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卷 〇项目启动

料亭·笠川。

1月下旬,尽管没有下雪,气温却在零度以下的某天。

寒冷的天空下,为了主人的到来,我等待了一个小时之久。

「好冷啊绫小路先生……直江老师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这已经是鸭川第三次发牢骚了,他向双手哈气以此取得丝丝暖意。

「一直都是这样。对直江老师来说,约定的时间只是一个摆设」

「你的意思是,最坏有可能会迟到一两个小时?」

看来,对这个男人来说最糟糕的情况就只有这种程度了。

「太天真了,今天能来就算走运了。他经常会一直不见踪影。」

「诶诶诶诶诶……怎么会……那么,为了一个可能不来的人你要等到啥时候?」

「多久都要等。只要还没收到联络,就算关门也要等」

「要冻死啦,那样的话」

「既然自称是直江派,那就心甘情愿地去死吧。再说,直江老师也绝不会在意死不死人」

我们只不过是充当中间人的跟班。

反而是那些已经在料亭里等着直江老师的人更心神不宁。

「可是……不守时还能被原谅也太厉害了。一般都会被骂吧」

「不守时,你真的这么想吗?」

「不是吗?」

「迟到对直江老师来说也是一种武器,就像严流岛、宫本武藏的逸事一样。」

当然,一般情况下没人会采用那些传说里毫无用处的战略。

正因为是直江老师,才会被原谅。

「大前提是,一般约好见面的人里有8成只能忍气吞声」

这个数字证明,没几个人敢和直江老师顶嘴。

就连现任总理大臣也只能经常对直江老师表示赞同。

不管要等多久,我都会笑着迎接直江老师。

「那…剩下2成呢?」

「知道剩下2成笨蛋的事又能如何?」

「嗯,就参考下……」

「笨蛋们因为觉得被放鸽子而感到焦躁,声音变得很急促,然后气势汹汹地逼问我:你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快把直江老师叫来!」

身旁的鸭川咽了咽口水。

就算是这个踏入政界时日不多的男人,也知道向直江老师提出要求的可怕之处。

不过碰上那种事时我会毅然决然地用同一句话回应所有人。

「别小看直江老师。我会如此回应」

届时对方有两个选项,放低姿态再次请求会面,或者气愤地表示再也不想看见直江老师。

到这个地步又有8成的人会选择低头。

即使心中咒骂着,还是以见直江老师为优先。嘛,选择这个选项的同时,自身几乎就不可能圆滑地和直江老师交涉了。

「你这个中间人还真辛苦呢,绫小路先生」

「虽说辛苦是值得的,但实际上我被揍也确实不止一两次了,也被烟灰缸和高尔夫球杆砸过」

既然他们无法对直江老师出手,自然就会把气撒在我头上。不过就算被打,也不会得到直江老师的的慰劳。

「难以忍受呢,绫小路先生你已经重复经历这种事将近4年了吗」

「所以即便不难,也不是谁都能胜任。但只要拼了命,任何人又都能胜任」

正因如此。无后盾,无学历,无才智,无家世的我才有机会。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也太无知了吧。

年龄比我大两岁,可还是个只刚当上议员一年的菜鸟呢……

「你父亲鸭川议员没教过你这些不容变更的法则吗?」

站在我旁边的这个男人,鸭川,正是我最蔑视的一类政治家。

「父亲完全没有……」

典型的官二代。娇生惯养中长大。政治世界中永世长存的标志。

即便是令人厌恶的标志,也只有出身在得天独厚的特权阶级家庭中,才能被选中。

其父,长年支持直江老师的鸭川俊三议员,是一个从政30多年的老手。

他的儿子当然没经历过严酷的底层生活。和我这种坏掉也无所谓的弃子不同,被视作支撑直江派众多支柱中的一根被重视着。

「只告诉我作为政治家默默跟随直江老师就能安然无恙。一直当议员就行,收入很稳定,总有一天会得到一个不错的职位」

作为政治家没有想要达成的目标,漫无目的的活着。

不管是不是官二代,这样的人至少有一定数量。

迂腐的思维。

可这种人才能虚无地长命百岁,是世间常识。

只要驯服他,就会作为同伴豪无抱怨地给你一票。对上层人士而言反倒是宝贵的存在。

「真想早点结束去做些有意思的工作啊」

鸭川一边低声抱怨,一边看着星空。

「肚子也饿了呢…这么冷的天真想来杯燗酒」

(注:燗酒指加热的日本清酒)

这家伙就不能闭嘴等着吗。

「差不多该别说了,鸭川」

「闲聊几句又无所谓,反正老师还没来。关于直江老师和绫小路先生你的事多告诉我些呗」

先不谈直江老师,后半句话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关于我?」

「传闻有说哦。在直江老师手下工作的人,基本上很快就会变得派不上用场。但唯独看重绫小路先生你这个备受期待的新人。详细秘诀告诉我下呗」

鸭川事不关己似的顺着传闻说下去。虽然有一种立刻想把他赶走的冲动,但这样做能换来的不过是一时爽罢了。

过了4年还被当成新人。这点才是问题所在吧

「闲聊到此为止。该清醒了」

「诶?」

远处传来出租车的微鸣声,我立刻坐直了身子。

鸭川也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清了清嗓子坐正。

出租车慢慢停在了料亭前。

紧接着又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出租车后方不远处。不用想,那肯定是直江老师的保镖。我马上把视线转回出租车。可车门没有打开。鸭川不理解地歪着脑袋。

从窗口可以看见直江老师的身影,鸭川正要上前时被我制止。

「别自作主张」

「诶,可,可是……」

后座的车窗中隐约可见一对男女在亲密接触。

随意做出打扰之举的话,恐怕会受到不必要的指责。

不过直江老师竟然带着女人,还真罕见呢。

而且虽说是深夜的出租车内,政治家这么做会被视为迂腐。

经过1分钟的沉默,出租车后座的门终于打开了。

「下次见~老师~~」

听到后座传出年轻女性嗲里嗲气的声音,鸭川总算明白了。

接着,直江老师又和那名女性聊了一会儿后,才慢慢下车。

后方轿车的副驾驶位也立刻走出一个瘦削的男人。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站在直江老师身旁。

这个保镖是我从没见过的新面孔。可现在无暇顾及这些。

「您辛苦了,直江老师」

「您….您辛苦了」

鸭川是看到和女性一起的场面而动摇了吗,还是说单纯只是因为在直江老师的面前。

就算是后者,在会被误以为是前者的场合做出此举真是傻瓜。

我上前半步,用肩膀挡住碍眼的鸭川的脸。

可这或许是多余的担心。

直江老师根本不把鸭川放在眼里,用锐利的目光看向料亭。

「浅间呢?」

西装的穿法和站姿完全看不出上了年纪,给人一种年轻的感觉。

「已经在恭候您的光临,我带您去」

用视线指示身后紧张的鸭川付出租车费后,我带着直江老师走进料亭。

刚一掀开门帘。从老板娘到厨师长都纷纷匆忙现身,低头行礼。

直江老师面不改色,伴随着强大的气场,我们将鞋脱下后踩着木地板朝店里最深处的房间走去。

直江仁之助,执政党中的市民党所属。曾担任过运输大臣,经济产业大臣等诸多职位。现任干事长。总理大臣自不必多说,干事长的职位比副总理低半步,但从重要程度来看,绝对是干事长地位更高。是掌握党内实权的总元帅。今年68岁的他丝毫没有要从现役退出的意思。不存在退休一说的政治世界中,即使再过10年20年,只要身体不出问题,这个男人就会继续留在现今的位子上吧。

「浅间老师,直江老师来了」

拉开门,迎接直江老师的浅间老师正跪坐在那等待着。

看见直江老师后立刻站了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浅间久。71岁,比直江老师还要大3岁。

现任国土交通省的副大臣,直江派的重要人物。

在我看来浅间老师也算是云端上的住民。

可既然直江老师在这现身了,不过就成了主人和奴隶的关系。

这幅光景,象征着一眼便知的权力差距。

「恭候您多时了,直江老师」

「久等了浅间,我工作太忙啦」

「您事务繁忙这点我肯定明白」

我重重地低头行礼。为了不妨碍他们,安静地关上门。

从此刻开始,不允许听见两位重量级政治家的对话。

「事不宜迟…直江老师,关于那件事…」

只隔着一扇门。我的耳边仿佛有恶魔在低语,告诉我就这样偷听获得点有用的情报。或者安装窃听器也没关系。

但世道没有那么天真。

在这耍什么把戏的话马上就会被揭发,政治家的生命也会随之终结。

我起身离开,走向远处的另一个房间。

1

在事先准备好的房间中,鸭川坐在末座。视线一直停留在面前的酒上。

「久等了」

「没这回事。我们也赶快开始吧」

「不能喝酒哦」

「诶,诶诶?眼前可就摆着美味的日本酒。这个牌子在居酒屋都没见过」

「一会儿要为直江老师他们送行,你想一身酒味去吗?酒这种东西只是摆出来走个形式的。愚蠢地喝了没有任何好处」

「怎么会…….」

琳琅满目的料亭里,饭前却被指责说不能喝酒而感到难受。我并不想责备这种事。事实上,我也曾多次差点败给诱惑。

幸亏当时关照我的人先碰了酒。我亲眼目睹了他因为这件事被问责消灭的瞬间。这才变的像现在一样禁欲。那些当权者会把底下人的痛苦当作下酒菜来喝酒。

不光是底层议员,连国民本身都被蔑视。

他们总是沉醉在自己制定的规则中,享受支配他人的征服感。

「绫小路先生,我有一件事很在意…」

真是个合不上嘴的家伙。

「你为何总是正坐着?现在不注意坐姿又没事」

「习惯了。在直江先生他们面前我要满不在乎地正坐好几个小时。如果不从平时就开始适应,关键时候就麻烦了」

甚至都不允许说“脚能放松下吗”这种话。

除了坐到脚废为止,别无他法。

「真,真不容易……」

似乎对正座没有自信,鸭川慌忙地端正了坐姿。

面前的菜就连小碟子里的鸡蛋豆腐,单点价格也得四位数。

但无需感激。我胡乱地用手地拿起小碟子往嘴里送,品都不品就直接咽到胃里。

「呜哇,好浪费……!」

我无视鸭川喋喋不休的戏言继续吃饭。

高不高级,好不好看,什么样的盛器,我都没兴趣。

为了之后继续行动摄取足够的能量,这就够了。

「我去趟厕所」

我轻声打了下招呼,双脚微微发麻地起身走出房间。

上完厕所准备回到鸭川等着的房间时,发现几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们。其中有一位吸引了我的眼球。

不过只看到一瞬间,他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刚才的是……」

有一股追上去确认他真身的冲动涌上心头,被我忍住了。

但那个身影确实是鬼岛议员。不属于直江老师,矶丸老师,以及宫古总理这3大派阀的市民党第4势力。

被誉为年轻政客中最接近总理大臣的男人。

偶然出现在同一家料亭,这种事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

因为料亭肯定会为了防止不经意间出现糟糕情况,秘密进行行程调整。

直江老师为了下届选举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2

直江老师进入房间的两小时后,会谈结束了。

送别浅间议员后,我和鸭川被直江老师叫到房间里。

果然鬼岛议员也曾在这个房间里吗?小碗的数量说明如此,酒杯也摆了3个。但是没有见到动筷子的痕迹,看来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喝了一两杯酒就结束了。

「有什么在意的吗?」

鸭川特意观察我的视线,像是被抓住心脏一样地散发出紧张感。

「没有,什么事也没有」

好像有谁来过了,这种话是不可能说的。

我对此了然于心是理所应当的,直江老师也不会特别指出这点。

「绫小路,你来我手下多久了?」

「我接受老师的指导,今年是第四年了」

「这样啊。20多岁就能成为政治家的人是万里挑一的。毫无疑问,在资格者中你可以最早出人头地吧」

资格者,这是指我讨厌的那些官二代、官三代,亦或是有财团的父母作为强力后援,处于这些优越环境以外的人。这是直江老师创造的一个词。主要在派阀内部使用。

实际成为了哪一类政治家,“获得者”还是“资格者”,基本上用这两个词来分类。

简单来说就像家族经营的企业一样。

不管多么优秀,外人终究是外人。就算拥有足够的实力和运气,被人赏识,到达之处也有上限。资格者是没有闪耀的未来的。

所以,通常像我一样的人,能接触到政坛,也就基本止步了。要再往上爬,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官二代儿子。这样继续一代一代经营着,经过数世代的更迭,才可以被允许处于高位。

但已经有很多官二代官三代占据着本就很少的椅子,之后再想跟之前一样把子孙送入政坛,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出人头地了。先占据椅子的人,也会强硬地作为“获得者”,将椅子传给官四代,官五代。

「我真的非常感谢直江老师,您将我这样的人捞了起来」

「因为你有实力。事实上,我也像这样被帮了很多次」

这不是应酬般的社交辞令,而是政治家的必经之路。

不如说当直江老师表扬谁时,之后就会出现对此不欢迎的场面。

「但是党内还没有认识到你的实力」

「那是当然的。我深刻明白这点」

不管大小,所有的功绩都算到直江老师的头上。

能理解我功绩的,也只有眼前的直江老师。

特别是对于在野党来说,我就像一个无名小卒。

「今天的会谈,可能你已经察觉到了,是关于矶丸的事情」

矶丸容幸,市民党的NO.3,常年君临政坛之上。

「那家伙跟我一样熬了很多年。能坐上总理宝座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是为了对抗作为对手的矶丸老师而会谈的吗?

「总之派阀里面的人对矶丸抱有很强的警戒心。确实那家伙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对手,但对我来说他是一个好懂的男人。不知是好是坏,他只会采取古板而肮脏的手法」

在政坛互相切磋争斗了数十年,对方的手法想必已经了然于心了吧。

「我觉得真正应该警戒的对手不是矶丸」

「也就是说——」

「你,认识鬼岛吗?」

可能是刚刚看到跟鬼岛议员很像的背影,身体下意识地反应了一下。

今天,包括原本就与直江老师约好的浅间老师,净听到一些大人物的名字呢。

直江老师还是跟平常一样,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

「我拜见过他几次,但没有直接跟他说过话」

「我认为,那家伙才是最应该警戒的对象」

即使是同一个政党,也毫不犹豫地把他称为“敌人”。

这就是还想握紧权力的直江老师,对鬼岛老师抱有强烈警戒心的证据。

如果说直江老师和矶丸老师是市民党的黑影,鬼岛老师就是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展示政策,作为招牌拿出来当卖点的年轻实力者。

支持他的党员自然持续增多,不久的将来他想必会成为直江老师他们的威胁。但是直江老师好像对他给出了超乎我想象的评价,是因为他在不经意间就已经成长为威胁到直江老师的存在了吗?

宫古总理下面的NO.2是直江老师,NO.3是矶丸老师,然后NO.4是年轻的鬼岛老师。这无疑就是下一期总理大臣的竞争者们。

「鬼岛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最大的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想是因为他有很多的功绩,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高育』的存在吧」

高度育成高等学校,政府直属,为了培养未来的年轻人所创立的设施。

虽然还没有取得很大的成果,但被寄予厚望。

不对,应该说是政府对此寄予厚望。

「因为孩子的教育跟国家的发展有着剪不断的联系。支持者会拥护他,就算是敌人也会因他这个有趣的想法而有所感触」

鸭川无法加入到对话中来,一边额头冒汗,一边倾听着对话。

不可能是因为室内空调太热了,也不可能是因为这个内容是单纯字面意义上的对话。

「年轻的议员,好多都成为了那家伙的信徒」

因为在媒体上曝光也很多,一些人也有“市民党=鬼岛”这样的印象。

「我想你也是正在观察确认他的其中一人吧」

「您说笑了。无论从前还是以后,我都只师从直江老师」

至少这不算

谎言。

直江派阀里前进的时候,原本就不允许跳船。

就算在接下来的选举中,矶丸老师或鬼岛老师的派阀获得大胜,取代了直江老师的地位,也必须要和这艘沉船命运与共。

虽然有在意的地方,但现在没空去理会这些。

「实际上今天,一直在台面下讨论的计划,正式决定开始执行了」

这样说着,直江先生将一个茶色A4大小的信封放在桌上。

「这个计划是影响我政治生命的重大事务。不仅是矶丸,鬼岛,以及各种各样的在野党都抬头的现在,终于到了行动的时候了」

我将热酒倒入空净的日本酒酒杯。

直江向来都是过着外虚内实的生活,他游离着视线,将酒一饮而尽。

「它毫无疑问会对选举有巨大影响」

仅仅说了这点,就能表明眼前的信封里面装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在我身旁的人,基本上一大半都是没干半年就走了。纯粹的能力不足,无法承受远超想象的高强度工作都是原因,但你明明已经干了4年,不仅没有疲倦,反而一天天越干越好。让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啊」

「非常感谢」

「提问。究极优秀的政治家是怎样的政治家?鸭川,回答我」

直江老师像是吃下酒菜一样抛出问题。

「诶,诶?!」

这是无法保持沉默的状态,但就算这么说他也无法妥善地回答问题。

究极优秀的政治家,这个问题是千人千面,见仁见智的。

「这,回应国民期待的人……这样,可以吗?」

虽说是普遍的回答,但也是其中一种答案。

说到底还是国民怎么看吗。

这是小孩子都能想到的回答,不过直江老师还是点了点头,接下来看向我。

「你来回答,绫小路」

这回答是优秀呢,还是不优秀呢?

「我作为年轻的一辈,觉得直江老师那样的人是究极优秀的政治家」

被赞扬的直江老师正要将“差”字说出口,我马上接着说话。

「差劲的政治家会给想吃寿司的客人提供天妇罗」

「客,客人?……」

「客人就是客人。有时是国民,有时是政治家,有时也是这之外的东西」

政治家并没有特别指定服务的对象。

对于大多数不确定的客人,不能回应对面期待的政治家是没有意义的存在。

「有趣的说法。后面呢?」

「好的政治家是,对于想吃寿司的客人,给他们提供美味的寿司。但恐怕这种人在政治家中最多占3成……不对,应该说2成恰当吧」

受到多数国民支持的政治家,自然在这个分类里。

「这样就可以被称为究极优秀的政治家了吧?毕竟提供了客人希望的寿司,而且还是美味的寿司」

确实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若能成为的好的政治家,这就是极限了。

但是,我不认为这是真正优秀的政治家。

「要被称为究极优秀的政治家,应该追求在这之上的东西。对于想吃寿司的客人,要给他们提供咖喱,牛肉盖饭等等,去诱导他们获得最大限度的满足。我是这么认为的」

单纯回应期待,并不是政治家。有时也有无法回应对方期待,但必须让对方不要心怀不满的场面。

对于一个法案,说到底只有通过和不通过两个选项。

没通过的话,想必会有人不满吧。

所以,应该有一个第三选项,来同时压制赞成和反对的声音。

眼前的直江老师,就让我多次见识到了这种手段。

「原来如此,不错的回答」

「非常感谢」

这时候直江老师的眼神更加锐利了。

「用你自己的双手来实现理想,这样的日子早点来就好了」

何时?

何时,呢?

已经过了4年,虽然有这种感觉,但来到政治家的世界才仅仅4年。

就这样经过多年慢慢熬的话,那个时机自然会到来吧。

「不要摆出一副被处刑的样子。你是有能力的。我看了你4年,对这点很清楚。正因如此,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追求的就是肉眼可见的成果吧」

用筷子夹了一块下酒菜放入口中,接着含着食物,用筷子的前端指向信封。

「我不觉得仅仅只过了4年,而是已经过了4年。你也想要一个可以变得独当一面的功劳吧」

「……您想把这个机会给我,请问是这样吗?」

至今以来,我多次为了直江老师在暗处做一些准备工作。

功劳是直江老师的,锅是自己的。

这样重复地做不合理的事情,绝对不是单纯的慈善事业。

我用力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你可以接受哦。但是,一定要成功。有觉悟吗?」

可以先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吗?这样的话,不可能说得出口。

「师从直江老师之初,我就对老师您非常敬仰。您的行动,完全是根据目标来决定的……」

那个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全凭伟人们留下的话语行动。

如果失败,我这4年努力将会一瞬间风消云散吧。

「赌上我的身心,也要接受这个任务」

深深地将头低下来,我果断承诺了会接受任务。

「计划成功的话,自然你的名声也会随之而来」

虽然完全不可信,但至今为止他从来没说过这种我预料不到的话。

此次乃是与至今为止不同的,重要的计划。这是事实。

因为得到了他的信任,所以才得到的机会。怎么可能让它逃掉。

「看看吧」

「失礼了」

我将桌上的信封拿在手上,将其中厚度5毫米左右的纸张取出。

第一张的封面写着『人材育成计划(暂定)』。

「日本教育水平正在下降。现在日本需要不仅仅是未来5年10年,实施预见到未来20年30年的教育是必要的」

「我第一次听到老师您对教育很热心」

「政治家应该对教育投入力量。不仅是自己是否对此感兴趣,也和内外的投票挂钩」

这个男人并没有真的想去改变日本的教育。

这只是为了增强自己的权力,获得更多支持而使用的战略。

旁边的笨蛋却傻乎乎地在意这个计划的详细内容。

「你也能参加哦,鸭川。跟绫小路一起试着干干」

「非、非常感谢!」

带着欢喜的笑容,鸭川被强行拉了进来。

虽然不需要这家伙的帮忙,但直江老师是这样决定的就没办法了。人材育成计划,简单来说就是从出生开始就进行精英教育。

我全部看完以后,给鸭川把文件看了一遍。

「怎么样?你可以理解吗,鸭川」

「政府直属的教育机关……这是从幼儿期开始,吗?从来没听说过」

鸭川脑子里涌现的疑问是无意义的。

「不光是听都没听过,见也没见过吧」

我还没有去订正这个计划,直江老师就把它扔给我了。

这个计划的问题不在这里。

「你头脑必须稍微灵光一点呢,鸭川」

「对,对不起……」

「但是,正因为你是这样的新人,所以才想问你。在你的眼中,这计划怎么样?」

「怎……怎么样是指?」

鸭川像是被蛇盯住了,不对,蛇都还没看向他,身体就直接僵直了。

然后他一副要哭了的表情看着我,向我求助。

「老师想知道你看过计划后的想法。不是要你看上面的意思赞成或者反对,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要是想看直江老师的脸色来发言但没搞好的话,只会被更加讨厌。

「那,那我说了……那个,有一点在意的是……把孩子从幼儿期就放在设施里接受教育的父母存在吗?我觉得这难以实现……不搞绑架的话基本做不到吧?」

直江老师听到这点,像试探我一样看着我。

「最根本的问题。你能回答吗?绫小路」

新人可以被允许回答不出这种问题,我不会被允许。

调整呼吸后,我将身体转向鸭川。

「这是可以实现的。生下来就直接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就算是查得到的每年也有数百人」

这些对婴儿的调查并不是凭空编造。

「对于那些被扔掉的孩子,为了不让他们受到危险,政府提供丰厚的支援和适当的教育。通过这个计划,他们可能可以轻松地进入高中或者大学接受教育」

「就是这样。一样的回答,只要转换角度叙述,就可以大幅改变看法。你要在绫小路手下好好学习啊」

「是,是!」

「展开这个计划的话,也能对孩子的母亲有帮助呢。就算是少子化的日本,每年也有超过10万件的堕胎手术。这是对于养孩难的社会

的一种讽刺,同时也可能是我们实施计划的一个土壤」

直江老师微笑着点头,同时喝起了酒。

「如果计划顺利进行,政界和财阀也会对此充满兴趣」

「诶?为、为什么这么说?」

「先不说被扔掉的孩子,还有很多孩子不能被正常地抚养。特别是在资本家里」

「私生子,不被承认的孩子这些……是吗?」

「是的。极其隐秘地生孩子的著名人物有好多个。只是,他们不能明面上资助孩子,所以孩子没法在合适的教育设施里长大。但如果是政府暗中帮忙,他们恐怕会非常支持吧」

稍微看清楚这个计划的全貌了。

「然后,早晚有一天希望孩子接受最好教育的人也会出现」

这就是直江老师想到的人材育成计划。

从资本家手里获取资金,对想隐瞒存在的孩子实施教育。等孩子长大成人后把他彻底调教成直江派的人,送入政坛。

而且是接受了精英教育,顺从的仆人。同时,这些孩子还继承了财阀的血脉。

如此雄才伟略的计划,现在就是启动阶段了吗。

确实看上去非常危险,但成功的话就有无法估量的收益。

都到了这一步了还拒绝,恐怕要被直江老师彻底踢出去了。

「这里列出来的名单是——」

「被驱逐出正道的天才,说不定很难管理呢」

10份左右的资料,每一份都像简历一样写着各个人的经历。

「经济学,心理学,在这些行业里面他们在日本,不对,在世界都代表着最高的实力。却因为出了问题,被赶出了舞台」

原来如此。这个人材育成计划有各种各样的风险。

孩子实施半强制性的教育的话,当然会有反对的声音。

正因如此,权威的著名人物来推进和协助这个计划的可能性不高。

另一方面,虽然自身有问题但实力雄厚的人,给他砸钱他就会很容易赞同这个计划。

先不论性格等方面的问题,能力上起码无可挑剔。

就算只是教书,如果是知识和经验欠缺的人,也只能拿出模棱两可的结果。

话虽如此,拉上像家庭教师一样的人过来,培养能肩负起日本的人长大,还是不太现实。真不是份简单的工作。

「记得吗?到我手下后,你说过关于教育的事」

「当然记得。我构想的教育理念是,在孩童时期就关心政治,学习政治,然后将他培养成政治强人。为了让他和日本的未来紧密相连,放在直江老师的手下学习」

「刚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新人议员自作聪明的戏言,结果最后我自己还从你的发言中获得了灵感。所以你有参加这个计划的资格。干吗?绫小路」

连确认的话语都不需要。

这和强制命令没有区别。

即便如此,这次也和以前一样,不能给他留下自己有第二个回答的印象,这是最低条件。

而且这简直是对我的脑海中的教育理念进行升华和具体实现的最好计划。

「当然,请务必让我参加」

「这是绝密计划。不仅是在野党,我党内部现在也不是知晓这个计划的时候。同时这计划还有伦理上的问题。如果中途泄露,遭遇批判的话,你的政治生涯就要结束了」

不是创建这个计划的直江老师,而仅仅是我的政治生涯结束。

不对,正确说是以包括参与进来的鸭川二代等数人的上吊自杀作为结果吧。

「我必定全力以赴。只是,我有事想拜托直江老师」

「什么事?」

尽管可能被认为脸皮厚,但我现在还是想发言。

「这个计划只靠我和鸭川恐怕难以进行。能烦请您介绍值得信赖的人吗?」

「当然,我正有打算。政财界有一个好办事的男人,叫坂柳。他是和你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守口如瓶,值得信赖。可以让你们接触一下」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记得应该是在高育任职的老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应该不是跟鬼岛老师紧密相关的人吧。

「看来我说的不足啊。你脑海里的坂柳有个儿子,我说的是他」

原来如此。怎么说都不是跟鬼岛老师有紧密关联的人。

「我明白了」

「都告诉你那么重要的信息了,就不要期待我有任何资金援助了」

「诶?这种程度的计划需要的经费相当多——」

多嘴。

我握住鸭川的肩膀,让他闭嘴。

「有一个不情之请……可以借用直江老师您的名号吗?」

「这个现在也不行。一切可能暴露我的策略,都不是好的策略」

鸭川得知不能得到任何支援后,脸色变得很难看。

「嘛,交给你了,绫小路」

真是随口就说出来了。

但不接受这个不合理的条件,就无法向前迈进。

「我定诚心诚意将这个计划完美执行」

「好!」

就算这只是单纯拍脑袋想出来的,明天就会扔掉的计划……

只要是现在直江老师期望的,我都会去回应。

之后过了一会儿,说了一些没用的客套话后,我们就准备离席了。

为了送别直江老师,我先去打开了房间的门。

走廊尽头,那个没见过的保镖在等着直江老师归来。

「哦,对了。绫小路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吧?」

「老师的保镖工作强度都很高,换人并不是稀奇的事」

眼前的男人一直笑着看着这边。

「能请您介绍一下吗?」

我这边还没有特别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保镖就说了这种话。一般来说保镖是不允许这样发言的,可直江老师并没有不开心。

就算口气漫不经心,直江老师也没有不满。想必不是一般人。

「他叫绫小路,是个挺有潜力的议员。你跟他打声招呼没坏处」

这个男人身体笔直,摆出漂亮的姿势,走近一步,像我伸出手来。

「我是月城常成。非常遗憾我并不是保镖,希望您以后能记住」

我握住了伸过来的手。

「不是保镖吗……那他是谁?」

「这家伙吗,简单来说他是万事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找月城就行了。他年龄虽跟你差不多,但是个相当有用的男人」

「万事屋?」

在一旁等待的月城,递出了写着“月城”的名片。

「从贴身警卫到情报收集,有需要的话我什么都可以做」

这就是万事屋吗。真是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但直江老师将他一起带过来,说明他确实有与之相应的能力。

「我是绫小路,正受到直江老师的关照。如果有突发事件,请月城先生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不仅在市民党,平和党我也有一定的面子」

平和党是第一在野党,一直和市民党是敌对关系。

我当上政治家之前,在选举的时候也曾有计划对市民党逆转取胜。

如果没有直江老师对平和党的策略调整,政权有可能就此更迭了。

不管你怎么样,处于反对方的话你就是敌对关系了。

不管是政治家还是非政治家,都是普遍的道理。

可是他,哪一边都有面子?

月城一直保持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容,和直江老师一起走了出去。

直江老师乘上等候多时的出租车后,我直到车看不见为止都一直低头行礼。

「唔~好冷。我想应该已经没人看得到了吧……?」

「那也要在看不到车后至少一分钟之内都保持低头。同时低头结束后也不能表现出放松和疲惫的样子。不知道哪里就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饭店的人也可能在偷看我们。

如果我们在直江老师离去后表现出恶劣的态度,这件事传到他耳中,一切就结束了。

「但是为什么今天直江老师坐出租车啊?然后今天在出租车上公然跟女人表现得很亲近吧?先不管年龄差的问题,这不是出轨吗?」

「正因如此,才需要那个万事屋吧」

「诶?」

当然具体情况我也不用知道。

只是,要硬想理由的话,那就是直江老师用自身作为诱饵,来钓某个人的鱼。这样想是有道理的。

「这不是我们应该在意的事情。专注于人材育成计划吧」

表面毫不知情,实则暗地里展开着十分可怕的行动,这是家常便饭。

「好厉害的计划啊,但……好像变成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事了」

不得了的计划是事实。

但是,直江老师让鸭川也听到这个计划,我觉得是失策了。

这个男人口风松,信念之类的也一概没有。

如果计划顺利进行,那当然不会有问题,但不顺利的话……

不对,直江老师不是看不透这一点的男人。

应该认为是他考虑到我失败时的

情形,特地将这个男人安排在我身边吗?

虽然不知道详细情,但好像只能带着这个麻烦的枷锁开始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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