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章 〈巫师气息〉的黑暗面 Darkness of Wizard s breath

四月七日,崩坏世界的东京。

昴魔法学院的上空一片晴朗。

说归说,其实本来是阴天,只是在覆盖学院的结界屏障之下用魔法贴了层晴空壁纸而已;总之,外观上是晴天。

一路排列到校舍的樱花行道树前方,是平时没人使用的正门;但是今天,正门周围却是人潮汹涌。

从正门通往校舍旁体育馆的柏油路上,也可看见大人与小孩同行的身影;这是平时看不见的光景。

从原来的出入口——镜子走廊所在的校舍走出来的学生和家长很多,而放在正门的宽四公尺、高五公尺、五面相连的特大号镜子中,也有人陆陆续续地出现。

今天是学院一年之中最特别的日子,小魔法师们期盼已久的入学典礼正是在这一天举行。

下至初等科一年级生,上至高等科五年级生,年龄从六岁到二十岁,使用魔法的人们在魔法师父母的带领之下,或在联盟特别审查官的选拔之下前来学院。

学生人数虽然不算多,但毕竟是从日本全国各地聚集而来,学院从一大早便闹哄哄的。

绝大多数新生都是初等科的小孩。

父母判断孩子已达适合操控魔法的年龄之后,便对他们施展魔法,让他们能够使用与生俱来的魔力。

换句话说,即是将孩子变成魔法师。

这些孩子大多是魔法贵族,家中世代都是魔法师;而新生数量又随着年龄层上升而递减,进入高等科的学生不到十人。

武奉命发送来院证给陪伴孩子前来的魔法师家长,和胡桃一起站在正门前。

其他在校生也各有任务,在学院里匆匆忙忙地奔走着。

「真是的,伊田真的很不负责任耶!」

武身旁的五十岛胡桃嘟起嘴来,一脸不悦地说道。

「别气了。他要照顾妹妹,没办法。」

武一面将来院证发给来自正门前巨大镜子的亲子,一面安抚胡桃。

然而,她却双手叉腰,神色焦躁地鼓起脸颊。

「才不是没办法呢!他老是拿这个当藉口偷懒!」

胡桃说得一点也没错,所以武不再帮伊田说话,只是耸了耸肩。

武和胡桃的同班同学伊田一三本来也该在这里和他们一起分发来院证给家长。

直到今早武接到电话……

早上八点前,伊田突然打电话来,要武转告老师他今天会晚一点到校。

伊田没说理由便挂断了电话,不过,听他的口气,似乎不是病假。

武虽然满腹狐疑,还是依书向班导一氏者师报告,其实心里也觉得伊田极可能是偷懒跷课。

伊田虽然还不到怠惰散漫的程度,但他体育馆晨练常迟到,放学后的练习也常以要照顾小学的妹妹为由而早退,相当随心所欲。

——哎,更何况今天的入学典礼是和伊田毫无关系的活动。

武无奈地叹了口小小的气。

平时的早上,武总是在学长相羽十的指导之下,和六、胡桃及伊田一起在体育馆练习魔法,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在教室里开班会才对。

然而,为了准备入学典礼,今天体育馆不开放;八点时,老师又在教室里派了工作给武做,所以他现在才在这里发来院证。

武和胡桃今天一整天都算公假,但他们都是住宿生,无事可做,八成会度过无所事事的一天。

——机会难得,申请外出许可,出去买东西好了。

武一面迷迷糊糊地暗想,一面带着笑容发送来院证:此时,正门前的五连镜中走出了一个熟悉的人物。

穿在昴魔法学院制服里的衬衫没打领带,钮扣两颗没扣,裤管也又窄又紧,显然是改过的。

能够把制服穿得如此迈遢固然惊人,而他挂在脸上的笑容更是助长了诡异感。

「你好~我们家的孩子要请你多多关照啦~」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胡桃也回过头来。

「我是伊田二叶,就读三年级,请多指教~」

把手放在小女孩肩上的伊田穿过镜子来到校门前,逢人便低头致意。

此时,伊田抬起视线,望着愣在原地的两人。

「呀,七濑,五十岛!嗨!辛苦啦~」

伊田举起手走上前来,刚才还在气头上的胡桃眨了眨眼。

「等、等等……那个孩子是……」

伊田身边有个小女孩。

她穿着可爱的樱花色绒毛洋装,胸口别着胸花,小手牢牢地牵着伊田。

「一三,你的朋友?」

她对身旁的伊田说话时,绑在脑袋两侧的头发像兔耳一样晃动。

「嗯,对,这个是七濑,那个凶巴巴的阿姨是五十岛。」

伊田依序指着武和胡桃。

「谁是阿姨啊!」

胡桃横眉竖目地反驳。

——说你『凶巴巴』就没关系吗……

武本来想吐槽,但胡桃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实在可怕,因此他选择沉默不语。

在伊田身旁猛眨眼的小女孩往前踏出一步。

「谢谢你们对我们家一三平时的照顾。」

她毕恭毕敬地低头行了一礼。

「啊,伊田平时也很照顾我。我叫七濑。」

武也跟着垂下头来,胡桃余怒未消,回答:

「我的确很照顾他。我叫五十岛胡桃。」

「我是伊田一三的妹妹二叶,请多指教。」

二叶用小孩特有的高音说道,微微一笑,又行了一次礼。

「好可爱……」

「真的很可爱……」

胡桃和武忍不住喃喃说道。

「他们是不是没有血缘关系啊?」

「伊田是桥下捡来的?」

打从心底诧异的两人如此说道,二叶身旁的伊田回嘴:

「她是我如假包换的亲生妹妹,猪头!」

接着,不知何故,他又露出贼笑。

「哎,不过可爱也是应该的。她是我养大的,是全世界最可爱、全宇宙最乖的小孩!」

伊田大大地点了点头。

然而,妹妹二叶却满脸通红,瞪了伊田一眼。

「……一三是大笨蛋。」

「为、为啥我是笨蛋?」

面对妹妹突然的反抗,伊田慌了手脚。

「别再说这种话了。」

二叶把嘴噘成了鸭嘴,撇过头去。

「我自己走就行了!」

说着,她迳自迈开脚步。

「呀,二叶!等等!喂,二叶——」

二叶朝着体育馆小跑步离开,伊田则是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追着她而去。

——这么一提,伊田说过他的妹妹正处于叛逆期……

武想起这件事,胡桃似乎也一样,说道:

「这哪叫叛逆期?根本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啊!」

「哈哈……」

武也忍不住露出苦笑。

不过,武的心中其实五味杂陈。

伊田的妹妹出现在这里,代表她也成了魔法师。

——待会儿再问问看发生了什么事好了……

伊田似乎不希望妹妹变成魔法师。

这也难怪,虽然在崩坏世界中,学院是受到保护的,但是只要走出学院一步便是战场,十分危险。

武不认为妹妹进入这个尽是魔法师的学校里就读,伊田会感到开心。

八成是出了什么意外造成的吧!

武陷入沉思,片刻后,背后突然有道声音呼唤他。

「有什么烦恼吗?武。」

语调相当轻快。

武在回头之前毫无随备,回头确认来者以后,花了一段时间才发得出声音。

「…………月光?」

「嗨!胡桃看来也很有精神。我好想你喔!」

月光穿着制服。

熟悉的藏青色西装外套,绿色格纹领带。

和武穿的制服一模一样。

「月光,你怎么会在这里?」

胡桃也猛眨眼睛,如此问道。

武的弟弟七濑月光露出了满面笑容。

「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变成魔法师了啊!」

他的笑容如春天的阳光一样明朗。

「……」

「咦咦!?」

武浑身僵硬,身旁的胡桃则高声大叫。

月光说明自己新年去胡桃家时偶然触摸了魔法效果尚未完全褪去的镜子,因而变成了魔法师。

闻书,武依然动也不动;胡桃则和他相反,惊慌失措地来回踱步。

「怎、怎么办……是我害的……」

「不不不,不是你的错。」

月光将手放在大受打击的胡桃肩上。

「可是……如果我先确认家里有没有人再使用魔法,就不会……」

「错的是擅自跑进别人家里的我,不是你。」

月光把手移到胡桃背上,摸了摸她的背安抚她。

「再说,是我自己决定进这所学院的。听说有方法可以不当魔法师,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我拒绝了。」

此时,武总算

开口询问月光:

「是谁跟你说的?」

月光带着笑容回答:

「一氏老师。」

「这么一提,我变成魔法师时,也是一氏老师来接我的。」

胡桃点头附和。

「记得那时候一氏老师说他是〈巫师气息〉的特别审查官。」

「我想他应该是负责监看那个地区中有没有人使用魔法吧!后来他建议我进这所学院。」

月光开朗地说道,武微微撇开视线,询问:

「战争的事呢?」

「嗯,他也说过了。不过,反正和我没关系。」

「…………」

月光这么说,应该是真的认为与自己无关吧!

否则他岂能说得如此开朗?

然而,武亲眼见识过外面的世界,知道外面的氛围。

这个学院看起来和现存世界的普通学校并无不同。

但那是因为有魔法保护。

结界之外,是魔法师互相残杀的世界。

那才是这个崩坏世界的真面目。

「干么啊?武,别露出那种死气沉沉的表情嘛!哎,虽然我有点不安,不过有你们在,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们会教我吧?」

月光望着武的晦暗脸孔说道。

「嗯、嗯……」

「当然。」

武和胡桃点了点头。

「真期待。没想到居然有这种世界!就像作梦一样!」

「…………」

面对一脸开朗的月光,武的胸中便如暴风雨前的阴天一般。

☆☆☆

入学典礼数天后,武也渐渐适应了学校的新面貌。

他虽然升上了高等科二隼级,读的却一样是放牛班——最后段的C班。

导师和一年级时一样,依然是回避魔法的任课教师一氏诚老师。

除了两个同班同学更动以外,整个班级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然而,能够和伊田、胡桃及六继续同班,武暗自松了口气。

尤其是六,她是〈巫师气息〉的中级魔法师,照理来说,就算编入选拔班也不足为奇。

但是她为了从〈引路人〉手中救回哥哥十,一再擅自采取危险的行动,被学院长处罚,编入了后段班,而这个处罚今年继续生效。

早上和放学后的魔法自习依然在十的指导下进行着。

唯一的改变,就是伊田的妹妹二叶和武的弟弟月光加入了他们。

伊田的妹妹二叶转入了初等科三年级,开始学习魔法的基础。

入学典礼后,武从伊田口中得知了他的妹妹变成魔法师的经过,由于实在太符合伊田的作风,武和胡桃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胡桃似乎不是因为好笑而笑,而是嘲笑……

春假时,二叶班上的男生邀请她参加生日派对,伊田得知她是唯一受邀的女生,不准她去,两人大吵一架;接下来的发展不难想像。

两兄妹一个说要去,一个说不准去,越吵越激动,最后伊田不小心发动魔法,烧焦了二叶的头发,把她变成了魔法师……这就是来龙去脉。

说着说着,伊田又开始气愤起来,武不得不设法安抚他;至于胡桃,由于她也曾被伊田烧焦头发,所以只是面露冷笑。

伊田立刻拜托前来的一氏老师将妹妹从魔法师变回普通人,但是二叶自己选择维持原状,才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伊田垂着肩膀,滔滔不绝地说明二叶对魔法少女有多么向往;听着听着,武也开始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如此这般,伊田的妹妹二叶也变成了昴魔法学院的学生,必须练习魔法,所以早上和放学后便与他们一同练习。

说归说,武等人也是学习魔法还不满一年的新手。

伊田脸色微微发青地表示,再这样下去或许会被妹妹超越,总算肯认真练习了。

至于月光呢?

或许是因为本来就有天分吧!他进步神速,不到半个月就学会了基本魔法,连十都啧啧称奇。

因为学会中级魔法「干劲」而略感得意的武也和伊田一样上紧发条,接下来的日子,每个人都认真勤勉地进行练习。

眼前有个目标存在,也成了他们的助力。

五月即将举办学院三大活动之一——班际对抗魔法战。

这个活动是由初等科六年级至高等科五年级学生参加,以班为单位,使用魔法在各个项目中进行对抗,一分高下。

对于这个活动最有干劲的是A班,身为放牛班的C班其实兴趣缺缺;不过,武却认为这是测量魔法实力的好机会,跃跃欲试。

而且,武最近可说是乐得飘飘然。

因为月光自从进入这所学校就读以来,态度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

今天也一样,武在宿舍的澡堂偶然遇见月光,竟发生了过去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常春藤宿舍的澡堂大得足以同时容纳五十个人,浴缸是桧木制,石狮子口中吐出的热水是用魔法牵引的温泉,十分豪华;但武一直认为澡堂只是供人洗澡的地方,洗完以后就快快离开,并未多加留意。

不过,这天武一进入澡堂,就发现月光已经泡在浴缸里了;月光向武招手,武便和他并肩泡了片刻的澡。

从半透明的白浊热水中,可隐约看见月光竖起的膝盖。

这是武头一次看见那道伤痕。

月光的右脚上有道紧绷的暗红色线条环绕着膝盖。

武感到心头一紧,撇开视线。

沉闷的沉默流动着,武承受不住,正想先走一步时,月光说道:

「武,我来帮你洗背吧!」

想当然耳,武惊讶得险些停止呼吸。

武目瞪口呆,月光抓着他的手臂,带他到附近的莲蓬头下,并让他坐在圆椅上。

接着,月光把自己的毛巾弄湿,抹上肥皂,开始清洗武的背部。

「……呃、呃……月光……」

武慌了手脚,背后的月光以凝重的声音说道:

「如果不这么做,不好和你说话。」

「…………」

「其实我也在反省,过去对你的态度太过分了。」

月光一面用适当的力道替武洗背,一面说道:

「我受了伤以后,身体不听使唤,一直很焦虑;明明知道不是你的错,却无处宣泄自己的感情。或许已经太迟了,但我还是想跟你道歉。」

「…………」

月光一面调整莲蓬头的水温,一面温柔地往武的背上浇热水;武忍不住红了眼眶,低下头来。

「我知道自己该道歉,可是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一直拉不下脸……」

武发现背后的月光声音在颤抖,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又像哽住了一般,喘不过气,只得沉默下来。

「武……你是不是……不肯原谅我……」

武垂着头,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肯原谅我?」

这回武点头如捣蒜。

他听见身后的月光嘿嘿笑了几声。

「那……我们和好了?」

武用手背抹了抹脸,回过头去,只见月光也红着眼眶微笑着。

「嗯,和好了。」

武终于说得出话了。

月光丢下莲蓬头,迅速起身,跑向浴缸,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哇!!」

「喂~~~!」

浴缸里的两个中等科学生被水溅到,大声怒吼。

然而,月光却游到浴缸中央,回过头来,对武露出满面笑容。

武也回以笑容。

原本在家时莫说交谈,他们连视线都不曾交集过;但是在那之后,他们早上和放学后都一起练习魔法,在宿舍时虽然寝室不同,却常一起吃晚餐,偶尔还会一起洗澡,帮对方洗背。

——预知梦中月光变成魔法师的部分虽然应验了,但其他部分或许是错的。

担心武和月光的胡桃得知他们和好如初,十分开心。

隐约察觉的六也向武道贺。

对于从没想过月光会原谅自己的武而言,新的春天温暖和煦,充满了希望与喜悦。

自从保健室作战以来,薄暮不再擅自发动预知梦了。

薄暮的人形永远只在武希望她出现时现身,让武作梦。

虽然作预知梦依然需要大量的魔力,只要减少作梦次数,武就能加以控制。

武每个礼拜要求永远让他作一次预知梦,除此之外,都没让她现身。

也因此,他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对薄暮的看法也有了极大的改变。

从前他把薄暮当成物品看待,但现在己经不这么想了。

虽然这么做像个怪胎,他开始对长剑说话。

武对六提起这件事,六告诉他其实自己的化身手枪也能变身为生物。

武渐渐明白,能够让化身以生物型态现身的魔法师其实不在少数。

顺道一提,六的手枪能化为小鸟,十的军刀能化为牧羊犬,但这得耗费大量的魔力,所以平时他们都不让化身变身。

我不知道的事还很多啊——武抱着积极进

取的心态度过每一天。

然而——

☆☆☆

凌晨一点。

昴魔法学院的生物室。

月光走向摆放着泡福马林的两栖类和骨骼标本的柜子,打开了后头的门;准备室亮起了朦胧昏暗的灯光,随即又熄灭。

「晚安,瓦尔蕾特老师。」

月光一走进准备室,她便立即开口,盖住了月光的声音。

「怎么这么晚才来?」

月光耸了耸肩,他已经尽快赶来了。

「寝室是双人房,要偷溜出来不容易。」

月光说明理由,却被瓦尔蕾特冷淡地打断了。

「我才不管你那么多。」

她依然穿着白天的服装——不像老师,但勉强算得上是老师的装扮。

她坐在准备室里唯一一张有椅背的旋转椅上,穿着膝上窄裙的双腿换了边跷脚,手肘抵着桌子。

她并不是生物老师,而是英文老师。

可想而知,她应该是擅自闯入这里的;但是这对月光而言并不是大问题。

面对连理由都不听的瓦尔蕾特,月光略微不满地歪着嘴巴走向她。

「感觉好奇怪喔!走进这个房间之前,我真的完全忘记自己是〈引路人〉,也从来没怀疑过。」

他环顾周围,这里是生物准备室,同时也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场所。

走在外头的走廊上时,这个房间明明没点灯,但是走进来一看,灯光却亮得刺眼。

——是瓦尔蕾特的幻术魔法?

她能把这个房间的内部改变成任何模样。

只要是在她的幻术发挥效力的结界之内,任她如何破坏或改装都无妨;因为魔法一旦解除,一切都会恢复原状。

月光很想要一把椅子。

只有他一个人站着,感觉很蠢。

然而,月光并非幻术魔法能力者,而他的系统魔法也变不出椅子来。

瓦尔蕾特回应了月光的话语。

「当然会忘记,这就是这种魔法的功用。不过,你要多小心。这里是一流魔法师聚集的场所,只要你露出半点可疑的行迹,马上会被魔法揭穿真面目。」

「我知道啦!瓦尔蕾特。」

月光微微一笑。

刚进入房里时,他的脑袋略微混乱,但是现在已经清楚多了。

进入准备室之前,月光完全忘记自己是〈引路人〉的魔法师。

因为他被施了封印记忆的魔法。

也有其他隶属于〈引路人〉的魔法学院学生被施了这种魔法。

即使隶属于〈引路人〉,不会使用强力魔法或是就读C班的驽钝学生并不会被施以这种魔法;但是和〈引路人〉五格或干部有所接触的学生全都封印了部分记忆,以保护自己不受〈巫师气息〉与其他敌对联盟的攻击。

不过,记忆并非一直处于封印状态。

月光只要近距离听见瓦尔蕾特或鹫津等五格的声音,或是身在学院内的几个特定场所,魔法就会自动解除。

这次也一样,他来到这里,是因为接到瓦尔蕾特的电话。

待在宿舍寝室里的月光起先根本不明白英文老师瓦尔蕾特为何在这个时间打手机给自己,但还是姑且接听了。

听见她的声音之后,月光立刻取回了遗忘的记忆,前来赴约。

——处于遗忘状态时,脑子里的感觉很不舒服。

——活像笼罩了一层雾……

月光皱起眉头,瓦尔蕾特立刻带入了正题。

「我叫你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你的哥哥七濑武。」

「嗯,我知道。」

除此之外,他们没有特地密会的必要性。

月光瞥了瓦尔蕾特一眼。

「你没得手吧?我知道薄暮还在那小子手上。」

瓦尔蕾特立刻回答:

「我还没失败。」

面对皱起眉头的她,月光大大地吐了口气,说道:

「瓦尔蕾特,我不想等太久。薄暮这把剑越看越棒,虽然我的长剑也不错,但还是输给它。那把魔剑至少有三个魔法师施过魔法,带有怨念的魔法。」

听了月光的一番话,瓦尔蕾特瞪大了眼睛。

「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在晨练时看武『解除』过。」

「………」

瓦尔蕾特知道月光一直紧跟在武身边。

彷佛想保护哥哥,以免落入她的魔掌一般——

面对冷冷地仰望自己的瓦尔蕾特,月光毫不惭愧地说道:

「瓦尔蕾特,你订个期限嘛!不然我这么没耐性,可能会忍不住偷跑。」

瓦尔蕾特刻意忽视月光这种夹杂着威胁的态度。

七濑月光就是这种人。

瓦尔蕾特很清楚。

她讨厌月光。

——就像看到年轻时的吉平一样。

——令人作呕。

不过,瓦尔蕾特是个成熟的成年人。

她宛若按下快门前的模特儿一般,露出艳丽的微笑。

「好吧!就照你说的,订个期限。五月的班际对抗魔法战——如果我无法在这之前得到薄暮,所有权就转移到你身上,如何?」

这回轮到月光面露微笑了。

「好,那我就引颈期盼吧!」

「嗯。」

月光背向瓦尔蕾特。

要说的话只有这些。

虽然还没到室友起床的时间,但早点回寝室总是比较好的。

瓦尔蕾特对他的背影说道:

「啊,对了。五格认可比试大会,真的很可惜啊!」

月光回过头来,还以苦笑。

「没办法,是鹫津先生的意思。再说,就我观察,现在的我也赢不了蛭前先生。」

「…………」

说完,月光便离开了准备室。瓦尔蕾特静静地等了一分钟。

接着,她踹开椅子站了起来,如野兽般大吼大叫,双手把烫得漂漂亮亮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啊啊啊啊啊啊!!气死人了!!」

在结界之内,无论发出多大的声音都不会传到外头去。

即使如此,对自己的举动感到可耻的瓦尔蕾特还是扶起椅子,坐回原位。

………那个臭小鬼,什么叫赢不了蛭前先生★啊!废话——!我本来还期待唯雪把他打得落水流花的~~~~!」

瓦尔蕾特用略微怪异的日文独自嚷嚷着,随即又猛省过来。

「啊,我忘记说七濑武的身体里有我的扑克牌了。」

瓦尔蕾特本来打算把武的身体中藏有自己的魔法扑克牌之事告诉月光。

然而,月光话一说完就迳自回去了,没机会对他说。

「哎,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还握有更重要的秘密。再说,那小子不能信任。」

瓦尔蕾特独自咕哝着,站了起来,弹了下手指,解除了结界魔法。

恢复为普通生物准备室的室内一片黑暗,她受到明月的吸引,走向窗边。

窗外可看见银杏行道树在夜灯的照耀之下一路延伸到宿舍。

她厌觉得出来,武正在前方的常春藤男生宿舍里呼呼大睡。

只要瓦尔蕾特的化身扑克牌之一——方块6还在体内,无论武身在何方,她都能追踪。

除此之外,这张牌还有几个作用。

瓦尔蕾特本来打算利用这张牌将武慢慢诱导至〈引路人〉阵营。

她叹了口气。

「我本来想慢慢来的,但是现在没时间了,只好来硬的。」

瓦尔蕾特离开窗边,静静地消失于黑暗之中。

☆☆☆

午休时间,武等人一如往常,一起出现在餐厅里。

武、胡桃,还有最近开始同行的月光。

伊田多半是带便当,所以午餐都是在教室里迅速解决,有时则是提早在下课时间把饭吃完,利用午休时间睡午觉。

所以他并不在场。

六似乎和以前选拔班的朋友约好共进午餐,鲜少和武等人一起吃饭。

武端着他点的烤鱼套餐,放到桌上。

「我去买茶。」

说着,已经就座的胡桃站了起来。

身旁的月光拿着竹筷,喃喃说道:

「我也想喝茶。」

武立刻点头。

「那我去买三人份回来。」

手上仍拿着钱包的武转过身去。

刚进入午休时间的餐厅人山人海,要走出去得费上好一番工夫;武顺着人潮来到走廊上,走向并排的自动贩卖机。

自动贩卖机有六台,每台都是大排长龙。

武排在人最少的一台前,窥探钱包内部。

此时,排在前方的人回过头来。

「嗨,七濑同学,今天吃烤鱼套餐啊?」

武抬头一看,原来是班导一氏老师。

「老师……嗯,对。」

武猜想一氏老师是窥探了自己的心思才知道的,一氏老师似乎从他的讶异表情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说道:

「我没用魔法喔!是因为你身上有鱼的味道

。」

「……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

一氏诚的系统魔法和武一样是回避魔法,但是能力截然不同。

他可以用「读心回避(心眼)」看穿人的心思。

面对莫名合适的妹妹头和圆框眼镜,武忍不住跟着微微一笑。

「你今天也和五十岛同学在餐厅吃饭?」

在老师的询问之下,武点了点头。

「对,还有我弟弟月光。」

闻书,笑容可掬的一氏老师瞬间皱了皱眉头。

武也察觉了。

「……咦?」

「啊,嗯……这样啊?还有你弟弟……」

哈哈哈哈!一氏老师干笑了几声,武对他投以狐疑的视线。

「呃,老师,您认得月光吧?听说是您邀他入学的。」

闻书,一氏老师不情不愿地回答:

「嗯,哎……是啊!我发现刚变成魔法师的他,带他来这个学院。」

然而,说完这句话,一氏老师便沉默下来了。

自动贩卖机轮到一氏老师,他购买咖啡时,武满心不安地站在原地。

用不着使用「直觉回避」,光看表情,武也知道一氏老师有事瞒着他。

一氏老师取出纸盒装的咖啡,把位置让给排下一号的武。

后头还有五、六个学生在排队。

武无暇跟老师说话,连忙把零钱投入贩卖机中。

此时,临走前的一氏老师突然凑过脸来,轻声说道:

「七濑同学,你弟弟的观念似乎和你不太一样。」

武转过视线,看见一氏诚的眼中浮现了回避魔法阵。

「你最好以身作则引导他。」

武不解其意,眨了眨眼。

「……呃…………!」

武正想询问,后面的女生却说道:

「欸,后面还有人在等,你快一点行不行啊!」

「……啊,呃……对不起……」

武向她道歉后,再度抬起头来之时,一氏老师已经不在了。

武连忙买了三个纸盒装茶饮,随即被挤出队列,来到一旁。

为何一氏老师会说那番话?武完全不明白。

——莫非一氏老师用魔法看出月光心里是怎么看待我的?

如果是,就能解释他的态度了。

武叹了口小小的气。

和好是一回事,能不能轻易原谅武又是一回事。

虽然现在月光和武一起练习魔法、一起吃午餐,对武的态度也变得很和善,但武并不认为月光已经完全原谅自己了。

——就算月光心里仍旧对我感到不满,我也得保护他。

——因为他刚进学院,对魔法一无所知。

武独自点了点头,朝着餐厅迈开脚步。

此时,一氏诚正把吸管插入盒装咖啡,怀着五味杂陈的心境看着武。

武心中对于月光没有任何猜疑。

就「读心回避」所见,武虽然畏惧在预知梦中唾骂自己的月光,却觉得自己挨骂是理所当然;现在的他似乎沉浸于与弟弟言归于好的喜悦之中,并以成为一般的兄弟为目标,努力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

然而,一氏诚无法忘记自己与月光初次见面时的感觉。

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七濑月光的心中确实存在着阴暗的部分。

一氏诚试图透视月光的心底,可是什么也没看见。

空无一物。

这代表真的什么也没有,或是某人的魔法阻碍了他的魔法。

一氏诚知道武并不认为月光是个心灵扭曲的人,但他可没乐观到因此安心的地步。

虽然给了武忠告,但是照这个样子看来,武并不会因此提防月光。

该怎么办?一氏老师叼着吸管,慢吞吞地走回职员室。

☆☆☆

狐冢葵是个刚从中等科升上高等科的女学生。

她喜欢的颜色是粉红色,喜欢的食物是甜点,喜欢的人是瓦尔蕾特·诺斯老师。

这一天,她最爱的瓦尔蕾特交代了她一件重要任务,她满心雀跃地站在通往体育馆的楼梯上。

她倚着灰色的粗大水泥柱,手上拿着太大的平底杯。

葵整理好短裙的褶边,等待他到来。

等待着七濑武到来——

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开始作响。

「喂:准备就绪了,薇女士。」

她笑容满面地回答电话彼端的最爱。

「是——请交给我。我会加油的!」

平时在校期间,葵的记忆有部分是被封印的。

她完全忘了自己是〈引路人〉。

不过,身在体育馆的楼梯上时,情况就不同了。

当她来到这里,魔法就会解除。

听见瓦尔蕾特的声音时亦然。

葵现在知道自己是〈引路人〉的魔法师。

下午的魔法课结束后,已经过了十分钟左右。

预定在放学后进行魔法自习的学生渐渐聚集到体育馆来。

葵俯视着白色室内鞋上的花纹。

学校供应的室内鞋一点也不可爱,所以葵的兴趣就是和朋友一起添加装饰。

不过,她的朋友隶属于〈巫师气息〉。

记忆被封印时,葵以为自己是隶属于〈赤龙〉的魔法师,所以结交的朋友也多半是C7的人。

每次恢复记忆时,葵总是会暗自思考。

现在的我下得了手杀害她们吗?

不过,一如平时,她得不到明确的答案。

最重要的人当然是瓦尔蕾特。

为了她,要葵杀了父母也行。

但是,如果瓦尔蕾特没要求,葵不想杀任何人。

如果把这番话说出来,同组的洋平和鸭志田一定会嘲笑她。

说她孩子气,说她天真。

葵摇了摇头,停止思考。

走向对侧的柱子。

随后——

「呀!」

葵撞上了某个物体,一屁股跌坐下来。

「啊,对不起……!」

听了这道男声,葵抬起头来。

「咦!?」

仔细一看,那正是她在等待的七濑武。

葵目瞪口呆地仰望着武,武则伸出手来,询问她是否安然无恙。

葵茫然地抓住他的手。

这个动作有一半是近乎无意识。

——薇女士,我…………

「会鸡鸭油的!!」

葵狠狠地拉扯握住的手。

武突然一阵晕眩,险些失去意识.

晕眩侵袭了他数秒,他立刻甩了甩头,环顾四周。

「……唔唔?」

抬起头来的武发现自己身在一片幽暗之中。

「这里是哪里啊?」

靠着些微的光线,隐约可看见周围。

武被一道弯曲的墙壁包围。

大约是伸长双手恰好可抵住左右墙壁的宽度。

武仰望上方,寻求光线,看见头顶上有个圆形开口高挂,感到更困惑了。

「……这里是……水井……!?」

只有这种可能。

再说,武对这幅光景有印象。

「之前作梦梦到的就是这里?」

几个月前,武因为化身薄暮失控,在不由自主的情况之下一再发动可作预知梦的魔法「恶梦」,作了许多不可思议的梦。

其中一个预知梦,便是自己被关在水井里。

武连忙伸手探了探腰间。

长剑仍悬在腰间。

这让武安心许多。

武朝着上方喊话。

「喂——!来人啊!外头有没有人啊!」

四周昏暗,他抓不住距离感,但看得出井口相当高。

他爬不上去。

「怎么回事?」

武试着冷静下来,回忆自己被关进这里之前在做什么。

然而,脚边感觉起来格外冰冷。

脚踝以下似乎都泡在水中。

武低头一看,发现一股奇妙的气味。

他弯下腰,掬起脚边的液体。

「这是……咖啡?」

气味的确是咖啡。

武不敢尝味道,站了起来,叹了口气。

「……是魔法……」

铁定是,再不然就是梦。

「喂——!!来人啊!」

武再度朝着上方呐喊。

「是谁干的!有什么目的!!」

武在疑似咖啡的液体中缓缓步行,走到边缘,敲击墙壁。

砰砰!墙壁很有弹性,是用柔软的素材打造成的。

「这个用魔法打得坏吗?」

在破坏墙壁之前,或许该先试试能否用浮游魔法飞到上方的出入口。

就在武想方设法之时,葵正在外头瘪着嘴,窥探着放在桌上的平底杯。

「这个男的好吵喔!快点进行下一阶段吧!」

葵嘀咕着,犀川洋平把脚跨在桌上,大模大样地回答:

「别急,要是失手杀了他,可就功亏一篑了。」

洋平用不安定

的姿势一面摇晃椅子,一面说道:葵闻雷,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知道啦!别的先不说,你来干么?需要的只有鸭志田而已。」

虽然成功将七濑武关入平底杯中,但接下来才是最费事的。

「葵,集中精神。」

被鸭志田责备,葵耸了耸肩。

「啊,嗯,对不起。」

见状,洋平歪起嘴角。

「哇,什么态度啊?你面对稔的时候就很听话。」

「当然啊!因为鸭志田和你不一样,他是绅士。」

两人又一如往常地开始斗嘴,鸭志田看着打造完成的积木框,说道:

「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嗯,我也准备好了。」

葵拿起她的化身——系着铃铛的银汤匙。

她已经「解除」完毕了。

三人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高等科一年级教室中设下结界,并在结界中执行瓦尔蕾特的作战。

「『将第一口献给你。欢迎来到魔法国度的茶会!』」

随着葵娇滴滴的声音,用指尖挥动的银色汤匙发出了轻快的铃铛声,并开始散发明亮的粉红色光芒。

「『甜美诱惑!』」

汤匙前端喷出的魔力粒子大量灌注于捕获武的平底杯。

「『咖啡拿铁派对!』」

在咒语作用之下,平底杯被葵的粉红色魔力包围,摇晃了数下。

此时,里头的武感到一阵天摇地动。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突然发生的地震,武只能惊讶以对—突然,脚边的空间消失了,他头上脚下,坠落于漆黑的空间之中。

而这次他真的失去了意识。

☆☆☆

那种触感宛若睡在柔软又温暖的被窝里。

一道熟悉的声音令武倏然惊醒。

「贪睡虫。」

她温柔地说道。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武一瞬间哑口无言。

「咦?呃…………五十岛?你怎么穿成这样……」

望着武的脸庞的,是胡桃。

但是她的样子有点古怪。

「好了,快起来,武。」

在胡桃的拉扯之下,武坐起上半身。

仔细一看,原来自己躺在草地上。

「啊……呃……现在是怎么回事……」

呵呵!胡桃笑了。

武的脑袋虽然仍是迷迷糊糊,却也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来仰望着她。

胡桃穿着奇装异服。

头上居然有耳朵。

而且不是人类的耳朵,是猫耳朵……

「走这边,武。」

胡桃向武招手,转过身去,只见她的屁股上有条长长的东西……

斑纹的猫尾巴。

正在左右摇动着。

「什、什么跟什么……」

穿着橘紫斑纹泳衣的胡桃头戴猫耳朵,屁股上装着猫尾巴:这样的光景让武头昏目眩,几乎昏倒。

打扮怪异的胡桃越走越远,武也只能缓缓起身,摇摇晃晃地跟着她迈开脚步。

刚才他的注意力被胡桃的装扮吸引,没有发现;现在仔细一看,周围的样子也很怪异。

头顶上的天空是涂鸦般的白云蓝天图;四周乍看之下像是森林,其实稀疏的树林也是用舞台剧使用的假树打造的。

武跟着胡桃前进,突然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地方。

巨大的长方形桌子,和+张环绕桌子并排的椅子。

桌上放着各色点心。

不过,比起这个,另一样东西更吸引武的目光。

「喝茶~喝茶~」

「来喝下午茶吧!」

桌边有两个人,一个是兔女郎打扮,另一个穿着裙摆蓬松的洋装——应该是在模仿〈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爱丽丝。

「六!?永远!?」

武瞪大眼睛看着两人。

头戴长长的白色兔耳朵、身穿紧身衣的六和扮成爱丽丝、模样可爱的永远各自端着摆放饼干的盘子及茶具组,四处走动。

「这果然……是梦?」

武握紧拳头,揉了揉眼睛。

然而,进入耳里的声音并未改变。

「红茶就是要喝伯爵茶。」

「红茶就是要配饼干。」

「也有巧克力喔!」

永远、胡桃和六。

错不了。

「请用,请用。」

「请用,请用。」

永远从右边,六从左边拉着武。

要他坐到桌边。

「好奇怪的梦。」

武茫然地坐到椅子上。

永远在他右边的椅子坐下,六则在左边坐下。

永远的服装很孩子气,倒还好;武瞥了六一眼,忍不住发出呻吟声。

「唔唔……这该不会是我的愿望吧!」

身为一个普通的高中二年级男生,作这类梦并不稀奇;不过,这个舞台设定实在远远超乎武的想像。

「实在太夸张了。」

就在武快陷入失神状态之时,对面的胡桃不可思议地问道:

「怎么了?武。」

「不……」

武难堪地缩起身子,坐在椅子上;两旁的六和永远递出手上的盘子。

「武,请吃冰。」

「我这边的玛德莲蛋糕也很好吃喔!」

放在特大号盘子上的大理石纹香草巧克力冰淇淋,和堆成了金字塔的大量玛德莲蛋糕一起逼近武。

甜腻的气味让武喘不过气。

「啊,嗯……好是好啦……」

然而,更让武感到困惑的是她们的距离。

「你、你们可不可以离远一点?」

「为什么?」

「为什么?」

六和永远睁大圆圆的大眼,把脸凑向武。

「你们靠得太近,我很不自在。」

「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六的胸部抵着武的手臂,永远的嘴唇几乎快贴上武的脸颊。

「我、我要回去了。」

武试图起身,两人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

「不行!」

「不行!」

武从上方逃不成,就改往前方选;谁知前方还有胡桃。

「求求你,武,再一下子就好,留下来嘛!我想和你一起吃巧克力火锅。」

胡桃不知几时爬上了桌子,用双脚夹住武,坐在他的正面。

「五、五十岛……住、住手……」

胡桃手上的叉子刺着一个沾满巧克力的物体。

物体整个被巧克力包覆,武看不出是什么。

然而,武害怕的并不是它,而是胡桃那身过度刺激感官的装扮。

腰部被柔软的大腿夹住,武的脑中宛如发光一般,不断闪烁。

而且六和永远还紧抓着他的双臂不放。

「对啊!武,不快点吃,冰会融化的。」

「武,至少吃一口玛德莲蛋糕嘛!」

退一百步想,就算叫武全吃完也行。

吃到吐出来也无妨。

但是这个状况实在太可怕了。

「住手!」

武很想用力甩开她们,但不知何故,他力气全失,半点力都使不上来。

只能动口抵抗。

「你们全都怪怪的耶!」

想当然耳,晕头转向的武并没发现有三个魔法师正在窥探这幅光景。

「每次看都觉得这个魔法很可怕。」

窥探平底杯内部的洋平一脸骇然地喃喃说道,一样凑着头窥探杯中的葵则露出毒辣的笑容。

「呵呵呵呵呵,看男人被女生纠缠而手足无措的模样最好玩了。」

洋平瞥了面露奸笑的葵一眼,啼笑皆非地问道:

「要是他兽性大发,把她们全上了怎么办?你想欣赏活春宫啊?」

听洋平说得像自己是以偷窥为目的似的,葵愤慨地说道:

「我才不想呢!白痴洋平!在变成那样之前解除魔法不就好了?」

说得也是——洋平也赞同了。

葵再度窥探平底杯中惨叫的武,叉开始吃吃窃笑。

「不过,大多男人被女生纠缠都会变成这样。男人都是胆小鬼。」

洋平和看戏心态的葵正好相反,耸了耸盾。

「那当然啊!根本是拷问。我有点同情这小子。」

接着,他对邻座沉默不语的另一个男生说道:

「你也这么想吧?稔。」

然而,鸭志田稔对于两人和平底杯毫不关心。

「稔?」

面对鸭志田听若罔闻的态度,洋平露出苦笑。

「他根本没在听。」

鸭志田的意识完全集中于自己眼前的化身——乐高积木之上。

☆☆☆

茶会上,武仍被三人纠缠着。

「拜托你们别闹了……」

回过神来一看,胡桃面向着他,坐在他的膝盖上;六依然攀着他的手臂不放。

而永远则是叼着泡过巧克力的香蕉,从

右边凑过脸来。

三人都把食物硬往武的面前推,所以武的脸上沾满了巧克力。

「如、如果这是梦,快点醒来吧~~!」

难怪武会陷入半哭状态大叫了。

武打从心底期盼有人来救他。

突然,森林深处传来了声音。

「不然一个分我吧?」

武硬生生地推开胡桃抱住自己脖子的手臂,往声音的方向一看,只见一个面熟的男人笑着走过来。

——…………咦?

一瞬间,武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的确期盼有人来救他,但他可不希望是这个人。

「鹫津……吉平!?」

武呼唤男人的名字,男人笑着举起了手。

平底杯外的洋平也一样惊讶地抬起头来。

「你干么变鹫津出来啊!」

他质问葵。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刚才并不在场的男人。

「没办法,他见过的〈引路人〉魔法师有限啊!这个场面最适任的应该是我。」

教室内犹如电流窜过一般紧张,三个魔法师都伸手触摸化身。

鹫津吉平耸了耸盾。

「喂喂喂,很恐怖耶!我又不是要妨碍你们,只是想帮点小忙而已。」

洋平动了动伸进制服口袋里的手,试图取出化身。

用魔法折叠缩小的反曲弓就放在口袋里。

然而,鹫津却满不在乎地靠近进入备战状态的洋平,抱住他的肩,将他的头拉过来。

「欸,犀川老弟,我们一样是〈引路人〉的魔法师,拥有同样的抱负;换句话说,瓦尔蕾特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

「……你想说什么?」

被洋平近距离瞪视,鹫津露出苦笑。

「我想和你们合作,把他拉入我们的阵营,所以帮点忙也是应该的吧?」

闻言,葵回以怒吼。

「等等,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是七濑月光的保护人,对吧?为了争夺薄暮的所有权,薇女士和七濑月光是对立的。」

「那是月光的想法,我总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吧?」

洋平看见鸭志田仍自顾自地组合积木,彷佛事不关己一般。

——稔并不认为这个男人有危险性。

这代表在这个时刻,鹫津没有欺骗或是攻击他们的意思。

鸭志田一开始集中精神建构自己的魔法,便完全看不见周遭的事物;即使如此,他的五感仍在运作。

洋平知道,真的有危险时,鸭志田便会停手,进入备战状态。

「鹫津……先生。」

洋平用手挡住像只小狗一样低吼的葵,站在男人面前。

「薇女士知道你在这里吗?」

「知道。」

鹫津明确地回答。

洋平叹了口气。

「那就好。就算你妨碍我们,害我们失去这次诱导七濑武的机会,我们也还有时间。你想和他说话就去吧!不过,可别忘了我们就在旁边看。」

鹫津双手合十,开心地微笑着。

「太好了,犀川老弟真是个通情达理的男人啊!」

鹫津吉平无视于仍带着吓人表情怒目相视的葵,窥探平底杯中。

「好厉害的魔法。能不能消掉那个人偶,让我进去里面?」

英默默无语,高举紧握的汤匙。

虽然地点有内外之别,但是表情却和葵完全相同的武瞪着鹫津吉平,见他步步逼近,越发紧张,便伸手探向腰间的剑。

然而,六、胡桃和永远紧黏着他,令他难以如愿。

鹫津走过来,眯起眼睛,笑着说道: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这只是一场梦啊!」

武立刻反驳:

「可是这不是预知梦。虽然永远在场,但是太奇怪了,好像……」

此时,紧黏着武不放的三个女生立刻抗议:

「武,这是梦。」

「是梦。」

「我认为是梦。」

「…………」

在三人的逼迫之下,武忍不住闭上嘴巴。

鹫津忍俊不禁,「哈!」地短笑了一声。

「是梦是真都无所谓,我来这里,是为了让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男人举起手臂,对武招手。

「快,跟我来吧!还是你想继续和那些小妞玩?这也是种美梦,我无所谓。」

「…………」

武知道唯有接受鹫津的邀请才能脱离这种状态,便试着站起来。

这次三人轻易地放开了武。

「你要快点回来喔!武。」

「路上小心。」

「我等你,武。」

胡桃、永远和六挥手道别,武站了起来,步履依旧蹒跚。

他用桌上的纸巾擦拭脸上的巧克力。

鹫津吉平的打扮和从前在崩坏世界的东京见到的一样。

黑色大衣衣摆翻飞,双手插在口袋里。

鹫津离开森林中的茶会,沿着褐色石板路行走。

武随后迈开脚步。

男人并未回头,也没迷路。

武小跑步穿梭于假树之间,追上鹫津之后,便保持一段距离,跟着他行走。

大约走了四、五分钟之后。

鹫津停下脚步,指着可从树林间望见的建筑物。

「就是这里。」

武循着男人指的方向望去,又是个格格不入的场所;他忍不住反问,,

「电影院?」

那是个红褐色砖头盖成的平房建筑,上方有着灰色的三角屋顶。

除了中央的双开门以外,左右的墙壁上贴满了大型海报。

眼熟的标题及照片排成了一列。

武一面走向入口,一面聆听鹫津说话。

「现在正好有部精采的电影上映。」

鹫津未曾停步,一路走进电影院。

武在门前停下脚步,迟疑着该不该进去。

我就这样愣头愣脑地跟进去,没问题吗?武如此暗想。

这是梦?抑或某人的魔法?无论为何者,鹫津吉平是〈引路人〉的魔法师,对武而言是信不过的对象。

然而,也不知道鹫津是不是以为武有跟来,他并未回头呼唤武。

男人穿过空无一人的电影院大厅,打开厚重的隔音门,走了进去。

武下定决心,跟着入内。

就算这是某人的陷阱,现在他只能这么做。

武打开门,走进里头一看,发现自己位于朝着前方下降的阶梯式座位后半部。

中央一带有个人坐着。

武看着前方的巨大萤幕。

——用积木组成的萤幕?

说来奇妙,萤幕的外框是以红、白、黄色积木组合而成的。

武讶异地走到鹫津的座位旁。

萤幕上,兔子与松鼠吉祥物正以诙谐逗趣的手法说明常见的播映前注意事项。

武隔着一个座位,在鹫津旁边坐下。

鹫津将双手放在跷起的二郎腿上,说道:

「仔细看啊!」

武一坐下,画面便切换了,大大的标题浮了上来。

鹫津出声念道:

「『第一次魔法大战』。」

犹如老旧的影像一般,黑白文字时而刻意地摇晃并模糊化。

「〈引路人〉版。」

「…………」

武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

他本想起身离开电影院,但又害怕回到那个可怕的茶会,只得不情不愿地继续坐着。

电影静静地、缓缓地回溯时光,开始播映。

☆☆☆

八世纪末。

一名女性裹着肮脏残破的布块,在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住的状态之下行走着。

她的前方还有两个人,后方则有一个人;同样被绑住的男女连成一串,茌打扮得庄严威武的士兵牵引之下往前迈进。

他们走在商店和住宅并列于两侧的石板路上,突然,女性呻吟一声,蹲了下来。

她的额头流出鲜血,她看见有颗石头滚落脚边。

人群聚集在两侧。

好几个人举高了手,大声唾骂。

女性用某种语言反驳。

然而,折返的士兵用枪柄殴打停下脚步的她,周围又飞来更多石头,女性只能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垂着头再度迈开脚步。

他们随即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场所。

观众早已聚集在圆形广场中。

放在中央的是四根直立的圆木。

被绳子拉着走的他们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他们被依序拉到圆木前,牢牢绑住。

女性一面流泪,一面诉说着什么。

周围的人朝她丢掷石头,怒吼声此起彼落,疯狂地反覆喊着同一句话。

脚边的干燥枝叶被点燃,女性发出了惨叫声。

她摇晃全身挣扎,试图逃离。

然而,在熊熊燃烧的橙色火焰之中,她发出了不似人类、倒像野兽的临死哀号;场景就在这时候切换了。

幽暗的地下仓库里,一群深戴帽

兜的男人众在一块。

放在室内中央的是用巨大的灰色石头盖成的水槽,里头灌注了高度及腰的水,几个全身湿漉漉的人一脸悲惨地站在水槽里,被数人合力压进水中。

显然是正在接受拷问的光景。

水槽边堆着许多虚脱的人。

深戴帽兜的男人们所穿的长袍胸前有道刺绣。

五星纹章的刺绣——

接着,画面再度切换。

这次是较近一点的时代。

画面上出现了西欧常见的城堡,室内有个人正在浏览文件。

文件上清清楚楚地盖着〈巫师气息〉的五星纹章。

一个年约五十来岁的男性对着立在墙边的镜子扬起手,庐法阵随即浮现。

三名男女从镜中连滚带爬地现身。

这次他们的话语是以日文播放。

「求求您,我们不会使用魔法的。我们发誓,一辈子都不用。」

「我也发誓,我会混在普通人之中过活,请您放我一条生路。」

两个男女开口求饶,在男性脚边跪下,朝着地毯深深地垂下了头。

然而,剩下的一个男人和他们不同。

「为什么独占魔法!只有你们是特别的吗!?只有〈巫师气息〉可以用魔法吗!?」

把三人从镜中放出来的男人不耐烦地瞥了反驳的男人一眼,拿起靠在桌边的手杖,从手杖前端释放出水蓝色魔法粒子。

就在男人用魔法猛烈敲击墙壁的同时,他的身体燃烧起来了。

另两名男女发出了短暂的惨叫声。

然而,男人用同样的手法收拾了两人。

「只有〈巫师气息〉可以用魔法!?」

在化为灰烬的三人面前,男人嘲笑道:

「没错,只有〈巫师气息〉的魔法师才配在这个世界上使用魔法。你们这些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有什么资格使用魔法?魔法是只有高贵人士才能拥有的神技。」

场景切换。

一个男人身穿胸前绣有五星纹章的长袍,在断头台前打了个暗号。

巨大的刀刃落下,又有人被杀了。

下一个时代,下下个时代,类似的光景一再重演。

接着,来到了二十世纪。

每个人都曾见过的白色建筑物。

焦点在某国总统府中移动。

穿着藏青色西装的男人与坐在总统座位上的人面对面,开怀畅谈。

男人的胸口绣着五星纹章。

场景切换,这回映出的是军队营舍。

几十个年轻男女排成一列。

教官一声令下,他们一起发动了基本魔法。

并各自拿起化身,进行「解除」。

魔法考试结束后,他们被分为两群。

一群离开建筑物,一群留在教官面前。

突然,另一个数人小队进入,剩下的一群人被尽数杀害。

离开的那群男女在另一个建筑物中获赠了一套衣服。

那套衣服的胸口上,绣着五星纹章。

不知场景究竟切换了几次后,武开始觉得看这种传教影片很痛苦。

在黑暗中,他转向身旁。

只见鹫津闭着眼睛。

「……请问一下,这个要播到什么时候?」

武询问,鹫津微微睁开眼。

「啊?什么?」

「我在问这个恶心的影片要播到什么时候。」

鹫津望向前方,看见魔法师在丛林中用魔法击落敌国的战斗机,还杀了毫无关联的村民,便歪了歪嘴角。

〈巫师气息〉的魔法师和某国国务卿携手大笑的场景才刚播放过。

「哎,这全是真的发生过的事耶!不过,的确很无聊。」

鹫津举起一只手,像是对背后的播映室打暗号一般,挥了挥手。

画面又切换了。

这回是完全不同的影像。

一个少年在教室角落读书。

看来乖巧文弱的少年。

他和武一样是高中生年纪,长长的浏海遮住了脸。

此时,有个和他完全不同类型的少年走向他,和他说话。

读书的少年抬起头来,表情立刻转为笑容。

「啊,那个是我。」

身旁的鹫津说道,武睁大眼睛。

「咦!?」

「我说,那个是我。而那个看起来规规矩矩的是和马。」

「…………」

武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的确,仔细一看,出声招呼的少年正是把现在的鹫津吉平年轻化以后的模样。

画面中又多了个眼神温和的高个子少年,三人开心地聊着天。

「搞什么,你不加入〈巫师气息〉啊?他们有邀请你吧?」

鹫津诧异地询问道,疑似龙泉寺和马的少年露出苦笑。

「……嗯。」

不乾不脆的态度。

「干么啊!加入〈巫师气息〉真的比较好。不加入联盟,爸妈也会一直唠叨,以后反而麻烦,对吧?」

和马并未回答鹫津的问题,而是把话锋转向另一个参与话题的少年。

「月臣,你呢?」

三人中个子最高,但眼神温和的少年回答:

「我也打算加入〈巫师气息〉,当然,是如果能够通过考试的话。如果没通过,我就加入其他联盟。」

他那温吞回答的模样让人联想到长颈鹿。

和马用鼻子哼丁一声,将视线转回打开的书本上。

见状,鹫津说道:

「欸,和马,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不过以你的能力,就算在〈巫师气息〉里也是干部人选吧?能够平步青云,何乐而不为?」

「我不要。」

和马小声回答。

「到底为什么?」

和马仰望完全无法理解的鹫津,终于阖上了手中的书本,说道:

「吉平,我不想变成杀人工具。我的魔法能够消灭一切,无论是物体或人类都行。」

鹫津破颜微笑,彷佛在说他知道。

然而,和马叹了口气。

「他们想要的是能够拿来当战争工具的能力,我才不想被利用。他们过去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使用魔法,而他们今后也会这么做;既然我知道这一点,就不会加入〈巫师气息〉。我不想加入任何联盟,我的魔法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接着,和马又打开了书本。

「怎么使用由我自己决定。」

和马断然说道,莺津变得面无表情,闭上了嘴巴。

身旁的月臣一脸担心地俯视着和马。

场景再度切换,这回不是学校,而是个貌似办公室的地方。

登场人物是龙泉寺和马和一个没见过的三十几岁男人。

两人隔着大大的橡木桌对峙着。

「你这样我很伤脑筋耶!龙泉寺同学。」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盘起手臂,露出诡异的笑容,说道:

「你不加入我们〈巫师气息〉,会产生很多问题。」

龙泉寺和马穿的是和刚才的片段中一样的学生服,年龄看起来也没有变化。

和马并不管对方比自己年长,毫不客气地说道:

「不干我的事。」

男人松开手臂。

隐藏在西装胸口的〈巫师气息〉纹章随之出现。

「嗯,是啊!」

男人绕过桌子,一面定向和马,一面说道:

「不过,你会想加入的。你瞧,你的死党也为了加入〈巫师气息〉而参加考试了。」

「……吉平和月臣跟这件事无关。」

和马瞪着对方反驳,男人露出明显的嘲弄笑容。

「就〈巫师气息〉的见解,你的能力非常危险,不是你个人可以随意使用的。」

「所以该接受你们的指导,任你们随意使用?很抱歉,与其成为杀人工具,我宁愿死。」

面对和马感情毕露的态度,男人皱起眉头来。

「宁愿死……真遗憾。站在〈巫师气息〉的立场,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你的父母应该也这么想吧!」

「…………」

和马对于男人的话语感到疑惑,抬起头来。

男人用手比了比背后备而不用的沙发套组。

和马回过头,发现沙发前的电视不知几时打开了,画面上映出了两个人。

「妈、妈……爸……!? 」

「令尊和令堂都打从心底希望你加入〈巫师气息〉。当儿子的就是要达成父母的心愿,才叫孝顺啊!」

画面中的父母并肩坐在椅子上,不知是不是被迷昏了,虚脱无力地垂着头。

「你把他们怎么了!!」

和马激动地问道,男人装模作样,大大地摇了摇头。

「什么也没做。〈巫师气息〉是恪守C7规约的正派联盟。」

「放了他们!」

和马怒意毕露,大声怒吼;男人抓起桌上的一叠文件,垂下眼角微笑,递给和马。

「先打契约再说。文件已经备齐了,只要借用一下你的拇指就行。」

「…………」

只要按个指印就结了——这就是男人的言下之意。闻言,和马气得发抖,伸手探向腰间。

那不是剑,也不是枪。

和马的化身是乍看之下毫无危险性的——指挥棒。

他用指挥棒指着递出文件的男人。

「『解除』。」

和马喃喃说道,声音因为激愤而变得低沉嘶哑。

男人看见眼前的指挥棒前端突然出现了一道凝聚的魔力粒子束。

「什、什么……!?」

和马那泛黑的咖啡牛奶色魔力自全身喷发,弥漫于空气中。

只要把魔力凝聚于手上的指挥棒即可。

「『聆聪——流动于秋日的迟来晨曦之中的——』」

「要、要是你这么做,你的父母会有什么下场……」

听和马居然念起咒语来了,男人六神无主,只是猛摇头。

面对这预料之外的行动,男人手忙脚乱地摸索自己的腰间。

然而,当男人总算摸到他的化身——枪时,和马已经宣告结束了。

「『安魂之声!』」

「呜……!」

男人往后退,脸色铁青地发出惨叫声。

「『安魂曲』!」

随着和马的咒语,萤幕变黑并沉默下来。

鹫津在武身旁平静地说道:

「后来,和马的父母被〈巫师气息〉杀害了。」

「…………」

「魔法师之中,偶尔会诞生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七濑武,你认为魔法是个人的?还是组织的?」

「…………」

武答不出来。

他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每个人使用的系统魔法各不相同。

魔法不是属于个人,而是属于组织——原来还有这种观点。

「〈巫师气息〉的内部长期腐败,而现在依然持续腐败。」

鹫津所说的,应该就是刚才那段影片的主旨吧!

「之后,和马认为被权力、金钱和傲慢魔法师腐化的〈巫师气息〉已经无药可救,为了自救和拯救相同境遇的魔法师,便创立了〈亡灵引路人〉。」

「…………」

「然而,〈引路人〉实在太渺小了,无法和旗下拥有数万魔法师、力量强大的〈巫师气息〉与C7对抗。面对这么渺小的蚂蚁集团,〈巫师气息〉依然毫不容情;为了消灭〈引路人〉,他们用尽了各种肮脏的手段。」

「…………」

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着头。

如果这是真的,〈巫师气息〉就不是他所信任的组织了。

四条学院长、一氏老师、相羽十和六都是〈巫师气息〉的魔法师。

见武感到困惑,鹫津不再多加说明。

「算了,继续看下去吧!故事还没结束。」

鹫津换边跷脚,对背后挥手打暗号,催促影片继续播放。

☆☆☆

一九九丸年,东京。

夜半的天空被魔法师支配着。

身穿漆黑长袍的集团成群结队地站在闪耀着红色光芒的东京铁塔锏架上。

人数有两百五十人以上。

俯视着他们的集团服装各有不同,约有四百多人带着化身,浮在半空中。

重叠的浮游魔法阵将天空照得五彩缤纷,直教人目眩神迷。

然而,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四周鸦雀无声。

来往车辆的红色车灯照亮了东京铁塔脚边的道路。

这是每天可见的光景。

即使时值深夜两点,地上仍然和白天一样明亮,一望无际地延伸着。

然而,地上的人类并未因此骚动。

因为周围是完全封闭的空间。

黑色的魔法幕帘覆盖了东京的上空。

画面带到了站在东京铁塔上层的少女,给了她一个特写镜头。

四条桃花带着「解除」过后的短枪型武器,目不转睛地仰望上空。

视线前方是对峙集团的领头少年,龙泉寺和马。

他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年。

身穿黑色牛仔裤和T恤,除了手上的短棒以外,看不见任何疑似武器的东西。

他垂下眼,用冷静的声音说话。

为了将静谧的夜晚破坏殆尽——

「杀光他们。」

背后的众魔法师举起化身。

剑、戟、枪炮、长弓……不光是武器,魔法师们各自举起能将魔法强化到极限的物品,对准了东京铁塔。

四条桃花在发抖。

身穿〈巫师气息〉的藏青色军服、只有国中生年纪的她用力抓住胸前的五星纹章。

她似乎听见了。

「迎击!!」

战友如此呐喊的声音——

之后,血流成河的残杀画面不断持续着。

混战中,各色魔力粒子飞舞交错,吼叫声及尖叫声四处回荡。

被刺伤、砍伤、射伤及弹开的人形物体纷纷坠落,熊熊燃烧,有时则是数十个人随着爆炸同时殡命。

每当画面上出现人脸特写,他们总是像血腥电影中的一般,带着骇人的眼神,浑身是伤地呻吟着。

画面拉远后,他们便如玩偶一般粉身碎骨、燃烧殆尽。

然而,这幅看似永久的光景其实持续不到二十分钟。

双方人数锐减,战争逐渐步向止息。

画面前映出了一个少年。

和马举起手上的指挥棒,朝着眼前挥落。

一个周围完全无法与其比拟的巨大黑暗魔法阵出现,魔法阵前,某个朝着地面附近的〈引路人〉魔法师施展攻击魔法的人回过头来。

虽然身穿黑色长袍、头戴兜帽,但那张惊讶得睁大眼睛的脸却清清楚楚地映了出来。

那是个比少年年长的女魔法师。

胸前的〈巫师气息〉纹章反射着魔法阵的光芒。

她举起手上的巨大枪剑,挡在自己与和马中间。

「『消失』! l

和马挥动指挥棒,施展魔法。

女魔法师试图对抗飞来的魔力粒子,但她没时间调整姿势。

随后,一道黑影突然出现于两个魔法师之间。

出现的黑影——男人承受了和马释放的黑色魔力,全身僵硬。

「「月臣!!」」

对峙的两个魔法师同时叫道。

藤川月臣对着和马微微地动了动嘴唇,一脸悲伤地眯起眼睛。

接着,他的身体因为魔法而烟消云散;他一面融化于黑夜之中,一面回过头来,对女性露出清晰的微笑。

「阳子。」

他如此呼唤她,但只是动唇,并未成声。

男人的身影完全自这个世界消失了。

千木阳子大叫,她手上的薄暮从巨大的枪剑变回长剑。

她飞向月臣刚才所在之处,试图用双手收集散去的烟雾。

被扔开的薄暮往地面坠落。

千木阳子陷入失神状态,而和马和她一样茫然地望着她:不久后,他的表情转为扭曲的嘲笑。

和马放声大笑,丢下女人,飞往其他魔法师所在的方向。

鹫津突然说道:

「月臣、我与和马是死党,真正的死党。」

影片中,背过身去的龙泉寺和马仍在大笑,但鹫津还记得此时的他双眼满是泪水。

没人救得了月臣。

月臣终究难逃死亡的命运。

这是鹫津的结论。

鹫津瞥了身旁一眼,发现武双唇打颤,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萤幕。

武的震惊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那个女魔法师千木阳子,正是武的母亲,日后的七濑阳子。

「妈……怎么会……」

回答这个疑问是件多么残酷的事,鹫津很清楚。

所以他才回答。

「你的母亲干木阳子是〈巫师气息〉的魔法师。容我称呼那个女人为阳子吧!对我而言,千木阳子是个杀她一百次都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的女人。」

武依然浑身僵硬,直视前方。

「阳子色诱和马的左右手,同时也是我们的死党——藤川月臣,让他背叛〈引路人〉,投靠〈巫师气息〉。」

「…………」

「你的母亲是昴魔法学院的前身——东京魔法学院的回避魔法任课教师,也是我们的老师。月臣为了阳子背叛和马,而且死在和马手中。」

一提起这件事,早已遗忘的感伤之情便在鹫津的心中苏醒了。

同时,对阳子的愤怒也让他沉浸于浊黑的感情之中。

宁静弥漫于电影院中数分钟。

灯亮了,原来电影并未播放片尾便直接结束了。

武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坐在原位。

鹫津的脸上已经不带丝毫感情,但放在腿上的手却仍是用力紧握的。

过了片刻后,先开口的是武。

「你让我看这个,有什么企图?你以为我会相信?」

鹫津用鼻子哼了一声。

「信不信由你,与我无关;不过,这是另一个真相。

武从座位起身,瞪着鹫津。

「我妈是〈巫师气息〉的魔法师,是真的吗?」

「答案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是使用『直觉回避(洞察机先)』的魔法师啊!」

针对这个问题,武不想自问自答。

他改变话题。

「我听说龙泉寺和马想进行大屠杀。」

鹫津断然点头。

「那是真的,他杀了很多人,而且想杀更多人。」

鹫津回望着武的限神充满力量。

「可是,〈巫师气息〉屠杀的人类及魔法师是他的数百倍,而且是长期间屠杀,不只一、两百年,是千年以上!」

武慑于鹫津的气势,忍不住撇开视线。

如果这是真的,武还有个疑问。

武必须询问。

虽然他不想问,但他只能这么做。

「为什么让我看这个?你想拉我进〈引路人〉?」

「正确答案!」

「别闹了!我才不会加入〈引路人〉。」

面对鹫津愚弄人的态度,武回以怒吼,严词拒绝。

鹫津笑着仰望武。

「不然你要加入哪个联盟?没时间了,你最好立刻决定。」

「什么意思?」

下一瞬间,由于鹫津说得实在太干脆,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和马醒了。」

鹫津吉平说道。

他的口吻宛若在诉说今天早上一如平时地吃了早饭一样,简单轻快。

武瞪大眼睛,反刍鹫津的话语,察觉话中的含意之后,不禁一阵愕然。

「为、为什么跟我说这件事……」

「你不想扯上关系是吧?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鹫津贼贼一笑。

「没错,和我无关。」

武忍不住缓缓摇头,如此回答;鹫津露出了轻蔑的视线。

「你的母亲玩弄我的死党,还害死了他。」

「…………」

「不过,月臣那个傻瓜是打从心底深爱千木阳子,所以才有薄暮这个证据存在。」

鹫津指着武腰间的长剑。

「如果你不想加入〈引路人〉,至少把那把剑还我。那是月臣的遗物。」

武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的确,影片中的母亲拿着薄暮。

他没忘记。

他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薄暮是那个被杀的人——藤川月臣——的遗物,是什么意思?

此时,武在近乎无意识之间发动了「直觉回避」能力。

鹫津看见武的眼中浮现了紫色的回避魔法阵,但是并未感受到攻击之意,便没去理会。

——薄暮上有某个人的魔法。

——这就是薄暮身为魔剑的证据。

「直觉回避」是种连本人无从得知的事都能察觉的能力。

武能够依靠直觉,预测出两、三步之后的事。

——如果替妈的薄暮施展辅助魔法、画上回避魔法阵,让剑身能够承受强魔力的,是那个叫月臣的人……

——那么薄暮就可称之为月臣的遗物了。

这个答案接近正确解答。

武摸了摸腰间的剑。

——可是…………

薄暮现在是属于武的。

之所以和永远战斗,阻止薄暮失控,也是因为武自认需要这把剑。

他不能答应鹫津的要求。

「我不能把这把剑交给你。」

武说道,鹫津皱起眉头来。

「这样也不要,那样也不要,未免太不讲理了吧?」

武反驳道:

「刚才我也说过,和我无关。战争是上一个世代的东西,我没有打仗的理由。」

鹫津没料到武会如此断然反驳,一瞬间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但随即又恢复为傲慢无礼的态度。

「说得好。没错,战争是我们掀起的;不过,今后死在战争里的,或许是你的朋友、家人或心上人。」

说到这儿,鹫津似乎觉得可笑,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接下来展开的,想必会是一场残酷至极的战争吧!相形之下,先前的大战不过是前哨战而已。所有魔法师都身不由己,只能参战,而且绝大多数都会死在战场上。没有魔法师能够置身事外。」

「…………」

「投机主义者全去吃屎吧!这种人铁定被当成头号标的。战争和你的关系可大了,你想逃也逃不掉,因为你已经是魔法师了。现在立刻做出选择,要选〈引路人〉?还是〈巫师气息?〉」

武连想也不想。

「我拒绝。」

武的坚决态度反而令鹫津开心。

「不是毫不迟疑地大叫〈巫师气息〉啊?那还有救。我等你,反正你总有一天会主动投靠我们;因为『直觉回避』将会捣穿〈巫师气息〉的本质。」

鹫津站了起来,迈向与武反方向的走道。

「等等!」

正当武想追过去时。

「怎、怎么了……周围……」

电影院突然融化了。

宛如放在高温场所而开始融化的巧克力。

搁下武离去的鹫津回过头来,说道:

「喂,你可以确认看看啊!去问小不点……不对,四条桃花。」

鹫津的下一句话充满震撼性,但武无暇他顾。

「杀了和马父母的,就是四条桃花。」

因为当时武抬起头,正好看见真的是巧克力制成的天花板融化,崩塌下来。

☆☆☆

「唔哇啊啊啊啊!!」

被巧克力压扁的武挥动双手,跳了起来。

他气喘吁吁地呻吟着,眨了眨眼。

此时,前方有道诧异的声音呼唤他。

「你没事吧?武。」

抬头一看,月光就在正前方,弯腰望着坐在地上的武。

「月光!?」

「在这种地方睡觉很危险耶!」

武皱起眉头,环顾四周。

「呃、呃……巧克力呢?」

「干么?你睡迷糊啦?」

月光吃吃笑道。

武目不转睛地望着月光周围的景色。

通往正门的宽广柏油路映入眼帘。

右手边是通往体育馆的楼梯,武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倚着回廊的柱子睡着了。

「……是梦?」

武喃喃自语。

前方的月光一脸好笑地俯视着武,武单手按着头,一面乱抓头发,一面思索。

——不,不是梦。

——不可能有这种梦……

钜细靡遗地描述〈巫师气息〉和〈引路人〉昔日往事的梦,是不可能存在的。

武吞了口口水,试图将异样感及深不见底的恐惧吞下去。

——有人对我施了魔法。

武再度抬起头来,环顾四周。

月光抓住武的手,拉他起身。

「欸,你怎么啦?武,你有点怪怪的耶!」

体育馆中传来学生练习魔法的声音,除此之外,这个地方空无一人;得知此事的武,更加毛骨悚然了。

——有人用魔法把我关起来,后来又把我丢到这个地方?

只有这种可能。

——为了拉我……进〈引路人〉……

月光一面拉着皿色全失的武走向体育馆,一面回头望向校舍。

他仰望二楼的教室窗户。

窗边有个人同样在俯视着他,远远望去,只看得见黑影;但是月光却确信那个人的脸上必定挂着笑容。

☆☆☆

隔天,武在午休时间独自前往学院长室。

学院长室离教室有段距离,通往学院长室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武边走边思索该如何开口,正好四条学院长也独自从前方走来。

「啊,呃……学院长!」

武连忙跑过去。

「七濑同学?怎么了?」

四条学院长诧异地歪了歪头。

活脱是个国中女生模样。

「可以借用您一点时间吗?」

见了武急切的神情,学院长看了手表一眼,点了点头。

「好,借你一分钟。」

学生们仍在午休,但学院长没有休息时间,工作行程是以分为单位来安排。

除了身为学院长的工作以外,她还有身为〈巫师气息〉魔法师的工作;外头的崩坏世界今天虽然没有较大的动静,但仍然无法预测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她当然不能浪费光阴。

仰望着武的学院长只能在内心祈祷武要谈的不是重大问题。

学生碰上问题,大多是交给老师协助解决;但是偶尔会发生老师无法应付的问题。

然而,武提出的却是完全不同方向的问题,大出学院长的意料。

「学院长,您在先前的大战中,是以〈巫师气息〉旗下魔法师的身分参战的吧?」

「那又怎么样?」

学院长反问,武难以启齿,垂下头来,随即又使劲绷紧脸颊,问道:

「我的毋亲千木阳子曾是〈巫

师气息〉的魔法师,是真的吗?」

「…………」

「是真的?」

学院长默默无语,但是从她的表情,武已经得到答案了。

一瞬间,学院长惊讶地睁大双眼,随即又重整心绪,反问:

「对,是谁告诉你的?」

然而,武没有回答,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杀了龙泉寺和马父母的人是……」

武的眼中突然浮现了回避魔法阵。

就在眼前的学院长倏然变了氛围的瞬间。

武目瞪口呆,一脸害怕地退后数步。

学院长垂着头,武看不见她的脸。

但是自我防卫本能驱使武与她保持距离。

待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约两公尺之后,武抖着声音对依然沉默的学院长说道:

「呃、呃……对不起,我……失陪了!」

武又退后数步,才转身跑开。

学院长缓缓地抬起头来。

走廊上变得空空荡荡。

她没有动口,而是在心中恨恨地咒骂。

她猜得出来,八成是那个男人找上武,对他灌输无谓的知识;但现在的她无计可施。

——「直觉回避」能够看穿谎言。

因为武可以凭着直觉得知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

——可是,任何事物都有阴暗面。

——看到了〈巫师气息〉的黑暗面,就认定〈引路人〉才是正义,未免太过武断了。

——到头来,做选择的是他自己。

——一切取决于他能够忍受什么、忍受多少。

学院长觉得武有点可怜。

——他的能力使得他身不由己地成为联盟争夺的人才。

然而,这样的魔法师在世上多的是。

过去的龙泉寺和马就是一例。

学院长看了手表一眼,叹了口大气,再度迈开脚步。

☆☆☆

放学后的魔法自习和平时一样顺利进行。

六和十由于有〈巫师气息〉的任务在身,只能参加晨练;这一天,武、胡桃、月光,还有伊田与他的妹妹二叶五个人按照十的吩咐,进行练习,过了五点便结束解散。

穿着运动服的武慢吞吞地走回男生的常春藤宿舍,突然看见有两个人从镜子走廊所在的校舍走向银杏行道树。

「武?」

「六……」

六小跑步靠近,她的服装和放学后在教室道别时的不同。

「你的服装……」

「嗯,下午有任务,我去了崩坏世界一趟。」

穿着〈巫师气息〉军服的六笑着回答。

武也向她身后缓缓走来的另一个人打招呼。

「十也是?」

相羽十穿着和六不同色的军服,服装有点凌乱。

他难得露出满面笑容,说道:

「嗯,对。我杀了三个〈引路人〉,那帮人真是杀也杀不完。」

武默默无语地杵在原地,十歪了歪头,一脸担心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啊?」

武连忙回答:

「啊,我……头有点痛。」

「要我帮你检查看看吗?」

十走向武。

当他举起手时,武看见他总是戴着的白色手套上沾了血迹。

「不、不用了……马上就会好。拜拜……」

武转身跑开。

看着奔向常春藤宿舍的武,十诧异地询问六:

「他怎么了?」

「…………」

六没说话。

她发现武的眼中浮现了嫌恶之色。

六把手放在军服上乱抹一通。

她好想用力擦掉手上那些擦不掉的痕迹。

然而,她也知道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快点结束这场战争,才是首要之务。

这样就能解决一切。

六宛若在说服自己一般,在心中喃喃说着已经重复了上百遍的话语。

——再忍耐一下就好,再忍耐一下……

然而,一想起武刚才的眼神,六便感到心痛,紧咬嘴唇。

跑进常春藤宿舍的武冲回自己的寝室后,觉得想吐,倒向床铺。

——〈巫师气息〉是善?〈引路人〉是恶?

——在梦中看到的景象是真的吗?

——不,那不是梦,下可能是梦。

——或许我是中了某人的黑暗魔法。

——又或者是幻术魔法……

——无论是什么,〈引路人〉想拉我入伙是事实。

——薄暮……是那个男人的遗物……

——妈欺骗了别人,还害死他……

武趴在床上大叫:

「啊,我完全搞不懂!!」

声音被棉被吸收,模糊地回响着。

——白天时,学院长的表情显然是在害怕。

——我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当时,武一瞬间甚至怀疑学院长是否会使用化身铅笔攻击自己。

当武发问的瞬间,宛若触怒了什么深不可测的怪物一样,学院长的娇小身躯看起来就像是化成了别的东西。

武撑起身体,摇了摇头。

「要选〈巫师气息〉,还是〈引路人〉?」

武对着眼前的白色墙壁茫然自语。

「龙泉寺和马……醒了……」

一切都太难以理解,不像明确的现实。

——如果不是梦,这件事也是真的?

——以后这个世界……

——究竟会变成如何……

武凝视着白色墙壁,犹如被寒气侵袭一般,打了个冷颤。

他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故,很想放声大叫;但他能做的只有把脸埋进棉被里小声呻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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