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杂音(Noise)响起,释天瞬间加强警戒心并开放灵格。
(……是错觉吗?)
他压下灵格,一口气喝完饭后酒。刚刚大概是中庭树木摇晃的声音。
御门释天吃完晚餐后并没有立刻去见十六夜,而是联络了盟友「拉普拉斯小恶魔」,想来是为了先验证在浴场时没有解决的考察。换上浴衣的御门释天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双手抱胸。
把前来拜访的「拉普拉斯小恶魔」放在膝盖上后,他提出要求:
「——就是这样,我会打开逆回十六夜原本所在时代的大门。那家伙可能已经和『第三种永动机』的开发者接触过,立刻去调查他的身家背景。」
膝盖上的拉普拉斯小恶魔听着御门释天的指示,同时把斑梨塞进嘴里。
这是被称为司令官拉普子Ⅲ的个体。她走来走去让洋红色连身裙的下摆随之晃动,然后讲述自己的意见:
「和『第三种永动机』的开发者接触……嗯,首先毫无疑问 ,他应该是有接触过。」
「什么啊,你已经察觉了吗?」
「用『察觉』这种讲法并不正确,我只是偶然得知而已……不过帝释天,那些都是已经结束的事情,事到如今应该没有必要再挖出来吧?」
「根本还没结束吧?如果没有确定永动机的编年史和开发者,说不定又会出现新的最终考验。」
「噢……不过我认为不会发生那种事,因为『人类最终考验(Last Embryo)』确实已经全被打倒。」
「人类最终考验」——让世界陷入末世的最后神话化作现实而成的魔王。
没错,最古老的魔王已经全部都被打倒,威胁箱庭的存在也悉数崩坏。
尽管还残留著名为「Ouroboros」的威胁,但他们的目的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破坏箱庭吧。
而且不久之后就会出现能和那些家伙分出胜负的舞台。
「打倒所有最终考验的现在,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的举办时间将比当初的预定大幅提前。但是我倒没有料到终点(Ω)的阿克夏记录(Akashic records)居然会比起点(α)还早定出。」
「这点我也同意,因为主权战争原本也是为了要选出能打倒最终考验的人选。『Ourcboros』偷偷收集太阳主权的原因,大概是想要避免私底下的这些动作曝光,并在游戏一开始后立刻赢得最初的冲刺吧。不过如此一来,那些家伙已经没有必要继续隐瞒身分——第二次太阳主权战争将成为一场不耍花招的正面对决。」
「不过当然,要以恩赐游戏来决定胜负。我等似乎会被选为执行委员,实在胃痛。」
拉普子Ⅲ这样淡淡响应,御门释天则露出苦笑。这是因为他无法想象拉普子也会感觉到精神上的负担。
拉普子Ⅲ咬着梨子继续说道:
「各界都忙着委让太阳主权和选出『原典(Origin)候补者』。毕竟能赢过齐天大圣、迦尔吉(Kalki)还有逆回十六夜的棋子可没那么容易找到。我等也会因为要制作游戏和创设舞台而开始忙碌,所以关于永动机和最终考验的考察,等之后再说应该也无所谓吧?」
「那可不行。『第三类永动机』太危险了,虽然我还不至于主张要自行管理,但是让开发主权交到能正确活用的承担者手上也是神群的职责。」
释天双手抱胸,提出自己的一贯理念。身为神灵之一,也身为持续抵抗最终考验的人物,他心中大概抱着必须在旁守护,确定人类直到最后都不会偏离正道的义务感。
「明明只要像这样认真工作,看起来的确具备神明风范,偏偏……」这句话原本已经来到拉普子Ⅲ的喉头,但她注意到即使说出口也不会有哪个人获得幸福,所以又吞了回去。
「嗯……也对,永动机的来龙去脉也直接关系到十六夜为什么会被选为『原典候补者』的这个谜,身为天军之长的你或许先知道会比较好。」
「逆回十六夜被选上的原因?.」
「嗯。克洛亚似乎认为十六夜被选为『原典候补者』只是因为偶然,但我已经看清与他相关的神话全貌。因为到此为止,所有的碎片都散落于地可以捡起。连同最终考验和第三类永动机的所在,我就大略为你讲解一番吧。」
拉普子Ⅲ吃完最后一片斑梨,然后站到盘子上,竖起食指。
依然双手抱胸的御门释天坐正身子,竖耳倾听她将要解释的真相。
*
「首先从前提开始。你知道构筑阿吉•达卡哈的灵格是什么吗?」
「怎么到现在还说这个?是波斯史诗中的扎哈克王颠末和近代史相互比较后提出的末世论吧。至少吉卜利勒是这样告诉我。」
御门释天一脸受不了地回答她的问题。
——所谓的扎哈克王(Zahhāk),是指在波斯史诗中注定会变成魔王阿吉•达卡哈的国王。据说被恶神看上的他利用奸计篡夺王位,双肩长出两只丑恶的龙,靠恐怖支配国民。当时的英雄虽然打败魔王并把他逼上绝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杀死魔王。这时出现的天使(吉卜利勒)告诉英雄「现在不是毁灭这个绝对恶的时机」,并采用把魔王封印在巨峰里的处理方法。
之后魔王复活,为了引起末世而显现,并毁灭了三分之一的世界。而为了抵御这个末世论而出现的就是「注定要拯救未来的英雄」。
基于以上前提,释天继续说道:
「鉴于『毁灭三分之一世界』的传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误解魔王阿吉•达卡哈显现的时间是『太阳异常活动所导致的永久冻土崩坏时期』。」
「嗯,因为南极等地的永久冻土融化导致水面上升时,地球将会失去三分之一的陆地……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永久冻土崩坏充其量只是末世论的副产物。」
没错——御门释天否定NBCR武器的理由还有一个,单纯是因为他认定那种程度的武器不可能彻底破坏星球环境。
他们推测「拜火教」记载的末世论和印度神话的「Kali Yuga」内容相近,这是在暗示过于发达的文明将在善性衰退的时代中毁灭。
「因此我们得出的结论,是认为阿吉•达卡哈对应的编年史——就是『连星球环境都能破坏的超级武器』与『使用超级武器的恶意掌权者』……对吧?」
「毁灭三分之一世界」的传说=「连星球环境都能破坏的超级武器」的开发。
「靠着恶神夺得王位」的传说=「使用超级武器的恶意掌权者」的出现。
这两个条件重合时,名为「阿吉•达卡哈」的「人类最终考验」就会显现。
「嗯,前者是『第三种永动机』。后者根据阿吉•达卡哈的传说起源于波斯,所以『投资动力能源开发的某个中东国家』是个比较有力的推论。」
永动机一旦完成,就代表开采一次能源的石油原产国将会毁灭。
对中东诸国来说,这是致命性的发明。所以可以预测到他们有很高机率会为了获得新的特权,愿意投资将成为永动机开发者的神秘人物。而且也因为那里是发生传说的地点,所以拥有阿吉•达卡哈灵格的魔王,有从中东诸国诞生的危险性。
「只有一直被视为问题的『永动机开发者』这点没有被我们的情报网找到,然而十六夜的发言让我终于发现线索。听说他曾经和金丝雀一起前往世界各地旅行,那么只要沿着他们的路线找……」
「不,没有必要。」
拉普子Ⅲ拿从极小的恩赐卡中拿出一个小瓶子。
里面有一粒干涸凝固的血块。
「……血块?这是什么?」
「是逆回十六夜的血液。因为蛟魔王委托我,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正的人类。」
「蛟魔王?为什么?」
「应该是担心如果逆回十六夜是新的半星灵,齐天大圣有可能遭到废弃吧,毕竟还有现在被丢着不管的混世魔王的问题。不过调查的结果,他是纯粹的人类。于是我更进一步去追查他的背景……帝释天,我希望你一定要冷静听我接下来说的话。」
御门释天「嗯」了一声,动作夸张地点点头。大概是因为彼此是旧识,所以他并没有纠正拉普子Ⅲ使用的称呼。两人是曾在西区一起和敌托邦魔王展开激战的伙伴,双方都很信赖对方的能力。既然她表示要释天「做好心理准备」,那么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案件。
拉普子Ⅲ做了个深呼吸,像是想要抑制激动的心跳,然后指向十六夜的血块。
「首先第一点,他真正的姓名并非『逆回十六夜』。」
「哦?那么他叫什么名字?」
「……『西乡(Saigou)』,这才是他真正的姓氏。」
西乡——释天没听过这名字。虽然日本历史里好像有提到这名字,但再怎么说都无关吧。那么这名字本身有什么符号上的意义吗——思考到这里的瞬间——
御门
释天的表情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西乡……西业?不……难道……」(注:日文中「西业」和「西乡」发音相同)
「第二点。十六夜的……西乡家的双亲在立体平行世界在线必定会死亡。不需要金丝雀诱拐还是婴儿的他,十六夜的命运也必定会在那个时间点下落不明。」
御门释天哑口无言。这表示「十六夜双亲的死亡」和「十六夜下落不明」这两点是历史上的转换期。金丝雀原本因为自己采取的行动而感到自责,但其实连这个也只不过是包含在汇聚点里的行为。
然而,应该是一般人的十六夜双亲不可能包含在转换期中。
「难道……第三种永动机的开发者是……」
「虽然要实际前往那时代才能确定,但几乎没有错吧。根据十六夜和克洛亚的对话,可以判明他的双亲是大学教授。他们是被盯上研究的组织谋杀,而在两人死亡的同时,第三种永动机的开发方法也分散到不特定多数人的手上,成为不可观测领域。」
——天啊。即使已经理清最根源的开发者所在,然而除非能改变「十六夜双亲死亡」这个汇聚点,否则没有办法让开发者限定于一个人身上。问题是要改变汇聚点代表要改变阿克夏记录,但这种事情即使是三位数也无法轻易办到。全能可以创造,但是却无法轻易改变已创造的事物。因为这会和「全能悖论(Omnipotent Paradox)」的一部分相抵触。
「开发方法分散到不特定多数人的手上……是吗?原来『魔王阿吉•达卡哈』并非国家或国王之类的个人或集团,而是群体吗!」
「没错。至今为止,我等都推测阿吉•达卡哈是扎哈克王那样的个人掌权者,但那个传说其实只是一种训诫。只要有超级武器和权力,再加上一点点恶意……任何一个人类都有可能堕落并成为阿吉•达卡哈。」
只要是人类,灵魂里都藏有化为阿吉•达卡哈的可能性。
他背负的「绝对恶」旗帜,正是加诸于人类本身的考验。
「再来是第三点。『逆回十六夜拯救世界的行为,会分歧成直接拯救和间接拯救』……我推测其中之一的未来是克服敌托邦末世论的时代,也就是春日部耀存在的编年史。原本在这之后的时代是承诺世界会恒久和平的编年史……然而由于我等并不是靠『克服』而是以『消去』这种手段来打倒敌托邦魔王,导致春日部耀原本存在的编年史变得无限稀薄。」
「……是吗……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连那个孝明也受到『No Former』的烙印吗……但是,不对……等一下!换句话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超乎想象的大量情报让御门释天押着眉头开始整理。
看到他的模样,拉普子m郑重地低下头,简洁回答:
「逆回十六夜拯救未来的传说内容,大概会是以下这样吧。
『获得第三种永动机开发方法的国家或组织让世界面临灭亡的危机』,
但是『这危机却被同样获得第三种永动机之力的英雄阻止』。
而『如果是间接性的英雄,将以开发者的身分拯救世界』,
或者『如果是直接性的英雄,将以实验体的身分拯救世界』。」
「什么……实……实验体?你是指永动机的实验体吗?」
「没错,逆回十六夜出生后没多久,他的身体就宿有『第三种永动机』——能够利用周围的环境情报,无中生有产生能量的人类最后奥秘『3S, nano machine unit(第三种星辰粒子体)』。」
喀当,拉普子Ⅲ敲了敲放有血块的瓶子。
这次真的让御门释天因为过度讶异而说不出话。
御门释天用颤抖的手拿起装有十六夜的血块的小瓶。
「那……那么……这个就是那东西吗?过去给予敌托邦魔王力量,之后又孕育出魔王阿 吉•达卡哈的根源,就在这血块中……?」
「YES。当逆回十六夜以开发者身分继承永动机时,永动机会在二一二〇年代完成。这种情况下,虽然也有可能是他很长寿,不过比较合理的推论是由他的子孙来拯救世界。至于以实验体身分让恩赐宿于己身的情况,只需要前者数分之一的过程年数就可以完成,毕竟完成品已经藏在他的体内。」
十六夜在「Underwood」使用神珍铁把柯碧莉亚塑造成永动机,但是真正逼使「衰微之风(End Emptiness)」撤退的原因是他体内的恩惠。「衰微之风」正是因为看穿这点,才会承认游戏已被破解并离开。
「——咿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不愧是拉普子大老师,你的解读比我的推论还要深入百万倍!」
这时,突然有个发出轻快笑声的燕尾服黑影出现在日式客房中。
两人瞬间提高警觉,但他们都很熟悉这具备特征性的笑声和这片影子。释天站起来张开双手,迎接过去的战友。
「克洛亚(萝莉控)!好久不见了,你这家伙过得好吗!」
「咿哈哈哈哈!那是我的台词,帝释天(人妻控)!明明娶到了屁股那么棒的老婆,但还是欠缺节操啊!要是玩火玩得太过头,搞不好又会被打得半死喔!」
「喂喂别吓我啊,我都快发抖了!哎呀,我说真的!现在的我完全是个人类,万一老婆翻脸,那我可就死定了!」
的确是这样!两个蛮神一边笑,一边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他们在神群方面没什么关系,然而却是和敌托邦魔王展开最激烈战斗的战友。
他们的信徒都命中注定必须和「封锁世界(Dystopia)」战斗到自身丧命为止。虽然没有能相提并论的传说,但他们都承认了对方的灵格。
主要是针对好酒、好色,还有不符合神明形象的言行等方面。
「不过我真的吃了一惊,居然在打倒敌托邦之后,才有机会揭发出敌托邦最后的灵格……克洛亚你之前知道这件事吗?」
「不,我过了很久才知道。大概是在约有九成灵格被十六夜那臭小子打散,然后复活的那时候吧。隔了好久才醒来后,却发现永动机几乎已经完成。看到那东西之后让我有个想法,那就是『这玩意儿有机会成为理想之乡(乌托邦),也能成为闭锁世界(反乌托邦)』。」
黑影贤神的视线飘向远方,两人无法推测出他在近未来目睹了什么。
但他们知道理想之乡的定义和闭锁世界的定义是一体两面。
某位学者曾经简洁地叙述理想之乡的定义。
「那是几乎全体国民都能获得平均的所得,建造没有差异的居住处,胸怀轻微的信仰心,而且还可以度过安宁每一日的地方。」
最强的弒神者「敌托邦魔王」就是以此为基础,把「能解决所有能源问题并缓和竞争社会的永动机已经发达」与「近代的启蒙思想、自由主义并未发达」这两点追加到编年史的条件上,并显现于世。虽然还有一个重大原因是出现了赞同这魔王的神群,不过主要原因果然还是永动机的使用方法。
「或许超越闭锁世界之后,会有真正的理想之乡。我们虽然采用创造黑死病(佩斯特)和天花大流行的历史来促进启蒙思想的发达,并藉此抹消编年史汇聚点的手段……但是现在看来,那根本没有解明问题。」
「……这样啊,或许有其他的方法吗?」
释天、克洛亚、拉普子m都带着苦涩表情陷入沉默。
毕竟敌托邦魔王实在过于强大。只论身为弒神者这一点,那家伙甚至可以赢过阿吉•达卡哈,,完全没有选择手段的余裕和时间。
然而这些却和疾病大流行的牺牲者们没有关系,他们的怨恨恐怕绝对不会从世上消失。
「……咿哈哈!算了,『人类最终考验』已经灭亡,接下来多的是时间。再找机会一起讨论考察,找找看有没有其他不同的方法和编年史吧。」
「也对,到时候一定要参考『黑死病神子』的意见。」
「嗯,关于此事,那女孩正是时代的活证人,想必蕴藏着成为那时代支柱的可能性。无论如何,都必须把她从那些家伙的手上夺回。」
三名神灵和恶魔对着彼此点头。
过去,他们把自身的不成熟强加在人类身上。
人类被人类亲手毁灭只是必然,然而让人类因为诸神世界的干涉而失去生命是一种错误。即使现在还处于不能随便预先判断的状况因此无法行动,但是他们互相发誓,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后,必定会给予救赎。
他们能做的事情,只有旁观事情的始末。
箱庭应该在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他们期望的神魔游乐场吧。
因为就算多管闲事,到头来也只会被批评「你这废神真的只会做一些画蛇添足的事情」!
——……不过,其实。
(现在才想救佩丝特,已经太迟了。这些家伙还是老样子,总是差那临门一脚。)
沙沙——传出些许杂音
。
某个在旁边偷听的诗人(Noise)嘲笑这些神魔的誓言,然后离开现场。由于他这时也在场而对之后的大局造成重大影响,是在过了几年之后的事情。
*
话说起来……释天把视线放到克洛亚身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我说,变态(克洛亚)。」
「怎么了,外遇狂(帝释天)?」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拜托别那样叫我,至少叫我色情狂……所以,你来的目的就只有这件事?」
「怎么可能呢,兄弟(Brother)。其实我是想来提出太阳主权游戏的方案,还有想商量一下十六夜的报酬……」
「晚安,释天还醒着吗?」
两人一惊,把视线朝向纸拉门。拉普子Ⅲ立刻消失,克洛亚拟态成五斗柜的阴影。
释天则换上一副邋遢大叔的表情。
「你来了吗?进来吧!」
「Y……YES!那……那么不好意思打扰了!」
「同样,打扰了。」
「……打扰了。」
嗯?御门释天发出感到意外的声音。
来到他房间的人不是只有十六夜。一起来的人包括同样洗完澡换上浴衣的久远飞鸟,散发出心情欠佳气势的女王骑士斐思•雷斯,以及相当紧张导致兔耳动个不停的黑兔。
才刚打开纸拉门,黑兔就当场跪下并低头行礼。
「这……这……这次麻烦您亲自前来下界,实……实在万分感谢!虽……虽然无法奉上什么像样的款待,但至少请允许人家为您斟一杯酒!」
「喔喔,你就是传闻中的『月兔』吗?我有听说过你的事情。在这里的人只不过是人类的出资者,御门释天。你不需要那么紧张!」
看到全身僵硬的黑兔,就连释天也忍不住露出苦笑。虽然可以理解她在主神面前会感到紧张,不过也没有必要如此夸张吧。
同行的十六夜也有点受不了地笑着说道:
「是啦,至少他的确是对你有恩有义。毕竟这个主神为了救你……」
「十六夜,不识相的多嘴会让男人的价值下滑喔。」
释天瞪着十六夜提醒他注意。
然而听到这话题,久远飞鸟也一脸郑重地回应:
「果然……把黑兔救出炼狱的人是您吧。」
「啊哇哇哇哇!人……人家该如何表示歉意……!明明是人家打破戒律,同时使用了铠和矛……!」
「好了,我不是说了没关系吗!原本就是我对『月兔』有所亏欠!那只是还债而已!好啦,与其讲那么阴沉的话题,还不如帮我倒酒!来倒酒吧!」
御门释天尴尬地搔了搔头,把酒杯往前递。
他大概很习惯遭到女性鄙视,却不习惯受人感谢吧。看到释天这副模样的十六夜露出不怀好意的贼笑,不过还是让话题到此为止。虽然戏弄人的确很有趣,但要是对方闹起别扭可就本末倒置。
一直保持沉默的斐思•雷斯在这时横着眼看向飞鸟,讽刺地说道:
「……你总是被人救呢。」
「那……那是……!」
……或许真是那样。飞鸟不甘心地狠狠咬牙。
*
十六夜、飞鸟、斐思.雷斯都进入日式客房,在下座位置坐下。
只有黑兔坐在释天旁边,以一副紧张到极点的样子帮忙倒酒。十六夜和飞鸟看着她那副模样,同时开口说明来意:
「话说起来,破坏『月兔』故乡的犯人好像也是阿吉•达卡哈吧?既然那家伙已经被打倒,有没有趁这机会重建『月兔』故乡的计划?我觉得黑兔也立下了差不多够资格的功绩。」
「等……等一下!十六夜先生!」
「嗯,我有想过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就要重建。不过兔子一族分散各地,人数也少。包括这女孩在内,我掌握下落的兔族只有三只。」
「咦?连主祭神也不知道眷属的正确位置吗?」
「不是那样,不过要是待在结界里或是被其他神群藏了起来,我也无计可施。所以反过来说,除此之外的情况我都能明白大致位置,就算是外界也一样。」
听到御门释天的解释,飞鸟眼睛发亮地问道:
「关于这点,其他主祭神也一样吗?」
「那还用说,这点小事当然明白……噢,原来如此。」
释天理解般地点点头,把手搭在下巴上。
「你意思是想去迎接被送往外界的旧『 』成员吗……嗯,仔细一看,你这小姑娘的灵格确实混了不少熟人的血。」
御门释天一边摸着下巴,同时仔细打量飞鸟。虽然自己的来历被一眼看穿让飞鸟感到紧张,但她还是更加积极地继续发问:
「您的慧眼让我非常佩服,我也从仆人阿尔玛那边听说了自己的出身来历。所以想暂时离开共同体,根据久远家的系谱往过去回溯,踏上救出同志的旅程。」
飞鸟的报告让释天有点惊讶。
如果要离开共同体去外界旅行,必须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实际上这行为已经和退出共同体无异。
「……飞鸟,你这趟旅程有获得同志的理解吗?」
「是的,虽然还没有取得所有人的认同……不过我很清楚这会是一趟艰辛的旅途。我在之前的战事中深切体认到自己实力不足,也是为了锻炼身心才要离开共同体。」
换句话说,飞鸟是要踏上修行之旅。
虽然她绝对不算弱小,但是飞鸟的力量在碰上状况时会有很大的起伏。她大概是认为若是继续保持现状,迟早有一天真的会拖累其他人。
「黑兔,你有同意吗?」
「……YES。当然会感到寂寞,但是人家没有权利对这几位的进退发表什么多余意见。只能接受他们的状态,接受他们的期望,希望自己能从背后送上声援。」
「这样啊,那十六夜你呢?」
「既然大小姐都这样说了,我很清楚就算阻止她也一样会走。」
「哎呀,你很了解嘛。」
飞鸟露出轻快笑容,和十六夜视线相对。十六夜曾经听飞鸟说过,她在被召唤前原本打算离家出走。
所以才会觉得根本不可能强行留住像这样的淘气女孩吧。
「话说起来,你以前有讲过吧?说你预定在离家出走后去看看万圣节的情况。」
「嗯,毕竟那是我从小的梦想。希望有一天也能见到『万圣节女王』……」
「……请等一下,那是怎么回事?」
这时,不知为何斐思•雷斯开口插话。
飞鸟和十六夜以感到意外的态度看向她。
「你是指……要去见女王这件事?那是在来到这里之前……」
「不是。我是指更之前。如果你没有被召唤,原本预定要离家出走去什么地方?」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提问,飞鸟眨了眨眼。
「你问什么地方……我只是为了增广见闻,想去看看万圣节是什么样子……」
飞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针对这种事情提问,眼里浮现困惑的神色。斐思•雷斯的态度就是如此奇怪。
但是也和先前泡温泉时不同。
居然表现出连隔着面具都能看出的动摇情绪,真不像平常的她。
斐思•雷斯把手搭在下巴上陷入沉思,然后以苦闷的语气喃喃说了什么。
「……是吗,女王和久远家预定是这样产生关联的吗?」
「斐思•雷斯小姐?」
「没事,失礼了。回到正题吧,请问御门兄对于刚才提到的事情……前往外界救助『No Name』成员的计划有何高见?」
「嗯……这个嘛,只要借用女王的力量,要把被流放的人再召唤回箱庭并不是不可能的任务。不过,必须利用各种悖论游戏的缺漏……」
因为状况太复杂,说明起来很累。释天把带有这种含意的视线投向十六夜,于是十六夜只好露出感到很麻烦的表情接过话头:
「如果箱庭真的是遍及存在于可能性的空间,那么『无法回到箱庭的同志』和『成功回到箱庭的同志』这两种互相矛盾的事实即使存在也不要紧,应该不会引起时间上的问题吧?」
「嗯。这种情况下,会成为问题的悖论游戏并非『Time Paradox(时间悖论)』,而是出手救人这边的『Liar Paradox(谎言者悖论)』。详细说明就省略了,总之在一个时代中只会获得一次机会,而且万一箱庭里有人已经观测到被流放者的死亡,在那种情况下就不可能救回喔。」
「只要有一次机会就够了。明明有可能,却保持现状什么都不做,将那些同志抛下……这种事情叫人怎么做得出来呢?」
想让支撑「No Name」的孩子们见到双亲的人并非只有十六夜一个,飞鸟也同样一直希望哪天可以报答莉莉和年长组孩子们的牺牲奉献。
「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想请释天先生帮忙中介,让我能谒见
女王……」
呜呃……释天发出像是惨叫的声音。
「女王……女王吗……抱歉,其实我和『万圣节女王』并不相识。」
「是这样吗?」
「我听说过她是位美女,若有机会也是很想认识对方,问题是我从以前起就和太阳神合不来。要是有中介人或许还能联络上……噢,这样啊,所以女王骑士也在场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斐思•雷斯身上。把她带来这里的目的,应该就是想拜托她担任仲介人吧。黑兔一边斟酒,同时向御门释天提出恳求:
「人家知道这是不讲理的请求,但就算女王是大魔王,如果是帝释……」
「嗯?」
「御……御门释天大人您提出的要求,对方想来也无法视而不见。所以为了我等的同志,能否请您允许我们依赖这份威光呢……?」
唔……御门释天表现出要考虑的态度。
「毕竟是英雄们的请托,这点小事我答应也不要紧。只要有女王骑士帮忙中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就能联络上。」
「非……非常感谢您!这下同志们的回归终于可以实现!」
唰!黑兔伸直兔耳表现出喜悦反应。历经漫长的苦难过程,一切总算即将获得回报。接下来只要夺回共同体的名号,就能以三年前以上的状态成功复活吧。
然而斐思•雷斯却打断黑兔的的兴奋发言,突然站了起来。
「——不,请等一下。」
「?斐思•雷斯小姐?」
「来此之前我说过可以提供协助……不过请让我订正,现在不能就这样无偿提供协助。」
哦?御门释天发出感到意外的声音,藏起身影的拉普子Ⅲ和克洛亚也一样。他们三人只看一眼,就看穿这名戴着铁面具的少女的真实身分。
「你说不能无偿对吧,女王骑士?那么要有什么报酬才愿意担衽中介人?」
「不需要报酬……我原本打算默默离开箱庭,但是既然已经看出破解游戏的路径,那么我也不能就此放弃自己的目的。」
这声调中蕴藏的炽热情绪,让人简直不敢相信是出于气质冷静沉着的她。彷佛着火的铁面具现在正可以代表她的心情。
斐思•雷斯把手放在面具上,带着激烈的敌意瞪向飞鸟。
「久远飞鸟,我要求和你决斗。如果你能打赢,我就帮忙安排谒见女王的事宜。」
「……什……」
「舞台和规则借用这次的『金刚之矿场』,正好双方都有晋级到正赛。」
「等……等一下!我也想要和你确实决出胜负,但是这么突然未免……!」
虽然飞鸟曾在「Hippocamp的骑师」中赢过对方,然而并不认为那次是靠自己的实力获胜。因为斐思•雷斯是只身一人来对抗以团队合作取胜的「No Name」,所以当然不是实力。而且飞鸟曾经被她多次相救,因此希望总有一天能和斐思•雷斯一对一分出高下。
然而对于飞鸟的想法,斐思•雷斯却以失笑回应:
「我先前应该已经说过,我之所以会出手救你,是基于自身的理由——现在,我就说出那个理由吧。」
这充满愤怒和怨恨的语调,让在场所有人都摆出应战架势。
因为刚刚的发言里带着明显的杀意,这份强烈到让人觉得她有可能会视情况立刻动手攻击的杀气甚至导致现场的空气扭曲。
斐思•雷斯把面具和冷静沉稳的自己一起当场舍弃。
看到从面具后方出现的脸孔,飞鸟和黑兔都惊声大叫。
「什么……!」
「……怎么会!」
喀啷!面具掉下来发出声音。
——「无脸者(Faceless)」。明白这个骑士称号的意义后,飞鸟以彷佛全身血液都被抽干的表情看着 对方——不,看着自己的镜像。
「——救你的理由很简单。万一在我动手之前你已经先被其他人杀死,会造成我的困扰。因为如果我无法亲手打倒你……久远彩鸟(斐思•雷斯)就会无法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