然姿态很低,但空明确地说明。这让小桃有点佩服「哥哥果然是个刑警」,虽然不情愿去打扫臭水沟。
「向岛老师也是这里的校友吗?」小青询问。
「对,十七年前是这里的学生。」
「十七年!」小桃不禁惊叫出声。
「护城河幽灵啊,好怀念啊。只不过,那在我就学中一直是十七年,不管升上二年级还是三年级都是十七年。」
他眯起细长眼睛,说出和空相同的感想。
「我没记错,爱宕的书包上留著手印之类的,和这个事件有关吗?」
向岛老师巧妙地眯起单眼,反过来提问,空也慎重选择用词:
「还不清楚,可能利用那个鬼故事做了什么。美术教室和准备室离护城河最近,老师有看过那个幽灵吗?」
「没有,」向岛轻轻摇头,「我到任才五年,但从来没看过,当然在学中也没看过。这个谣言让人很困扰。」
「困扰?」
小桃的疑问让向岛叹了一口气,接著说:
「都因为那个鬼故事,不只没人想加入美术社,也有不少学生中途退出。去年也有一个人退出。虽然没赤坂那么厉害,但那个女学生也相当有天分,真是可惜……但是,到目前为止都只是鬼故事而已,也没很多学生真的害怕,可能会因为这次的事件恶化吧。」
他最后又再叹了一口气。小桃只知道向岛老师上课时的样子,看来他似乎很喜欢碎碎念。
「这该不会是为了要对美术社捣乱才这样做吧……」
空打断向岛的悲观发言:
「请别轻率发言,千万拜托,如果老师带头散布谣言,容易让学生不知所措、疑神疑鬼。」
「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向岛反省著垂头丧气走回准备室,大概是想要回去抽菸吧。
「总觉得这个老师很爱抱怨耶。」
门关上后,小青说出感想。
「问话时也是那样子,我记得他似乎没对被害者太悲伤。」
「讨厌他吗?」小桃反问。
「不,比较像不怎么在意的感觉,当然没有直说啦。」
「但提到赤坂时非常热烈,他该不会是想要让赤坂当社长而把爱宕……」
「你这句话和他一样粗暴,而且话说回来,社长有这么重要吗?」
小青提出非常合理的疑问,试图消除小桃的想法。
「感觉广播社的社长很有权势啊。」
「有吗?我觉得他每次都被小桃惹得很暴躁耶。」
「但对升学资料有加分吧,社长说不定也是为了这个才当社长。」
「先别说我们社长了,升学资料对美术大学有那么大影响吗?」
「谁知。」
就在小桃歪头时,空开口邀她们:「要不要到外面去看看?」三人打开另一扇门,穿过仓库从后门走出去。
因为二年级之后才画风景画,所以小桃还没到外面过。她也不知道鬼故事,所以没兴趣,这是个只有写生才会来的地方。大多数学生都和小桃一样吧。
面西的后门和仓库门一样是内拉门,门口有鞋柜,摆著外出拖鞋,换上拖鞋之后走上草皮。虽然是草皮,但没怎么整理,不只草皮高度不一,也有许多地方秃了一块。原本可以连通学校西门,但新图书馆盖好后,就变成死路了。杂草般的灌木丛在眼前区隔开,前方耸立著掩盖视线的图书馆全新高墙。
「感觉无路可走耶。」
小桃试著穿过灌木丛离开,但很快就放弃了。
「完全不行,会划伤我重要的脸,脸可是侦探的命耶。」
小桃边拍掉沾在水手服上的枝叶边摇头。
走出后门沿著准备室的外墙右转后,就可以来到北侧护城河,护城河和美术教室的窗户大约相隔十公尺左右。此处的地表也覆盖著杂乱草皮,草皮和护城河的交界处,不知是不是古老的东西,有个大约有三十公分左右高的小小石墙。其他地方也有排水沟,只要不是冠上「观测史上○○」的台风,河水也不会涨满越过草皮。因为不会淹水,也没设置栅栏,轻而易举就能把尸体丢下河。
只有美术教室前有草皮,东侧护城河石墙像船只停泊处一样被校舍切开,除此之外,还有高达三公尺的密集杂木林挡住去处,没办法继续往前进。护城河和植物们毫无缝隙地包围住从美术教室后门到窗户这边的L形草皮,这是美术社专属的秘密花园,唯一开放的只有正上方的天空而已。
「天上有天空/蓝空夏日天空/全都是天空。」
小桃小声吟咏一句没让小青他们听到,接著在应该是初唯打瞌睡的地方坐下。左右分别被图书馆和杂木林包围,唯一有景色的正面,高墙在坐下来之后更显高耸,水面随著微风晃动,但颜色淤塞,称不上乾净。像是要掩饰这点般,闪闪反射开始西下的阳光,但有一半被建筑物挡住变成黑影。唯一的美就是静寂了吧。虽然只是个仅十公尺见方的小区域,却有与世隔绝,独占自己的小宇宙的感觉。要是一个疏忽,可能会成仙。
要是在这里写生,感觉大家全会画出相同构图。对美术社成员来说,就是展现功力的地方了,因为这样,爱宕才会那么烦恼吧。小桃不管怎样挣扎,都不可能画出赤坂那种画。她突然很好奇初唯画出怎样的画,晚一点再要求初唯让自己看吧。
「感觉到什么了吗?」小青拖著细长影子问小桃,她伸手压住因强风飞起的头发。而她哥哥则站在河畔独自感动著:「这个石墙果然非常棒啊。」
「要是珠江现身,这个姿势根本逃不了呢。」
「是喔。」
「而且啊,感觉珠江明明可以马上爬上岸,到底是为什么拖拖拉拉拖了十七年啊。」
「是喔。」小青再次面无表情回应。
「啊,你现在在想我一点也不像侦探对吧!」
「没,这常有的事。」
「过分,我也是侦探耶。」
小桃边抱怨边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时,她突然发现一件事。
「坐在这里超显眼,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是这样,讨论那种骇人的事情应该不会在这边,而是在后门前吧。那为什么相生会看到那两个人的背影呢?」
*
建于明治时期的旧校舍,地板会随著脚步声发出声音,走回广播社的途中,刚好看见两个女生走在走廊上,她们便上前搭话。不出所料,会留到现在果然是美术社的成员,她们似乎现在要回家。不只发生杀人事件,还得接受警方问话,她们两人都一脸疲惫。
「你们呢?」
伊予结实高声询问,她的声音有点哑,像熬夜唱了整晚卡拉OK一样。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因为今天太疲倦。她外眼角有点上挑,垂肩直发,浏海在眉上整齐地剪成一直线。
「不好意思,你们是谁?第一次见面吧。」
一旁的车坂彩音微微歪头,她的脸比伊予小,脸颊圆润。洁白尖锐的小虎牙让人印象深刻,脸蛋轮廓比结实圆一点。及肩秀发微卷,柔软的刘海整体往右侧旁分。
因为前胸丰满,从正面看立刻能分辨出来,但身形相似,从背面就很难分辨,仔细看发质或许还能分别。小桃和小青一个是马尾,一个是短发,差距甚大还好分辨,但这样的组合或许是少数吧。小桃也还没见过德居奈央,但连同社团的初唯也分不出来,背影肯定也很类似吧。因为车坂当时在美术教室里,结实和奈央的背影或许更为相似。
「我是伊贺桃,她是上野青,因为我哥是刑警,所以我们在帮他查案。」
「刑警的妹妹?拜托饶了我吧。」
结实的脸顿时如宿醉般染上阴霾。
「帮忙?都有人被杀了,你们还在玩侦探游戏?」
彩音眼带轻蔑瞪著她们,但千万不能在这种地方折服,要让内心变得坚强才行……这是小青告诉她的。不够坚强就没办法当侦探,不够温柔就没资格当名侦探。刚认识小青时,她似乎更加毅然,但现在马上就会把小桃抓来当挡箭牌让自己轻松一下。
「我们才不是在玩。」
「不是在玩是怎样啊?」结实把眼睛挑得更高,口气十分不耐烦。
「是工作。」
相对地,小桃骄傲挺胸回答。她也知道这很不礼貌,但侦探可不能畏缩。
「还只是高中生耶?」
「虽然还称不上侦探……如同赤坂学长以升美大为目标在美术社里画画一样,我们也正在进行侦探修行。」
「一年级也太嚣张了吧。」
结实瞪著两人。不知她是强悍还是不服输,被小桃的话刺激后,反而让她的脸回复生气,右脚往前踏出一步,像在说「要吵架就来啊」。她的书包上挂著一个
叼著骨头的骷颅头吊饰。
「和至今对峙过的犯罪者比起来,这种威吓一点也不可怕。」
小桃虽然有点害怕,也丝毫不肯退缩。
「这么说来……前阵子发生在城堡里的杀人事件,有传言说是广播社的小女生解决的耶。」
旁边的彩音像要消除这紧张气氛般慢吞吞说著,微微露出她像吸血鬼般尖锐的虎牙说:
「春香也曾说过,绿中小一届有在当侦探的女生,我记得没错的话,是个夸张芭蕉脑粉的逊咖俳句诗人之类的,那是你们吗?」
「……是又怎样。」
虽然几乎全是小青的功绩,但此时,小桃当然得要当成双人组的功绩骄傲挺胸。上周怜美也来找她们商量,让她有种两人的传言过度往外传的奇妙感慨。特别是关于夏天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在哥哥跟前,她也不敢大声吹嘘。真的是隔纸门有眼啊。
「你们没说谎吧。」
结实没收回右脚,威胁地问她们。
「当然没说谎。」
「我们也希望快点抓到凶手,稍微协助她们也没关系吧。」
彩音提议后,结实也退让了。
「那……就五分钟。」
「谢谢你们,那么──」
「话说回来,不管是芭蕉脑粉还是逊咖俳句诗人都是她。」
小青从小桃背后探出头,懒洋洋地订正。
「脑粉是什么啦、逊咖又是什么啦,俳句可是心灵之画耶。美术社的两人应该可以理解我这热烈的心意吧。」
「吵死了,烦死了,你们不是要问问题吗?」
「对喔,我们想知道爱宕学长的事情。我们刚刚从向岛老师那边听到,爱宕学长最近似乎有点改变。」
「爱宕啊,那家伙有什么改变吗?」
结实歪著头看彩音。
「爱宕感觉从夏天前不久,氛围开始变得不太一样。」
彩音似乎有什么发现。
「之前很认真,在社团内也很温柔、照顾人,有种适合当班长的感觉,但之后像是想变得更轻挑一点的感觉,虽然完全不像样就是了。」
「有吗?」结实皱起她的细眉,令人意外的,她或许是个感觉迟钝的人,虽然小桃也不能说人家。
「我们听说他对自己的画很烦恼。」
「啊,这么说来,」结实像是想到什么点点头,「只要赤坂在旁边就会不一样。」
「很痛苦吧。」两人互视彼此。
「但赤坂是个天才,就算在意也没用啊,这太为难了,但不觉得变轻挑有点搞错方向吗?」
「可能要把心中黑暗具体化之后,只能想出这个吧,他是认真的乖孩子啊。」
「他这么想要黑暗的话,我有好CD可以借给他的耶。」
「是那个动不动就唱『一起去死』的乐团吗?」
「没错,」结实喜孜孜地笑弯眼点头说:「新歌的主题是杀了你之后我自己活下去。」
「学姊们没有受到赤坂学长影响吗?」无视乐团的话题,小桃开口问。
「别人是别人啊,先不管技巧,根本没办法画出心中不存在的东西啊。」
听见结实的正经回答,反而让小桃吓了一跳。
「……话说起来,一年级选修美术的学生里,有个画作很有鲁奥风格的人耶。虽然完全没有技巧,只是个感性聚合体,但那种根本模仿不来啊。」
彩音一说完,结实也兴奋地提高音调。
「对、对,那幅前途无量的画。看见摆在架上的那幅画后,爱宕也受到不小冲击,这间高中也真是卧虎藏龙啊。」
「该不会更直接的原因不是赤坂,而是无名鲁奥吧。」
这种气氛中让小桃根本不敢说自己就是作者,小青在她背后格格笑了。等等得要逼问小青谁是鲁奥才行。
「然后啊,」小桃打断她们热烈的谈论,把话题拉回来,「听说美术社的社长想推荐爱宕学长而不是赤坂学长当下一届社长,大家都想要当社长吗?」
「社长超麻烦的耶,赤坂虽然很厉害,但我觉得与其当社长,倒不如让他专注画画比较好吧?」
「你们该不会觉得社长之争是原因吧?」
在小桃开口回答彩音的疑问前……
「不可能吧,」结实想也不想地否定,「我们学校又没有办法推荐美术大学,真是那样,反过来还比较合理啊。」
「反过来是指被害者变成赤坂学长吗?」
「因为爱宕打算进普通大学,那升学资料不就很重要了吗。」
「你是指爱宕学长很有可能做这种事情吗?」小青从小桃背后冒出头低语。
「你啊!」
结实一瞪过来,小青立刻躲回小桃身后,结实再次踩出原本缩回去的右脚。
「爱宕最近虽然有很多烦恼,但他基本上是个好人,而且,怎么可以这样随便乱说过世的人啊。」
结实眼睛更上挑,踏出第二步,走廊木板跟著发出「吱」的声音。正当小桃想替小青辩护她也没随便乱说时,身后强大的压力让她不禁往前跨出半步,小桃直觉「小青要把我当盾牌啊」。
……没办法了。小桃痛下觉悟,出手握住结实的下颚。
「冷静、冷静,要不然就浪费这张可爱的脸蛋了。」
她模仿两天前看的两小时连续剧中名侦探说出的台词。
「欸!」这让结实瞬间脸红。
「小猫咪,你的脸蛋不适合生气,直率点比较好喔。」
小桃将自己的脸凑上前去到零距离,用「交给名侦探来办」的得意表情微笑。
下一秒,她被揍了。因为不是拳头而是手掌,应该说被打比较正确。小桃的左颊阵阵抽痛,在她以为会有第二击而伸手护住右脸时,没想到结实害羞低头,扭扭捏捏的,而且还老实道歉:「啊,对不起,不小心反射动作。」
小桃脑海中浮现无数个问号,她摀著自己的脸颊说:
「不,我才该为自己的唐突道歉,小猫咪,不要紧的。」
这个语调介于平常的小桃和电视名侦探之间,不上不下很漏气。
结实温顺地点点头回应「嗯」,偷看了一眼彩音,彩音似乎也对结实突然变了态度吓一大跳,但立刻露出富含深意的微笑。既没对小桃抗议,也没质问结实,反而装不知情想催促两人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结实的思绪回路到底是怎样连结的,总之庆幸能继续问话。
「那么,小猫咪,你知道关于护城河幽灵珠江的什么事情吗?」
「嗯,稍微知道一点。但相信的人应该不多,只有美术教室面对著护城河,美术社的成员也几乎没人相信。」
出乎意料之外的话让她们吓了一跳,听初唯描述时,还以为美术社的人都相信这件事。
「但我们听说去年有人因为这样退社耶?」
「那是拿幽灵当藉口,实际上是因为人际关系……」结实的表情蒙上一层和方才不同的阴霾。
「是这样啊。」小桃在心里想著「也是啦,美术老师也不可能老实说」。
此时,有人用手戳了小桃的背,是小青。她转过头去,小青张嘴对她说:
「你们知道上周过一半时,相生同学被护城河幽灵威吓的事情吗?」
扭扭捏捏的结实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停止动作,脸色苍白到彷佛忘了呼吸。
「那个……」
「你知道些什么吗?小猫咪。」
「那个……」
结实吞吞吐吐,又把头垂得更低之时,
「因为她很会抢别人男友……大概因为这样碰到幽灵的逆鳞了吧。」
彩音代替结实粗暴回应。
「咦,是这样吗?」
「嗯,对。」结实也用力点头,看来似乎没有说谎。
「那是指谁啊?」
小桃原本还想深入追问,但彩音打断她:「好,到此为止。」彩音抓住结实重复僵硬、放松的手臂说:
「已经过五分钟了,我们要回家啰。」
彩音虽然笑著露出虎牙,但语气坚定,接著从小桃两人面前消失。途中,结实还一脸不舍地转过头来看了小桃好几次。最后甚至伸手指著她们说:
「后面那个,你叽叽咕咕跟老人一样,注意一点。」
「小桃似乎也有奇怪的技能呢。」
木板「吱」的一声,小青站到小桃身边,感觉她的表情似乎在逞强。
「不知道能不能活用在侦探上。」
「谁知,你加入话剧社比较好吧。」
小青非常冷淡。
*
再次回到炙热的广播社。虽然想凭藉这股气势去找片原社长问话,但早已放学了,运气不可能一直都这么好。一半以上的学生早已回家,不只广播社附近,整间学校都安安静静的。社团教室里当然空无一人,根本没看到广播社社长。
「最后相生那个,是真的吗?小青你觉得呢?」
小桃边吃炒面口味的泡面果腹边问,她的门牙还黏著海苔粉,而小青则像只小仓鼠一样喝著能量果冻饮。
「难说
,可能是事实,也可能是那些人误会了。」
「我也觉得她们没有说谎。」
小桃大大伸了个懒腰,动作大到免洗筷都快从她手中滑落了。
「如果是真的,也能理解相生为什么会害怕,先别说爱宕会不会出事,毕竟那直接关系到自己啊。」
「我觉得是误会的可能性比较高。」小青单手拿著果冻饮,提出相反意见。
「是喔,为什么?」
「如果她真的有北鼻,应该会先去找她北鼻商量,不会来找我们吧?但在她的书包上出现手印后,她第一个跑去对好朋友田端说,接著才在田端建议下来找我们商量。从时间上来看,也没有时间去找北鼻商量。」
「你不要用『北鼻』啦,好故意好讨厌喔。」小桃止不住背脊发颤,开口抗议。
「这种说法是交男友后才用吧,小青又还没交男朋友。」
小青听完后冷漠看著小桃说:
「那我为了可以用北鼻,去交一个好了。例如你哥哥之类的。」
「什么,我哥哥!……算了,也可以啦……但我觉得你别选他比较好。」
小桃嘟著嘴咕囔,他们两个偶尔会出现有意思的样子,所以不能当作开玩笑。如果小青和哥哥凑在一起,那他们两个就能自组福尔摩斯和华生,那小桃就越没有出场机会了。
「而且他还是个讨厌清水沟的男人耶。」
「任谁都不喜欢清水沟吧,我认真说。」
「这样说没错啦……使命感之类的啊,事件要在现场什么之类的。可是他……」
正当小桃要说哥哥坏话时,门被用力打开,身为话题人物的空走进来。
「小桃,你怎么啦?嘴巴鼓成这样,炒面要喷出来了喔。」
「不管了啦,随你们去卿卿我我啦。」
空当然一头雾水,接著转过去问小青:
「小青,怎么啦?」
「我们正在说空哥很帅的事情。」
「那种话我一个字也没说好不好。」
「什么啊,反正你绝对在说我坏话,难得我有个重要消息要告诉你们耶。」
空一脸发现什么的表情看看小桃又看看小青,但小桃根本不打算让他察觉啊。
「什么啦,什么重要消息?」
「从右手的青铜像中检验出红色水彩颜料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确实留著。」
「真的吗!」小桃站起身。
「但是,只有颜料没有血液,也就是说,右手是拿来威吓那个女生用的。」
「应该是这样没错。」小青看著空的眼睛点头。
「还没有进一步检验被害者的画作,然后,还没找到事件发生时的有力目击证词。包括教职员在内,全校师生有许多人都有明确不在场证明,相同的,没不在场证明的学生也非常多,而且也不能排除外部人所为的可能性。包含业者在内,放学后也有许多人进出学校。」
「我们可能也没不在场证明,虽然也没有动机。现阶段要排除这些似乎有难度。」
小桃大大伸了个懒腰。
「有三个时间点与这个事件紧密相关,依发生顺序分别是『相生在半睡半醒中听见犯罪计画时』、『相生的书包上出现手印时』、以及『爱宕被杀时』。最后一个还在五里雾中,但第二个是因为其他美术社成员都回家后,且相生尚在户外写生,所以才幸运地有时间可以印手印,只要注意她的行动,任谁都能趁隙做这件事。当然,只要知道社团成员在几点、依怎样的顺序回家,就能缩小凶手范围,但应该没人记得吧。如此一来,现阶段,以相生听见的那件事为中心思考最为妥当。」
「正如小青所说啊。」空一夸奖小青后──
「除了穿过美术仓库以外,真的没其他路径了。」小桃也认真起来。「但是、但是,当时在场的男生只有向岛老师、社长和爱宕,女生有车坂、伊予和德居对吧。其中,向岛老师和社长在美术准备室里,车坂和某个人在美术教室里。就算相生看见的女生是伊予和德居其中一个人,男生是谁……和爱宕商量如何杀了爱宕吗?」
「这之前也讨论过了。」
「得把每个可能性消除才行啊。啊,但是,举例来说,爱宕想自杀,所以找人帮忙之类的。」
「但听相生的描述,应该不是这种感觉。」
「半睡半醒中,记忆也多少有点混乱吧?运动员也会说类似的话啊,自己无法原谅自己之类的。」
「说『不可原谅』的是女生,男的反而给人很消极的感觉。」
小青纠正后,小桃歪著头说:「是这样吗?」她没有装傻,是真的想不起来。
「小桃的记忆比较混乱吧。」小青说完后用手抵著嘴,「举例来说,老师和社长其实根本没有商量任何事情。」
「怎么说?」
「相生只说她从后门回到美术教室时,两人从准备室里走出来,他们那时可能只是说了什么联络事项或是打招呼而已,是在另一天讨论新社长的事情,但我们带著假设询问他们,可能造成误会了,或者是其中一人故意让另一人误会。小桃还记得十天前的晚餐是什么吗?」
「十天前!不确定耶,我只记得上上周某天有吃咖哩和日式炸鸡块。」
「如果小桃妈妈作证说那天是吃咖哩,你也会相信对吧。」
「也是,那你认为老师或社长在说谎吗?」
「再怎么说,看衣服也能判断出来,如果真是这样,相生看见的背影应该就是社长了吧。」
「那个社长啊。」
虽然小桃嘴上这样说,但她没见过美术社社长本人,当然也想不出容貌。
「这顶多只能算一个可能性,」小青警告小桃,「举例来说,也可能相生看见爱宕和另一个人的背影,但另外有别人在东边杂木林另一头商量杀人计画。」
「你说杂木林另一头,那不就表示他们音量大到不只美术社的人,连特别大楼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了吗?」
「顶多有这种可能,」小青再度强调,「真的只是有些微可能性而已。」
「而且话说回来,为什么凶手要让人以为是护城河幽灵的作为啊?」
空听著两人对话,提出最根本的问题。
「杀人方法也不是模仿怪谈空手绞杀,也不是用刀,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人为的。唯一有的只是手印,其他功夫一点也没下。」
「是想要强调情杀吗?」
小桃直述自己的想法后,小青眼神冷静地问:
「那凶手应该会坦言是自己所杀的吧?」
「但商量的内容确实是这样吧?说被爱宕欺骗而哭。听车坂她们说,美术社的成员似乎都不怎么相信护城河幽灵的传言,但爱宕却很害怕,肯定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和怪谈一样有三角关系之类的……如果是这样,田端没事吗?」
传讯给初唯和怜美,她们俩都没回信,男友被杀了的怜美不用说,初唯也觉得下一个就是自己而害怕著。
「那么,为什么要威吓相生呢?」小青不禁脱口而出。
「对、就是这个!」小桃很早前就觉得不对劲,所以也相当激动。「如果都要杀,快点把爱宕杀了就解决了。才差没几天,为什么要威吓相生?要是相生闹起来,也只会把事情闹大,爱宕也可能因此多加警戒。实际上,她不就来找我们商量了吗。」
「可能发现被听到而焦急起来了吧。」
「如果是这样,也不用等上一星期吧……」小桃虽然夸张地双手环胸,「我知道了!伊予她们说的,相生抢了别人的男友,那个男友就是爱宕。凶手不知道有人偷听,所以才想要两个人都威吓。」
小桃满脸灿烂笑容大叫,彷佛一切全说通了。
「是这样吗?如果真的想要杀了爱宕,在相生遭到威吓的同时,爱宕也会听到消息而有所警戒唷。」小桃好不容易以为解开谜团了,小青却冷静地指出缺陷。「照你现在的说法,那最可疑的人就是知道爱宕和相生在交往的田端了,而就田端的立场来说,应该对背叛自己的好朋友相生的杀意最浓吧。而且,相生看见的另一个男生是谁?话说回来,田端真的有办法到那边去吗?这也让人存疑。」
「是社长啦,田端和社长私通,所以才偷偷的……」
「偷偷跑进去,接著到野外商量杀人计画吗?而且如果田端也和社长有私通,那不就互不相欠了吗?」
「报仇不需要合理性啦,因为完全是冲动啊。」
小桃蛮横地争辩,却只换来空一声叹息。
「真的有够乱来。笨蛋想不出好主意,只是浪费时间啊。」
「无理要行得通,道理就行不通了。」
「喂,你们两个,一起说话我根本听不懂啦,我又不是圣德太子。无理的好主意只是道理行不通是什么意思啦!」
小桃生气地鼓胀双颊瞪著两人,下一秒却突然安静,然后……
「解开是也!」
小桃突然从摺叠椅弹跳起身,发出奇怪的声音。
【问题篇,结束】
※本作品邀请读者一起来找凶手。
翻过下一页前,请稍微暂停一下,思考谁是凶手如何呢?要吟咏一句俳句也没有问题。
【解决篇】
4
「解开是也!解开是也!我解开这个事件是也!」
小桃再次大叫站起身,冲劲大到让她的后脑杓差点撞上墙壁,但和在饭店时不同,她千钧一发之际闪过,接著吟咏一句:
「裤子啊/两个开口/变成一个呢。」
「小桃,你怎么了?」
「你热昏头了吗?」
两人担心地凑上前看她,小桃挥开两人。
「没昏头,没中暑也没得日本脑炎。我总是很有干劲、有精神……不是啦、不是这样啦。」
小桃盯著小青近在眼前的双眼说道:
「相生会不会是听到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啊?」
「两件不同的事情?」
小青诧异地歪过头。
「对,她不是靠在窗户下的墙边打瞌睡吗?然后右耳旁美术教室的窗户是打开的,或许左耳旁准备室的窗户也是打开的。美术教室里有两个女生,准备室里有老师和社长两个男生。如果相生只听到靠近窗户的人的声音的话……」
「欸,你是指,」空惊讶地大喊,「刚好把两个对话凑成一个对话吗?但你刚刚还在抱怨,说我们同时说话,你听不懂,怎么可能这么刚好变成一个对话啊……」
空觉得这个推测太荒唐,立刻驳回。但一旁静静聆听的小青反而直直回看小桃后,用右手摀住嘴巴,接著把左手慢慢压住胸口三十秒后──
「如果和我们不同,是两组人在对话,而相生只能听见其中一人的声音,或许刚好可以成立。」
「对吧、对吧。」小桃也很得意地欢呼,「我很厉害对吧!」
「五十五分,你成长不少呢。还有,裤子是一个入口两个出口。」
这居高临下的口气,让小桃的喜悦减半,但这是小青的评分,也是没有办法。
「那么,凶手只有一个人了。」小青动也不动最有特色的粗眉,轻描淡写丢出这句话。
「什么?」
这次轮到小桃大叫。剩下一半的喜悦一扫而空,头顶上瞬间浮现巨大问号。
「振作点,是小桃先说出来的耶。」
小青抬头看著小桃无奈地说,但小桃还摸不著头绪。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在小青认同小桃的推理后,空才愿意认真当一回事,露出比刚才还认真的表情和声音提问。与其说小青是回答空的提问,倒不如说是用教育小桃的口吻回应:
「老师和社长在准备室里讨论爱宕的事情对吧。那么,把相生听见的『对话』中,去除爱宕的要素后,还剩下什么?」
「……护城河幽灵吧。」
小桃食指抵著嘴唇,不怎么有自信地回答,小青淡淡微笑说:
「答对了。那么,实际受到护城河幽灵迫害的人是谁?」
「相生!」
「相生!」
真不愧是兄妹,异口同声说出答案后,小青交互看了两人的脸。
「也就是说,那个手印不是威吓她住嘴,或许打从一开始,相生就是下手的目标。」
「那凶手是打算杀了相生吗?」
空一脸讶异地提问后──
「不是,」小桃相当得意地把抵住嘴唇的食指伸到眼前,说到这里,她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如果要杀了她,周三那天就会下手。『杀人』这个单字大概是随著护城河幽灵怪谈出现,而不是在讨论杀人计画,只是想利用护城河幽灵怪谈建立霸凌计画,要给相生一个教训。肯定是某个二年级学姊的男友对相生送秋波,让那个学姊反过来怨恨相生。大概不是相生对人送秋波,而是对方对相生有意思。所以相生被捉弄后,也不会想到目标就是自己。」
「小桃的想像力还是一如往常丰富,真让人羡慕。」
小青的双眼如静静伫立深山中的清澈湖泊般冷静,无法从中判断这句话是称赞还是嘲讽。
「……但是意外的,你可能猜中了。右手青铜像之所以在上周过一半时移动位置,就是为了不让相生发现是青铜像的手印。如果是同一凶手的犯行,那应该会使用相同的右手青铜像才对。」
「那么,」空刻意伸出手,挤进小桃和小青的两人世界中。「相生看见的男女背影,是爱宕和二年级的伊予或德居,而且他们两人和相生听见的对话完全无关啰。如果真是这样,也只知道这些事吧,你为什么连凶手也知道了?」
「这个嘛,」小青清清喉咙,「因为爱宕被杀了之后,现场伪装成护城河幽灵所为。如果伪装成护城河幽灵所为的杀人计画只是相生听错误会,那么,知道有人想用这种方法杀了爱宕的人,除了我们两个以外,只有相生和田端。」
「原来如此!」
小桃忍不住大叫,反而让小青发现小桃根本还没想到凶手是谁。为了让小青收起冷淡视线,小桃努力挽回,把自己想到的事情全说出来:
「我知道了,事件当天,和爱宕留到最后的人是德居。对爱宕的死伤心、还想要他的画的人也是德居,而相生看见的背影就是爱宕和德居,他们应该是发现相生在那边,才会转头离开。总而言之,他们两个人很甜蜜啦。也就是说,为了寻找全新的自己,爱宕脚踏两条船,虽然根本没必要。发现这件事后,让田端忌妒疯了。」
「全被小桃先说出来了。」
但小青言行中感受不到丝毫不甘。
「田端大概没发现是相生听错,而对『爱宕抢了谁的女友』这件事情很在意,昨天和相生在丸山车站分别后,又再次折回学校来了吧,然后亲眼看见那两人在美术教室里卿卿我我。」
「也就是说,伪装成幽灵杀人是当下才想到,而不是计画好的?」
空似乎还半信半疑。小青转过去面对空说:
「她脑海中早就存在伪装成幽灵杀人的点子,而且这样一来,就可以把罪行推到计画杀人的人身上啊。而且,相生是在周四找田端商量听见有人计画杀害爱宕和护城河幽灵的事情,但当时,相生早已受到护城河幽灵手印的威吓了,从时间点上来看,她绝对不是凶手。田端没想到这只是相生听错,于是就把这个梦幻的杀人计画拿出来用了。」
「但是啊,如果知道伪装成幽灵杀人的就是凶手,那也可能是相生本人所为耶。」
虽然空的天平也已经朝向「田端是凶手」的方向倾斜,但最后还是再确定一下。
「哥哥真的是个笨蛋耶。」
小桃一脸得意地抬头看著高挑的哥哥,了不起似地训斥:
「讲到这边,连我都知道了耶。如果相生是凶手,那就会用右手的青铜像,铜像又没特别难找,而且她是美术社成员,也知道有右手的存在啊。」
注11:城下町 日本的一种城市建设形式,以领主居住的城堡为核心建立的城市。
注12:秋季的彼岸 以春分或秋分为准,前后为期一周的时期。日本人在这时扫墓,为已故亲友祈求平安。这是一种源自佛教的习俗。
注13:〈红发俱乐部〉 「福尔摩斯」系列的其中一个短篇故事。
注14:蛇口 日文中水龙头的汉字即「蛇口」。
注15:鲁奥 法国野兽派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