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ACT 6

从津利出发后已经过了十天。

《钢》军与集合于慕克威治的三千士兵汇合后,在慕克威治西方不远处的台地扎营。

眼前是被悬崖两面包夹的细长隘道。

在过去,这条隘道一直是《狼》与《豹》两大势力之间的缓冲地带。

战争基本上靠的是人数。

可是人数庞大的军队无法一次进入狭长的隘道里,敌人只要在出口处严阵以待,就能把我军一网打尽,就算本来有优势也会翻转成劣势。

如果双方都缺乏决定性的攻击手段,只能僵持不下。

「反正只要有爆竹,我们就可以轻松取胜了啊!」

总算即将与敌人对决了。在决定今后作战方针的军事会议上做出这种悠哉发言的人,是《角》的少主副手豪斯葛柏力。

「呃——……」

勇斗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情。

毕竟那是让七千《豹》军瞬间陷入混乱之中,取得空前绝后大胜利的武器。

不管是谁大概都会觉得「只要祭出那法宝就一定能获胜」。

虽然泼豪斯葛柏力冷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勇斗仍然得说出来。

「那个已经没有了哦。」

「欸?」

豪斯葛柏力傻傻地应道。

正因为他原本信心满满,所以现在反而一下子无法理解勇斗说了什么,因而呆住了。

过了一下子后——

「咦耶耶耶耶耶耶耶耶!?为、为什么!?」

「那个不是在这边制造的,是我从故乡日本带来的东西。所以数量本来就有限,在凯尔姆特河时用得差不多了。」

想让七千士兵陷入混乱之中,果然还是得用上相当数量的爆竹才行。

虽然勇斗在套了三层的垃圾袋里装满爆竹带来这边,但是用得太小气的话,可能会让敌人有余力恢复冷静,所以他还是豪迈地全部用光了。

「爆竹本身的构造是很简单,可是在《钢》的领地里弄不到竹子嘛——」

「等一下!这样一来该怎么办啊!?」

「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替代品了。菲丽希亚。」

「是。」

勇斗唤道。美女副官心有灵犀地将一颗比拳头略大的土制球状物放在桌上。

球体上有个塞了一条短绳的缺口,周围以纸黏土封住。

「这个叫做『铁炮』。只是把容器从竹子改成泥土而已,构造和用法都和爆竹差不多。」

铁炮——

虽然汉字与「*铁炮」长得很像,不过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武器。在日本,因为蒙古军将其用在元日战争里而广为人知。(译注:日文中对鎗械类武器的统称,尤指火绳鎗。)

中文则称其为「震天雷」。

在直径约二十公分的球状陶器中塞满黑色火药,混入铁片或玻璃碎片,点燃引信后丢向敌人,算是一种手榴弹。

基本上是以其爆炸的声音来惊吓敌人与马匹的武器。杀伤力虽不高,但仍然有一定的伤害力。

顺带一提,雅尔菲德一个月前的巨响事件,就是因为制作这东西时的连锁反应实验出包之故。

「因为这边不缺制造的材料,所以我准备了很多哦。」

黑色火药的成分是:木炭、硫黄、硝石。

对于山中氏族的《狼》来说,木炭与硫黄算是相对容易取得的材料。

而最有问题的硝石部分,虽然日本要到战国时代末期才发展出人工硝石的制作法,不过在攸格多拉西尔早已广为人知、普遍使用了。

作为软膏的原料来使用。

将牛乳、蛇皮、龟甲、桂皮、香桃木、百里香、柳叶、银杏、洋梨、冷杉、海枣、葡萄酒等材料加入硝石里做成软膏。有时也会混在啤酒里当成药酒来喝。

一般来说,人工硝石要花上两年时间才能完成,但多亏了攸格多拉西尔的这种用法,因此来得及赶上这次的战斗。真是谢谢各种软膏。

「唔……可是这样子,不会太重了吗?」

也许是怕会突然爆炸吧,豪斯葛柏力战战兢兢地拿起铁炮,以单手掂了掂重量。

「这么重的话就没办法丢太远了,负责投掷的人恐怕会被敌人的箭雨射成刺猬。」

如果是爆竹的话,不但重量轻,而且就外形来说能绑在箭头发射。

豪斯葛柏力的部队中有不少能拉硬弓的勇士,就算箭上缠了爆竹,射程也能比敌人远。

可是这铁炮似乎无法绑在箭身上。就算绑得上去好了,具备这么有份量的重量,肯定也飞不了多远。

「关于这点,我已经准备好对策了。还为了这点特地把铁炮小型化呢,否则就装不上去啦。」

「装上去?装在什么东西上?」

豪斯葛柏力讶异地问道。勇斗淘气地扬起嘴角:

「另一种新兵器哦。」

军事会议结束后,《钢》军再次朝西方进军。

带头进入隘道的是吉可露妮率领的亲卫骑兵团。

根据勇斗的推测,《豹》军的剩余兵力应该不到《钢》的一半,而克莉丝缇娜捎来的报告也证实了这点。

不过,在道路幅度狭窄的场所战斗时,能战斗的人员有限,再加上《豹》的骑兵都是以一挡多的猛士,想以寡击众的话,这条隘道是绝佳的地理环境。

「他们会来吗?」

「会。」

亲卫骑兵团副团长庞伯问著,吉可露妮简短地回道。

《豹》的宗主弗贝兹伦古——洛普特是吉可露妮的童年玩伴,兼损友菲丽希亚的亲哥哥,因此吉可露妮对他有一定程度的瞭解。

虽然总是装成风流潇洒又有点少根筋的模样,但其实相当擅长看穿对手的弱点,并确实地狠狠攻击该处。

他可没那么亲切,能容许敌人轻松地通过这处隘道。

「话说回来,能为《钢》打头阵,没有比这更光荣的事了。」

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吉可露妮难得脸颊微红地说道。

「喔……是这样啊。」

庞伯不太起劲地叹道。

他的年纪大约三十五岁左右,可是发线已经退到头顶附近了,而且身材还有点松垮,看起来就像是个没出息的中年人。这样的外表再加上表情,给人一股哀愁的感觉。

「怎么啦?会怕吗?」

「是啊,怕死了。那些家伙的马术和弓术不是都比我们强吗?」

他策马靠近吉可露妮,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

「没错。」

吉可露妮也爽快地承认。

就算服从的对象从《狼》变成《钢》,她仍然相信亲卫骑兵团是最强的部队。而且事实上,能与《豹》的精兵正面交锋的,找遍整个《钢》,也只有他们而已。

可是,那终究是指「战斗」的时候。假如让《豹》的普通士兵与亲卫骑兵团【穆思裴尔】的队员单挑,亲卫骑兵团五场中能赢一场就算很不错了。双方的熟练度就是有这么大的差距。

「没问题的,因为我们有这个。」

吉可露妮说著,举起从《狼》的时代就经常利用的弩弓。

不过那张弩弓和以往使用的有一些不同之处。

首先是尺寸相当大。

再加上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固定在弩臂上的不是箭,而是小型化的铁炮。

「大家都已经会用了吧?」

「是的,反正也不是多难学的东西。」

庞伯吃饭喝水似地淡然说道。

这种大弩,一般而言就连吉可露妮上弦起来也相当困难,可是——

「不过听说制作起来很费时费力呢。比起火药,开发这个更花时……!全员做好战斗准备!《豹》来了!」

吉可露妮话还没说完就扬声高喊,同时举起大弩。

视野中,数十名骑兵的身影正五骑排成一列地朝这边冲来。

对方也不认为光凭这些人就能打赢我军。

以机动力高的马做奇袭,在敌人重新整理好态势前就巧妙地撤退,边退边回身射击追来的敌人。

他们应该是打算那么做吧。骑马民族最擅长的一击脱离战术。吉可露妮与《蹄》战斗时也用过。

「哼,和我们对打的话就算了,与父亲为敌,以为那种老把戏能通用到什么时候?齿轮弩小队!点火!」

吉可露妮一面发号施令,一面以打火机在铁炮的引信上点火。

等到火苗从纸捻缓缓转移到纸黏土上时——

「发射——!」

她一喊完,随即拉动扳机。啪!固定弓弦的牵引勾向下一收,铁炮立刻以惊人的速度飞射

而出。

很明显地,还没进入敌人的射程范围里。那是就算擅长弓术的《豹》族猛士们也无法射及的距离。可是,铁炮却轻松地飞到敌人身旁。

接著——

砰!

与猛烈的爆炸声同时,铁炮炸开了。

啡!啡啡啡!似乎听见了马匹们的哀号。马匹们或是抬起前脚,或是四处乱跳,完全陷入恐慌状态中。

比吉可露妮的铁炮慢了一霎,部下们发射的铁炮也纷纷落地,混乱一口气地扩散。

不只声音惊人,装在铁炮中的铁片与玻璃碎片还刺入身体里。尽管不至于导致立即死亡,但还是会产生剧痛,马匹们暴动得更厉害了。

就算在马术方面是全攸格多拉西尔无人能出其右的《豹》族精英,碰上这种状况仍然无法控制马匹。

「进攻——!」

就在这时,纪律精良的亲卫骑兵团勇猛地闯入对方的阵营里。

场面已经不能称为战斗了。

大部分的敌兵在转眼之间就被消灭殆尽,只有少数几骑勉强逃离战场。是无可挑剔的大胜利。

不过吉可露妮却冷著脸道:

「别大意!可能会有第二波、第三波攻来!重新装填铁炮!」

她一面说著,一面把铁炮放在弩臂上。

接著她从绑在马背上的道具袋中,拿出一个边缘凹凹凸凸的铁制圆盘,把那铁盘装在弩臂的末端,接著又拿出一根有凹凸边缘的细长铁条,一端勾在弓弦上,另一端插入圆盘里。

装好铁条后,吉可露妮以推磨般的动作旋转起附在圆盘上的把手。

铁条缓缓被咬入圆盘里,连彪形大汉也拉不动的弩弓弓弦,简单地被拉动了。

齿轮弩。

纪元十三世纪起,在西欧被广为使用的武器。

那些边缘凹凸物就是所谓的「齿轮」。以齿的啮合加上杠杆原理,只要花费少许的力量,就能拉动大弩的弓弦。

其威力与射程,在以长弓为主流的攸格多拉西尔是压倒性的强大。就算发射的是远重于箭镞的铁炮,射程还是能比对手更远。

但是,它有一个重大的缺点。就是发射之后要花上将近五十秒的时间重新装填。假如是《豹》的弓术高手,在这段时间里应该可以连射十箭以上吧。

不过由于可以在开战前就事先装填好,因此能和以扰乱敌人为目的的铁炮互相截长补短,可说是极为合拍的两种武器。

这就是勇斗命茵格莉特开发的,用来对付《豹》的另一项秘密武器。

「原来如此啊……」

在悬崖上居高临下地看完整场战斗,弗贝兹伦古苦涩地低语著。

就算已经知道『火焰蛇』的威力能压倒《豹》七千大军,不过他还是想像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所以乾脆把士兵中老是不听上级指挥的问题人物当成弃子派出去作战,好确认那究竟是什么武器。

「比想像中……更可怕的武器呢。」

站在弗贝兹伦古身旁的纳尔弗咽了咽唾沬,以发抖的声音说道。一向冷静沉著的他,此时端正的脸庞明显地抽搐著。

「嗯。」

很遗憾地,弗贝兹伦古也不得不承认纳尔弗的话。

听凯尔姆特河之役的生还士兵描述时,弗贝兹伦古无法不怀疑其中有夸饰的成分。可是亲眼目睹之后,只能承认确实就是那么恐怖的东西。

在地面上窜动的火蛇。虽然这个说法还是不太吻合,不过八成是在这一个月里又做了什么改良的缘故吧。

「该、该怎么办呢?和那种东西为敌,我军完全无法应战啊。」

「唔!」

弗贝兹伦古的口中传出苦闷的呻吟。

就算是能够瞬间看出敌人弱点的弗贝兹伦古,也没办法想出什么好的对策。

假如对象是人类,应该可以事先告诉他们新武器的威力,藉以降低真的碰上时的混乱程度。可是马匹不懂人话,就算想要加以训练,让它们习惯那种噪音,也没有相同的物品可以使用。

而且,发射的射程还远大于我方。老实说真的是束手无策。

想翻转这种局面,大概只能靠弗贝兹伦古的五五分誓杯兄弟,逸脱常识范畴的怪物虎心王史坦索尔了。可是听说他因为南方的《炎》举兵接近《雷》的国界,所以分不开身。

「明明说要派援军帮忙的,紧要关头时却连点屁用都没有。」

弗贝兹伦古恨恨地道。

提供了那么多铁与资金,帮《雷》增强了那么多战力,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谁理你南方的战况如何啊?那种事根本不用管,快点来帮兄弟的忙才是誓杯的道义吧!?

弗贝兹伦古在心里不讲理地咒骂个不停,但也无济于事。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被逼到走投无路。

他绝不愿意变成那样。

一筹莫展地惨败在勇斗手下。他的自尊心不允许那种事发生。

一定……一定有什么方法才对。弗贝兹伦古拚命思考著。

「!」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脑中。

可说是恶魔的呢喃。

就连禽兽也会忍无可忍的,最卑鄙最恶劣的战略。

但是,弗贝兹伦古毫不迟疑。

面具之下的双眸满溢著黑暗的疯狂,他开口说出那可怕的话语。

「烧掉。」

「呃?请、请问要烧掉什么呢?」

弗贝兹伦古没有指定烧毁的对象物。纳尔弗反问道。

但他的话音微微发抖。应该是从弗贝兹伦古那令人胆寒的声音与表情中,察觉事情非比寻常吧。

弗贝兹伦古嘴角残忍地扬起:

「全部。不管是村子、城市还是城砦,领地内除了人民之外的所有东西,全部烧掉!」

「总算通过隘道了。虽然这样一来可以稍微放心一点,可是对方居然只袭击了一次就不再来袭,反而有种诡异的感觉呢。」

通过隘道后,勇斗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纳闷地皱起眉头。

这条狭长的隘道对兵力劣于《钢》的《豹》军来说,是能够活用自军优势战斗的绝佳地形。弗贝兹伦古竟然会让《钢》军如此简单地通过,不禁让人怀疑他是否另有算计。

「因为铁炮威力太惊人的关系吧?」

「唔〜」

虽然菲丽希亚那么说,但勇斗的表情还是开朗不起来。

津利的空城计、凯尔姆特的爆竹、与南方大国《炎》缔结密约、成立新氏族《钢》、编成讨伐《豹》的军队,以及平安无事地通过隘道……这一切全都顺利过头了。

运势差的时候始终祸不单行。相反地,运势好的时候却总是无往不利。人生就是这么回事。

可以当成撑过之前一连串困境后的谷底反弹。

但是,勇斗还是无法拂拭不祥的预感。

根据勇斗的经验,状况愈好的时候,愈容易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被绊倒。比如过去,因为得意忘形,没想到要去注意他人的感受,最后导致洛普特在嫉恨下做出暴举。

沙沙!

无线电突然传出一阵沙尘吹过般的声音。

『父亲大人,我是克莉丝缇娜。』

「怎么了!?」

她的语气让勇斗不禁脸色大变地回问道。

克莉丝缇娜的声音正微微颤抖著。也就是说,事态严重到让总是超然独立、使人摸不清想法的她无法抑制情感了。

『原本预定要驻扎过夜的村子,被烧了!』

「这未免太……!」

目睹眼前的光景,勇斗说不出第二句话,只能呆立当场。

「太、太过分了……为什么会这样……哥哥大人……」

菲丽希亚双手掩嘴,浑身发抖,眼角浮现豆大的泪珠。

一阵阵炙人的热浪随著巨大的火焰摇曳著。

并非一、两间房子著火的规模,而是整个村庄全部陷入火海之中。

不只如此,村子周围的农田、森林,也都燃著熊熊大火。

疯狂窜动的火舌看来就像火龙一样。

「不只这里,这一带所有的村落全都被烧了。」

克莉丝缇娜皱著眉报告道。

就连她,如今也脸色苍白。

她也是人,看到如此凄惨的景象,不可能不受到冲击。

「我也是烧过一次村子的人,所以没资格说什么,但这还是太过分了。」

「才不一样!这和『梵恩的惨剧』完全不一样!哥哥大人当时可是很善待村民的!」

菲丽希亚说著,以悲痛的眼神看向从村里逃出来的民众们。

有的人满身烟灰,有的人身上到处都是烫伤,抱著婴儿的母亲们哭成一团。

周围全是冲击人心的呻吟声与啜泣声。短期之内,应该无法遗忘眼前这有如炼狱般鬼哭神号的场面吧。

「如果是掠夺、烧毁敌人领地内的村庄,还算能够理解。但是,竟然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该捍卫的本国国民做出这种事……!」

斯卡维兹的话音也因盛怒而发抖。

他是不论面对什么事,都能冷静、淡然处理的斯卡维兹。勇斗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这么大的火。

他是为了捍卫人民安宁,情愿扮黑脸成为令人厌恶的执法者的斯卡维兹。而且他还是弗贝兹伦古——洛普特的武术老师。应该是因此更加无法谅解这件事吧。

「那家伙终于疯了吗!?」

斯卡维兹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在地上。

勇斗也和他同样痛心,可是比起愤怒,他更觉得毛骨悚然。

「不,他没疯。还不如说神智清醒到让人想吐。他看穿我的弱点,并确实地针对那个部分攻击。」

「这是什么意思呢?」

斯卡维兹问道。勇斗不悦地扭曲著脸:

「放火烧村,连附近的田地和森林都烧毁。让村民今后无家可归、没有食物可吃。其他村子应该也都是同样的状况吧。而现在能拯救他们的,只有我们了。」

「!是这种目的吗……」

原本气到脸色微红的斯卡维兹倏地变得面无血色。

「嗯,八成是那样没错。」

战争时,如何确保食粮无虞是非常重要的课题。

从自国将粮食运送到敌境之内很花工夫。即使身在敌国也不愿意惊扰百姓的勇斗,会事先准备好充分的粮食之后再出兵作战。可是整个攸格多拉西尔,在进行侵略时,基本上都是从当地取得粮食的。

没错,那是很基本的做法。要是为了拯救这些人民而把手中的粮食分送出去,就变成完全相反的行为了。

「如果想对所有难民伸出援手,不论有多少军粮都不够用。」

勇斗紧咬下唇呻吟道。

自从听了沙耶的那些话后,他已经做好觉悟,准备成为对敌人毫不留情的冷酷恶鬼。

但是,对于失去家园、甚至没有食物可吃的无辜民众,就算是他国人民,勇斗仍然无法见死不救。

弗贝兹伦古就是看穿了勇斗这个弱点,才会做出这种暴行。

「再怎么卑鄙也该有个程度,他已经不顾任何形象了吗?」

「可是,很有效。」

这就是所谓的焦土作战。

战争时,撤退的一方把本国的城市、村落、田地、森林、水井、粮食等等,所有能被敌人利用的物资全部烧毁,好让侵略的敌军无法在当地取得任何粮食、燃料,也没有地方可以休息的战略。

虽然《钢》军会自备粮食,但柴火等燃料还是预定在当地取得。不能升火的话,特地带来的粮食就无法煮了。

饮水也是打算在当地取得。可是照这样子看来,对方会不会在水井或河川里下毒也很难说。

没有房屋可睡的话,就得一直露宿郊外。没有能够防晒避雨的树林,士兵的疲劳会累积得比平常更快。

而且还要像刚才那样救济难民。假如继续进军,应该会出现更多被自国军队放火而流离失所的难民吧。

那会强烈地压迫到《钢》的财政,进军速度也肯定会因此愈来愈慢。

「呼~……哈~……呼~」

勇斗做起深呼吸。

过去的他,一定会带著难民撤军吧。可是现在的勇斗有无论如何都不能撤退的理由。

「很好。就如你所愿,大哥。菲丽希亚,先把粮食分给村民,叫他们前往慕克威治避难。然后飞鸽传书给黎芮儿!叫她尽可能地把军粮送过来!」

「咯咯咯!天真的小鬼!」

听到《钢》军将粮食发放给难民的报告,弗贝兹伦古满足地展颜而笑。

和他预料的相同。

立于万人之上的人,有时必须做出冷酷的判断才行。假如因妇人之仁而做出错误的判断,到头来牺牲的人数可能比拯救的人数多上五倍、十倍。

相反地,令人蹙眉的残忍做法,有时反而能拯救更多的人。

这次的焦土作战,是考虑过各种方案后,能将我军死伤压到最少,而且几乎是唯一有胜算的战略。

倘若勇斗和弗贝兹伦古的立场对调,就算把勇斗吊死他也一定无法下手这么做,只好束手无策地投降。

虽然从天上之国引用了不少知识、技术,那男人的极限终究只有那样而已。

「不过,他仍然选择继续进军?只有这点让人有些意外呢。」

如果是弗贝兹伦古认识的那个勇斗,应该会为了防止更多民众受害而停止进军,退回自己的领地吧。

还以为是连敌人的子民都爱惜的心软滥好人,结果并不是。

明知会出现更多难民却还是继续进军,表示他在当宗主的这两年里,多少学到变通的本事了吧。

「不过对我们这边来说,这反而是好事呢。」

弗贝兹伦古咯咯笑著。

如果《钢》直接撤兵离去,尽管《豹》的危机可以获得解除,不过就结果来说完全只有吃亏而已。

不还以颜色,就说不过去了。

在那之后,《钢》仍然不停进军。

弗贝兹伦古也依然面不改色地,抢先把位在《钢》军前进路线上的村落全数烧毁。

《钢》军也照样不断保护难民。

发出那么多军粮,军队还是能维持下去,可见后勤体制整备得有多完整。

据探子回报,后勤是由《角》的宗主兼《钢》的少主,名为黎芮儿的少女指挥的。

《狼》的约尔根也很擅长这方面的事,但还是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里将后勤整备到这种程度。

真是少年英才。

最后,直到《钢》军离前《蹄》的族都诺欧通只剩两天路程时,好消息传入弗贝兹伦古耳中。

「潜伏的斥候回报了。载著大量补给物资的车队今天将会从慕克威治出发。」

「哼,终于来了。像那样大把大把地撒军粮,手上的物资迟早会不够的。」

听了纳尔弗的报告,弗贝兹伦古满意地握紧拳头。他派了好几名间谍,装成难民混入《钢》的阵营里。

「……您好像很高兴呢。」

「没错。这样一来就能把《钢》一网打尽了。」

「咦?敌方一旦得到物资的话,应该就能进军得更深入吧?难道连这个诺欧通也要烧毁吗?」

纳尔弗僵著脸问道。他果然还是会对烧毁本国土地的主君抱持疑问的。

在《豹》里,纳尔弗算是聪明的人物,因此很受弗贝兹伦古的重用。不过终究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不懂所谓的战略。

可是,如果连这男人都会那么想,可见《豹》军中应该有很多人不赞成弗贝兹伦古的做法。

果然差不多该快点做个了结了。

「放心吧。他们现在补充粮食,我们就不需要放火烧城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钢》军补充粮食这件事,能让我们把《钢》一网打尽呢?」

「哼,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完全不战斗,让敌人深入领地之内呢?这都是为了拉长敌人的补给线啊。」

没错,就是为了这件事。

这次的做法,应该会让弗贝兹伦古失去《豹》的民心吧。可是无所谓。

能向勇斗报一箭之仇。

弗贝兹伦古脑中只剩下这件事了。

他指著桌上地图的某一个点,接著朝西移动。

「在《豹》的领地内愈拉愈长的补给线,路上没有城市或城砦可以当中继站,再加上我们有地利之便,突袭他们根本易如反掌。」

「啊!原来如此!」

纳尔弗终于明白了。

庸才!弗贝兹伦古在心里骂道。但是那样骂纳尔弗也未免太过了。

弗贝兹伦古本人当然不知道,记录于历史上的首次焦土作战,是纪元前六世纪,遭到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大流士一世攻击的斯基泰人做的。

早了将近一千年想出这种战略,可见弗贝兹伦古有多么聪明绝顶。

「只要我们抢走车队的物资,他们就会在军粮不足的情况下被孤立在敌人的领地内。原本压倒性胜过我军的万人大军,反而会成为吊死他们自己的绞索!」

不吃东西,人就活不下去。

人数愈多,就愈需要粮食。

可是,假如粮食只剩少许时,会发生什么事呢?

肯定会为了食物起争执。最后演变成暴动般的场面。上层将会失去控制力,最后溃不成军。

在那种情况下进攻,就和摧枯拉朽一样了。

假如和《钢》军正面交战,对方有『战车堡垒』和『火焰蛇』等强力武器,我方完全没有胜算。

可是,也有不与敌军交手就削弱对方实力的做法。

「走吧,纳尔弗。把他们踢进活地狱里!」

「来了呢。」

弗贝兹伦古藏身在树丛后方,屏著气低语道。

这里已经被《钢》军占领,成为《钢》的势力范围了。不过由于城砦等设施早被烧毁,因此没有多少警备的士兵。只要我方人数不多的话,并不难侵入。

这部分也是因为以骑兵为主的《豹》军机动力够强才能够做到。马匹们现在被拴在不远处。

视线的另一头,武装士兵们正极有秩序地前进著。

「带头的那个男人我有印象。是在凯尔姆特河指挥《角》军的将领,应该叫豪斯葛柏力吧。」

同样藏身在树丛后的男人眯起眼睛,凝视著对方的部队报告。

弗贝兹伦古完全看不出来。

那男人是相当普通,没有任何突出之处的《豹》族士兵。可是从出生起,就已在大草原上看了千千万万次升降于地平线彼端的日出日落。

在城市里出生长大的弗贝兹伦古,视力当然完全比不上在这种环境中生活的人。因此既然那男人这么说,就应该没错。

「哦,这么说来是中了大奖哪。」

后勤的指挥调度是由《角》的宗主执行,这情报弗贝兹伦古早就知道了。如此一来,命令《角》的少主副手出面护卫补给部队的可能性自然不低。

而就实际情况看来,貌似《角》军的士兵们也确实相当警戒著周围的状况。

「车队来了。数量相当多!」

「是吗!果然和之前得到的情报一样呢。好,马上传令给纳尔弗!」

「遵命!」

男人压低身体,迅速又安静地离开了。

弗贝兹伦古继续屏息隐身观察军队的情况。不久之后——

「敌袭——!有敌袭——!」

紧张的气氛自《角》军中猛然升起。

朝著他们持弩瞄准的方向看去,大约有数百骑兵正扬起沙尘朝他们前进。

不用说,正是刚才弗贝兹伦古下指示的纳尔弗所率领的部队。

「别慌!《豹》已经不足为惧了!齿轮弩小队!举弓!点火!」

在豪斯葛柏力的号令下,士兵们以拇指按下手中物品的某个部位,火焰轰地燃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次在隘道交手时,由于注意力都放在《豹》士兵的状态上所以没有发现。点燃火苗这种事,照理说必须有适当的道具与相当的时间才能做到,按一下拇指就能点火,根本是妖术的范围了。

肯定也是勇斗干的好事。

如果我能像他一样,拥有可以引用无限知识的道具……弗贝兹伦古不由得产生这样的想法,有种妒忌得快发狂的感觉。

「发射——!」

球状陶器从士兵们的弩弓接连射出。

那些东西飞行了惊人的距离后,击中远方的纳尔弗部队所在之处。

接著——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撕裂空气般的惊天巨响传了过来。

连隔著好一段距离的这里音量都如此巨大,在极近之处听到的话,肯定更加惊人。

而事实上,纳尔弗等人的突击也确实停止了。

有的人摔落马下,有的人被马载著乱冲,整个场面令人不忍卒睹。

「敌军陷入混乱了!近战部队!进攻——!」

「「「「「喔喔喔喔喔!!」」」」」

这次换成步兵们发出战吼,拿著长枪往前冲。在凯尔姆特河畔及隘道战斗时,《豹》兵完全无法招架这种攻击,可是现在他们已经知道『火焰蛇』是让马失去功能的武器了。

同时也明白,『火焰蛇』的杀伤力不高,不足以致命。

只要事先让我方士兵清楚这两件事,骑在马上的人就不会陷入混乱了。

纳尔弗率领的《豹》部队士兵随即下马,弯弓搭箭。

咻咻咻!

「呜哇!嘎啊!」

数名《角》的士兵被箭射中,发出惨叫声。

可是,终究寡不敌众。

《角》的护卫队超过一千人,可是因为《豹》是来突击的,不能太引人注目,所以人数大约只有两百人而已。

《角》军视箭雨为无物似地进攻,《豹》的士兵们慌张地转身逃走。

「快追——!快追——!」

「干掉他们——!」

「去死吧——!」

《角》的士兵们气势如虹地一面吶喊一面追击。

被胜利冲昏头,追击起逃走的敌人。在战场上是极为常见的事。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不愧是《豹》的士兵。就算不骑马,还是很能发挥一击脱离战术的精妙之处。

而且看起来彷佛真的是因不敌对方攻势而撤退,演技非常精彩。

「好,是时候了!我们上!」

弗贝兹伦古唰地从树丛中站起,高声吶喊、向前直冲。

身后跟著约三百名精挑细选的步兵。

如果马派不上用场,不要用就好了。就像刚才展现出来的,即使没有马,《豹》的士兵依然是老练的精锐部队。

「呜!有伏兵!?回来!快回来——!」

豪斯葛柏力在远处慌张地高声叫道。

可是已经太迟了。

军队一旦开始向前冲,就很难让他们停下。而且眼前是逃走中的敌人,本能地就会想追上去。

「呜、呜哇!」

「呜!快保护好马车队——!」

守在马车旁的卫士们连忙抽刀,可是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经去追击纳尔弗的部队了,车队旁的人数明显不足。

「哇哈哈哈!烦!闪边去!」

弗贝兹伦古一刀一人地劈翻卫兵,和《豹》的奇袭部队一齐逼近马车。

顺便还斩杀了刚才的弩兵,抢走『火焰蛇』。先把东西带回去好好研究,如果能复制的话就可转为己用了。

「好!放火!」

弗贝兹伦古高声命令随从们。

夺走如此大量的物资太费工夫。而且还没来得及带回去,应该就会被豪斯葛柏力等人追上了。

既然如此就只能烧毁了。在食物相当珍贵的攸格多拉西尔,干出那种事根本天地不容,然而弗贝兹伦古还是断然下了令。

「哇哈哈哈!成功了!勇斗!是我赢了!」

接下来只要在所有马车上点火,失去粮食的《钢》就会卡死在敌境深处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等死了。

随从们开始把弓弦缠绕在木棍上燃火,弗贝兹伦古则为了保护那些人而警戒著周围情况。这时,他忽地全身发冷。

那是只有经常处在许多视线下的人才会有的——第六感。

他赶紧转头看向杀气传来的方向。

啪!

原本盖在马车上的布幔飞舞于半空中。

映入他眼帘的,是沐浴在阳光中的灿烂银发,以及向下挥动的银色光芒。

「唔!」

弗贝兹伦古立时举刀挡下对方的兵刃。

「呜啊!」

「哇啊!」

可是身旁仍然传来不少死前的惨叫声。部下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已经被与吉可露妮一起从粮车里跳出的亲卫骑兵团杀了。

「被识破了!?」

两人刀剑抵在一起,互不相让。弗贝兹伦古的嘴角因愤怒而扭曲变形。

「当然。父亲大人有言——『弗贝兹伦古会立刻看出敌人弱点,并确实地攻击那个部分』呢。」

「唔————!」

「放马过来!让我一雪前耻吧!」

『如父亲大人所料,《豹》军攻过来了。现在正与亲卫骑兵团交战中。此外也确认面具男在场。应该就是《豹》的宗主弗贝兹伦古!』

「是吗!我们也快过去吧!」

听了克莉丝缇娜从无线电传来的报告,勇斗用力握紧拳头。

弗贝兹伦古总算上钩了。

『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这是之前在『凯尔姆特河之役』中也使用过的《孙子兵法》的一节,也是勇斗最擅长的战斗方式。

两年前,洛普特犯下弒亲大罪的那天,勇斗痛切

地明白顾虑他人心情是多么重要的事。

在那之后,勇斗养成了经常站在他人角度思考事情的习惯。

年少时期的憾事,以「自我警惕」的形式残留在身上。

两年来在各方面的努力不懈让勇斗锻炼出了作为政治人物的平衡感,同时也培养出了,身为军事家相当程度的判读对手思考的能力。

对于即使祭出焦土作战仍不停进攻的敌军,下一招就是切断被拉长的补给线,让敌人没有物资可用。这是可以从历史上看见的教训。

攻打斯基泰人的大流士一世,也是因为这个战术,就算我方兵力多过敌方数十倍,也不得不退兵。

勇斗马上就察觉了——那就是弗贝兹伦古的目标。

只要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结果,接下来就简单了。只要按照孙子的教诲,布下陷阱等对方自投罗网就行。

例如,这次的敌人目标是载运军粮的马车队,所以让吉可露妮与亲卫骑兵团躲在车上。

想欺骗敌人就要先从欺骗同伴开始。勇斗不过刻意地在部队中放出「这次来的是载运大批粮食的主力补给车队」的假情报,好让与难民一起混进军队中的间谍们听到消息。

能顺利让对方上钩,真是太好了。

『话说回来,总司令居然亲自去做那么危险的事,还真有他的呢。』

克莉丝缇娜傻眼地说道。

她的父亲,不论是生父伯特韦德或誓杯之父勇斗,虽然都是宗主之身,但两人都属于在幕后运筹帷幄的类型。

她自己也是。尽管会潜入敌人阵地打探情报,然而只要一发现危险就会马上抽身,不会硬是待在敌营里。

对那样的她来说,弗贝兹伦古这次的行动相当有勇无谋。那种事只要交给部下去做就好了,不是吗?

「身先士卒也是一种将领该有的资质。不过啊,如果是那个人,其实是因为直到最后的最后还是无法信任他人的缘故吧。」

这和勇斗正好形成对照。

勇斗刚来攸格多拉西尔时,什么事都做不到。所以他能够尊敬有能力的人,自然不会抗拒把事情交给别人做。

相反地,弗贝兹伦古是什么事都做得到的男人。不论什么事,都能做得比别人更好。

因此,「比起交给别人做,自己来做更稳妥」的想法深植在他心中,愈是重要的事愈是非得亲自动手不可。

所以勇斗成为宗主时,他才会那么激动。

所以在纳斯特隆德时,他才会亲自率领数十骑兵攻击。

先前的凯尔姆特河之役也是,带著分遣队渡河从侧面攻击《角》军、进行弗尔克范格围城战的,都是他本人。

既然如此,这次一定也——

「——会亲自出马主导这个决定大局的场面。*将死了,大哥!」(编注:棋类术语,最重要的棋子已被逼入完全无法化解的绝境,只能以负局收场。)

「喝啊!」

「呜!」

弗贝兹伦古勉强接下吉可露妮斜砍下来的一刀。

手臂感到一阵酸麻。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喔喔喔喔!」

吉可露妮连绵不绝地出刀,形成一片银色的刀光剑影。

弗贝兹伦古尽力防御著,难掩心中的动摇。

好快!而且每一记攻击都够沉重。

最重要的是,刀路完全没有迷惘之处。

与先前战斗时判若两人。

少年时期,弗贝兹伦古陪著她习武的次数多到数不清。她的刀路、特有的习惯,弗贝兹伦古全都瞭若指掌。

可是现在,处于劣势的却是他。

在加契纳交手时,由于勇斗刚被强制送回日本,所以吉可露妮是在极度动摇的情况下战斗的。没想到她作为战士的成长如此惊人,在状况良好时竟然有这种程度!

「哼!」

弗贝兹伦古借力使力,想错开吉可露妮的刀势。

「唔!」

察觉对方的巧劲,吉可露妮改变施力方向,反过来打乱弗贝兹伦古的平衡。

就算想以柳条技法应战,得到的也是这种结果。

「呿!你这小女娃!别得意忘形!」

原本一味捱打的弗贝兹伦古抓住时机,开始展开攻势反击。

怒涛般的连续四招。

第一招属于斯卡维兹。

第二招属于《豹》的猛将瓦利。

第三招属于约尔根。

第四招属于《豹》的良将纳尔弗。

弗贝兹伦古的绝招『千幻剑』。每招都是不同人物的剑路与习性,以此扰乱敌人、趁隙进攻。

这是只看过一次对方招式,就能完整偷来使用的,弗贝兹伦古才能做到的蛮横技巧。之前在加契纳时,他也是以这招伤了吉可露妮的手。

这次也是,就算是吉可露妮,似乎也无法彻底对应截然不同路数的每一招,忙著挡下攻击没空出刀,攻防因此瞬间逆转。

可是,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既然知道这是敌人的陷阱,就该尽快撤退,没时间在这里悠悠哉哉地对打。

「受死吧!ᛈᚻᚫᚾᛏᛟᛞ(幻惑)!」

弗贝兹伦古口中诵唱《幻惑》的咒歌,同时以浑身之力做出突刺。如此一来,吉可露妮应该会看到双重刀刃的幻影。

冷不防地,吉可露妮眯起眼睛。

瞬间,弗贝兹伦古全身寒毛直竖。

吉可露妮完全不被幻术所迷惑,她微微歪头,轻而易举地闪过弗贝兹伦古的必杀刀路,接著向前踏步。

「呜!」

弗贝兹伦古猛地向后跳开。

这不是经过思考后的行动。

他只是照著从刚才起就不断发出最高级警报的第六感行动而已。

「哈!」

吉可露妮手中绽放神速的银光。

和先前的动作比起来,速度有如天壤之别。

就算是弗贝兹伦古也无法即时反应过来。

「……!?」

胸前窜过一阵轻微的痛楚。

不过似乎成功闪过了。

要是再慢几瞬后退的话,自己应该会被劈成两半吧。

仔细一看,做出拔刀动作的吉可露妮正翻过手腕,准备发出第二击不是吗?

「呿!」

弗贝兹伦古不顾体面地转身就跑。

现在的吉可露妮太不正常了。

身上的气息有如刀刃,不,是有如连铁都能斩断的日本刀般锋利。

与处于那种状态下的吉可露妮战斗,毫无胜算。

弗贝兹伦古如此确信。

「慢著!」

吉可露妮追了过来。

当然,弗贝兹伦古没必要乖乖听话停下脚步。而且话说回来,比起打倒吉可露妮,现在最优先该做的事是撤离此地。

「这是陷阱!快撤退!撤退了——!」

弗贝兹伦古高喊著,一刀砍翻挡在自己眼前的《角》兵,继续向前疾奔。

「往哪里逃!」

吉可露妮也以惊人的速度追来。

不愧是在战斗方面得到特化的英灵战士,体能明显高于弗贝兹伦古。

再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就会被追上了。

匆促之下,弗贝兹伦古掏出收在腰袋中的『火焰蛇』。那是原本为了带回去做分析而捡来的。

弗贝兹伦古一面跑著,一面回身将火焰蛇向后扔。

假如够冷静,应该就会想起这玩意儿得先点火再丢才能发挥功用。弗贝兹伦古之所以会那么做,应该是因为爆炸时的场面给人的印象太深之故吧。

但弗贝兹伦古很幸运。

吉可露妮也很清楚那东西有多厉害,因此赶紧向后跳开。爆炸时的场面似乎也深深烙印在她脑中。

弗贝兹伦古的另一个幸运之处是——他不是朝著吉可露妮本人,而是朝吉可露妮脚边投掷的。

虽然那单纯是因为情急之下无法瞄准敌人攻击所致,可是——

砰!

『火焰蛇』猛地撞上地面,因冲击与摩擦产生的热度而炸开了。

即时跳开的吉可露妮似乎没有受伤,但那爆炸已经足以绊住她的脚步。

弗贝兹伦古趁机逃回拴马处,总算成功逃离战场。

「让弗贝兹伦古逃了吗?」

『是!非常抱歉!都是因为我能力不足……』

无线电中传来吉可露妮懊恼的声音。

看样子,似

乎只差一步就可以拿住弗贝兹伦古了。

虽然觉得很可惜,不过也算是意料之内的事。

「别在意。那家伙太强了,就算是你也没办法轻易打倒他。」

『可、可是……』

「放心吧。我一定会逮到他的。眼睁睁放他回去的话,说不定又要放火烧村烧城了。」

勇斗眼中燃著觉悟的火焰,以冰寒彻骨的声音说道。

那气魄大概是隔著无线电传到吉可露妮那儿了吧,对讲机另一头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露妮,你和亲卫骑兵团继续搜索弗贝兹伦古。」

『是!遵命!』

吉可露妮精神奕奕地答应后结束通话。

勇斗随即看向菲丽希亚:

「菲丽希亚!你也听到了。封锁所有前往诺欧通的道路!搜索队已经成立了对吧?叫他们在这一带做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把事情在这里做个了结!」

「是弗贝兹伦古!快追!快追——!」

「抓到他的话一定会有重赏!」

「不要跑——!」

打算回到诺欧通的弗贝兹伦古一行人在路上遇见某个《钢》的小队,连忙掉头往来路逃走。

而且,这已经是第五次遇敌了。

我方是机动力高的骑兵,因此得以成功逃离敌兵的追捕。可是现在箭已用尽,而且当初带来的三百士兵也在逃走时四散,只剩十分之一的人数了。

「完全被那男人耍弄了吗……!」

弗贝兹伦古恨恨地啐道。

包围网成立得太快了。

对方明显早有准备。换句话说,弗贝兹伦古的想法全部被勇斗摸透了。

勇斗完全是靠著天上之国的知识才有办法赢过弗贝兹伦古的。应该是那样才对。

明明是如此。可是现在,就连原本应该优于勇斗的战术层面,都被勇斗玩弄于股掌之中。

结果,自己只能悲惨地四处逃窜。

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唔!找到了!弗贝兹伦古!」

「呿!吉可露妮!」

一见到骑著马从对面方向出现的银发女武神,弗贝兹伦古立刻朝右方调转马头。

尽管全力策马疾驰,对方仍然紧追在后。

之前遇上的敌人都是步兵,所以不难逃离,但这次的对手同样也骑马,双方条件相同。

被最棘手的敌人发现了。

「咯咯咯,还没结束!我还没输!只要逃出这个包围网,我一定能东山再起!」

弗贝兹伦古如说给自己听似地自语著,心无杂念地策马狂奔。

「咕噜咕噜咕噜……呼!」

弗贝兹伦古一头栽进小河中疯狂喝水,接著用力抹了抹嘴角。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是焦土作战造成的负面效果——找到能够饮用的清水变成件极度困难的事。

托此之福,他只能一路上不吃不喝地强行军,来到这大幅远离《钢》侵攻路线之处。

喝完水,弗贝兹伦古顺便吃了随身携带的最后两条肉乾。

「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他拍拍肚子,站了起来。

除了他,周围没有任何人。

没有追兵,也没有《豹》的士兵。

人数太多会引起注意。尤其《豹》的族人穿的是游牧民族的特殊服装,更是显眼。因此他把会妨碍逃亡的部下们全都舍弃了。

马也基于同样的理由而扔下。能在亚尔夫海姆骑马的人相当有限,容易因留下足迹而被追踪。

面具也拿下了。他命令其他部下戴著备用面具往别的方向离去。

拋弃了所有身为《豹》宗主的象徵之物才总算逃出生天,还真是讽刺的事。

「好,走吧。」

弗贝兹伦古开始朝著东北方前进。

往西方,也就是前往《豹》的根据地诺欧通方面的道路已经被全面封锁了。就算想趁隙侵入,也会因为逐渐缩小的包围网而被捕。

不过,假如是与诺欧通完全相反的方向,肯定还没布下包围网——弗贝兹伦古是如此判断的。

而事实上,从昨天起也确实不再出现追兵。

虽然这种走法绕了一大段远路,可是只要越过希敏约格山脉,应该就能回到《豹》的领地内。

越过杳无人迹的高山相当困难,不过当年因为杀害《狼》的前任宗主法布提而被追捕时已经有过经验,其实也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

「呵、呵哈哈!看来他没有算到这一步呢!是了,之前的战术一定是刚好朦中……」

话说到这儿,弗贝兹伦古发现前方出现一道人影。

那道男人的身影,一言以蔽之就是「不祥」。

弱不禁风似的痩长身材、凹陷的双颊,气色看来相当糟。尽管如此,眼神却如老鹰般锐利。那人正以凌厉的目光瞪视著弗贝兹伦古。

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相当险恶,就像穿著衣服在世间行走的死神。

弗贝兹伦古认识这男人。

没错,熟到不能再熟。

【插图】

因为帮弗贝兹伦古打下战士基础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弗贝兹伦古也曾经崇拜过他的强悍,想以他为努力目标。

「斯卡维兹……」

前任的『最强银狼』,当年被誉为《狼》中最强武士的男人。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这里?」

弗贝兹伦古从怀中掏出面具,戴在脸上问道。

当然不是为了隐瞒身分。因为是他自己主动说破的。

但,这面具是与因为相信勇斗而被欺骗的小丑【过去的自己】诀别的证明。

洛普特这个名字、长相,他早就全部舍弃了。事到如今他当然不打算让别人看见,尤其是被《狼》的人看见自己的脸。

「因为这是最能保证你回到《豹》领地的一条路。」

「呿!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我的老师啊。」

弗贝兹伦古愤恨地啐道。

先是以义弟、徒弟的身分和他朝夕相处了三年。等到自己开始崭露头角后,则变成以战友的身分一起为《狼》奋斗,发展成过命的交情。所以双方都很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你还是老样子,守规矩到和那张脸搭不起来呢。一个人来到这里,连部下都不带,是打算亲手收拾不肖徒弟吗?」

「没错。我要负起身为师长的责任,前来送你最后一程。」

斯卡维兹说著,安静地抽出腰间的佩刀。

「哼。凭你?做得到吗?只会和纳斯特隆德的时候一样吃到我的苦头而已吧。」

弗贝兹伦古哼了一声,也跟著抽刀指向对方。

霎时间,斗气盈满四周。空气变得紧绷而且沉重。

也许是感受到强烈的杀气吧,受惊的鸟儿们一齐扑翅飞离附近的树林。

以此为契机。

铮!

两道银光交错。

接著,在不到一眨眼的时间里,剑光不断地纠缠在一起。

约十招过后,优劣渐趋明显。

占了上风的是,斯卡维兹。

「呜!唔嗯嗯!?这不对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居于劣势的弗贝兹伦古纳闷地说道。

难以理解。

明明极度专注在对方身上,丝毫没有轻忽大意之处,但却完全看不见敌人动作的征兆。

因此无法及时对敌人的攻击做出反应,只能一味防守。

可是——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又过十招,他推导出了正确答案。不愧是弗贝兹伦古,就观察力而言无人能出其右。

战斗的外行人很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武器上,但等到功力达到某个程度之后,便知道这样会来不及。

人类的反射神经,没办法等到对方武器有所动作之后再即时做出反应。

因此,会改成藉著观察对方的杀气、视线、呼吸、肩部动作、脚步……等各种细节,在武器开始动作前,就先掌握征兆,加以应对。

所谓的行家就是这么战斗的。

但惊人之处在于,斯卡维兹出招时没有徵兆。

不,虽然还不到完全没有徵兆,可是极少。少到无法掌握。

就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没办法对应,是相当棘手的技巧。

不过,正因为棘手,所以有使用的价值。

「既然瞭解是怎么回事,就是我的囊中之物啦!」

弗贝兹伦古一喊完,马上模仿出与斯卡维兹一模一样的刀路。

他的符文《千幻小丑》能够立时窃取所有技巧。

这样一来双方条件就相同了,弗贝兹伦古得意地笑了起来,但那笑容又马上僵住。

「呼!」

斯卡维兹俐落地以柳条技法,岔开弗贝兹伦古用尽全身力量施展的一击。

弗贝兹伦古勉强察觉斯卡维兹的动作,于危急之间卸掉身上力气以免上半身被带走。但是接著又被打横劈来的一刀吓得心惊胆寒。

他手忙脚乱地弯下身体闪过攻击,但仍被削断了好几根头发。

「不然就这样!」

他再次模仿斯卡维兹的刀路打横劈向对方,可是仍然又被简单地避开了。

突然左肩一阵发热,原来是被对方捉到破绽反击。

只是擦伤,不影响战斗。尽管如此,弗贝兹伦古的内心仍然无比惊骇。

斯卡维兹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哼了一声。

「就算是你,也没办法偷走这个技巧。」

「什么!?」

弗贝兹伦古畏怯地说道。但事实上,他的攻击完全被斯卡维兹看穿了。

既然是百分之百的模仿,那么就算是开发出这技巧的斯卡维兹,应该也没办法反应得这么快才对。可是事实不然。

「你似乎也发现了,这技巧只是单纯消除所有出招时的预备动作而已。自从败在你手下后,这半年来,我一直对著镜子练习挥刀,一旦发现出招的习惯就改正、发现习惯就改正,如此不断练习。」

斯卡维兹说得很简单,不过那其实是毅力惊人的锻炼过程。

所谓的习惯,就是难以改正才会叫做习惯。

即使努力地练习、把习惯改掉,可是又会因此产生新的习惯。

可说是无穷回圈。

当然,习惯应该还是会因此逐渐变少,不过这仍然是没完没了、没有终点的锻炼。

难以想像他究竟在镜子前挥了多少次的刀,才能抵达目前的境界。

「我的刀路彻底是配合我自己的身体而形成的。我和你的体格、肌肉分布完全不同,所以就算学我,你还是没办法消除预备动作哦。除非你找出自己的理想动作。」

斯卡维兹解释完,将刀尖朝前,对准弗贝兹伦古的喉部。

他们两人当然都不知道,这个「没有预备动作」的技巧,在日本的古流武术中被称为「无拍子」或「缩地」,是奥义中的奥义。

是不断地不断地做基础练习才能抵达的,基础另一端的超然境界。正是因此,才是所谓的奥义。

「呜!既然如此!」

弗贝兹伦古大吼著,挥动手中的刀。

被逼到困境时,到头来最可靠的,果然是最得意的技巧。

千幻剑。

利用至今为止偷来的所有人物的所有刀路,与无拍子完全相反的技巧。

每次出招的顺序都不同。

正可谓变化无穷,谁都无法看出攻击的套路。但——

「哼。这种技俩用来对付年纪尚轻、历练不够的吉可露妮似乎挺管用,不过我经历过多少生死关头,你也很清楚才对。这种小技俩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正如斯卡维兹所言,弗贝兹伦古发出的所有攻击全被轻而易举地打发掉了。

被弹飞。

被带开。

就连使用《幻惑》咒歌的攻击也被轻易识破,被对方抢近自己身边。

斯卡维兹已经扭过身,准备打横出刀了。

必死无疑。

弗贝兹伦古打从心底这么想。

可是,不知为何,他又觉得斯卡维兹的动作奇妙地有点缓慢。

视野莫名地失去色彩,成为灰色的世界。

他听说过,人在濒死时,五官感受到的所有现象都会变得很慢。

弗贝兹伦古心想——这就是那种情况吗?

但又同时,他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不过,如果是这缓慢的速度,应该还有办法挣扎一下。

弗贝兹伦古将刀举到斯卡维兹的刀路轨道上,试著将其错开。

身体比想像中的更不听指挥。

宛如在水中活动似地,钝重的感觉。

可是,虽然如此,自己的动作仍然明显快过斯卡维兹。

铮!

随著金属碰击的声音,两把刀各自弹开。

看样子弗贝兹伦古似乎成功地死里逃生了。

可是危机并没有就此解除。

弗贝兹伦古看见斯卡维兹重新握好被弹开的刀,顺势由上而下地劈砍。

而他也缓缓地让自己的刀迎上对方的刀,带开攻击。

「!?」

斯卡维兹脸上出现错愕的神色。除非视破他的刀路,否则是无法以这种方式挡下他攻击的。

斯卡维兹刚才的从容就像假的一样。

能见到他露出那种表情,实在太令人愉快了。笑意猛然从心底涌上。

「咯!咯咯!呼哈哈哈哈哈哈!看得见!看得见呢!你的动作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

弗贝兹伦古的符文《千幻小丑》,可以偷走所有人的任何技巧。

即使是吉可露妮到达的『神速境界』也是如此。

「!」

斯卡维兹一踏入刀围里,弗贝兹伦古立刻发出用尽全力的突刺。

弗贝兹伦古再次感受到对方的不简单。

就算自己处于这种状态,别说突刺,就连逼近过来的预备动作也几乎看不出来。

但那不成问题。

现在的他,就算见到对方刀刃的动作后再做反应,也绰绰有余。

略微侧身闪过突刺,大步跨入对方的刀围之内。这也是看穿对方刀路后才能做出的攻击。

「哼!」

以刀划破如身处在水中般沉重的空气。

尽管有种自己动作相当缓慢的错觉,但其实并非如此。

毫无疑问,这是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迅速的一刀。

「呜!」

斯卡维兹脸色大变地向后跳开。

刀尖之处传来一阵阻力。虽然力道不强,不过看样子是稍微划开斯卡维兹的皮肤了。

能够对应这种状态下的弗贝兹伦古发出的攻击,相当不容易。『最强银狼』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

「反应速度和动作全都快了好几个等级?呿!原来如此,这就是吉可露妮说的『神速境界』吗?」

斯卡维兹紧绷著脸,啧了一声啐道。

「哦。」

弗贝兹伦古也理解了。

这么说来,上次和吉可露妮交手时,她的动作突然全都锐利得非比寻常。

如今回想起来,那就是到达这种状态了吧。

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无意识地吸收了那技巧,真该感谢《千幻小丑》的符文呢。

「呵,连我都觉得自己的才能很可怕呢。」

「……没错,你应该更戒慎恐惧才对。」

「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

哒!弗贝兹伦古向前大跨一步,做出一记横扫。

斯卡维兹光是挡住攻击就得用尽全力,似乎没有余裕使出柳条技法。

弗贝兹伦古回刀,斜斜地向下劈砍。

斯卡维兹仍然是千钧一发地勉强挡住攻击。

但前方也因此门户大开,弗贝兹伦古抬腿,朝他腹部猛踢。

斯卡维兹急忙以前臂抵挡,可是踢击的力量强过臂力,他被踢得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弗贝兹伦古再接再厉地从旁招呼过去。

斯卡维兹垂直举刀,好不容易才挡下攻击。

「呵哈哈!你很能撑嘛!不过,到底能撑到何时呢!?」

弗贝兹伦古纵声大笑,但手上攻势丝毫不见减弱。

他将刀高举过头向下劈砍,接著反手横扫。

先从左下方朝斜对角上挑,再朝斜对角往下砍。

可是,尽管笼罩在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之下,斯卡维兹却忽地从容嘲笑道:

「呵!你才是,究竟能撑到几时呢?我从吉可露妮那儿听说,这种神速状态是没办法维持太久的哦?」

「唔!?」

的确。刚才太过兴奋所以没察觉,每当自己挥刀,手臂和腰部就会感到疼痛。

肉体跟不上神速的动作,因而发出哀号。

看样子,得快点解决掉敌人才行。

「喝啊啊啊啊!」

他一声大喝,在神速的状态下使出千幻剑。

壹!贰!参!

肆!伍!陆!

柒!捌!玖!

比起先前的速度又快了不少,正可谓使出浑身解数、怒涛般的九连击。

「哈!呜!嗯!喝!」

可是,虽然险象环生,斯卡维兹还是把每一招都挡下来了。

「怎么可能!?」

不可能!

那家伙很明显没有到达神速的境界!

既然如此,为什么能完全对应我的攻击!?

「你的速度确实快。可是,还是不及虎心王。」

习惯了非比寻常的速度之后,就算稍微快一点,也会觉得没什么了——他的话似乎是这个意思。

虽然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不过还是该有个限度吧?弗贝兹伦古的速度明明压倒性地快过斯卡维兹,可是动作慢很多的一方却能接下所有招数,这太不合理了。

「更进一步地说,虽然你相当擅长戳刺别人的『虚』,但是自己却完全没有『实』。不管是身体的动作,还是刀路,全都太嫩了,嫩到甚至害难得的神速失去作用。这样是及不上我的。」

「呜!」

「有才能的人,因为什么事都能简单做到,反而容易怠慢基本功。所以你才该对自己的才能感到戒慎恐惧。」

「啰唆!」

弗贝兹伦古尖声高喊,朝斯卡维兹挥刀。

但,也许因为肉眼已经习惯这个速度,斯卡维兹轻易地闪过了攻击。

「腰部要再收紧一些!」

「咕哇!」

就连使出浑身之力挥下的一刀,也……

铮!

「下半身锻炼不足!所以力量传不到刀上!」

「呜!」

彷佛砍中岩石似的感觉,弗贝兹伦古被弹开,踉跄地退了好几步。

就算有『神速境界』这样的绝招,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到底要拚命到什么程度,才能及得上他呢?

弗贝兹伦古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在这种情况下,能让自己产生信心的,是夙夜不懈的锻炼。

每天拚命地挥剑、笃实地增加体能,慢慢地,就能往那样的境界靠近。

可是,弗贝兹伦古并没有做过那种事。他的能力全是借来的。

怀疑演变成迷惘,迷惘打散了专注。

「!?」

忽地,弗贝兹伦古觉得全身有如被绑了铅块般沉重。

『神速境界』被解除了。

要打开这境界的大门,需要的是濒临死亡而发挥的极限专注力。但是在心有迷惘的情况下,当然无法维持下去。

「唔!呜!」

加速的代价,以剧痛及脱力的形式一口气朝弗贝兹伦古袭来。膝盖不停地发抖、无法站立,他忍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尽管如此还是无法支撑,而不得不以双手抵在地上。

在敌人面前做出这种姿势根本是找死。然而就算挤出力气想爬起来,身体也完全不听使唤。

弗贝兹伦古很清楚,一切到此为止了。

「偷来的力量,终究只是假象,是吗……」

战术方面,不过两年时间,就被原本对此道一窍不通的勇斗追了过去。剑术方面,至今为止累积的成果也被彻底粉碎。

就算是弗贝兹伦古,面对如此情况,也不得不产生这样的感想。

斯卡维兹微微摇头:

「模仿不是坏事。应该说一开始时那是最重要的。但你只满足于那个阶段,怠慢了把那些模仿物消化、转变为本身的力量并自我提升。这就是你和主公的差别。也是你落败的原因。」

「哼,事到如今不用再说教了,快点杀了我吧。」

「……也是。虽然我很想说我们在瓦尔哈拉再见,可是犯下那么多罪孽的你是到不了瓦尔哈拉的。」

「哈!还真会讲。」

弗贝兹伦古自嘲似地哼道。

斯卡维兹俯视著他,朝天高举爱刀。

「别了,我的不肖徒弟。」

他淡漠地说著,将刀朝下一挥——

啪啪!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了——!」

与拍手声同时出现的,是与这个场面相当不搭调的稚嫩声音。

斯卡维兹的刀停在弗贝兹伦古眼前。

「克莉丝缇娜?」

斯卡维兹姿势不变,以锐利的眼神看向出现于一旁的少女。

少女身后站著数十名士兵。

看来连勇斗都视破了弗贝兹伦古会选择越过山脉回根据地的想法。完全地一败涂地。

「『死活不拘。不过,可能的话,将其活捉带到我跟前。』父亲大人是如此下令的哦!」

「……的确。」

「身为法律捍卫者的您,要是不听父亲大人的命令,可是会产生种种问题的哦!」

「呿。」

少女竖起食指说道。斯卡维兹啧了一声,收刀入鞘。即使在两人交谈时,他还是不停地警戒著弗贝兹伦古。

就算弗贝兹伦古变成那样了依旧毫不松懈,不愧是斯卡维兹。

「各位。」

少女一弹手指,身后的士兵们立刻朝弗贝兹伦古一拥而上。

他们粗鲁地按住弗贝兹伦古,将他绑得严严实实。

弗贝兹伦古早就没有力气反抗,五人齐上也未免太夸张了。

就在这当下,风把两人的对话传到他耳中。

「您这下子欠我一份人情哦?」

「……阻止我杀他的事吗?」

「不,是对你莽撞地单独行动的事睁一眼闭一眼的部分。」

「也是呢,的确欠了你一份人情呢。」

「喂!起来了!」

被人粗鲁地摇著身体,弗贝兹伦古睁开眼睛。也许是因为在施展『神速境界』时过度虐待肉体,使他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意识。

看来自己是被绑著扔到马车的载货台上了。

没想到不过几天时间,原本身为《豹》的宗主、睡在奢华床铺上的自己就落到这种下场。弗贝兹伦古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笑什么笑?快点给我起来!」

「呜!」

被士兵硬推著,剧痛窜过全身。这也是『神速境界』的后遗症吧。

虽然战斗力会显著地提升,但也必须确实地付出代价是吗?

「下去。宗主大人在等你了。」

弗贝兹伦古顺从地从载货台后方没有边栏的部分站上地面。

也许是小睡了一会儿的缘故吧,身体多少能够行动了。但也只是多少能动而已,不是可以战斗的状态。

最重要的是,他的上半身捆著重重绳索,周围满是盯著他不放的《钢》族士兵们。

弗贝兹伦古没那么蠢,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反抗。

他被人以绳索拉著,带往罩著白布的帐篷。穿过布幔,走入其中,见到了许多与普通士兵明显不同的,身上充满威严的男子。

应该是《钢》的将领们吧。弗贝兹伦古对其中几人的脸有印象。

视线另一头,帐篷最后方之处,一名黑发少年坐在椅子上,正拄著脸颊凝视著自己。

四目相交的瞬间,弗贝兹伦古不禁浑身发毛。

比在场所有人都年轻,可是比在场所有人更有威严、更有压迫感。

这就是现在的勇斗?弗贝兹伦古难掩惊讶。

「你就是弗贝兹伦古吗?」

勇斗目不转睛地看著弗贝兹伦古,以冰寒彻骨的声音问道。

事到如今干嘛明知故问?可是弗贝兹伦古被级数差太多的气势所压倒,无法出声。

勇斗的手缓缓离开脸颊,挺起上身,竖起三只手指:

「你犯了三项重罪。第一,破坏我旗下《角》的领土。第二,在加契纳杀害了我的义子欧洛夫,以及其他许多《狼》族同胞。第三,烧毁理应保卫的自国领土。」

勇斗扳著手指,一项一项地说道。

待所有竖起的手指全部折起后,他以冷淡的眼神俯视著弗贝兹伦古,宣布道:

「这些罪,理当万死。」

「!」

站在勇斗身旁的金发美女脸色苍白地倒抽了一口气。

菲丽希亚——与弗贝兹伦古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毕竟是自己的血亲被宣判死刑,所以还是令她很受冲击吧。

不过她似乎早有觉悟,因此并不提出异议,只是紧咬著下唇别过头,不去看弗贝兹伦古。

尽管最后见到的是她悲痛的表情,颇为令人遗憾,但是在死前能再见到她一眼,也已经很不错了。

就在弗贝兹伦古做好受死的觉悟时——

「虽然我很想这么说,可是你还有利用价值。」

勇斗竖起原本折起的食指说道。

「哼,是念在往日情分上所以这么说的吗?我还以为你有点成长了,结果还是一样天真啊。」

「往日情分?你在说什么?」

无视弗贝兹伦古的话,勇斗转头看向右方:

「斯卡维兹!」

「是!」

「这次要好好奖赏你活捉了弗贝兹伦古。而且感谢你过去的一片赤胆忠心,我决定让你继承《豹》的宗主之位。」

「!?我成为《豹》的宗主?」

似乎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这回事,平常沉著冷静到有如范本般的斯卡维兹,吃惊地瞪大眼睛。

「没错。幸运的是《豹》的现任宗主人就在这里,而且前任宗主也好好地待在津利。这样一来足够你主张自己有正统继承权了。」

勇斗邪佞地扬起嘴角,恶劣地笑著。

杀死现任宗主后坐上宗主之位,叫做篡位。没有正当性,《豹》的人们是不会服从的。

但是,留下现任宗主的性命,坐上宗主之位,则叫做让位。应该会有人反弹说:「那种用蛮力抢来的宗主之位也不具公信力!」可是比起杀死现任宗主,这方法还是有正统性多了。再加上前任宗主也在《钢》的手上,当然更添了说服力。

勇斗用力握紧自己的拳头:

「我很需要『力量』。需要足以统治整个攸格多拉西尔的力量。所以我一定要得到《豹》的骑兵!」

「「「「「!!」」」」」

在场的人们因勇斗的冲击性发言而情绪沸腾。

那也是当然的。因为勇斗刚才说的话,等同于称霸天下的宣言。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弗贝兹伦古忍不住高声大笑。

那是连帐篷外头都听得到的音量。

「你在笑什么!?」

一名将领责怪道,但是听到这种事他怎么能不笑呢?

大放厥词也该有个限度。虽然弗贝兹伦古这么想,不过另一方面他也确实地感受到勇斗「做得到这件事」的自信,以及「背负起因此产生的困难与责任」的觉悟。

同时具有王者姿态与霸者气度的——「霸王」的威严。

这些话真的出自于过去那个没出息又只会撒娇的少年口中?

完全判若两人。

不过两年时间,就成长到这种地步。在这些日子里,少年究竟过得多紧凑?究竟是如何地自我锻炼、自我磨励、自我提升?

比起把借来的力量当成自己力量使用的弗贝兹伦古,格局差太多了。

至今为止,自己一直把他当成有小聪明的贼猫。不,是让自己认为他是贼猫。

可是,看样子妹妹捡到的野猫,其实是真真正正的狮子。

虽然迟了很多年,不过他总算能够接纳这件事了。

不论自己如何拚命都无法匹敌的这名少年,到底能走多远?他兴起了想看到最后的念头。

「好啊,我就把《豹》的名字给你们吧。高兴怎么用就怎么用。」

彷佛抖落了附身之物似地,《豹》的宗主乾脆地说道。

浮现在嘴角的,是过去名为洛普特的青年会有的爽朗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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