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青春点数满点五点的代价,是住院。
扑向海面的时候,我一直握着自行车把手的右臂似乎扭曲到印度瑜珈师看了都会吃惊的角度,遭到波及的肘骨断成两截。
而且还是相当复杂的骨折。我似乎将每日所需的钙质消耗过度,无法照应到骨骼部份。
事情结束后,我们光是要游回岸边都花了一番工夫,真亏我和艾莉欧都没有溺水。半路上,因为手肘痛得太厉害,连我都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体验到如此热烈,却没有哄堂笑声相伴的海水浴。怎么说,春天的大海比我想像中更冷。因为缺乏温柔与钙质,我想我应该吃下四处游动的小鱼和十年前的百服宁补充养分。(注:日本百服宁的广告标语为“百服宁有一半是温柔做成的~”。)
即使在爬上人工沙滩后,我全身也像下锅油炸前的鱼虾一样沾满沙子,被海水浸透的衣服非常沉重,回家的路途只需“极惨”一词就能道尽。我彻底屈服于重力的反击之下。
至于自行车当然是直沉海底。混浊的海中隐约能望见单车沉入和宇宙相反方向的影子,万一被本地居民发现,我想必会因为非法弃置垃圾挨一顿骂。
“………………………………………………”
于是,我失去通勤的代步工具,艾莉欧紧抓住的希望稻草自手中滑落。
……这么做有意义吗?比起疑问,某种近乎反省的感情在我心中荡漾。
就像对“明明只要让小孩随着成长,自己学到圣诞老公公不存在的事实就好,但大人却坏心眼地告诉孩子真相,在那一瞬间的快感”过后留下的苦涩产生自问,我却无法回答。
在坠落时脱离车篮,比起我和自行车早一步扑进海面的艾莉欧毫发无伤。可是,她最后哭了。我分不出那些泪水是出自恐惧、绝望抑或是生理现象,仅仅只是握住她的手。
我一边想着从嘴里沁出的海水味真令人厌烦,一边咬紧牙关拖着右臂和艾莉欧走到可以连络救护车的住家。在步行期间,我没有余力整理盖住眼睛的刘海,只是模糊地在脑内预定表中持续写上“下次休假要去理发”我不断默念着“去理发店、去理发店、去理发店,还要去美容院。”宛如家乡的第八频道般,将心中的纸面涂成整片黑色。当时的我心灵多半不是靠精神运作,而是靠机械自动操纵。
否则的话,我就会对艾莉欧说更多话,说出更多鼓励与斥责、悲喜交织的台词。
自从爬上陆地后,我始终默默不语,最后还放开与她相握的手。
我的住院生活在两星期后告终,带着用石膏与绷带固定住的右臂一起回家。黄金周早已划下休止符,建构出五月病蔓延的倦怠世界。我也受到那股气氛感染,不时垂下眼皮与脑袋。(注:五月病是日本四月联考结束后的大学新生或毕业后的社会新鲜人,经过一个月后在五月时,常可看到的对新环境不适应症的现象总称。)
回家之后有艾莉欧在,还有女女姑姑也在。即使方向性不同,和这对母女碰面所造成的辛劳绝对不可能少到哪里去。
啊~我的右手好痒。真想不顾一切痛抓一顿。
当我走出医院,陷入面临气压变化般的错觉。我自深海被急骤拖出海面,差点瘫倒在马路上。装满替换衣物的纸袋摩擦声,像蝉鸣声的代理般敲打我的鼓膜。
在医院里感觉不太到的气温上升,令我头晕目眩。
我一边走向计程车招呼站,一边用手指将留得更长的刘海往上拨。
想出一点快乐的回忆,汲取今天的活力吧!我反刍心中的记忆,找到的养分可不只一回,真是太好了。
……啊,我住院时,粒子同学和前川同学有来探望我喔!
即使我脚下的细索宛如强度比想像中来得脆弱的钢琴线,但我和她们之间埋下的伏笔或许还在。
不过,艾莉欧没来看我。
“真真,早安~”
最初我还以为是女女姑姑来袭,摆出警戒动作。
我可疑的举动令粒子同学睁大双眼,放学归来的她穿着学校制服,腋下抱着书包、安全帽和一个大信封。虽然头发被安全帽压平,可爱魔神依然健在。
不如说,她还是这样才好(慷慨陈词)。
“啊,是我叫得太亲密了吗?”
先用身后的手关上门,再战战兢兢地触摸倒在路上的人,看他是不是死了。粒子同学探望我的态度里,暗藏着这种谨慎。
“不,完全OK。”如果开口的人是某个姑姑,我会连声嚷嚷“别这么叫我”,人就是那么现实。因为正处在反抗期,排斥监护者是我的义务。我自行解释道。
“啊!是这样吗?”
粒子同学啪地一声,以敏捷又夸张的动作打开书包拿出软帽,用两手戴在头上。她把玩着帽缘,调整戴上的角度,在填满满足(请了解我的语文成绩)之后,在折叠椅上坐下。她将书包和其他东西放在膝盖与裙子上的模样好可爱。
把我也放上去。不,是让我坐上去。我是不是因为喝太多海水,害得脑袋生锈?
“怎么了?怎么突然戴上帽子。”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QBK。(注:2006年足球世界杯,在日本对克罗埃西亚战中错失关键机会的选手柳泽敦败战后的托词“谁叫球突然飞过来”的简称,后来成为流行语。)
“哎呀~哈哈哈。”粒子同学刻意用充满男子气概的笑法掩饰着,恰到好处地害羞起来。她揪着帽缘,压低刚调整好的帽子盖住眼睛,忸忸怩怩地左右张望:
“因为我的发型乱掉了。被风咻~地吹得乱糟糟、被安全帽啪~地压扁,又被汗水滴答~地弄湿。我在医院的洗手间努力整理过,可是弄不出轻飘飘的感觉!像面包一样开放又膨松是不行的啊!”
粒子同学玩弄着及肩的咖啡色发丝,像在辩解似的说明她戴帽子的理由。啊,可恶,真想摸摸她慌张挥舞的上臂~我满心温暖地看着她,突然发觉一件事。
粒子同学的服装已经换季,穿上夏季制服。
“很奇怪吗?”她紧抓住帽缘,扬起眼珠问我。这个可爱魔神似乎天生懂得如何正中别人心中的喜好。她不是用针,而是用食指戳戳我的心。
“不会怪啊!女孩子无论穿什么都适合,真厉害。”
“帽子很适合我?这是男装耶!”
“适合的不得了,我几乎把你看成男的啦!”
“咦!真的吗~?我可以揍你吗?”
粒子同学笑咪咪地做好揍人的准备。
她握起的拳头像小孩子的手一样棱角不多,看起来更是温馨。
“你还真可爱。”我终于不再隐瞒地脱口而出。
粒子同学的肩膀猛然一跳,就连帽子都差点飞了起来。“喔呀?呀啊!呀啊!”她发出宛如猿猴声带摹本的尖锐怪叫,展现出表里如一的惊慌反应。
同病房的人主要朝我抛来“怎么回事?”&“真困扰”的视线,但你们要我如何是好?哄她上床睡觉?虽然这提案很吸引人,但现在要涉及性骚扰还太早了。
让我期望自己有个一生错过机会的人生吧!
“我……才不……可爱!一……点也不!因为我很不起眼,一年级时还被两个男生甩掉!”你好像紧张得开始平白泄漏个人情报啰!
如果放着粒子同学不管,她或许会再透露一点机密情报,不过这次她可能会化身为猿猴的影像摹本,像动物园里的猿猴一样在病房里来回奔窜。于是,情人的腐尸被送交到自己手上……我希望事情别走到那一步,不让她冷静下来不行。
“抱歉,我这么说很恶心吗?”
“嗯……嗯!超恶的啦!”
“……对不起。”依照对话走向,我本来半是确定她会否认,却受到出乎意料的冲击。
我到底有多少年,没做过这种仅限于表面的道歉了?
粒子同学似乎也察觉自己的发言含意,连连向旁边挥舞双手,补上激烈的否定:
“不……不!其实并不恶心!没错,仔细看的话就不会!”
“这是说远远望去时,我是恶心角色吗……”干脆被痛骂成垃圾,说不定还好一点。
“啊呜啊呜~”粒子同学的坟墓越掘越深,可能已挖到地幔层。她的声音骤然停止,隔着帽子抱住头转来转去。她的模样令我不禁想用掌心拍打,看她对声音的反应。
她终于恢复冷静后抬起头,面带泛着热气的迷人表情提议:
“我可以重头来过吗?”
“可以。”
“那么,咳咳!”粒子同学只发出音效,没做任何咳嗽的动作。感觉有些半吊子。
“这是上课笔记的影本,期中考就快到啰!”
她拿起带来的褐色信封,当成通风扇流通滞郁的
空气。
“呜哇,谢谢。”我一边道谢,一边拿出里头的笔记略加浏览。虽然一点也看不懂文章的意思,但光是看着那圆滚滚的字体,也觉得愉快。
如果这是女女姑姑的笔记,我只会因为文字难以阅读而退缩,拿来检测握力。
“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写信来问我。我不是优等生,或许不太可靠就是了。”
“不、不,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啊,老师!”我以开玩笑的口气,说了个小笑话做收尾。
当笑声渐渐消失后,她表情一变。
粒子同学的拳头放在膝盖上,朝医院病床抛出正题。她的嗓音非常细微,仿佛形成一座言语的沙滩:
“我说呀~”
“嗯?”
她迟疑的视线与嘴唇上下移动。粒子同学正在寻找能够窥视我内心的位置。
“嗯?”我不喜欢太过沉重的负担,柔和地抛出对话契机。
或许是这招奏效,令粒子同学犹豫的问题迅速在舞台上现身。
“你跳进海里,不是打算要自杀吧?”
啊,原来如此。她有听说我做了什么。
“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当场否认,不留引人误会的空白。
当时我是为了活下去,才会尽全力踩着踏板飞向蓝天。
我没拿宇宙之类庞大的事物当目标,赌上了自己所能发挥的全部力量。
“丹羽同学应该不知道,不久之前,有个学生和你做过相同的事。因为她也受了伤,净是说些胡言乱语……我好担心你!”
“这……实在是不好意思,害你担心了。”咳咳,不过老夫也很担心那女孩,才会尽老夫所能一试呢!
如果她在第二次的挑战里,有得到教训就好了。
“因为最后摔得很惊险,我是有做好死亡的觉悟。”
“不可以死唷!绝对不行。那个,自杀的本人或许无所谓,但被留下的人绝对会感到悲伤~万一因为自己不必看到就轻视那些悲伤,我认为是最糟糕的喔!”
“是啊,粒子同学也会伤心吧!”
“那是当然啰~如果丹羽死了,说不定全校学生都会哭。”
“哈哈哈……反过来还比较符合现实。”
“没这回事~我不会让你达成那种记录的啦!”
粒子同学充满自信地挺起胸膛。她似乎没什么自觉,但我身为当事者,听她如此一口断定,总觉得有些难为情。谁叫我是对严肃话题敬而远之的高中生呢!
粒子同学只要不是以穿透的视线对人格外多疑的人,大概都会被评断她是在表露感情且毫无遮掩吧!
然而,要完全看出别人的内心是不可能的啊!
人类的心等于外星人的存在。就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甚至望不见整体深度的尽头。
艾莉欧以前之所以卷着棉被,或许是希望外观与外星人同等,尝试错误的结果。那家伙想变成“身份不明”的存在。
虽然不懂得察言观色的表哥,正名了她是纯种地球人的都会女孩。
“啊,对了。丹羽是携带手机主义者吗?”
“我没有什么主义、主张,是会过圣诞节也会过元旦的那一类型。要交换手机号码?”
“那就交换吧!”沙沙,粒子同学从口袋里掏出萤光粉红色的手机。或许是因为来到医院,她关掉了电源。
“我现在没带,你能不能将电话号码抄给我?出院之后,我再打给你。”
“OK~”她从书包里拿出铅笔盒,还调皮地摆出挽起袖子的动作。
聊得那么顺利,感觉真好。我和艾莉欧的沟通,简直比仓鼠的运动滚轮还不如。不过那些记忆大都被海洋净化了。
我回想着和艾莉欧飞上天空时一望无际的地平线,抬起头来。
“………………………………”我在入口看见了什么。
我的感伤还没结束就已中断。就连蜻蜓的寿命都比你长一点喔!
一个毫无探病善意的天然恶意来袭了。
“转学生,你很无聊吗?”
身为制服迷的前川同学,利用来到医院作为理由,穿上茄子装出现在我眼前。我绝对不是想打护士装打错字,那真的是原产地在印度的茄属一年生植物。(注:茄子【ナス】与护士【ナース】两者在日语中,仅有一字之差。)
“嗨!”她从紫色布偶装的蒂头部位挤出脸,双手穿出果实与果皮打招呼。
我和粒子同学的时间确实停止了两秒钟,同房的病患们也化为不符合季节的冰柱。
天空晴朗透彻,深深包覆着我们……我试图用临时赶出的风景描写掩盖这一幕,让场景切换掉。我要撤回前言,就算是女孩子也有不适合的衣服。要是整个人变成不同的东西,我就无法帮腔了。
由于没掀起期待中的反应,前川同学(应该说茄子)歪着头:
“咦……不好笑?因为地点在医院,我就选茄子和护士……”“拜托你别说明。”
春季的大海早已将我体内的水分降至低温。如果再被迫听下去,身为听众的我很可能都会双颊发烫地挣扎起来。听人解说不好笑的笑话,甚至让我感到屈辱。
这位姐姐没发现自己的权威正在坠地。不,前川同学本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说到茄紫色的布偶,从前麦○劳的吉祥物里不是也有一只吗?
“这是我以前打工时穿的布偶装,后来店关门的时候,老板就送给我了。”
我很想把现在的茄川同学关进餐具柜里。你就穿成这副德性一路走过医院、走廊和镇上的马路吗?这时代和超任的RPG不同,装备会反应在外表上,我想给你一个忠告,收起这份勇气和胆量,老老实实穿着普通的服装生活吧!
“前川同学,原来是这种角色啊……”
粒子同学抛去僵硬的视线,随着身体逐渐自冻结中复原,她以怜悯同学的语气开口。“嗯。”在各方面都快误入歧途的前川同学毫不动摇,有些得意地颔首回应。
“这么说,你是来探望丹羽同学?”咦?粒子同学怎么看起来有点可怕。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事?”前川同学则是在不同的意义上令人害怕。
我的交游范围并没有广阔到连茄子也会来探病的程度。
虽说是茄子,但前川同学也是女性。另一人虽说是女性,却是粒子同学。老实说,我这一个月并没有累积任何善行,但却有两个女孩来探病。何只高兴,我更感到不安。我该不会快死了吧?
“哼~你们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在班上明明根本没~说~过~话~”
哎呀,看粒子同学的样子……是在吃醋?不会吧!不过,她对我和前川同学在教室里的状况还观察得真清楚。
我可不会自我自意识过剩,造成以后互相伤害的~
相对我突然的开悟,前川同学却变成笨蛋。
“因为,我和转学生共度了一夜。”
“‘啊?’”前川同学成功地再度冻结了时间。特别是粒子同学,似乎在时间小偷的手下损失惨重。
她连眼睛都忘了眨,就像有人穿上粒子同学的布偶装似地。
“我说啊,开这种玩笑可能会伤害我的人品评价……”“嘎呜~喔!”你看吧!
或许是刚才暂停的反作用力,粒子同学的时间开始加速。在整张脸上沸腾的血液涨红她的双颊与眼睛,如果拿起她纤细的手腕测量脉搏,医生大概会误会“你是自杀志愿者吧?”。
“既然说一夜,那就是晚上!一片漆黑!”
不,老实说,在都会的夜晚不“特地制造”就找不到黑暗的环境。
“冤枉啊,不,她是捏造的啊!我可没上过那么令人羡慕的实习课。”
“什么叫令人羡慕!”粒子同学暴走过头,已经无法收拾。
“混蛋,Kibonengu!都是你的一句话,我的高中生活差点就要瓦解了!”
“哎呀,我是想我们在夜里相会的时间全加在一起,应该有一夜吧~”
“这可不是超市的摸彩券!别使出合体技!”
紫色恶魔带来的白昼梦魇让我的精神憔悴不堪,她们就像互相对立般越吵越凶。
我和粒子同学讲到后半段,已开始口吐外星语。
当我回过神时,暴风的主要成分粒子同学已再不知不觉间离开病房,剩下的只有刺眼的茄子女,以及烦恼着今后的住院生活必定会麻烦得囧到极点的高中生。
“你无聊与颓废的住院生活,吹入了一阵清爽的风啊!”
前川同学宛如自然旅游节目的旁白般为事情做个收尾。
“是暴风才对吧?什么当地建筑、文化
交流全都被狂风卷走了。”
“哎呀,没想到粒子同学会有那么精彩的反应,你们还真亲热。”
“没这回事~!而且,我不叫粒子~!”
谣言的当事者快步折回病房面红耳赤地否定后,再度快走跑开。
“她是转学生的召唤兽吗?”
“我就连她作为召唤媒介的手机号码都还不知道……”因为有个茄子跑来捣乱,害我都没有问到。
“你们平常天天会见面,我看也没那个必要吧?好啦,我差不多也该脱掉这件布偶装了,快热得受不了。”
宛如长臂猿表亲的前川同学灵巧地解开背后的拉链,茄子开始脱皮。里面出现真正穿着护士装的她!如果事情这样发展该有多好。因为我没告诉任何人,也不会特别树立什么纪念日。里头的前川同学没有变形,身穿普通的制服。
“前川同学果然很适合制服系的角色扮演。”
“这不是角色扮演,是我的正职。”
她懒洋洋地坐在折叠椅上,翘起一双长腿。不,她的腿真的好长,就算祖先是做竹马的工匠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吧!能够想到这种念头,我的脑袋真是不可思议到极点。
“转学生,听说你跳进海里?下次你打算将种族转生为鱼类吗?”
前川同学以语带揶揄的口气问我为何这么做。
“哎呀,我是打算飞上天空,因为动力有点不足摔了下来。”
“什么,原来是鸟类啊!”“……我想飞得比鸟更高就是了。”
至少,艾莉欧应该想突破大气层吧!
“哼!”前川同学交换双腿翘脚,她似乎从我身上察觉到什么,露出不同的眼神向前弯身。我看出她企图看透我内在的气概,有点坐立不安。
“你帮我转告藤和一声。下次我借小灰人的布偶装给她,和我一起穿吧!”
“……我的行动那么明显?”“或许是喔!”“收到。出院之后我会转告她。”
艾莉欧大概不会来探病,虽然我判断的根据难以出口,但前川同学发觉我的言外之意。
“她没能飞上宇宙去吗?藤和好像没有当外星人的资格啊!”
“这是当然的啊!”
如果靠那种低预算、低努力的装备也能飞上宇宙,人类的进步在三百年前就结束了。我们将多少的危险放在天秤上做赌注,好不容易得到几秒钟的飞翔与浮游体验。
她挺直背脊,将嘲笑的嘴角弯出不同的角度:
“啊~虽然无关,不过今年夏天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吧!”
“这与言出必行无关呢,姐姐!”
“你可以看到我扮演魅力重点在于鳃和鳞片的鱼类喔!”
“不,我一心只爱鱼柔道服人,对别种鱼的诱惑消受不起。”(注:鱼柔道服人是指漫画《セクシーユマンドー外伝すごいよ!!マサさん》的剧中剧“ヨロシク仮面”里,穿着柔道服的反派鱼怪人。)
“咚~!”还没回家的粒子同学折回来,用身体冲撞前川同学。
外表像皇带鱼,内在像青鲦鱼的前川同学被体格小上两号的粒子同学推倒,“喔哇!”栽倒在我的床铺上。我虽然临时护住右臂,结果却没能推开她,让她漂亮地趴在我的膝盖上。
“呜咿~!”粒子同学发出不知是拟声还是愤怒表现的叫声,手伸到前川同学身体底下,强行把她从床上拉回椅子上。
前川同学被抱起来搬运的模样,简直就像冲浪板的模型。
“你在干什么啊?”嘴上虽这么说,但前川同学却露出得意的笑容,发挥她的坏心眼。
“现在正值肩膀碰撞的季节。”
粒子同学省略了“运动之秋”的抽像性、加上攻击性后,提倡起新的季节特有风景。“哔砰啪砰~”她还模仿广播的前奏,自行演奏出人情味太丰富的音效:
“禁止去海边。”
“Why?”
前川同学的英语发音听起来格外洗练。不过若写成文字,一定和我没差多少。
“因为有水母。”
“啊?水母?”
“Yes~软绵绵~”
她弯起两手手指,试着表达那种触感。
“你的意思是,不可以男女同去海边……不对,是不可以和转学生一起去。”
前川同学的解读能力似乎设定得颇高,她大概连艾莉欧初期的日语也能翻译吧!
粒子同学在医院里手挥脚踢,已完全丧失冷静:
“和丹羽同学无关,是男女同去海边!太吓人了,是不当异性之类的啊!”
“照你的说法,那转学生又该怎么办?他的问题可不是去海边的程度。”
前川同学将矛头转向我的致命伤,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你做了如此寡廉鲜耻(ハレンチツク)的事吗?”
她的自创语和罗曼蒂克(ロマンチツク)只差两字,改造之后却变得难用多了。
“怎么,你一无所知吗?转学生是藤和的表哥啊!”
喂,你不是答应过我“别说比较好吗?”。你看,粒子同学第三次冻结了。
明明都能望见故事的结局,为什么又有新的问题被挖掘出来?
……哎呀,因为这不是谎言,我不会否认。至少我不会。
即使为此遭到疏远,我也能当成无可奈何的结果来看待。
因为,我仅仅只是说出正确的事。
尽管在这世上正确的事常常不是正确答案,但我能接受的只有这样的主张。
所以,我破坏了艾莉欧的妄想。
我对名为救赎的事后辅导毫无计划,不负责任地动了手。
……我已经决定好,回家之后要做什么。
我在各方面都已经做好觉悟了,就像梦海鼠一样,不只是内脏,就连大脑都拿出来暴露在体外。(注:梦海鼠学名Enypniastes eximia,属于深海性的海鼠一种。)
好让淤积的思考水洼,借着粒子同学的自家发热全部蒸发。
“对了,我和艾莉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喔!”
“‘什……什么~!’”
不,你们之中有一个人应该知情才对吧?
——————————
我回顾一下,觉得过程倒也没那么有趣。
因为记忆仍处在没有回忆修补的赤裸状态下。如果不经过一、两年的时间,回忆就不会美化那些细节吧!即使美化过后,也只会冒出一个“我讨厌茄子的理由”这种类似番外篇的短篇标题,恐怕不会提高我的价值观水准。
想着这些念头,我坐在计程车上摇摇晃晃地经过名为道路的生活之河,回到第二个家。我以仅有的零用钱支付车资,下了车。
我就像初次造访此处的春假最后一天那样,在数步之外环顾整间住家。我心中没有回到怀念家园的感慨。
不管这件事、那件事还是哪件事,全部都要看往后的日子。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好,第一集完。续集请看第二集。”
顺便一提,我的构想一直延续到第八十七集。天天都像生日。
我轻轻推开入口的门(虽然无关紧要,只有我每次打开这扇门,就会想到世田谷的某间海产店吗?),“我回来了~”小声地打招呼。(注:世田谷位于东京都二十三区的南西部,是以居住环境良好的住宅区而闻名的东京都特别行政区。)
如果稍待一会儿之后,艾莉欧就会慌忙地从二楼冲下来迎接我,笑容满面地说“真真,欢迎回家!”那么我会乖乖地吓得腿软、下巴掉下来,但藤和家不可能出现那种既老套又理想的境界。我切身感受到令人怀念的冷清空气。
“……嗯?”
便条纸又在玄关处和镇纸玩耍着,看来,她们似乎判断只要用这连生物也不是的玩意儿迎接三星期不见的我就够了。叫个座敷童子出来也好嘛!(注:座敷童子是日本妖怪的一种,以岩手县为中心,主要出现在日本东北一带。)
我放下纸袋,以左手捡起镇纸和便条纸。纸条上写着七个圆滚滚、沾着油渍的大字【欢迎你的归来,真】是彩虹。她特别每写一个字就换一只萤光笔,成品就像全世界最廉价的柏青哥店霓虹招牌。不知为何,紫色的“真”字迹特别脏、笔画又很粗。我凝神细看,试着找出理由……原来如此。
看来这里做过实验,测试红字上叠着蓝字会不会变成紫色,最后在一片乌压压的情况下强行用紫色萤光笔盖过去。如果留言对象不是女女姑姑,我会坦率地觉得她很可爱吧!
我一边考虑要如何处理手里这张抛弃式握力检测器,一边脱掉鞋子。“啊?”一踏入家
中,我发现走廊的墙壁与地板上也密密麻麻地贴着便条纸,以如同现代电报般拐弯抹角的方式留言。我拿起手边的一张纸条看看。
【柜子里的零食应该坏掉了。】
“在坏掉前先救救它啦!”你是恶鬼吗?恩格尔系数之敌。(注:恩格尔为十九世纪德国统计学家恩格尔根据统计资料推论出在家计的消费支出上,饮食费所占的比例系数。)
还有,内容太刻意影射某个矶野家庭了,我们的人数明明不够。【呃~如果硬要塞进去的话,我是鳟夫……不,是鲣鱼。艾莉欧是蝾螺……海带芽。女女姑姑是舟……】这无所谓啦!如果在这儿断定我们的角色如此代入,之后会很可怕的啊!我也得到这样的结论。(注:矶野家庭典故出自于日本漫画家长谷川町子的作品《サザエさん》,主人翁为矶野家且主要人物名称都与海洋生物有关。)
我看上面的留言看到第二张时就开始厌烦,于是一一撕下便条纸用掌心压扁。这单纯的作业进展迅速,我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趁这机会,干脆全部捏扁吧!我顺着便条纸的引导一路走到厨房,贴在菜篮上的那张似乎是最后一张了。
我只浏览了那一张,这样当姑姑问起我的感想时可以有始有终地回答。就像暑假作业的读书心得,即使只提到前半本书的内容,但一样能勉强动笔。
【冰箱里放着庆祝你出院的蛋糕。因为保存期限快到了,最好早点吃。】
“这种情报倒是不错。”
我只听从有益的情报。
我打开冰箱。
里面装着女女姑姑。
“咿咿咿咿咿咿咿!”我不顾羞耻或有没有人听见,发出像收到恐怖新闻般的惨叫声往后跳。我瘫坐在地上往后挪动时,右臂好几次撞上柜子,但精神(恐惧)的问题凌驾在肉体(痛觉)之上,令我无心在意。(注:恐怖新闻是日本漫画家つのだじろう的代表作,主角收到每天午夜会自动报导未来悲剧的报纸,每看一次要消耗百天寿命。)
女女姑姑弯起膝盖,整个人以半屈膝坐姿塞在冰箱里,头呈锐角扭向右边。她翻起白眼,吐出舌头。
艾一利欧?是艾莉欧吗?Are you U.N.Owen?(注:推理小说家阿嘉莎克莉丝蒂名作《一个都不留》中神秘凶手的代号。)
为什么到了最后的最后突然出现推理剧情?你写腻爱情喜剧了吗?混帐东西。
第二集要从不小心把人推下楼梯,只好弃尸逃跑,却发现有人将尸体塞进冰箱,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的剧情开始吗?
“真………………”
她还活着!咦,活着吗?虽然是生肉,不过还活着!
可是我不想随便靠近她!我的脚在发抖!
“好……冷……喔……”
“啊……呜啊,是的……咦,啊……是的!”我终于有力气抬起撞上地板发痛的屁股,难看地冲过去。我抛开纸袋,紧紧抓住冰箱。
“你……你还好……吗?”我战战兢兢地触摸那只右手。
……嗯?
“我快冻死了。真真,用你的肌肤温暖我……”
“………………………………”这一刻,我体内掠过一阵电流。
我暂时关上冰箱门,退后一步等待一会儿。
“………………”我试着敲门。
“………………………………………………………………”
“请进~”这声回答很热情嘛,啊啊?
“喂,可恶!”我用力打开冰箱。我有所自觉,这么做与节约能源的社会背道而驰,实在是浪费电费的愚行。至少在冰箱外的我有所自觉!
“真真好冷淡~”别像个恋爱中的少女般摇荡咖啡色的眼瞳,我会想戳下去:
“我是没有一瞬间想上吊啦……尽管很不想问,但你在干什么?”
“乘凉。”
“你是可以一了百了啦!”
“啊哈哈!嗨咻!嗯咻!嗯嘎~!”
女女姑姑努力抓着冰箱边缘拼命挣扎,靠自己的力量挣脱后摔在地板上。
她的动作简直像新型的贞子。
“唉嘿嘿~”姑姑站起身,一边揉揉脖子一边对我吐舌头:
“啊~脖子超痛的~☆”
“你就直接变成星星吧!”或者说,带我到没有你的外太空或新天地去。
“各位好孩子不能模仿喔!”
“这个人的存在纯属虚构。”
不如说是我拙劣的妄想。好了,差不多也该打上结局记号结束故事了。
“真真,你要去什么地方?这里明明有一只快得到低体温症的迷途绵羊。”
“放着不管会恢复吧,你又不是变温动物。”
“难得人家五分钟前努力爬进冰箱,真真好冷淡。”
冷的人是你,你的指尖也冰凉过头了。不要揉搓我的上臂。
“基本上,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今天放假。”
“话说回来,姑姑是做哪一行的啊?”
“秘·密!”
“………………………………”如果你是男的,我早就一拳挥过去。
“更重要的是,你应该担心冰箱空到可以塞进姑姑我的问题。”
“你的脑袋空到可以供五十个小人迁居,真让人叹息!”
那些小人现在正在兴建一个帝国喔!
“真真好像因为长期住院缺乏糖分,很容易生气。”
“我应该摄取了很多钙质才对,哎呀,谁叫我四周半径五十公分之内,有个擅长惹人发火的大人正在为所欲为。”
“还是一直待在耳目众多的环境里,欲望无法发泄?”
“就算当作天之岩户也无所谓,你给我回冰箱去。”(注:天之岩户是日本神话中天照大神的隐居处,高天原的入口。)
“顺便一提,接下来该轮到蛋糕登场啰!不过是别人送的喔!”
冰箱再度被打开,微微外泄的寒气令人悲伤。
“啊,抱歉,刚才姑姑的腰把蛋糕压得稀巴烂。”她拿出粉碎的蓝色纸盒给我看。
“没关系,我感动的心情也被拧得稀巴烂了。”
够了~让一切结束,播放片尾吧~
就算是稀巴烂的片尾也无所谓~
我完全自暴自弃起来。唉,其中有一半是在掩饰害羞。
其实我刚刚有点担心,艾莉欧该不会真的杀了母亲。
“好~来庆祝真真出狱~”“是庆祝出院。”“对、对、对,出院。我们到外面去吃午餐如何?说是这么说,也只是到附近的家庭餐厅啦!”女女姑姑的四周飘出。
这个人肯定打算跑去饮料吧,调出颜色像汽油一样的饮料。
“你去叫艾莉欧下来,她在二楼。”
女女姑姑既没有心结也没有尴尬的样子,只是若无其事地说。
“我去吗?”
她露出与年龄相符,沉着又充满包容力的微笑全面肯定道:
“在这个家里,这是真真的工作。”
“唔……”这是我第一次几乎被善意的感情压倒。
我的右脚踌躇不前,好想甩开身上的鸡皮疙瘩。
这个人大脑的凝固速度真不是普通的快。
她的笑容已经超乎洞察的次元,满怀爱意地朝着世界而笑。
如果姑姑的年龄倒退一轮,我很可能会忍不住爱上她。
真不愧是卖点在落差萌点的角色,她真的偶尔会穿越奇迹般的机率,说出犀利的台词。
我简直是无法想像,一分钟前才刚爬出冰箱的人的大脑,与说出这番话的嘴唇之间是相连的呢!
“可是,偶尔也由女女姑姑去叫她如何?平常你都对艾莉欧那么冷淡。”
“哎呀,说什么平常,在真真搬来之前,我和女儿过着更平凡的生活喔!”
喔~平凡吗?我抛出怀疑的眼神。要和棉被一起过平凡的日子,不是只能一起睡觉吗?
“我之所以对艾莉欧冷淡,是因为期待着真真一定会陪伴她,替她做许多事。全都在我的掌握中~!”
……还竖起大拇指,你是说真的吗?不,你的确很冷,我是指物理的定义上。
这番话听起来有些事后纠葛……算了,过去不必计较。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二楼有两个房间,一个居民。不过从今天起,又会恢复成两个人
离开两星期再度踏入这个家,我发现一件事。
这个家的味道,就是艾莉欧的味道。
那气息并不甜美,也不会让人热血沸腾。
然
而,那舒服的味道却提供了一份沁入全身直到脚底的沉静。
我探头看向她的房间。
“………………………………”我正要发音打招呼的舌头暂停动作。
她卷着棉被。这次还是除了脚趾之外全身包住。
这只毛毛虫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到了她朝不好方向成长的迹象。
算了,总之先从打招呼开始。
自腹部深处发声,充满精神地开口吧!
“……我回来了~”
“……!”艾莉欧猛然跳起来。呜噢,还从棉被里长出了脚。
她保持向前弯的姿势站起身,沙沙地逃往房间角落。
这家伙是寄生蟹吗?又像是伪装成螺丝面包的虫长了脚。
呜哇,好恶心。虽然深海生物既恶心又可爱,但昆虫太偏恶心方面,我无法欣赏。
“出……出现了。”
“不要把别人当成怪人对待。你才该给我出来。”从棉被里出来。
艾莉欧以两脚外八的姿势跪坐在地上,从棉被里钻出头。那形状好像保龄球瓶,真想推倒她滚滚看。
“……你的手没问题吗?”
“除了痒的不得了之外,其他都很好。”
还有,被你妈吓得撞到橱柜时痛得要命。
“对不起。”
表现可嘉。好正常。但是她卷着棉被上让我忍不住想笑。
艾莉欧的日语词汇似乎减少了很多……然而,沟通能力应该已恢复正常。
“重新介绍一次。”
“嗯?”
“我是藤和艾莉欧,今年十六岁。职业是……家事帮手。”
“女孩子真好,有名义上的避风港可用。”
男生只能直接一决胜负。
“表哥回来了。”即使垂下眼眸,她依然看着我。
“嗯。女女姑姑说要到外面吃饭,我是来叫你的啦!”
“嗯。”一旦不再饶舌之后就沉默寡言,好极端的舌头。
“脱掉棉被啦!”
“……嗯。”艾莉欧有点遗憾地垂下头。为什么?
我仔细观察一番,发现被单图案是至今不曾见过的花朵。菖蒲绽放鲜艳的紫,棉被也保持如煎饼,不,是烤麻糬般的蓬松度。
这该不会是她努力打扮的结晶?我受到热烈欢迎?
都会的小孩都是从什么杂志上吸收流行知识的啊?木棉月刊?
艾莉欧从棉被上方拉出身躯,留下如蛇蜕皮般的棉被露出四肢,踏着房间地板。
为什么这对母女的举动,全都在不好的方向特别写实?
她站起来抚平衣服的皱折。她豁然开朗的表情上没有什么僵硬之处,全身保持自然状态。
“外星人真的不存在吗?”艾莉欧注视着望远镜,寂寥地呢喃。
“谁知道。我所证明的,只有你是我的表妹,是个担任家事帮手的茧居族而已。”
“我好像被当成没用的人了……”
“别介意。”我会养你!“不可能啦!”
“啊?”
“不,你真的不必介意。”
我转动肩膀,将话题敷衍过去。我差点就要脱口说出办不到的承诺啦!
“啊~……嗯。”
“嗯……”因为各自呆站在原地很难熬,我们露出社交笑容互望对方。
空气中出现一段微妙的空白。接下来就剩走到玄关了。
但除了工作之外,我个人也有事要找她。
“那个……”
我欲言又止。我摸摸后脑勺,好为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加上一把劲。台词近乎是被硬推出来的啊!
“哪个?”
“不好意思,我破坏了你的梦想。”
我在医院里决定,回家见到艾莉欧之后要先向她道歉。
“……?”
“如果你本身是认真的,自己也可以接受,那我应该是多管闲事了吧!”
我转向城镇的地图,正确来说是避开她的脸庞。
即使方向性不对,她既不迷惘也不会烦恼得肠胃绞痛,如果做出一些妥协就可以生活下去,艾莉欧的目标没必要受到指责。
可是,因为你还没有崩溃。
因为你还回得来。
我就破坏了你的梦想。
“没关系。表哥所做的事一定没错。”
艾莉欧以微妙的表现,走在同意与否定交界的钢索上。
她还无法将除了破坏之外别无解决办法的我,看成完全同意或否定的对象。
不过,她继续往下说道:
“失去记忆虽然可怕……”
她在此停顿了一会儿,如结束回顾般地抬起头:
“多亏表哥的帮忙,让我飞翔了一会儿。感觉好畅快。”
艾莉欧宛如五月晴空般开朗的笑容,领先不安一个马身冒出来。
自发丝散发出的粒子完全复活。我不禁眼花缭乱,难以直视她的脸庞。
“所以,这是我的谢礼。”
“谢礼?”
当她的手伸过来,我反射性地接下物体。
那是一件内衣。
我扔在地板上。
其实我很想扔向天花板,但内衣万一掉在头上将成为一生的耻辱,令我忍住冲动。
“你在做什么?”
“你才在干嘛?你脑袋还残留着电波吗?”
“因为,表哥之前向妈妈要了少女的内裤啊!”
“什~~”
当时居然埋下这么惊人的伏笔!你听到了喔!你是笨蛋吗?
“你没有能力看穿玩笑话的真假吗?”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准备的唷!”
我一掌拍在艾莉欧的粒子头上。我要告你们母女妨碍名誉喔!
啊~真是的!严肃的空气迅速消散,剩下的只有倦怠和絮絮叨叨的瘤根而已。
“总而言之!”
“嗯。”
“关于你丧失的记忆,我没办法帮上什么忙。不好意思。”
我强行将话题转回正经事上。
“没关系,我会自己想办法。我能做的只有这件事,刚刚好。”
艾莉欧闭上眼睛,嘴角残留着淡淡的微笑率先走出房门。
即使闭上双眼,她好像也清楚家中的一切摆设。她正确地转向我所在的方向,以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如果我没退学就好了。”
“说的也是,在找工作上会比较方便。”
“不,不是的。”艾莉欧连连摇头,散播着粒子。
如果盖上一层粒子,就连普通的住家走廊都会变成洒着金粉的白米吧!
虽然那样也没什么好高兴的啦!
“因为和表哥一起去上学,好像很快乐。”
……咳!
我一边陪着她下楼梯,一边想了想那小小真实的可能性。
那一刻,我们在天空飞翔的日子。
如果自行车的速度没有急剧上升,我们就争取不到飞行距离,说不定会撞上断崖绝壁滚下去,变成“两名高中生因神秘坠落意外身~”。
为何到了最后,自行车突然恢复原本的机能?
就算全用巧合解释,也能说得通就是了。
……不过,外星人在哪里?
还没有解开这个疑问之前,这都是个深具意义和价值的问题。
藤和艾莉欧是地球人。她也不是改造人,只是稍微丧失记忆。
说不定,这家伙真的受到守望本城的外星人喜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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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家门,就看到女女姑姑将爱车停在路边埋伏我们。
当然,那并非汽车一类非环保又方便至极的交通工具,而是都会自行车,也就是俗称的淑女车。
“好~慢~太阳那么大,你们怎么不早点出来~快来、快来。”
在短时间之内,她连妆都无懈可击地重新化过。
“难道说,我们要靠这台车单车三载?”
虽然嘴巴上讲着“难道”,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我掠过放弃的念头。
“没问题,姑姑我是driver paper,这只是小意思。”(注:driver paper为和制英语,正确为paper driver指持有驾照但并未实际开车的人。)
“我一点也听不懂你在讲啥。”是酷热还是寒冷,侵蚀了姑姑的脑袋?
“谁来骑车?”艾莉欧以正确的日语加入对话。女女姑姑并未特别兴奋
,自然地应对说道:
“当然是真真啰!还有,我要坐行李架。哇~酸酸甜甜的滋味。”
“那是因为快要腐烂的关系吧!熟成之后当然就会有甜味。”而且,真真已经变成我的固定昵称了。
尽管我是堂堂的伤患,但若是骑自行车,只靠单手也没问题:
“艾莉欧要坐哪里?”
“这里。”她们母女同声指出同一个地方。当然,正是艾莉欧的专属座位车篮。
“我又不是在练杂耍……”
……唉,算了。
艾莉欧一屁股塞进车篮,当成货物。女女姑姑坐在行李架上,双手环住我的腰。“请不要抱紧我。”
“这句台词里含有几成的‘傲’成分呢?”
“单位不是成而是厘,大约三厘。”
“你对我的态度呢?”
“秒速五公分左右。”
我踩下踏板,光是转一圈都很沉重。
车子与其说是我踩的,不如说它是收起脚架后自行滑下坡道。
终于开始回转的车轮带着微妙地不稳往前进。
包含自行车在内的四人五脚,始中无法脱离“徐缓”的速度。
“重力真是烦死人了!”
“我有同感。”
今天自行车也不会飞上天空。
它载着不是外星人的我们,前往地球的某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