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天使动漫
翻译:真霄蜗牛
校对:Kirisame.Marisa
在梦中仍能保持意识清醒这种事说起来实在是不可思议,不过我现在有站在地面上的感觉,还有伸直后背的切实触感——而且这是在梦里。
城镇被水色的色彩所笼罩。建筑、道路、天空,无一例外地被染上淡蓝,失去边界,然后颜色像是被揭下一样褪去。每当它们像波浪般牵引靠近,我的四肢便会渐渐化为相同的颜色。活动手指触摸那份色彩,指尖传来清晰的触感。但即便想要把它拉到手心也无处下手,任其向远处飘散,直至消失。
看着陌生色调中的城镇之景,我似乎感到了淡淡的怀念。建筑像林中树木一样繁茂生长的那个地方我倒是有些印象,只是对于其中的居民我可是毫无记忆。
走在街上的是棉被卷。所谓棉被卷就是上半身卷着棉被的迷之生物,或者说是妖怪一类的东西。那种明显异样的东西挤满了四周。如果这不是梦,那人类三天之内就要灭绝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呢。
正当我感觉灰心丧气时,其中的一个人啪嗒啪嗒地靠了过来。所有人都赤着脚,毫无例外。从棉被中长出两条光溜溜的腿,从被子顶端的缝隙中则是冒出了水蓝色的头发。站在我面前的这只棉被卷与其他棉被卷看上去别无二致。
说话声隔着棉被传来,那声音清晰得像是没有任何遮拦。
“欢迎来到棉—被卷·星球。”
“哦……”
好像被未知能量一刀两断【注】似的名字。
(译注:棉被卷为“スマキン”,这里的星球名为“スマッキン”发音上后者比前者中间多了一处中断。)
“我,是奉命做城镇向导的棉被卷。”
“请多关照”,她歪歪扭扭地弯下身体。虽然声音和某个人一模一样,但语气很是恭谨。
好强的违和感。
“原来是向导小姐吗?那么恕我冒味,可否告诉我往哪边走才能回到现实呢?”
虽然可能会不明不白地醒来,不过那样比较好吧。
“梦也是你现实的一部分。你总是只待在那里,所以既不能回到什么地方,也没有那个必要。”
和柔软的外表相反,棉被卷态度干脆地否定了。
虽然回答很有哲理这点不错,但是总觉得她巧妙地避开了我的问题。这是我的错觉吗?
棉被卷继续说:
“这里是位于你心中的国家。”
“不要未经许可就建国。”
你们是什么时候把我心里弄成这种无法地带的啊?
“说到底这里绝对不是我的内心啊。”
八成是现在睡在隔壁房间的人脑子里的风景。
然而,棉被卷再一次否定了我的主张。
“不这里的确是存在于你心中的地方。”
“……你倒是蛮有自信的嘛。”
现实中的棉被卷倒也是一卷上棉被态度就会变得强硬起来。
“我们是无法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的。外部的视线、外部应有的状态。构筑出我们的外表的,主要是你,所以说长这副模样的人,在其意识中是不可能有棉被卷的。因为棉被的内侧是黑暗,也不可能看到自己的身姿。在自己的心中,自己并不存在,正因为别人的注视才构成了自己。可以说存在于心里的国家棉—被卷·星球就是这样在必然中诞生的、属于你的国家。”
“………………………………………”
最先出现的感觉是怀疑。是因为我也变成了经历过一些风霜的大人了吗?
我不想让自己认真听她说话变成白费力气,于是试着又问了一下:
“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棉被卷僵住了。沉默在我和她之间浮现,并逐渐演变成奇妙的威圧感。
然后她无视了我的要求,咕噜噜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请跟我来。我带你去见国王吧。”
“所谓棉被卷的国王就是那个吗,就是棉被卷王【注】吧?稍微加把劲就是艾莉女王之类的。”
(译注:棉被卷为“スマキン”,棉被卷王是“スマキング”,多了一个音。)
“请走这边。”
我继续被无视,感到有点无可奈何。这种对我没有反应的感觉,甚至让我觉得怀念。
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是无法于棉被卷的内容物互相沟通。
由于不了解梦中世界的运作方式和情况,我紧紧地跟了上去。她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和我哗啦哗啦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低头一看,发现我自己也光着脚,穿着的也是睡衣,这应该是现实的一种反映吧。虽然由我自己说出这种事也不太合适,但我觉得这正能反映出自己仔细认真的性格。
赤脚走在街上让我静不下心来。脚底就像在柏油路上滑行。
“我非去和那位国王大人见面不可吗?”
“没有理由放弃和国王见面的荣誉吧?”
我倒是觉得每天都会见到。
行驶在道路上的专线公交里挤满了棉被卷,好像它们是从地板上长出来的一样。这幅景象若是被其他人看到恐怕要怀疑我的精神状态了。坐在驾驶席上的当然也是棉被卷。擦肩而过的时候确认了一下,见他丝毫没有在驾驶的样子,我放下心来。那种样子还在驾驶才更可怕。至于车子是怎么动起来的,我决定不去在意那些矛盾。
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眺望着景色,一路上城镇和脚下仍然有水色穿过。尽管我抬起头想要看看头顶会不会漂着水色的星星,却只见一片色彩暧昧的天空,一望无尽。云也不是白的,而是带着淡淡的水蓝。盯着看去便连昼夜的概念也无法想象。
“啊,对了对了。”
棉被卷咕溜溜地转过身来,水蓝色的粒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午饭你喜欢太卷和瑞士卷中的哪一个呢?”
“我想那两样食物不应该以日餐和西餐一样的感觉放在一起对比。”
既然是棉被卷的城镇,日常食物难道不是披萨吗?稍稍环视四周,就能看到墙壁上藤蔓枝繁叶茂的店里,棉被卷们围坐在披萨边,他们都在践行着把披萨抛起来再从棉被顶端吸进去这种既令人怀念又糟糕的吃法。卷起的棉被就像是无底的漩涡,将披萨不停地卷进其中。
“这不是有披萨嘛?”
“那是我们的食物,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我是客人吗。……咦?
“这儿是我心里的世界吧?”
“没错。”
既然如此还要把我当客人对待吗。我才是国王不是吗?虽然不想当就是了。
我们经过一栋散发着陈旧味道的(不知棉布卷怪是怎么建成的)大楼前通过,沿着道路向前走,来到了郊外。棉被卷用脚指向前面硕大的的四方形建筑,说“就是这里。”
建筑的外观像是有点压坏的一整块蛋糕,但内部却变成了与时代格格不入的西式城堡结构。地面和墙壁的是带着一点绿的水蓝色,地上铺着长长的红色绒毯,尽头便是国王的房间。
只要笔直前进总能到达,真是单纯的结构。
眼前是坐在球椅里而非王座上的棉被卷,球椅旁还呆立着大臣或是侍卫模样的棉被卷,只不过唯独坐在球椅里的棉被卷的棉被花纹与众不同。
卷着眼熟的菖蒲花纹棉被的,恐怕只有那位国王大人。
“欢迎来到我的国家噗呼,表……不认识的人。”
国王大人好像差点就要轻易表明真身,但她不自然地改了口。
就不能稍微换个叫法吗?比如旅行者啊客人啊之类的。
“我是治理这个国家的国王——”
“看来这个国家撑不过几秒了。”
够不到到地面的右脚颤动了几下。
“棉被卷王噗呼。”
和我想的一样。负责带路的棉被卷“呵呵呵”地走上前来。
“那个句尾正是国王的证明,是只有国王才能使用的词汇。”
“那真是太好了。”
要是大家都噗呼噗呼地说话就没法分辨出国王大人了。
“话说这不是艾莉欧嘛。”
“不许随便叫我的名字噗呼。”
国王大人“噗呼——”地发火了。大概是在发火。后面的侍卫也挺着胸踮起脚来。
看来没有自己否定是艾莉欧这件事。
艾莉欧成了国王大人。这真的是我的梦?不是她本人的夙愿?
“那么,你来这个国家有什么事噗呼?”
“不是有事才来的。回过神来我就在这里了。”
我又没见过什么自己期望的梦境。我的手里并没有梦中世界的地图。
棉被卷“噗—呼—”地点了两次头。她是在说“嗯嗯”吗。
右脚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
“看来是和往常一样来找东西的噗呼。”
“往常?”
我不记得以前见过这样的梦。但要是说没法记得所有做过的梦,那我也无话可说就是了。
“每次表哥误入这里,都是为了寻找遗落的东西噗呼。”
“……嗬。”
在外面的世界寻找的东西。这几天我的确有烦恼的事情,也很容易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不过,很难想象我在寻找的东西会在这种地方。
而且因为已经不再隐藏真身,她便简单地把我当表哥对待了。
“给那样的表哥指明道路也是国王的职责噗呼。”
“哦……”
居然要让一个看不到自己前方的家伙给我指路啊。
棉被卷王毫不在意我的困惑,依旧自信满满地摆着架子。
“你要巡游城镇,收集四个声音噗呼。”
“总觉得这情节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只在城镇里就行了吗……”
真是不出远门的冒险,倒不如说是散步了。大概是因为不知道世界有没有延伸到这座城镇以外,所以才变成了这样不是吗。
“不过如果嫌麻烦的话收集两个左右就好了噗呼。”
“这个道路还真是随便啊喂。”
“重要的不是收集四个声音,而是发现那些声音的本质噗呼。”
从棉被中散发出“说了漂亮话”的得意感觉。
棉被卷王沉默着一动不动,好像在等我做出反应。侍从那伙人也让我感到了无声的压力。
“……真是意味深长的话呀。”
“嗯,没错吧—没错吧—”
棉被卷王欢喜地晃着脚。这举动和现实中的那个家伙完全一样。
侍从们也欢呼着手舞足蹈。她们的内容物肯定也都是艾莉欧吧。
“……不过,声音……声音?”
我不觉得收集不可思议的声音会有什么变化。
不过,反正我没有什么目标,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就当做是观光,稍微去逛一逛吧。”
在梦里意识清醒实在少见。什么都不做就醒来感觉太浪费了。
“唔姆。”棉被卷王咕唧一声纵向弯曲。
“那么要走了,在你从梦中醒来之前。……噗呼。”
句尾慢了一拍,看来是忘了加上。棉被卷王像是要蒙混过去一样噗呼噗呼个不停。
“知道了知道了。话说回来国王大人,我可以提问吗?”
“但说无妨噗呼。”
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您昨天的午饭是?”
“饭团。和婆婆吃了妈妈捏的饭团噗呼。”
“嗬。”
“配料是我喜欢的梅干噗呼。”
棉被卷王像是在表达喜悦一样前后晃着脚。唔唔原来如此。
“这不是艾利欧嘛。”
国王大人一时僵住了。旁边的棉被卷们都担心似地歪歪拧拧扭着身体。
“快点走噗呼。”
棉被卷王的右脚晃来晃去。这种没威严的国王大人,感觉连摆设都当不成。
但是有这么多侍从还在哇哇大喊,看来她还是被仰慕着的。
我是期待着什么才会造出这样的国家啊?
“………………………………………”
难道是为了艾利欧创造了这个国家吗?要说创造,这种心情倒也不是不理解。
但,这有点不对,这可是个棉被卷的国家。
从国王的房间折返时,把我带到这里的棉被卷向导也一起离开了城堡。
“那么请让我继续担任向导。”
“拜托你了。”
我已经习惯和棉被卷一同走路了。不过也谈不上习不习惯,和往常又没什么不同。
城镇一如既往,不时会令人忘记它原本的色彩。每次填满水色,城镇都像是描绘出别样风景。凝神注视,仿佛可以听到城镇被浸染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布料静静降落一样,轻微而模糊。
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我垂下视线,看到了棉被卷的脚。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熟悉的膝窝,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便想她询问: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虽然被国王命令去寻找声音,可我既没有地图又没有提示。
“足之所向。”
就算用这种装帅的说法,也没有改变随便走的事实。
“你这向导没起什么作用啊。”
“谈不上什么向导,”
棉被卷转过身来。虽然分不清哪边是前哪边是后,不过大概是面向了我。
“这是你的心里,可没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我很认真地回答你,就算是自己的心,也不可能一清二楚哦。”
如果能做到的话,我想人类不用和任何人交谈就可以生存下去了。
毕竟人类最喜欢的就是自己。我想要是一个人能毫无遗漏地理解自己,也就不会需要其他人了。虽然活得狭隘,但也不会受伤。于是剧终。
那就是所谓的孤高。寂寞而高雅。但,我不想变成那样。
我需要身边有很多人在。稍微长大一点后,我迫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不你是知道的。你只是忘记了,或是装作没看到而已。”
“嗯?”
“心是不存在界限的。既然这样,舍弃什么就没有意义。”
真是满嘴哲学味的棉被卷。这也是我心里棉被卷印象的一部分……才怪。
大概,是我在想象着艾莉欧“好像很憧憬这个样子”的装帅模样,结果诞生出了这种绕远路一般麻烦程度加倍的棉被卷吧。眼前的棉被卷的棉被正在摇晃。
这家伙和现实中的她相比略矮,这大概和诞生的时候有关系吧。
就这样不知疲倦也没有目的地走着,我在这座城镇里第一次发现了没卷着棉被的人。……还真是在哪里都会出现啊。虽然令人吃惊,但那正是女女炭。
女女炭在人行道的正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
“噢噢,那是国王中的国王。”
看到女女炭的背影,棉被卷挺起身子似地踮起脚。
女女炭的地位是这种好像明白却又无法判断的东西吗。
我曾看到过作为那人的哥哥也就是我老爸对着墙壁嘀咕着“就算说那家伙是妖怪我也不奇怪啊”而懊悔的样子。现在我好像也要背负起那个身影了。
这么自然地把她叫做“女女炭”,让我担心起最近睡觉的时候脑子有没有被随便改造,但棉被卷似乎是想要追上那个女女炭,于是我也跟了上去。走路的时候,女女炭也甩着提包完全静不下来。偶尔会停住脚步,胳膊像弹空气吉他一样摇晃,发出“噢—噢—”的声音。这种脑子略微失常的样子也是一如既往。但是那个一如既往的样子,还是有一点差别。尽管这一点光是从背后来看也能感觉到,却说不出具体区别在哪里。
我们明明应该是走在胡乱地立着大楼的繁华街区,但注意到的时候住宅区已经出现在左手边,就像是不留神的时候被换掉的一样。大概是被女女炭带过来的吧。女女炭走进了林立的房子的其中一家。那座房子,以及四周的风景,我都有印象。
明明刚才还是陌生的城镇,现实却突然出现在眼前。不过这里也同样染上了水色。
一时间,我站在道路正中央抬头望着屋顶。
已经看不到女女炭的身影了,于是棉被卷朝我问道:
“要进去看看吗?”
“嗯,啊啊……进去看看吧。”
被棉被卷催促着,我跨进了家门,打开玄关的门应该是不需要许可的。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我的老家。地面铺装成白色,院子里左边连着狭长的绿色车库,还有一片用于晾晒衣物的空地,这一切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大门修在了正面稍靠右的位置,唯一不同的是门口没停着我的自行车。
代替围墙种在房子周围的一排植物也仍旧讨人喜欢。我一边模糊地理解着其中的含义,一边走进家里的走廊。没人出来迎接。老爸从走廊里面走了出来,他那年轻的模样和现在的我很像。我吃了一惊,但他却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去,似乎没有看到我一样。如果不是被他无视,那就是他真的看不到吧。
事到如今,我意识到了自己的立场。
我一定是这份记忆的旁观
者。
因为没有穿鞋,我直接走进右手边的房间,看到了老爸和母亲,还有女女炭,他们正一同探头看着一张小床。带围栏的床上,躺着一个婴儿。
……那个婴儿有点M字型秃头。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脑袋。
躺在那里被大人围住的婴儿的脸,我完全没有印象。
这也难怪。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在意自己的长相。
“来干什么,我又没叫你。”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老爸是在说我,不过他是冲着女女炭说的。
“就是因为没叫我才来的。”
女女炭“唔呵呵”地故意露出天真的微笑。老爸放弃似地垂下了头。
老爸和母亲姑且不论,连女女炭都这么年轻。为什么呢?
如果是记忆中女女炭的再现,我应该没理由知道她年轻时的容貌。
“看上去比平时年轻啊。而且很自然。”
这是钻进别人的梦里为所欲为吗?没想到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真奇怪)。我正诧异着,却听棉被卷回答说“那当然了”。
“因为那是你记忆中女女炭很久以前的样子。”
“……我记忆中?”
“你一岁的时候见到了女女炭。看来牢牢地记住了呀。”
“唔姆唔姆”,棉被卷理解了一般扭动身体。
注视着女女炭的背后,还有床上的婴儿,我嘀咕着理解到的事情。
“果然,这是我很久以前的记忆吗?”
“看来没错了。”
棉被卷点点头。如果眼前的婴儿是一岁时候的我,真的能如此清晰地记住那时看到的东西吗?不过想想倒也不奇怪,毕竟那时我已经能看见,脑袋也没有罢工。
我低头思考着,回过神来棉被卷已经从身边消失了。
“真真亲,舔(beru)舔(bero)哔哔叭—”
女女炭把脸贴了过去吓唬婴儿,近到让人怀疑舌头是在婴儿脸上舔来舔去。虽然她本人看起来是打算吐舌头做鬼脸,但这副模样完全是prpr婆婆以下略。婴儿吓得一哆嗦僵住了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挡在正前面的怪人。他明显是在害怕。
这个样子,难怪会留在我记忆深处。
老爸抓住女女炭的脖子说着“不许教坏孩子”把她拖进了隔壁房间。婴儿虽然没哭出来,但明显露出了安心的样子。我和他一起放下心来。
远处响起了什么动静,是从房子后边传过来的。听到响动,母亲对老爸留下一句“你看着点儿”便跑了过去。老爸听了刚想过去照看,“看着——”“为什么我连你也要看着啊!”,却不得不为了阻止女女炭的前进而跳起化身屏障。
老爸加油。我悄悄为他声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个人被丢下而不安,小宝宝哭了出来。
比女女炭更害怕孤身一人,总觉得心里刺痒痒的。
听到哭声,母亲抱着换洗衣物,嘴里说着“哎呀宝宝乖宝宝乖”赶了过来。“小婴儿在呼唤女女炭,在渴望着女女炭!”妖怪自顾自地扭曲着事实想要跟在后面,而老爸则是喊着“不对才不是那样!”堵住了她。两人就那么扭打在一起,结果被母亲念着“吵死了你们两个一边儿去”踢在他们屁股上。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都是哥哥炭,害得我们被赶出来了。”
女女炭伸开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噘着嘴鼓起脸颊。
老爸的喉结颤抖着,好像非常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捏住眉间忍住了。
“听好了,你给我待在这里,在真安静下来之前不许过来。”
老爸按着女女炭的额头,像命令家犬一样对她说。
“我钻。”“不许钻过去!” 女女炭像蛇一般扭动着身体避开老爸的手,想要转过去,老爸则是拼命地想要拦住她。女女炭有如真正的蛇一般,灵巧地躲避着老爸的阻碍,“呼嗬嗬”的笑声在房间里自由地回荡。终于,老爸率先耗尽体力,把手撑在膝盖上。
父亲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朝妹妹骂道:
“真想也给你一张带栏杆的床。”
“他还是小宝宝的时候,不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会变成怕生的孩子哟。”
“这世上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为好。”
这点我同意。“比如女女喵的美丽对吧。”老爸无视她的话回到了房间。
这应对方式和未来的我几乎如出一辙,相对地我也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女女炭捉弄我的理由。
“嘤嘤——”被一个人丢下的女女炭(准确来说我也在)毫无干劲地装哭。
当然,没有人过来。老爸只是“去去去”地把她赶到一边。
在地上叩叩叩叩地敲着脚跟之后,冷不防地,女女炭一下子转过身来盯向我。
咦,为什么?他们不是看不到我吗。正当我惊讶时,她却普通地对我搭话了。
“真君也有可爱的时候哦!”
“那个,”
“糟了,按照设定现在的我应该不知道这边的真君!”
她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好像在说“真是失误”。
“……事到如今,发生什么我都不奇怪了。”
好像只有这个人在舞台外大闹特闹。
真正的地球外生物,说不定指的就是这样的家伙。
“我亲——”
不用改口也可以。女女炭“姆啾——”地撅起嘴,一步一步朝我逼近过来,结果我手脚并用地拖着身体向后退去。明明是记忆中的世界,这个人的行动也太随心所欲了吧。
后来不知是不是对“姆啾”厌烦了,女女炭清了清嗓子后指着我:
“重新来,你是谁啊——!”
好像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我非要陪着她装傻不可吗?
“看来是未来的真君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你好烦啊。”
“亲亲也感觉腻了。”
女女炭“啾——”地撅起了嘴。这是她那个时候的习惯吗?女女炭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怎、怎么了?”
我摆出了防备的姿势。这是要吃掉我吗。看到女女炭的微笑,我差点一下子朝后仰过去。
可是她接下来的发言却意外地普通。
“现在那么小的真君,会变得这么大呢。”
女女炭把手伸了过来。虽然我吓了一跳,但她只是摸了摸我的额发。
“人类,真是不可思议呀。”
我觉得你才不可思议。我们彼此带着不同的意思微微一笑。
“我那又小又可爱的艾莉欧也会像这样长大呢。啊啊,真是期待以后的日子。”
女女炭——更正,是女女姑姑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祝福不在此处的女儿的未来。
那份笑容也好,那个态度也好,毫无疑问都是我所了解的这个人身为母亲的一面。在我安心的同时,心中感觉一阵清爽,但同时也些在意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早晚会面临的灾难吗?我应该告诉她吗?
虽然在这里告诉她也没什么用,但我心中似乎有一股昏暗的东西,像黑夜一般扩散笼罩起来。
她会怎么理解我的这副样子呢,女女姑姑——更正,是女女炭把脸凑了过来。
唔、我不由得被迷住了,是因为她和现在的我没差多少岁吗。
这么一看,她的眼睛和艾莉欧一模一样,虽然发色相差太大让人觉察不到就是了。
“姆啾——”
“已经够了吧。”
我在她引诱似的嘴唇面前没了劲头。
“那我要去找那边的真君做了啊——”
“喂你快住手!”
我还来不及阻止,女女炭便跑进了我正睡觉的房间。“嘎!”老爸从婴儿转向女女炭,小规模冲突再次发生。可是面对噘嘴亲过来的女女炭他畏缩了。
老爸和女女炭追逐打闹着,另一侧则是我的母亲。
看到她怀里安稳平静的我,我的视线颤抖了。
母亲抱着磨人撒娇的我,逗着我笑。
偶尔吹过水蓝色的风,将世界逐渐浸染。在里面,那个风景随着淡淡的光一同存在。
母亲她,露出了我很少见到的表情,那表情柔和而温婉。
那是纯粹的微笑与疼爱。她抱着我,支撑着我。
我所了解的母亲,并不是会在别人面前露出那种表情的性格。
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开朗地笑着。我没有直接触及那份慈爱的机会。
所以,眼前母亲的这幅表情并不是从其他的时代借来的东西。
而是我记得。
自己是被怎样抱着,又是听母亲说了怎样的话呢?
那个动作,那份温柔,还有在怀中摇摆的惬意。
这里的一切,应该都是存在于我记忆中的。
在不知哪里变得暧昧起来的感觉中,胸口传来了明确的暖意。温热的液体渗入胸口落到深处,皮肤因这份感触而震颤。喉咙响动。感觉一旦松气眼前便会泛白。
有了这份祝福,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能够怀着“活下去就好”的信念。
自己微微的哭声,还有母亲温柔的声音——但愿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把那个声音收进自己内心深处,离开了房间。我无法永远待在这里。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那样的气氛,正和老爸玩耍的女女姑姑转过身来,目送我离开。
“回头见啦——”
看着期待在非常遥远的以后再会而摆手的女女姑姑,尽管我露出苦笑,但还是向她摆手。
离开家后,我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发现建筑已经消失了。回忆失去轮廓,像蒸发到空中一样溶化不见。但是感觉只要叫女女炭的话,不管在哪里她都会跑出来。
取而代之地,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棉被卷再次来到了身边。她这是在为我着想吗。
“你好像得到了很多声音呀。”
棉被卷说道。她明明没有看却知道吗?算了因为是梦嘛。
“嗯,算是吧。”
“姆啾——”
真不想把那种声音也算进去。何况那根本不是记忆里的声音,绝对不是。
向前走着,住宅街的风景便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不见,我们再次回到了繁华街区。载着棉被卷的出租车开了过去,挤满棉被卷的电车或许也朝着远方出发了。
此外,城镇里咖啡馆多到乱来。室外的席位多得好像没考虑过下雨的天气。到处都都热热闹闹地坐满了棉被卷,多少让我感到闷热。大家各自按照喜好点了玛格丽特披萨或是四味乳酪披萨,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
虽然最近她不再点了,不过在我心里,一提到棉被卷果然还是会想到披萨吧。在一栋白豆腐似的建筑门外,挂着“世界锦标赛第四”的招牌。这里说的世界,是到哪里为止啊?
“差不多该吃午饭了吧。”
棉被卷在那家店前停下脚步,向我提议。她的脚趾不住地指向咖啡馆。
“现在,是中午吗?”
“不,并不是。只不过是我喜欢吃午饭。”
棉被卷也不朝店里打个招呼便坐在了室外的席位上。尽管我心里想着“这样没问题吗”,但还是坐在她对面。刚一坐下,就有棉被卷从店里出来了,短短的手从棉被上方伸出,举着盛有披萨的盘子。棉被卷没打招呼,把披萨放在桌子上就走了。
看样子在梦里的国家连烤制的时间也不需要。有点让人羡慕。
“在梦里吃饭也是个不错的体验……吧……喂!”
我一伸手,棉被卷便一下子把盘子拽了回去。顺带一提我连盘子还没碰到。
“干什么啊?”
“刚才也说过,我们不会把披萨拿给客人。”
“不是单纯想让棉被卷独占食物吗?”
“按照惯例,我们为客人准备的是太卷或是瑞士卷。”
说起来,我还没指定要哪个吧。
“因为你哪个都没有选,所以就试着用海苔卷了瑞士卷。”
“容我直言,你这家伙想什么呢!”
“给”,棉被卷真的把一个黑漆漆的瑞士卷递了过来。真不想接受。可是棉被卷就那么从上面伸出手一动不动,我无可奈何地接了过来。瑞士卷表面粗糙的手感,让我明白了这真的是用海苔做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意外地很有分量。
“这可是国王亲手卷的。”
“那还真是光荣。不过你对国王大人的行动就没什么疑问吗?”
“棒极了!”
果然,尽管有理性,本质上还是棉被卷。
可是我完全没看到棉被卷王的手,她到底是怎么卷的呢?
然后想到这是艾莉欧做的东西,也就理解了。
黑漆漆的瑞士卷实在少见。大概是因为和印象相去甚远吧。
我先不管是什么,姑且试着咬了一口。想着因为在梦里所以没什么味道吧,有一半是舔着吃的。
“合你的口味吗?”
“……一咬就碎。”
“那真是太好了。”
才不好呢。
在那之后由于海苔受潮,变得又软又粘,眼看就要糟糕地耷拉下来。我急忙想要把它吃掉,结果受害范围悲惨地扩大,嘴的周围和手指都变得黏黏糊糊。顽固地贴在指尖的海苔怎么也揭不下来,好想哭。
另一边,棉被卷一副对披萨心满意足的样子,慢条斯理地享用着。话是这么说,不过她用的依旧是是把披萨抛起来,从棉被顶端吸进去的“那种”吃法。真亏他们能像丢爆米花一样把那个滚烫的东西随随便便抛起来。咖啡馆前,披萨嘭嘭嘭地不停飞起又落下。
我把目光从那杂技练习似的景象移开,一个很小的棉被卷走着的样子便进入了视线。虽然很有精神,但总觉得哪里靠不住。他活动着短短的腿,从我面前经过。
从棉被里微微露出的头发是黑色的。我拔了根自己的额发。
看起来一样的,颜色很浓的黑色。
目光自然地追着小小的棉被卷,在到达十字路口时,自己的视角忽然与他的重合了。
以那个棉被卷的视角看着道路,又盯着脚下。我想起了那个视角。
“啊,”我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张开了嘴。
“那家伙,要跌倒了。”
我不假思索地轻声说出即将发生的事情,想要避免其发生,但视点已经回到了现在的我身上,什么也做不到。不出所料,小小的棉被卷跌倒了。是左脚绊在右脚跟这种笨拙的方式跌倒的,他的拇指指甲淤血,应该连膝盖也擦破了。
“……真的是我心中的地方啊。”
我认识那个小小的棉被卷,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是我。幼年时的我,不知为什么变成了棉被卷。跌倒的方式和自己体验过的一样,说起来受的伤都集中在下半身,让我在心里开起了“这样啊因为卷着棉被所以才没事的吗”这种玩笑。
对于从未打过架、被父母百般疼爱的我来说,这不是初次强烈地意识到疼痛的瞬间吗。我们人类的表皮意外地纤细,而且最主要的是,就算跌倒了也没有人来帮忙。父母又不是神明,在目不能及的地方就无可奈何了。
早晚有一天,我们会明白父母之爱不是随时都触手可及的,然后为此哭泣。
现在也是,路过的棉被卷们没有一人向他伸出手。哎,他们也伸不出手就是了。
我也没有从桌子前移动,只是望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棉被卷。
有些事情要从失败中学习。为了促进他的成长,有时需要故意放手不管。
“………………………………………”
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
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要去帮他吗?”
“因为我记得有多痛啊。”
我不想连自己都对自己放弃不管。
扶起小小的我。他说不出“噗呼——”之类的话,只是闷闷地哭着,令人难以释怀。
“跌倒了会痛,好好记住啊。”
要让他明白失败的意义。
否则,就不会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而努力。
好像没有看到扶他起来的我一样,小小的我跑开了。
什么嘛,这不是意外地有精神吗。我挠了挠鼻子,看着哭得很夸张的自己露出了苦笑。
嘴上虽然是那么说,但疼痛似乎比较夸张地留在了记忆里。
有些事情,虽然不愿回想,但也会如此般存在。
不过无论是变弱还是变强,回忆是无论怎样也无法舍弃的。
只能背负着走下去,然后习惯那份重量。但肩上的那个东西,却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自作主张地凸显自己的分量。这样的回忆,大都像把内心掏空一般令人坐立不安。刚才的事,也是其中之一吧。
吸收完披萨的棉被卷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真急啊。”
“太过悠哉的话,你就要在找到东西之前醒过来了呀。”
连付账都省略的棉被卷再次迈开脚步。我稍微寻找了一下消失在拥挤人群中的小小棉被卷,自然是没有找到。我敲敲胸口,想着现在他就在这里吧,然后跟在了棉被卷身后。
“还是要寻找声音吗
?”
“就算不找也到处都有啊。国王也说过,找到声音不是目的。你又不是拯救地球的勇者。重要的是明白那个声音有什么意义、连结着何处。明白以后,得出符合自己的结论。”
棉被卷一边走一边游刃有余似地编织长长的说辞。
看到我瞪圆眼睛,棉被卷观察起我的反应来。
“怎么了?”
“……感觉上棉被卷的外表和知性不相一致。”
“因为受到了国王的良好影响。”
棉被卷“呵呵呵个呵”地左右摇晃。
明明应该很聪明,但以国王大人万岁为前提就没法期待了。
接着在路上,看到了中学时的我。那是我正在被叫泷本还是泷田的家伙揍的场面。确实,对于无灾无难地生活的人,被什么人狠狠揍脸这种事可不常有,留下印象也是当然的吧。这件事至今我还没忘。现在要怎么办呢,揍回去吗?
被谁殴打的声音,被谁憎恨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也会存在。
“既有好事,也有坏事。所谓的记忆,就是这样的啊。”
人不可能一直用最好的方式生活。好或不好这种事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命运常常事不如意。
这就要看我们为了不后悔而多么努力地挣扎了。
对此不可缺少的便是相信自己的选择。
“请多加注意。相信自己与不信任别人容易混淆到一起。”
“我铭记在心了,知性派棉被卷。”
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得到了忠告。天空也好建筑也好,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内心的一部分,那么说不定她说的话并不能听过就算了。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觉得好害羞。
因为自己的内心正在被棉被卷光着的脚所触碰。
我和棉被卷一起笔直地沿路走着,把景色的变幻也一并接受不停前进。
就这样,我们来到了藤和家。
就算在梦里,我也会回到这里吗。
家的模样一如平常,只是像打通超级某某世界【注】的隐藏关卡一样变了颜色。但如果这里是我的记忆寄存的地方,就不确定这里是什么时候的藤和家了。虽然单从表面望去没什么变化,但朝仓库里窥探便能看到明显生了锈、模样凄惨的自行车。我搬过来后骑的那辆车子,现在应该已经沦落到葬身大海的下场了。既然这家伙还没有消失,而且停在这里,那么时间便自然被限定了。
(译注:指任天堂的游戏Super Mario World。)
随着预感打开玄关的门,啊啊,好想遮住脸。
正宗的棉被卷,正横躺在玄关。
和最开始见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喂,国王大人躺在……啊,又不见了。”
向导棉被卷溜掉了。她是为了保住国王的威严而逃走的吗?
或者也可能是她无法太过深入我的回忆。
艾莉欧躺在这里,也就是说差不多要来了吗。回过头去,便刚好看到尚值高中生的我与方才的自己如出一辙的模样走进家门,正在惊愕不已。我是觉得自己的模样至今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当面看去还是“哇呀!”地吃了一惊。
没有变化的除了样貌,还有对待棉被卷的态度。现在的我就算走在只有棉被卷居住的城镇上也能泰然自若,但如果当时的我迷路到这个国家的话,大概会害怕得没法朝任何方向迈开脚步吧。这么一想,我真是漂亮地适应了,当然这绝不是成长。
不过,这就是和她的初次见面吗?回想起来,便觉得能够交流本身就是奇迹。
接下来,在这个家里和艾莉欧的回忆就像快进一样被放了出来。吃披萨的那一天,带她去大海的那一天。喷涌而出的记忆宛如自行车上的铁锈一般,一个一个地,铭刻在心中。
就像在地下劳动设施里吃到土豆炖牛肉【注】一样渗入心脾。
(译注:出自《赌博默示录》,在故事里无力偿还债务的人会被强制送进地下劳动设施里参加劳务,在那里环境恶劣艰苦,土豆炖牛肉、啤酒、肉串等是为数不多的奢侈品。)
棉被卷压在人的身上,棉被卷躺在房间里,棉被卷……这不全都是棉被卷吗?为什么没有选出更美好的场景呢?尽管叹着气,我还是追在棉被卷的身后。
曾经的我和现在一样,在各种事情上照顾着她。
所谓的棉被卷就是这样。
我强烈地感觉到,啊啊不照顾她真是不行呀。
我重新体会到,那里有我的源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棉被卷在地上打滚的声音,“噗呼——”的响声。还有。
从棉被里微微露出的眼睛向我诉求的同时,发出的那声呼唤。
表哥。
想要回应那个声音。不想后悔。我,是这么想的。
或许会经历失败。或许会犯下错误。
但若是期望着制造出胜过那些的回忆,我的答案便已经决定了。
被过于明显的思绪所鼓动,我离开了充满回忆的藤和家。
棉被卷就在外面,她向前走着,就像是要把我从混沌的记忆之家带向心之国。
“已经可以了吗?”
“足够了。久违地看到了不错的东西。”
我并没有忘记,但如此清晰地看到,让我内心雀跃不已。
接下来的故事,就到梦境之外再看吧。
“之前忘记说明了,这里的国王住的地方叫做艾莉女王城。”
回到棉被卷王的城堡前,棉被卷说道。
“啊啊,城堡的名字用的是那个吗。……真不协调。”
不如说看到城镇的这副模样,只能让人联想到棉被卷王这个名字。
想着去和那个国王大人打个招呼,于是我向前走,但棉被卷到了入口就不再移动了。
我走了几步后回头。
“你不过来吗?”
“是的。”棉被卷笔直地站着回答。
“你差不多快从梦里醒来了。”
“嗯……这样吗?”
我不经意地望了望四周,但景色没有发生变化。我以为随着意识恢复清醒,周围的一切就会像溶解一样消失,不过原来并不是那样的吗。
就像是无论相隔多远,回忆都会在心里的某处存在一样。
或许梦境也不会消失,而是继续残留下来。
“我只能为你带路到梦的边缘,在这里就要告别了。”
棉被卷说着恭敬地行了一礼。真想让现实里的那家伙学一学这个彬彬有礼的样子。
因为我每一年都越来越被小看啊。
“谢谢你了。”
“哪里哪里。那么外面的我也要请你多关照了,噗呼——”
棉被卷“噗呼——噗呼——”地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看来一完成任务,就会变回普通的棉被卷。被分到任务时,便会获得相应的能力。
如果有命运这种东西的话,说不定现实中也不过如此。
我目送她离开,然后一个人走进城堡。
来到国王的房间,我发现情况有了一点变化。之前见面时还没有的王冠搭在棉被顶上。此外,棉被上还画了胡须。
敷衍地补上了国王大人的要素。那个胡须是怎么画上的呢?
“欢迎来到我的国家噗呼。”
“这句话刚才说过了。”
仔细一看旁边还多了水果拼盘。是个廉价的国王像。
“我的国家怎么样噗呼?”
“很刺激。”
就像被钝的针头慢慢地、略微用力地刺到一样,有着暗淡而微弱的疼痛的世界。
与居民的外表相反,回忆竟意外地认真构筑着。
怀念和,后悔。无上幸福与羞耻。美好的东西和糟糕的东西,同等地存在于我的心中。
在这里转了一圈下来,确实有所收获,也能将其用四个声音表达出来。
那些声音原本便存在于我的心中,不必特地找寻,但我总算看清了它的形状。
我感到心中一阵刺痒,便用手指蹭了蹭鼻子下面,问道:
“收集的‘声音’要不要也告诉你?”
“没有那个必要噗呼。”
棉被卷王摇了摇头,好像是摇了摇头,不过我不知道她的头在哪里。
“这里是表哥心中的国家,而我是国王大人。我早已看透了一切噗呼。”
“噗呼——”,棉被卷王喘着粗气自鸣得意。侍卫们“哇——”地情绪高涨起来,手舞足蹈。
或许是因为声音太过懒散,我无法判断这欢呼到底是不是发自内心。
“嗬,那还真厉害。”
“噗呼呼呼。”
我张开嘴,无声地摆出“艾莉欧这个笨蛋”的嘴型。只见棉被卷王的上半身不安分地活动,右脚晃来晃去。
“怎么了?”
“刚才感觉到了险恶的气氛噗呼。”
噢噢,比现实的棉被卷更敏锐一点,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发现。
虽然我不确定她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地步,不过棉被卷王把话题拽了回来。
“找到的东西等醒来以后再传达就好了噗呼。能从心里带回外面的就只有那个了噗呼。”
“但愿我能记住吧。”
或许我以前也来过这里,只是醒来的时候全都忘记了。
还是说,尽管不记得来过,但找到的东西已经好好地带回去了呢?
“不必担心、噗呼——”虽然句尾很怪异,但既然棉被卷王能打包票,或许重要的东西真的不会消失不见。
我想,真会有想得那么美吗。但同时心里又感觉能行。
毕竟这里是梦中的世界,不会有什么事情会违背自己的期望。
“……那么。”
我明白自己能够自如地操纵自己意识,就像是把脑袋拎起来一样,紧贴在脑后的东西在摇来摇去。看样子只要提起那个东西,就能立刻浮上去。
就像棉被卷王说的那样,差不多该向心中的国家告别了。
想着在那之前至少有件事要说一下,便直接向国王大人提了出来。
实际上,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才过来的。
“对了对了。要是我下次再来的话,给我准备正经一点的午饭。”
我要的可不是满载游玩心情的饭菜,你懂的吧。
“知道了噗呼。”棉被卷王接受了,样子十分可靠。
“我会在瑞士卷里放满表哥喜欢的东西噗呼——”
不对,才不是那样。
尽管吃惊,但我还是笑了。
对于还在努力学习做饭的艾莉欧来说,这样的期待还是稍早了些。
“……总觉得,好像没睡着。”
睁开眼睛时完全没有拖带睡意,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感觉疲劳也没有消除。
总觉得做了奇怪的梦,但内容却模糊不清。
头脑很清醒,这样反而冷静不下来。感觉并不清爽,而是少了点什么。我爬起来一动不动地坐在被子上,抱着脑袋低下头。
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脚和被子,视线一端渗入墙壁的颜色。
移居到这个房间以来,已经过了几年呢。高中毕业,进入大学,这期间生活的根基却一直在这里。去海外的父母也早就回来了,即便如此我仍然待在这里。在我的心里,已经有有了很多留在这里的理由。
“啊,表哥已经起来了。”
从房间的门口处,艾莉欧轻轻探进头来。随着她的脑袋晃动,粒子从散开的水蓝色头发滑落而下。那份与照着心之国的光芒相同的光辉,或许会让我用尽一生去追寻其真实面目。对我来说,这份光辉或许就是如此重要。
她似乎是踮着脚走进来的,在看到她身影之前我都没有听到脚步声。但,一看到我已经醒来,她便快步跑到身边。“嗒嗒嗒嗒——”,一如既往的脚步声。明明腿并不短,脚步声听起来却很细碎。她来到床前,啪嗒啪嗒地拍着我的肩膀。
“表哥,好嚣张——”
看来是不满于没能像平常那样叫醒我,她用额头在我肚子上用力地蹭了过来。很快我就被头发蹭得发痛。虽然她经常对我这么做,但那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在惩罚时发现这样的动作的呢?不过确实很痛就是了。
离开的艾莉欧额头微微发红,而我的肚皮上则是留下了水蓝色。
我伸出手指想要轻舀,零星的光斑便绕着食指为轴飘飘起舞。
“以后要注意反省。”
“我非要为早起反省不可吗……”
“唔姆”,艾莉欧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点点头。总觉得,刚才好像也看过这个样子。
顺带一提,平时她叫人起床的方式是跳上我盖的棉被,就那么打滚把棉被卷在自己身上。然后把做好的棉被卷运到楼下就是我的任务了。
由于每天都做感觉已经麻木了,但冷静下来就会觉得一切都不正常。
因为今天不是棉被卷,艾莉欧自卖自夸地说着“比起表哥,我要早得多。” 然后哒哒哒哒地跑开。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想着时候刚好吧,便叫住了她。
梦的内容大部分都忘记了。但,或许只剩下在内心深处发现的东西。
我想趁着还没有忘记,把它说出来。
“等一下。”
“嗯?”
艾莉欧转过身来。唔,和眼前浮现的棉被卷的影子重合了。是因为看得太过习惯了吗。
“坐到这儿来。”
“嗯。”
我把她招待到床上。艾莉欧顺从地碎步走过来,啪嗒一声坐下。
这么一看,就会感觉从相遇时开始时间好像根本没有流逝一样。
她真的是和我同样年纪的二十几岁吗?
“嗞——”
她盯着我,嘴里发出效果音。这一点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
“啊——怎么说呢,”
我挠了挠头。面对她毫无动摇的目光,想说的话好像要卷起尾巴逃走了。
大大的、淡淡的目光。湿润一样闪耀的双眸牢牢地捉住我不放。
好难说出口,你能不能把被子卷上啊。
……然而,这样可不行啊。
“表哥?”
艾莉欧等待着。她歪着小巧的脑袋,头发流淌下来。我用手指将其舀起,被那份美丽迷住了。
我总是烦恼着要怎么做才能通向最好的未来,然后选择接下来前进的道路。
而现在,如果我沿着心中选择的道路一直冲下去,恐怕烦恼会加倍地膨胀下去吧。最重要的是,这将不止影响我一个人,而是关系到更多人的想法,以及未来。
但是,我期望着如此。
为了扩大内心的领土,我聚起仅有的一点勇气。
创造出这份积极的心情的,一定是那满是懊悔的回忆吧。
“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
“嗯唔。”
有什么东西在我身边聚集起来,互相碰撞摩擦,从我睡醒之后便一直在发出光芒。
它们各自奏出声音,宛如铃铛鸣响。
我收集起那四个声音,将它们互相编织。
“嫁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