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6 濑名和美:我们把其他生物作为食物吃掉。许多现代人虽然都已经忘记了,但人类的心中沉眠着狩猎的本能。这才是人类这种生物最为自然的姿态。
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家庭环境。过去也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件或事故。
我,赛蕾娜,也就是濑名和美,是天生的杀戮者。
即使问理由也无法回答。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命运了吧。对螳螂而言,捕食蝴蝶就是天生的本能,只是如此罢了。
虽然现在也是如此,自小我就是非常缺乏感情的存在。别提喜怒哀乐了,我对人生感到无聊。
上小学后不久,奶奶就去世了。虽然她十分疼爱身为长孙女的我,但出席葬礼的时候,我没有混乱,也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周围人们的反应。
父亲完全不顾他人的哭泣着。奶奶的姐妹们也是如此。
我以冷静的眼神凝视着他们,这么想着。
(反正最后都要死的,为什么大家都要活着呢?)
我纯粹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面对亲人的死亡都是这样,在学校我更是阴沉的存在。一开始,我只是在一边奇怪地看着同级生时哭时笑,渐渐看厌了,于是不再关心。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虽然孤独,却并没有为此感受到一次痛苦或悲伤。
不知算不算幸运,因为有着一定水准以上的智商,学习还算是上流。但是,我也没有想要深究学问的强烈好奇心。每次上课时,我都会被心中的某个想法给引走心神。
(人生真是太无聊了。这个游戏不能早点结束吗?)
小学三年级的春天,我迎来了转折点。
从学校回家,随意来到庭院中的我发现了中了母亲陷阱的老鼠。茶褐色的皮毛,黑色的圆眼睛,大概有我两个拳头大小。被弹簧式的强力金属板夹住了,虽然已经十分虚弱,但它还活着。
(想杀了它。)
突然,这份冲动涌了上来。
没有丝毫犹豫。我伸出手用力掐住了老鼠的脖子。
老鼠混乱地甩着长尾巴,为了从死亡中逃脱而挣扎。它的抵抗让我充满了兴奋。我金枪品味着活物的那份温暖,一边阻止它的呼吸。
老鼠痉挛着,直到这份颤抖消失,它完全死去了一段时间,我才放开了手。
(这是什么……!这世上居然有那么美妙的事情!)
我找到了出生至今的第一份人生乐趣。
不,不对。我在那时第一次发现了真正的自己。明白了自己是天生的杀戮者。
我立刻遵从欲望行动起来。借了母亲使用的老鼠夹,到处设置,然后杀死中招的猎物。
这行为逐步升级,我开始在诱饵上花功夫,自己制作陷阱。就这样,渐渐开始杀死猫狗。杀死的生物越大,就会得到越大的快乐。
就这样,我享受了两年杀戮的快乐……而在那时,出现了传言。有什么人正在残杀猫狗。一定是心理变态。
然后,母亲发现了我的行为。本来她就对女儿的行为有所察觉了。
母亲向我询问了真相。当我实话实说后,她愤怒地责备了我,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哭了起来。
也许你无法相信,但我有了深深地罪恶感。但是,那并非对于杀戮。而是让对我灌注爱情,养育至今的母亲伤心而感到『抱歉』。
旧苏联有个叫做安德烈·罗马诺贝奇·奇卡奇洛的男人。他杀了几十人,是被称为红色砍人魔的有名连续杀人犯。他因为妻子而在社会上有着一定的地位。像这样有着杀戮冲动的人,并非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异样的奇怪存在。有着某种程度的社会性和独特的道德观念。我也是如此。
我因为对母亲的罪恶感而立刻停止了杀戮。
但是,那份冲动依然健在。
拯救了我的是游戏。说真的,我想养更加享受现实中的杀戮。但是,这在围绕着我的世界是反社会的、会被声讨的行为。既然我没有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就只能改变自己来顺应世界。于是,我将我那无处发泄的冲动通过名叫侠盗猎车手的可以体验杀人的暴力游戏来宣泄。
这种暴力游戏总会被高声宣扬社会伦理道德的人们所攻击批判。“就是这种暴力游戏助长了犯罪!”他们将其视若亲人的仇敌一般声讨着。
但是与之相反,也有极少数的心理学家认为“不,并非如此。这种游戏可以作为代替行为派上用场,反而能够抑止危险的犯罪”。
要说真相如何,我相信后者的意见。理由非常单纯明快。现在我自身就是通过游戏中的杀戮来发散在现实世界中得不到满足的杀戮冲动。
总之,我多亏了游戏才能压抑住反社会至极的冲动并得以成长,终于迎来了十九岁生日。
那一天……我做了不得了的事。
终于犯下了杀人的罪行。
成为了短大生的我,被某个男人纠缠不休地求爱。因为败给了那个男人的强硬的攻势,我觉得拒绝太过麻烦,就去了那个男人的家里。因为他说要帮我庆祝生日。
但是,那个男人向我劝酒,在我有些醉醺醺的的时候袭击了过来。
回过头想想。去男人家的我本身就是笨蛋。
从结论而言,我只是反击了强奸魔而已。
当我用葡萄酒瓶殴打男人头部的时候,虽然流了很多血,但他还活着。但是,喝了酒,杀戮的机会还摆在眼前,我根本无法压抑自己的冲动。我骑在男人身上,用手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很久没有体会过的现实中的杀戮。而且杀死的还是这么大型的生物!
我感受到激烈的快感,俯视着尿了裤子的男人的尸体。
但是,立刻就想着(糟了!我居然做了这种事!)而感到后悔。
这么大的尸体,光靠一个女人根本无法处理!这个男人纠缠不休地追求我,一起打工的人都知道。一旦警察开始调查,就不可能瞒天过海!
我离开了那男人的房间,坐上末班电车回到了我出生的城市,来到了某幢公寓的顶楼。那是一直都是作为跳楼自杀的有名地点,我从小就知道这点。
“……唉……真的干了……”
我在屋顶上吹着风,眺望着夜景叹息道。如果作为杀人犯被捕的话,会给父母添麻烦的。我不愿意那样,所以很伤心。
(我为什么会生为螳螂呢?为什么与众不同呢?在这世界上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想要容身之所。容身之所……)
“等等。”
就在我要翻越围栏的时候,背后响起了声音。
回过头去的我大吃一惊。
那里有比夜晚更黑暗的人影站在那里。不过,那并不是因为穿了黑色的衣服。没有五官,如同黑暗本身凝固成的人影,身体的轮廓看起来都不真切。但却与幽灵那种暧昧不清的感觉不同,散发出异样的存在感。
“让我授予你有意义的人生吧。”
虽然人影说出了流利的日语,我的脑中依然不停闪现名为『恶魔』的词汇。除此以外没有能够说明此现象的科学理论。
“有意义的……人生?”
人影——那位大人——无言地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五官,我却清楚的知道他笑了。
然后,他依言给了我崭新的人生!
他先是让他率领的教团信徒行动,连夜清理了我杀死的男人的尸体。啊啊,这样一来就不会给双亲添麻烦了,我不禁感恩戴德。
之后,在市内某个教团设施中,我从干部玛丽——如月万里口中,得到了有关教团目的的说明。前往异世界埃塔纳尔,让从前被封印的大神吉亚斯巴尔克复活,使用神的力量来掌握盖亚和埃塔纳尔两个世界的一切,真是个骇人听闻的计划——
我给双亲留下『暂时出去旅行,请不要找我』的信,便去了埃塔纳尔。我从那位大人那里得到的命令是在教团干部亚克——阿久津伸治旗下,努力攻略阿达纳奇亚地方。
那是生死交错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的大地。我作为乱世将领,勇敢、充满热情地活动着。进行了无尽的杀戮。多么充实的感觉啊,我那应当被称为孽病的杀戮冲动得到了满足,也有伙伴需要身为杀戮机器的我!
虽然我总是面无表情,但心的确得到了满足。幸福。自从来到了埃塔纳尔,我就得到了幸福。
虽然这只是推测,但我的直属上司阿久津伸治恐怕也想着同样的事情吧。
那时候,伸治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地球自古以来都有吸血鬼存在,自己也有着吸血鬼的血统。但是,自己是吸血鬼与人类的混血儿,总是受到歧视,为了向那些鼹鼠们复仇,才献上灵魂,效忠于那位大人。
虽然我依然面无表情地听着,但心中却有着强烈的共鸣。
(他也和我一样。是在那个世界没有容身之处,只能改变世界的人。)
然后,我这么想。教团是我和伸治这样没有容身之地人们的相约之地,所以我们才结集在一起——
就是这样……
我们为了达成那位大人及教团的最终目标,认真地
努力着。
现在,满足对自己来说是快乐的杀戮冲动而进行的行为,已经不再重要。
是的。现在我比起自己,更会为同伴们着想。将完成被赋予的使命作为人生的目标。为了伙伴们,为了那位大人,为了没有容身之处的人们,我投身于改变世界的战斗中。
“你说他们来追击了?”
伸治带着骑兵队没去多久,就有士兵到来,将此事报告给我。
“是的。在队伍最后,速度较慢的不死族士兵被袭击了。损失惨重。”
“部队的规模呢?”
“并没多少人。对我们进行了一度攻击后,似乎立刻就收手撤退了。不知道会不会再来追击。”
我在心中对自己的肤浅咂舌。
(太大意了。我根本没考虑过会被追击的可能性!)
兰达尔军与威德拉军相比势力小,装备也差。再加上在那样的攻防战中已经已经十分疲劳了。但他们却依然前来追击,作为敌人真的是孤注一掷的判断呢。
(意想不到就是指这种事情吧。伸治也完全没提小心追击就走了。应该也是没想到兰达尔军会来追击吧。)
但是,既然敌人现在已经来追击了,就必须想出对策。而且伸治已经离开了,现在我才是全军之长。
“来追击的部队是骑兵吗?”
“是的。”
听到士兵的回答,我沉思起来。
(是让速度较快的骑兵队先攻吗?步兵呢……?兰达尔军打算派步兵参加追击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等与步兵部队回合后,第二次的攻击会更加强力吧。
“赛蕾娜大人,要回头迎击吗?”
“不。那可做不到。”
我立刻拒绝了部下的提议。
“为什么?就算失去了僵尸龙,亚克大人也不在,但我方的兵力、装备都高高凌驾于兰达尔军。只要进行双方都没有防御物的野战,就有一口气击溃前来追击的兰达尔军的可能性。”
“可能?不,那是不可能的。一旦进行野战,知道自己不利的兰达尔军会立刻放弃追击进行撤退的吧。那样一来会如何?去追逃走的兰达尔军吗?情况不允许浪费这种时间。现在最大的问题并非前来追击的兰达尔军,而是正在攻打威德拉国的达巴茵军,为了防住他们,必须尽快回到王都。”
“……是我太肤浅了。请原谅。”
部下低下头去。
“虽说如此,也不能完全无视来追击的兰达尔军。光是背向他们逃走,损失会变大的。必须做些什么应对。”
真是难题。对我而言,必须让士兵尽可能快地回威德拉去。但是,据我推测,如果兰达尔军有进行追击的意图,就会很容易被追上。这是因为威德拉军的装备很好。但麻烦的是战士职业所装备着的重盔。他们因为那份重量,AGI值也随之减少。比起活着的士兵,AGI值更低的不死族士兵更是行动迟缓。与之相对,兰达尔那边装备的都是些皮革盔甲,因此行军速度应该很快……
(装备精良居然也会成为缺点呢。)
但是,虽然有些不谨慎,我却觉得这个状况很有趣。不管是游戏还是人生,如果没有值得打倒的难搞敌人,乐趣就会减半。对我而言,杀死越大的生物就能得到越大的快乐,也正是因为如此。
(好了……做好觉悟吧。)
我又思考了一会儿,抬起头来。
“全军停下!”
停下脚步的士兵们回过头来,我下达了“战士职业的人除了携带的武器外,将装备全部脱下”的命令。
“全、全部吗?”
“是的。因为装备的重量影响行军速度,既可能晚一步回到威德拉,也会让兰达尔军容易追上我们。盖尔尼亚!”
“是!”
“你的队伍就将脱下的装备收集起来,去东边的沼泽。在那里将装备品废弃。”
“咦?要让它们沉下去吗?”
“比起眼睁睁看着兰达尔军得到装备品要强。而且,即使在这里废弃了,回到王都就可以补充装备品。”
“明白了。”
“布雷斯顿。”
“是!”
“为了阻止兰达尔军的追击,必须要有殿后争取时间的部队。能教给你去做吗?”
“当然!我绝不会让他们随心所欲的。”
就在布雷斯顿挺起胸膛信誓旦旦的时候——
“喂~!喂~!”
听到熟悉的,十分有特征的粗犷声音,我看向那边。
有十几个战士骑在拥有黑色鬃毛的马上。领头人是穿着厚重盔甲的高大战士,头上显示着迪西冈的角色名。
“咦?迪西冈?”
我眨了眨眼睛。他是与我地位相当的威德拉将领。这次率领一万多士兵前来远征,乘着军舰在海岸登陆,攻打兰达尔城。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没接到全军撤退的命令吗?你不是应该坐船向威德拉前进的——”
“我接到撤退命令了。但是,我有想到的事情。我有计策,所以就来这里会合了。亚克大人呢?”
“率领着骑兵队,先一步回威德拉去了。话说,『想到的事情』是指?”
“我是负责攻打兰达尔城的,但是乘着城堡的将领虽然是敌人,但却很强。看上去是个老太婆,但在我们从海岸登陆的瞬间进行了偷袭的高明手段也好,在城堡里监督士兵战斗那魄力满满的样子也罢,都非常厉害。所以,我有些担心。也许会来追击撤退了的我们。”
“迪西冈,这份预测说中了。我们已经被袭击,出现了损失。现在正在讨论该如何对应。”
“唔,果然……!兰达尔军没有能乘坐许多士兵的大型军舰,所以不可能从海路追击。但是,从陆路追击则有十足地可能。那么,就需要绊住他们的部队了呢。”
“难道你想自荐?”
“正是。”
迪西冈点了点头。因为带着拥有巨大尖角的头盔和护面具,几乎看不见脸,只能窥视到他的眼睛。但是,他一定露出了军人那般做好觉悟的表情了吧。
“……这样啊。你要去啊?”
“唔嗯。站在狭窄之处阻止追兵,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了吧?”
迪西冈是lv38的装甲骑士。虽然等级不像日本人那么夸张。但在埃塔纳尔人中算得上是等级相当高了。装甲骑士是在物理防御力上能达到最高数值的职业,只要他拼死防御,要突破他就没那么容易。更何况他还装备着不仅是防御力拔群,在HP上也有加成的强力防具。
的确,如果在狭窄之地,他的确称得上是如同坚固障壁般的男人。但是,现在兰达尔那边还有着超高级的召唤大师和魔法师这种难对付的家伙在——
“如果你有什么话要我转达,就趁现在说吧。”
我感受到他是抱着死亡的觉悟,于是问道。
“没有。正如你所知,我失去了爱人和孩子,孜然一身。哎呀,如果怕死就当不了军人啦。而且……即使我倒下,你和亚克大人也一定会完成猊下的大业。当一切都成功的那一天,使用大神吉亚斯巴尔克的力量,一定会让我的妻子和女儿复活的,我一直这么坚信。”
迪西冈原本是侍奉威德拉先王的埃塔纳尔人。伸治看中了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教团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并希望他帮忙一起谋反,他二话不说地答应了,并跪下宣誓忠诚。
据说,他深爱的妻子和女儿都因为流行病死去了。
当大神吉亚斯巴尔克复活的那一天,希望能以神的力量让他的妻女复活——
“……明白了,那就拜托你了。”
真是如同胆量凝聚体的男人。伸治也好,我也罢,战争时都被这男人帮过好几次。
“迪西冈,我完全感受到你的觉悟了。但是,有没有能够防住兰达尔军的合适窄路呢?”
“有一处。是纳尔巴斯河。河很宽,水流湍急,能够渡河的浅滩很少。我想把那里当做我的死亡之处。”
“这样啊,是那里!明白了。但是,别打从心底认为那是死亡之处。我会选出弓兵和魔法使在对岸布阵,尽可能地援助你。”
“我会惜命的。能够拖延足够的时间,如果连自己也能得救的话,那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但是,赛蕾娜。不能以私情来下错误的判断。如果把我当成随处都有的杂兵可就伤脑筋了。只要死得其所,我认为那就是名誉,是不会悔恨的。”
他将穿着厚重盔甲的手,沉甸甸地放在我的肩上。
我从他那刚毅的态度中获得了勇气,点了点头。
(兰达尔军,居然进行追击这种有趣的行动。但是,如果以为我们只是将人们变为不死族,尽是扩大数量的懦弱的卑鄙者,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为了让那位大人所信奉的大神吉亚斯巴尔克复活!我们这些没有容身之所,期望改变世界的人们。除了教团,我们的灵魂无处可归。也要让你们尝尝这份可怕的滋味。)
我回头看向后方——也就是南边。
然后,想起了一定是疯了才会帮助极为弱小的兰达尔军的勇者一
行人。
他们想必是摆出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子,把我们定为邪恶军队了吧。
但是,即使自己被定义为邪恶,我也觉得无所谓。
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在盖亚,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但是在埃塔纳尔,我得到了信赖我的众多伙伴。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得到了容身之处。
为了保护这里,我做好了舍弃一切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