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都,爱宕山——
藤川月臣独自站在老旧的隧道入口。
他发出了不知第几次的叹息声,凝视着手上的手机。
发光的画面上,显示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五分。
没有来电,月臣不知道这象征的意义是好是坏。
十二月的冰冷晚风吹过隧道之中,让站在入口的月臣冷得发抖。
一旁的自动贩卖机灯光闪闪烁烁,似乎快熄灭了;月臣不禁暗想,如果那两个人知道他身在此地,一定不会原谅他吧!
即使如此,他遗是要继续等下去。
月臣是东京魔法学院高等科的一年级生。
打从初等科时相识以来,月臣便与和马、吉平成了莫逆之交。
所以当和马因为父母彼〈巫师气息〉所杀而离开学院时,月臣对于自己该怎么做没有丝毫迟疑。
吉平说要帮助和马时,月臣也觉得理该如此。
甚至该说,即使吉平没有相邀,他也会加入和马的阵营。
月臣认为〈巫师气息〉对和马所做的事撕裂了和马的心灵。
和马原本是个沉默寡言又文静的少年。
在选拔班之中,他是少数没有菁英意识的人,反而讨厌那些认为魔法就是一切的人。
就月臣所知,虽然和马使用的是消灭魔法,但是在父母遇害之前,他从未消灭过生物。
那个事件让和马变得冷酷。
制造了〈引路人〉的是〈巫师气息〉。
为了和马,只要自己能力所及,月臣愿意做任何事。
这是真的。
然而,当月臣决定离开学院、投靠〈引路人〉时,他心中有个牵挂。
就是学院的老师千木阳子。
月臣国中时就认识阳子了。
高等科和中等科的校舍比邻而立,所以月臣常看到高等科的教师阳子。
国中时,月臣只和阳子说过一次话。
虽然只是普通的问候,但是月臣一想起对自己微笑的阳子,便心跳加速,满脸通红:察觉自己的感情时,他大为动摇。
升上高等科之后,月臣每次去职员室,都会下意识地寻找她的身影,连和马和吉平都看出了他的心思。
然而,他们毕竟是老师和学生,大人和小孩。
月臣认为阳子不可能把自己当一回事,因此别说告白了,月臣根本不曾试图接近她。
说来讽刺,这种情况产生变化,居然是在和马因为父母被杀而离开学校不久后。
阳子主动来找月臣,间他和马要不要紧。
和马有好一阵子没和任何人联络,连月臣和吉平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所以月臣当然无法回答,而在那之后,阳子便时常找他说话。
月臣知道她是〈巫师气息〉的高级魔法师。
就和马的立场而言,千木阳子是敌人。
这一点月臣当然明白,然而,即使她纯粹只是想鼓励失去朋友的学生,月臣还是感到很开心。
两人见面的时间逐渐变长,距离也变得越来越近。
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谁能够克制自己?
月臣向阳子表明自己的心迹。
他认为如果不说,他一定会后悔。
当阳子接受他时,他简直乐得快升天了。
然而,月臣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即使是死党和马与吉平也不例外。
月臣决心为了和马而离开学院,但他无法和阳子分开。
所以现在他才独自站在这里。
寒风之中,他用冰冷的手指打开手机。
不知不觉间,上头显示的时间又过了二十几分钟。
月臣吸了吸鼻子,缩起肩膀。
又高又瘦的月臣常被吉平取笑,说他是瘦皮猴。
不知道是他的体质难以将食物化为营养,还是胃袋太小?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就是吃不胖。
月臣突然想起阳子气鼓鼓地说「好奸诈!好羡慕!」的表情,不禁露出笑容。
他从隧道入口望向另一端。
喀!轻敲石头般的声音响了一下。
月臣眯起眼睛,凝视着昏暗的隧道。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矮小身影笔直地走过来。
那人戴着帽兜,看不见脸庞,但是听了脚步声,月臣便微微一笑。
「阳子。」
月臣也迈开脚步。
他的步调由慢转快,不久后变成了小跑步,奔向她的身边。
两人在隧道正中央会面。
「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吧?」
阳子一面拿下帽兜,一面说道。
她的长发倾泻而下,覆盖了肩膀和背部。
月臣伸出手来,把盖住她的脸颊的发丝往后梳。
月臣一面感受着滑顺的触感,一面回答:
「不,不要紧。」
阳子抬起头,仰望月臣。
她一脸悲伤地微笑。
「我好担心你。」
阳子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的;月臣点了点头。
「我知道。可是,我也很担心你。」
「嗯……」
他们都处于随时可能和魔法师交战的情势之中。
看到阳子平安无事,让月臣忘了寒风吹袭之苦。
月臣牵起阳子的手。
他有事想问阳子。
然而,月臣发现她的手是温热的,自己的手却很冰冷。
他连忙放开手,这回换阳子握住他的手。
「真的很对不起,月臣,让你等这么久……」
阳子把月臣的手牵到嘴边,呵出热气,替他取暖。
「没、没关系……这没什么,不要紧。」
暖洋洋的气息吹到了月臣的手上,让他有种难以书喻的感觉,不禁红了脸。
阳子没理会月臣的反应,继续搓着他的手。
再这样下去,月臣怕自己会忘情地抱住阳子,因此他连忙把手缩回来。
「先、先别说这个了,阳子。时间不多,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上次我跟你说的事,请给我答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阳子抬起头来,表情带着困惑。
「月臣……」
「我不想听到『不』字。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知道。」
阳子垂下头来。
「既然这样——」
月臣正想继续说服,却被阳子打断了。
「即使如此,答案还是『NO』。」
「阳子!」
月臣的声音在隧道内回响,化为回音缭绕。
「你要知道,事情比你想像的更复杂。」
月臣并未死心。
「我知道。你必须舍弃一切,只剩下我,难怪你会感到不安。」
阳子逃避月臣的视线,垂下头来说道:
「不是的。不,没错……你说得对,我只剩下你,但是这样也无所谓。我担心的是远走高飞以后的事。」
「只要使用我的魔法,就可以隐匿踪迹,不被他们发现。」
周臣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阳子,彷佛在告诉她不用担心。
阳子点了点头。
「或许吧!可是,没这么简单。你不明白〈巫师气息〉有多么可怕。」
见了阳子这种温言劝解的态度,月臣感到气恼不已。
「别说得好像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一样!我很清楚,你待在什么样的组织里,我背叛了什么人,我都明白。」
阳子终于抬起头来,与月臣四目相交。
然而,她没有回答。
月臣只想设法说服她,抓住了她的双肩。
「求求你,我想听的只有一句话。」
「月臣……」
「请对我说,愿意和我一起在人类社会生活。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
阳子默默无语地摇了摇头。
「阳子!」
她的名字在隧道中回响。
那是参杂了愤怒与失望的声音。
阳子仰望月臣,断断续续地恳求道:
「等等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凝视着阳子的悲伤眼眸,月臣也一样一脸悲伤。
「如果我能不顾一切地将你带走,该有多好?」
月臣喃喃说道。
「不过,你不会这么做的。」
「是啊!我……做不到……因为我最害怕的就是被你讨厌。」
月臣放开了阳子的肩膀,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无助,阳子忍不住抱住了他。
「月臣,你是个坚强的人。你不是说过,即使放弃一切,也要和我在一起吗?我比你软弱,也比你胆小多了。就算你讨厌我,我也没话说。」
月臣用手臂环住阳子的背部。
「我绝不会讨厌你的。」
两人紧紧相拥。
「好,我再等一阵子。我们还可以在这里见面吗?」
「嗯。」
阳子点了点头。
隧道彼端吹来了一阵风,让月臣感到一股凉意
。
虽然紧紧拥抱着她,却和独自伫立一样寒冷。
☆☆☆
深夜一点,月臣通过数面镜子,回到了〈引路人〉的根据地。
在他脑子里的,当然就是刚才道别的阳子。
月臣想和阳子一起逃到和〈引路人〉、〈巫师气息〉无关的地方。
阳子是东京魔法学院的回避魔法任课教师,同时也是〈巫师气息〉的军官。
她无法违抗上级的命令,随时可能被派去与〈引路人〉交战。
而月臣自己的状况也差不多。
——如果不逃离这里,总有一天我或她会没命。
一想到阳子或许会死,月臣又觉得刚才还是该不顾一切地带她走。
「喂,月臣!」
背后有道声音呼唤,月臣的身子猛然一雳。
他停止沉思,回过头来。
「吉平……」
不知不觉间,月臣已经穿越住宅区,通过宅邸的大门,走上了通往玄关的楼梯。
在宽敞的正面玄关前,月臣停下脚步,看着鹫津吉平。
吉平对他贼贼地笑了。
「瞧你一脸郁卒,怎么了?」
月臣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衣服。
吉平的夹克和长裤上都有飞溅的黑色污渍。
他的上衣和裤子都是黑色的,不易辨认,但是有一股铁锈味,因此月臣立刻就明白那是血迹。
「没、没什么……别说这个了,你的衣服……」
月臣困惑地指着吉平,吉平一脸好笑地嘲笑道:
「哦,我知道,我这就去洗澡。」
吉平拉着自己的衣襟,皱起眉头;见状,月臣觉得很不舒服。
那是一个人的血?或是好几个人的血?可以确定的是,他伤害了某人。
「喂!」
吉平突然从正面窥探月臣的脸,月臣不禁瞪大眼睛。
「什、什么事?」
「我在问你要不要一起去。你发什么呆啊?」
原来月臣发愣的时候,吉平曾对他说话。
见吉平诧异地凝视自己,月臣连忙回答:
「不,不用了,我还不想洗……」
「这样啊!那待会儿见啦!」
吉平先一步打开门,走进宅邸里。
月臣用视线追逐着他,待门自然关上之后,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总之,那些血迹不是阳子的。
他如此暗想,朝着门把伸出了手。
抓住门把的瞬间,湿黏的触感让月臣连忙放手。
门把上留有血迹。
「……吉平…………」
月臣觉得毛骨悚然,带着难以忍受的表情,用沾了血的手打开门。
宅邸里和外头一样寒冷。
看见走廊的地毯之后,月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吉平走过之处都留下了清晰的血脚印。
月臣走向底端的房间。
——……疯了,那小子疯了。
他一面大步行走,一面在心中反覆说道。
宅邸在使用黑暗魔法的魔法师改造之下,变得极为宽敞,因此月臣抵达目的房间时,有些气喘吁吁。
门微微开着。
月臣一面窥探房内,一面用指背敲门。
「和马,现在方便说话吗?」
虽然没有回应,月臣还是边问边走进房里。
和马的声音从房间底端传来。
「嗯,就这么办。办完了以后联络我——嗯,交给你了——」
他就站在房间底端的木制大办公桌前。
和马回过头来,手机依旧放在耳边;他一看见月臣,便露出笑容。
挂断电话之后,他将手机随手扔到桌上,并走向停在沙发旁的月臣。
「你好像很忙啊!」
月臣说道。
「如你所见。」
和马耸了耸肩,露出苦笑。
他走到墙边的咖啡机前,一面询问:「所以呢?有什么事?」一面拿起咖啡壶。
他举起咖啡壶,问道:「你要吗?」
月臣微微地摇了摇头。
月臣看着他倒咖啡,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刚才我遇见吉平。」
和马的笑声传来。
「他回来啦?真是的,我明明叫他一回来就来找我,他却……」
和马边说边啜饮刚倒好的咖啡。
月臣对于和马的轻快口吻感到些微的焦躁,继续说迈:
「他好像又杀了不少人。」
「…………」
和马终于回过头来。
他回望着月臣,杯子依然抵着嘴唇。
为了与和马面对面谈话,月臣绕到沙发后方,在椅背上坐了下来。
「和马,你也发现吉平不对劲了吧?你最好把他调离作战小组。」
月臣说道,和马拿着杯子,歪了歪头。
「他好不容易才提起干劲耶!」
「干劲?他连无关的魔法师都绑来拷问杀害!」
月臣的声音之中带着无法掩藏的怒意,但和马只是缩了缩头。
「你怎么知道有没有关系?」
和马满不在乎地回答。
月臣反驳:
「可是……以前只杀重要人物,这一点你也知道吧!?」
月臣平时下垂的温和眼角整个往上吊。
和马将杯子放到嘴边,咕噜咕噜地喝下咖啡。
月臣气急败坏地继续说道:
「不光是〈巫师气息〉,吉平只要觉得哪个魔法师有点可疑,就把他们全部绑来,严刑拷打……他那种行为根本是杀人魔!」
和马不发一语,让月臣感到不安。
——莫非和马觉得吉平很正常?
——还是和马下的命令?
如果是,那么自己正在做的事十分愚蠢。
月臣稍微冷静下来,放下耸起的肩膀。
月臣看着和马。
和马一脸严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月臣从椅背上起身,把视线从和马身上移开,说道:
「恒彦遇上了那种事,所以吉平变得自暴自弃。可是,如果不阻止他……」
他提起吉平的弟弟恒彦。
月臣想起那个少年的脸庞,胸口一阵疼痛。
恒彦和吉平一起与〈巫师气息〉的评议会成员怀斯曼战斗,中了他的魔法,失去了魔力。
这是前一阵子刚发生的事。
对于魔法师而言,失去魔法,人生就毁了。
恒彦被吉平送到这袒来接受精神治疗,但是在第三天晚上,他自杀了。
发现的是吉平。
吉平发现了在房里上吊自杀的恒彦,将他放下来后,没和任何人交谈,也没参加和马举办的葬礼,就这么消失无踪。
没人知道吉平去了哪里;一周后,他飘然归来时,已经恢复原状了。
不过,只是表面上……
自那之后,看在月臣眼里,吉平就像是个来路不明的可怕怪物。
和马不可能没发现吉平的变化。
叩!陶器撞击的声音响起,月臣抬起头来。
仔细一看,和马将杯子放在桌上,盘起手臂,兴味盎然地看着月臣。
「月臣,我才想问你,你到底怎么了?」
和马诧异地问道。
「咦?」
月臣眨了眨眼,和马微微一笑。
「你很少这么大声说话。发生了什么事?说吧!」
「我、我没有……」
月臣结结巴巴,忍不住低下了头。
和马的直觉很灵敏。
他不想被和马知道他是因为阳子的事而心烦,见了吉平以后,又更加烦躁,才来这里向和马发泄。
「我、我只是来跟你说……吉平的样子怪怪的,最好让他休息一阵子。」
月臣说道,和马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也可解释成是察觉了什么。
然而,和马随即点了点头。
「是吗?我明白了。我会跟他谈谈,行吗?」
和马微微一笑,如此说道;月臣撇开视线,回答:
「嗯……拜托你了……」
继续待在这儿,或许又会被追问,因此月臣选择及早闪人,走向门口。
正当他要离去之时,和马对他说道:
「月臣。」
月臣回过头来,只见和马脸上的不是平时那种略微达观的微笑,而是担心的笑容。
「我会跟他好好谈谈的,你不用担心。」
月臣闭着嘴巴,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了房间。
和马能够抑制吉平。
月臣如此认为。
☆☆☆
一九九九年,一月。
武在〈凤凰财团〉的宅邸里过了年。
来到过去走后,事态急遽恶化。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
〈巫师气息〉对〈引路人〉提出战前谈判。
而〈引路人〉拒绝了。
〈巫师气息〉在国际魔法士协会的会议上,当着C7代表的面,
提出了要求众联盟合力歼灭并解散〈引路人〉的请愿书。
在这份文件签署之后,又以C7的总体意志为名,要求〈引路人〉与〈巫师气息〉议和。
然而,〈引路人〉又拒绝了。
十二月。
〈巫师气息〉再度召开C7会议,提议透过小规模战斗,在最短期间内一决胜负。
内容是以结界屏障包围东京的某个区块,由〈引路人〉及〈巫师气息〉双方推派魔法师出战,输家必须接受赢家的要求。
〈引路人〉同意了这个提议。
日期订在一月十日,整个魔法社会都屏息以待。
后来,人们将这场会议的召开日期称为第一次魔法大战开战日。
在魔法社会踏入漫长的严冬之际,武总算习惯了卜瑞卜家的生活,而会长亚岗·卜瑞卜也开始分派工作给武。
亚岗告诉武,如果无处可去,可以住下来,但是必须帮忙打杂,换取食宿费用。
因此,武便听从管理宽敞宅邸及庭园的三个雇工吩咐,度过忙碌工作的每一天。
负责辅佐亚岗、身兼秘书与管家二职的中年男子克兰克吩咐他整理书斋和送文件;为了使宅邸常保整洁而致力于打扫的凯蒂吩咐他打扫宅邸和拖地;负责管理宽敞庭园的老园丁丹则是吩咐他搬肥料和帮忙开辟新菜园。
凯蒂虽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但是嘴上不饶人,每次式说有别的工作在身无法帮忙,她便举起扫帚追着武要打他的屁股,是个十分可怕的人。
不过,她也是宅邸里最勤快的人,不但为卜瑞卜家烹煮三餐,偶尔还陪苏菲亚打电玩,是个活泼开朗的女性。她常要求武帮忙准备晚餐,而和她一起工作,武也渐渐产生了乐趣。
武在宅邸里工作时,苏菲亚依然是整天泡在工房里。
有些日子,武只有在吃饭时间才能见上她一面:而有些日子,武一早醒来便会发现她理所当然地躺在身边,睡得又香又甜。
当然,这种时候,武会立刻把她踢出被窝、赶出房间:可是要不了几天,同样的状况又会重演。
除了帮忙做家事以外,为了获得魔法社会的知识,武常主动前往图书室,遇上不懂之处,便去请教卜瑞卜家的人或凯蒂。
一月十日。
武一直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昨晚他从就寝前就开始坐立不安,几乎睡不着。
事到如今,思考自己能做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
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一想到明天,武就痛苦不堪,胸口发疼。
他想起从前和鹫津吉平在幻术魔法的世界中看的电影。
站在被照得通红的东京铁塔钢架上的四条桃花等〈巫师气息〉魔法师,和飘浮在上空的〈引路人〉魔法师。
那是两个阵营之间的对决。
武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武至今仍然怀疑鹫津让他看的影像是不是捏造的,但是明天双方阵营即将交战是不争的事实。
武在昴魔法学院的魔法社会历史课,也曾学过这个发生于过去的重大事件。
早上,他闷闷不乐地下了床,慢吞吞地换好衣服,却提不起劲去吃早餐。
他觉得自己不该悠悠哉哉地吃早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也考虑过再次劝阻龙泉寺和马;先前他就已经考虑过很多次,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没有足以说服和马的材料。
和马应该很重视朋友,也知道这场战斗将会造成许多伤亡。
——如果把月臣会死的事告诉他……
然而,武叹了口沉重的气。
——如果我说出来,或许月臣能够保住性命。
——但是我和月光也不会出生了。
武不知道母亲阳子在过去的世界中与藤川月臣是否真的是情侣,如果是,而他活下来,那么自己的未来铁定会改变。
因为阳子就不会和武的父亲结婚了。
——我希望他死吗……?
发现自己多么自私与残酷,武露出了自虐的笑容。
——因为他没死对我不利,所以我才不去找和马。
——明知和马或许会鸿了月臣而放弃今天的战斗……
武用拳头轻敲自己的额头。
——别想了。
——就算我想破脑袋,也无法改变什么。
——〈巫师气息〉和〈引路人〉交战,将会造成数百人的死伤。
——即使我想阻止,也无能为力。
此时,房门的门把突然响了。
武移动视线,看着房门。
房门安静且缓慢地开启了。
熟悉的红发和黄褐色眼睛从门缝窥探着他。
「苏菲亚……」
武喃喃说道,她惊讶地瞪大眼睛,又慌忙关上房门。
活像没料到会被发现似的。
然而,苏菲亚随即又采取了与刚才的鬼鬼祟祟截然不同的态度,猛然打开房门。
「早!怎么,你已经醒啦?」
苏菲亚略带失望地说道。
看来她又打算钻进别人的被窝了。
武露出苦笑。
「早,苏菲亚。不过,进别人的房间之前至少先敲个门吧!」
苏菲亚竖起食指晃了一晃,回答:
「NO,NO!欸,武,这里是我家耶!我要去哪里都行,除了厕所以外不必敲门,当然浴室也是。我可是个淑女,不会在你入浴的时候硬闯进去,顶多偷偷跑进脱衣所放玩具小鸭和替换用的浴巾而已。」
「你刚刚说你会偷偷跑进来?」
「咦?」
苏菲亚装模作样地瞪大双眼。
随即,她又露出了满面笑容,拍了拍武的肩膀。
「哎呦!」
「咦?」
「以我们的交情,这种事有什么好动摇的?我·们·两·个连对方的内裤花色都知道,不是吗?我的胸罩尺寸你还不是记得一清二楚?」
「…………」
武一本正经地装作没听见,把苏菲亚留在原地,独自走向走廊。
「啊——等等,武!丢下老婆自己走,太过分了啦!」
「谁是老婆啊!」
武回头反驳追上来的苏菲亚。
「苏菲亚,你不是我的老婆,我也不是你的老公。」
「那你是老婆罗?」
苏菲亚歪了歪头。
「并不是!」
武全力否定,她不悦地嘟起嘴巴。
「你明明看过我的内裤。」
的确……看是看过,武不禁沉默下来。
「对吧?你看过了吧?我的圆点内裤、我最喜欢的蕾丝内裤和纯白色内裤你都摸过了!」
苏菲亚张开双手手指动啊动的,如此大叫。
「那、那是因为……」
武被她的气势所慑,变得结结巴巴。
「凯、凯蒂姊每次都叫我折衣服,我并不是有意的……」
「你还在嘀咕什么!你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耶,武!」
虽然武觉得不是这个问题,但他毕竟怀有少许罪恶感,无法反驳。
「拿着纯洁少女的内裤还说不是有意的,这种藉口太糟糕了!」
不知何故,这句话满有说服力的。
「听好了,武。既然我们已经在洗彼此的内衣裤,我也差不多该收钻戒了,对吧?」
「…………啊?」
「再说,除了我很忙的时候以外,我们都睡在一起。」
「…………那是……你自己……」
「我想我应该可以成为一个好老公。」
「老公?」
「你做家事,我努力工作,夫妻节那天把小孩放着,去豪华一点的餐厅——」
「苏菲亚……苏菲亚!」
见苏菲亚的妄想似乎无穷无尽,武在苏菲亚的脸庞前挥了挥手。
「啊,糟了!」
苏菲亚猛省过来,看着武。
「先别说这些了。武,今天是很重要的日子。」
说着,苏菲亚紧紧抓住武的双手。
「早上的工作结束,吃完午餐以后,到我房间来。」
苏菲亚望着武的眼睛说道,武点了点头。
「哦、哦……」
然而,一想起今天即将发生的事,坐立不安的感情又苏醒了。
「呃、呃,苏菲亚……」
武抬起头来,想告诉她今天不方便去她的房间找她,但是她已经跑到走廊了。
☆☆☆
中午,武提早吃完午餐,待在厨房里。
因为凯芾一如平时,吩咐他洗碗盘。
刚才坐在饭厅里的海尔和苏菲亚已经先行离开了。
穿着围裙的凯蒂在厨房和饭厅之间来回走动,像只小老鼠一样忙碌;武洗完碗盘后,她便说道:
「武,你可以走了。」
凯蒂用挂在围裙前袋里的布条擦拭潮湿的手。
武脱下借来的大号围裙。
「好,那我先失陪了。」
武把围裙挂在墙上的定位,离开厨房。
当武
从饭厅走向走廊时,凯蒂对他说道:
「对了,苏菲亚要你去她的房间,她有跟你说吧?」
武回过头来,看着凯蒂笑咪咪的脸庞。
「嗯,有……」
「那你快去吧!」
见凯蒂笑得这么开心,武感到诧异,反问:
「我想应该不是急事吧……?」
她露骨地叹了口气。
「女孩子邀你去她的房间耶!不管是不是急事,都该立刻去啊!好了,快去快去!」
凯蒂专程从厨房走出来,抓住武的肩膀。
这么一来,她比武矮了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变得更为显着,带着波浪卷的明亮金发就在武的正下方。
她把武转过去,并轻轻地拍了武的屁股一下,推向走廊。
虽然这种对待小孩般的举止让武难以接受,但武还是乖乖地迈开脚步。
武听秘书克兰克提过,知道凯蒂才二十一岁。
和武年纪相仿。
被赶到走廊之后,武决定先回自己的房间。
——苏菲亚的房间待会儿再去就行了吧……
因为他现在实在没心情陪苏菲亚谈天说笑。
不到一小时后,〈巫师气息〉和〈引路人〉就会在东京开战。
卜瑞卜宅邸位于法国里昂,和东京的时差为八小时。
东京已经入夜了。
在魔法社会里,没有魔法师不知道今天的东京之战。
此外,午餐时,会长亚岗并不在场。
虽然C7并未参与今天的战役,但是〈巫师气息〉以外的联盟领袖全被召集到国际魔法士协会的会馆了。
——大家都认为目前的动荡局势是否改变,就取决于这一战。
武一面走在昏暗的走廊上,一面眺望窗外。
在眼下拓展的森林被雪染得微微泛白。
——〈巫师气息〉和〈引路人〉直接对决,一分胜负。
——今晚的一战就是建立在这个约定之上,而〈引路人〉将会获得胜利,C7不得不采取对策。
——亚岗听我说过这件事,已经知情了。
武认为他应该已经拟定对策,并付诸行动了。
走进自己的房间之后,武反手关上门,走向少数家具之一——书桌。
借来的长剑就立在书桌边。
这是亚岗借给没有化身的武使用的。
虽然是把未经魔锻造的普通长剑,但是对现在的武而言已经足够了。
薄暮是把特别的剑。
那么美好且命中注定的剑,以后应该再也找不到了吧!
武刚变成魔法师时,曾希望自己和胡桃、伊田或六那样,是以重要物品或独一无二的物品为化身。
然而,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
永远不但是化身,更是个陪伴武的朋友。
每当武作恶梦惊醒,永远总是会抱住他。
她不是道具,她和周围的人一样,是有生命的。
而武失去她了。
薄暮不会回来了。
武看着床头柜上的闹钟。
——十二点十四分啊?
——现在……或许还来得及阻止和马。
——只要告诉和马月臣会死……和马一定不会和妈战斗的。
武考虑了许久,依然拿不定主意。
再说,即使选择阻止和马,仍有好几个问题得解决。
一般而言,魔法师无法使用镜子前往没去过的地方。
只有门房的徽章才办得到。
徽章能够带领魔法师前往未曾去过的地方。
不过,只要去过一次,下次不用门房的徽章也能前往。
重点在于第一次的移动。
武曾去过〈引路人〉的根据地。
然而,要前往〈引路人〉根据地或〈巫师气息〉总部,毖须穿过好几面镜子,而这些镜子通常都被施了妨碍魔法师通行记忆的魔法。
要抵达这类地点,一定要有徽章。
武不认为用平时的方法穿越镜子,能够再次抵达〈引路人〉的根据地。
——可是,这次要去的不是〈引路人〉的根据地。
武再度反刍已经思考过好几次的问题。
——我该去的是今天的战场,东京。
要去东京,只有一个一翻两瞪眼的方法。
——先前我被关在东京魔法学院,后来才移来这里。
——所以我应该可以使用镜子回到学院。
以前,武就读于昴魔法学院。
当时往返学院并不需要徽章。
所有师生都一样,只要用魔法开启镜子,就能前往镜子走廊。
——如果这个时代的学校也是同样的机制,我就可以去东京。
——应该可以……
武知道这里是〈凤凰财团〉总部。
如果〈引路人〉和〈巫师气息〉总部对于使用魔法的镜子通行施加了制约,那么〈凤凰财团〉总部或许也一样。
——就算离开这里不受限制,也还有其他问题。
这里是法国。
换句话说,离东京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从东京魔法学院被带来此地时,他通过了好几面镜子。
因为使用镜子移动有距离上的限制。
——只用这里的镜子移动一次,八成到不了东京。
——靠镜子移动时如果出错,可不是受点小伤就能了事的。我不能冒这么大的危险。
待在镜子里的时间不到一秒。
就和穿过门所需的时间差不多。
然而,武曾在课堂上学过,知道镜中的空间非常不安定。
也知道通过镜子时如果通道突然封闭,身体会被切断。
——如果没有其他前往东京的方法,我就无计可施了。
武叹了口沉重的气。
——拜托苏菲亚,也是个办法……
但是武不认为她会答应。
苏菲亚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拜托凯蒂姊、克兰克先生或丹先生,应该也行不通吧!
这三个宅邸管理人对于亚岗忠心耿耿,不会让武离开宅邸的。
武依然理不出头绪,拿着剑来到走廊。
宅邸中一如平时,静谧无声。
——大家都很忙固然是一个原因,不过这次我该庆幸这里的人本来就不多。
武来到宅邸一楼的玄关大厅,站在墙上的穿衣镜前。
镶在铜框里的大镜子反射天花板的水晶灯光线,闪耀着橘色光芒。
就在武拿着剑站到镜子前时,楼梯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果然跑到这里来了。」
武回过头,看着表情阴沉的少女。
「苏菲亚……」
苏菲亚对大吃一惊的武说道:
「武,今天你得乖乖待在这里。虽然这里也不是很安全,但是至少比外面好。再说,反正你走不出这栋房子的。包含我在内,爷爷已经事先交代大家不能让你出去了。」
「什么!?」
「用不着我的『分析回避(魔法分析)』,也知道你一定会设法去东京。」
武向她恳求:
「苏菲亚,我非去不可……」
「不行!绝对不行!」
苏菲亚猛烈摇头。
她快步走来,挡在武和镜子之间。
「哪里都不准去!」
苏菲亚摊开双手,站在武的面前瞪着他。
「苏菲亚!?」
「等一下会有很多人死掉,我不能让你去那种地方!」
听了她的话语,武心下一惊。
「我知道……你想去东京的理由、打算做什么,我都知道。」
苏菲亚伸长了双臂说道。
「我不是要去战斗。」
武断然说道,苏菲亚摇了摇头。
「嗯,你想说服龙泉寺和马,还有去救你弟弟,对吧?所以不准去。」
武吃了一惊。
苏菲亚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苏菲亚咬紧嘴唇,凝视着武,说道:
「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那个人之前失去了化身,如果他是〈引路人〉,现在应该已经有新化身了;他会上战场,杀掉许多〈巫师气息〉的人,所以……所以……你担心他会被杀,你担心不熟悉的化身会害死他。」
「…………」
武无言以对,茫然呆立.苏菲亚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去的。」
「苏菲亚……」
武走向苏菲亚,将手放在她举起的双臂,轻轻地把她的手压下。
苏菲亚没有反抗。
然而,当她看见紫色魔力粒子逐渐在武的眼眸中凝聚,她又抢在魔法阵浮现之前扑向武。
「想用『直觉回避(洞察机先)』闪开我也没用!」
苏菲亚抱住武的胸膛,武推开她的肩膀,试图将她甩开。
「放、放手,苏菲亚!」
「你要我实行B计划吗!?」
苏菲亚抱着武的胸膛,拾起头来说道。
「B、B计划?」
「从现在开始,到战斗结束之前,我都会紧紧黏着你,绝不放开!」
苏菲亚用尽全力抱住武。
武试图扒开她。
比力气,苏菲亚敌不过武。
但是当她快被武扒开之际,她居然做出了一件不可置信的事。
她咬住了武的衣服。
「不管花生什某素,偶都不晃开!」
她似乎是在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放开」;武惊讶地放开了手。
「你几能用魔蛤把偶打灰!」
她似乎是在说「你只能用魔法把我打飞」。
武不能伤害她,只得举起双手,摆出投降姿势。
「好吧……好吧……」
他对一面咬住衣服、一面抬眼看着自己的苏菲亚说道,但苏菲亚仍在怀疑。
「我不去了!」
武做出宣言。
苏菲亚的眼神仍有狐疑之色。
「我真的不去了!」
武再度宣言,她才放开衣服。
「绝对不去?」
「绝对不去。」
武点头肯定苏菲亚的问题。
苏菲亚多疑地凝视着武,过了片刻之后,吐了口大大的气。
她放开武,微微一笑。
「好,那我要送乖乖听话的武一个礼物。」
苏菲亚抓住武的衣袖,拉他前进。
「跟我来。」
「喂、喂……」
苏菲亚控着武前往的,是她的房间。
「这里是你的房间吧?」
武诧异地询问。
「对啊!来这边、来这边,快点坐下!」
苏菲亚一拉着武走进房间,便把他推到两人座的粉红色沙发上。
被迫坐下的武叹了口不满的气。
苏菲亚站在武的正前方,笑容满面地说道:
「好,从口袋中取出的,乃是吾一族之秘术——魔锻造制成的魔具。罩子放亮看仔细!当当当当当当!」
苏菲亚将手放进作业服的口袋中,用似曾相识的动作拿出了一个黑色物体。
「你又做了什么东西吗?」
武看着苏菲亚的手上,如此问道;她把手上的东西递上前来。
「没~错!魔法收讯器~~~~」
最后那句话怪腔怪调,武忍不住反问:
「咦?你说什么?」
「收讯器啦,收讯器!真是的,你不够惊讶啦!」
苏菲亚嘟起嘴巴。
看来她是在模仿某只猫型机器人的声音,可是不但完全不像,而且还口齿不清。
武看着苏菲亚递上前来的物品。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很惊讶啊!惊讶的事可多了。」
他勉强回答。
苏菲亚手上的是电视游乐器的摇杆。
「唉呦!不是这样啦!」
苏菲亚懊恼地反驳。
面对反应平淡的武,她吐了口死心的气。
「算了,那说明我就省略了。」
苏菲亚气鼓鼓地说道。武眨了眨眼。
「不,说明怎么能省?我根本不知道你干么带我来这里,我可以回去了吗?」
「不行!!」
武站了起来,苏菲亚抓住他的双肩,让他坐下。
「你不可以离开这里!」
「我只是回房间而已,反正去不了东京。」
「嗯、嗯,我知道,我很高兴你总算明白了。我本来还在想,如果你硬要通过镜子,就算得拿铁锤敲你的头,我也得阻止你;可是,你可以靠『直觉回避(洞察机先)』察觉啊!所以我又想,只能把家里的镜子全部打破——」
苏菲亚不但说个没完,而且越说越恐怖,武连忙打断她:
「呃、呃,苏菲亚……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苏菲亚猛省过来,笑着说道:
「所以啊,我帮你把东京搬来这里,这样你就不用去了!」
「咦?」
依然站在武面前的苏菲亚转过身去,打开摆在对面的小型电视。
黑白波形沙沙地闪动了一阵子,不久后渐渐成形,并在几秒后转为清晰的景色。
「…………这里是……」
武大吃一惊,屁股离开了沙发。
「嗯,是东京!」
苏菲亚用力点头,并开始操作摇杆上的十字键。
画面中,闪耀着红色光芒的东京铁塔矗立在夜晚街道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中。
「苏菲亚,这是现在的影像吗?」
「嗯,同步转播。」
武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会在电视上……」
画面拉近东京铁塔,可看见钢架上有好几道黑影。
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武走上前去,抓住电视的两端。
「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偷拍啊!」
苏菲亚呵呵笑道。
「偷拍!?」
「啊,说错了,是侦察。哎,是什么都不重要,反正大家都知道〈巫师气息〉今天要和〈引路人〉直接对决。看好喔!」
苏菲亚操作摇杆的十字键,画面便像摇头一般左右移动。
她驾轻就熟地映照周围,并指着画面说道:
「你看,有很多东西飞来飞去吧?」
「这是……」
武睁大了眼睛。
东京铁塔周围有许多物体飘浮,有的很小,有的可以清楚辨认出形状。
金属制的圆球、显然是摄影机的物体,以及明明是夜间却四处飞舞的鸟类和昆虫。
每种物体都闪耀着魔力粒子的光芒。
苏菲亚喃喃说道:
「是侦察机,虽然型态各自不同,可是大家做的事都一样。我猜里头也有爷爷放出的〈凤凰财团〉侦察机,你要找找看吗?爷爷总是用蝴蝶,应该不难找。啊,可是,要是他想变换心情,改用鸟——」
「苏菲亚!」
武突然大叫,吓得苏菲亚闭上了嘴。
「你说大家都知道〈巫师气息〉和〈引路人〉今天会在这里战斗?」
苏菲亚点了点头。
「对、对啊!其他联盟不能出手,是〈巫师气息〉下的令。我想,这应该是〈巫师气息〉和〈引路人〉之间订下的规矩吧?我不清楚,这种事是爷爷的工作。」
武在苏菲亚说话的时候环顾房内。
他看了墙上的时钟一眼,时间接近下午一点。
画面中,双方阵营已经开始对峙了。
穿着黑色长袍的〈巫师气息〉集团,和飘浮在不远上空的〈引路人〉魔法师。
武发现龙泉寺和马就站在〈引路人〉阵前。
武清楚地亿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苏菲亚操作摇杆,转动映照的方位。
武定睛凝视〈引路人〉阵营的魔法师。
多不胜数的魔法师拿着各种武器,飘浮在夜晚的黑暗之中。
——月光选择的化身应该是剑。
武往前倾,凝视画面,寻找持剑的魔法师。
苏菲亚忙不迭地转动影像,一下子往右,一下子往左。
武询问身旁的苏菲亚:
「你能用这个摄影机找月光吗?」
「不确定耶!人这么多。不过,嗯,我试试。」
苏菲亚频频操作摇杆,特写〈引路人〉的魔法师。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专注于操作而用力过度,摇杆不小心掉了。
影像往右边急遽倾斜。
镜头特写出现一个站在东京铁塔上层钢架上的娇小少女。
「啊,是桃桃!」
听了苏菲亚的声音,武也瞪大了眼。
「四条……」
「桃桃不会有事吧……」
苏菲亚捡起摇杆,一脸担心地喃喃说道。
武凝视着画面中的桃花。
虽然看起来和未来的四条学院长年龄相差无几,但这个时代的桃花真的是小孩。
一想到身穿军服的她待会儿也得投身于战斗之中,武便觉得于心不忍。
苏菲亚迟迟不把镜头从桃花身上移开。
然而,武从旁瞥了她一眼之后,她便缓缓地操作十字键。
「听不见声音耶!」
武喃喃说道。
影像并没有声音。
「我觉得听不见比较好。」
苏菲亚回答。
思及即将发生的事,武也认为没有声音比较好。
数分钟后,武看见站在〈引路人〉众魔法师之前的龙泉寺和马,把手上的指挥棒变成了剑。
和马举起剑来,发出突击信号,只见一个又一个的魔法师犹如蠢动的黑色浪潮一般,一起冲向东京铁塔。
魔法阵随处出现,四射的鲜艳魔力粒子淹没了画面。
东京铁塔周围的天空早已被魔力打造的结界屏障包覆,而这种结界厚得连在夜里都看得一清二楚。
地上的人类看不见结界内部。
武屏气凝神,探出身子,目不转睛地观看战况。
〈巫师
气息〉的魔法师也从东京铁塔飞往上空,涌向〈引路人〉。
突然,画面前方映出了某个飞来的魔法师的灰色靴子。
只见那双脚的下方出现了魔法阵,随即又蹬地而起,从画面中消失了。
然而,更前方有个身穿〈巫师气息〉白色军服的年轻魔法师。
看来像个高中女生。
从画面附近起跳的靴子魔法师朝着她斜肩砍去,她露出惊愕的表情。
并往地面坠落。
「…………好狠……」
身旁的苏菲亚忍不住用手捣着嘴巴说道。
画面两端又有其他魔法师开打了。
穿着〈巫师气息〉藏青色军服的魔法师用手射出了某种物体。
武眯起眼睛,发现那是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
他用手上的钓竿甩出钓线,将画面外的男人拉了过来。
钓钩似乎勾住了衣服的帽兜,只见男人试图脾开,但是〈巫师气息〉的魔法师开始念咒,悬在钓钩下的鱼形拟饵随即巨大化。
「那是……什么东西啊……」
苏菲亚眨了眨眼。
武还来不及回答,变为三公尺大的鱼就把拉来的男人一口吃掉了。
「不会吧……!?」
拟饵又立刻变回原来的大小。
「里、里面的人怎么了?」
苏菲亚询问,武无从回答,只能摇头。
男人的脚边浮现了黑暗魔法的魔法阵。
——黑暗魔法应该是专攻空间控制的……
——他把那个魔法师送到别处去了?
武和苏菲亚一头雾水,愣在原地,而画面突然剧烈晃动,映照的方位变了。
不知什么东西溅到了镜头上,整个画面都被液体覆盖了。
看见淌下的液体,武和苏菲亚都倒抽了一口气。
「这、这个……是血吧?」
「嗯……」
侦察机不知撞上了什么,画面映照的是正下方的车流。
白色和红色车灯来来往往。
地上一片平静,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由于设下了结界,这个地方的空间化为两层。
苏菲亚操作摇杆,将镜头往上拉;只见有个物体一面燃烧,一面坠落。
「呀!!」
苏菲亚捣住脸庞。
摇杆掉落,摄影机的影像摇来晃去。
武捡起摇杆,搭着身旁苏菲亚的肩膀。
「没事吧?苏菲亚。」
「……嗯、嗯……」
然而,当武操作摇杆之后,却发现有三名男女围着身穿〈巫师气息〉白色军服的青年,用基本魔法猛烈攻击他。
「啊……啊啊……」
苏菲亚发出颤抖的声音。
「苏菲亚,你可以先出去。」
武说道,苏菲亚猛摇头。
「没关系,我要待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说着,苏菲亚伸出手来,紧紧抓住武的腰问。
她的手指在发抖。
「可是……」
说不定等一下会看到更残酷的光景。
苏菲亚泪眼汪汪地对武说道:
「不要紧,我不怕,你去找你弟弟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绝不会离开你。」
苏菲亚用颤抖的手紧紧抓着武的腰间,并用坚走的眼神望着他。
武很想用双臂紧紧抱住她。
但是武没有这么做。
只是微微一笑,回答:
「嗯,谢谢。」
这不过是长达二十分钟的战役的最初一分钟。
☆☆☆
这时候,桃花仍站在东京铁塔上层的钢架上。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同伴战斗。
如草芥一般负伤死去。
在这场战役中担任总指挥的,是被称为第七军的东亚军日本分部中的少数军官之一。
桃花也是军官,但她现在是军队以外的组织——特魔机关的首长,无权指挥这场战役。
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执行特魔机关的任务。
桃花是为了亲眼见证战局的始末才待在这里的。
〈巫师气息〉有个称为统合军的巨大军务部。
过半数的〈巫师气息〉魔法师都隶属于这个防卫局管辖的军队。
换句话说,绝大多数的魔法师都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
然而,投入这场战役的只有日本分部的军队。
桃花拿着巨大化的圆规型短枪,恨恨地弹了下舌头。
无论高层在想什么,桃花不得不说,他们实在太小看对手了。
粗略估算,敌军〈引路人〉大约有四、五百人。
但是〈巫师气息〉只有两百五十人。
人数上居于压倒性的下风。
〈巫师气息〉派出了日本分部的所有军官和候补军官参战,但是就桃花所见,敌手并不逊于他们。
桃花曾听过〈引路人〉有个称为格的体系。
所谓的格,就是以首领龙泉寺和马为首,旗下各分为一、五、十、百,而五格的名单已经完全曝光了。
鹫津吉平、查克·维瑟尔、安藤象山、马修利·史雷斯、雷尼·艾尔巴裘斯。
这五个魔法师彼称为五格,他们底下的十个魔法师则被称为十格,更底下还有百格:而桃花在结界中看见了几个格外醒目的魔力团。
数量不只五个,而是近十个。
其中一个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桃花。
闪耀着鲜红色光芒的魔力粒子在北方的某一点满溢而出。
——那是鹫津学长。
她绝不会忘记鹫津吉平的魔力颜色。
拥有强魔力的吉平并不怕消耗大量魔力。
他能够放胆使用强力的魔法,击溃对手。
而且可以一再使用。
不过,如果对手是像怀斯曼这种能够吸收魔力的魔法师,便很棘手。
桃花知道吉平的弟弟死了。
特魔机关掌握了魔法社会的各种情报。
现在的桃花消息灵通。
——鹫津学长的恨意想必更加强烈了。
——他一定更想杀我了吧!
桃花摇了摇头,甩掉思绪。
现在不是被这种个人情感迷惑的时候。
身旁的年轻男部下对她说道:
「四条机关长,配置在地上的人有消息了。」
桃花用视线催促他继续说下去,身穿西装的男人说道:
「我方死亡人数现阶段约为五十人,〈引路人〉是一百二十人。」
说着,男人露出开心的笑容,桃花只觉得不快。
——换句话说,开战还不到五分钟,就已经死了一百七十人。
突然,战斗的余波魔力子弹飞向两人身边,贯穿了钢架。
「机、机关长……这里很危险,下面比较安全,我们也下去吧!」
听了部下的话语,桃花愤然反驳。
她穿着〈巫师气息〉的藏青色军服。
虽然被外派到特魔机关,但她仍然隶属于军队。
「你要我弃同伴于不顾,待在安全的地上看着他们死去?」
男人惊讶地闭上嘴巴。
「我向这个五星纹章发誓,我会在这里见证战局的结果。」
桃花抓着胸口的纹章说道,男人垂下了头。
身穿西装的男人并非军人。
而是在监察局工作的职员。
桃花知道他们一向视以战斗为主的军队魔法师为野蛮人。
再说,半年前,在和马突如其来的奇袭之下,特魔机关失去了许多魔法师。
他不过是之后被分发过来的新人而已。
桃花对男部下说道:
「我要留在这里,不过,你现在立刻下去。」
「为、为什么?如果是我刚才的态度惹您不高兴——」
「不是。你无法保护自己。」
桃花断然说道:
「我是军队的军官,就算和敌人交战也不至于死亡,但是你的能力并不适合战斗。明白了就快点行动。」
男人点了点头。
他的动作不带丝毫迷惘。
桃花连看也没看用浮游魔法降落到地面的男人一眼,而是望着血红色魔力挥洒的那一带。
——鹫津学长真正想杀的应该是怀斯曼和我吧!
然而,他现在却在那里屠杀〈巫师气息〉的魔法师。
桃花用力握紧短枪枪柄。
她从钢架上浮起,飞向北方。
☆☆☆
武仍在寻找月光。
苏菲亚的侦察机若是接近激战区,可能会损毁,因此不能移动,只能靠着操作方向和放大画面来找人,找起来颇为困难。
周围还有其他联盟及魔法师放出的侦察鸟及球体飞舞着。
武操作方向,见到一幅熟悉的光景,不禁停下手来。
——这个……我之前看过……
此时,武猛省过来。
这和鹫津吉平以前在电影院中给他看的光景是一样的。
背对镜头的是千木阳子
,武的母亲。
而与她对峙的是龙泉寺和马。
——妈…………
武握紧摇杆。
「这是龙泉寺和马?」
苏菲亚从旁问道。
「嗯。」
苏菲亚没发现武心不在焉,当她看见背对镜头的女性手中的剑时,不禁高声大叫:
「这个人拿着妈妈的剑!她就是千木阳子!」
阳子摇曳着黑色长发,举起了剑。
武看见薄暮闪耀着母亲的淡紫色魔力光芒。
☆☆☆
阳子用双手握住化身薄暮,指向和马。
「『解除』!」
在阳子的咒语作用之下,薄暮产生了变化。
阳子在出现的弹匣之中装填子弹,剑的形状立刻改变了。
「『结合·巫师杀手』!」
剑变得巨大化,成了攻守皆宜的带盾黑剑。
不属于阳子的漆黑魔力从剑刃满溢而出。
和马出言嘲笑。
「千木老师,那是怀斯曼的魔法吧?」
阳子没有理睬和马的声音。
她对脚边施展「弹打」,朝着和马突击。
和马早已将化身指挥棒变成剑,轻轻地卸去最初的刺击。
金属互相撞击,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阳子一个翻身,立刻进行下一道攻击。
「『飞射』!」
她扬起左手,朝着和马的脸射出魔力。
和马用剑背弹开了淡紫色魔力团。
「连话都不跟我说,原来我这么惹人厌啊!」
两人之间产生了几公尺的距离,阳子停下脚步,瞪视对手。
「千木老师,我和你无冤无仇,只要你离开〈巫师气息〉,我就没有杀你的理由了。老师,其实我并不想杀人。」
阳子再度无视和马的声音。
她举起剑来,朝着和马用力挥落。
虽然不是剑刀能及的距离,却有道蓝紫色的魔力化为枪头形状,从阳子的剑尖飞出。
和马飘然逃往上空。
然而,阳子的魔力却转了个弯,紧追不放。
她打算从后方刺穿和马的背部。
和马把剑指向正下方,戳了戳脚边出现的魔法阵。
只见魔法阵喷出了咖啡牛奶色的魔力,如墙壁一般,挡住了和马的背部。
阳子的魔力与其相撞,碎裂四散。
「欸,老师,我劝你别再和我打下去了。」
和马笑道,阳子皱起眉头。
「月臣会伤心的。我们之间无论谁死了,他都会掉泪,因为他是个心软的傻瓜。」
阳子难以忍受,大声叫道:
「你还敢说!就是你把他拖下水的!你根本是想害死这么一个心软的傻瓜!!」
和马耸了耸肩。
阳子这句话他可以接受一半,另一半则要原封不动地还给她本人。
和马知道月臣很痛苦。
打从中等科的时候,月臣就一直痴恋眼前的这个女人了。
「老师,我非常讨厌你,厌恶至极,简直到了作呕的地步。其实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听了和马的话语,阳子这才惊讶地瞪大眼睛。
「月臣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他;但你是坏人,你欺骗他的感情并控制他。其实你根本不爱月臣吧?只因为他是〈引路人〉的魔法师,才假装接受他的感情,利用他获取情报,对吧?」
「……不是。」
阳子回答,和马嗤之以鼻。
「哎,是不是都不重要。只要在这里杀了你,或许他会伤心一阵子,但总有一天会重新振作起来,爱上其他人,就这样。」
「……不是。」
阳子又说了一次,和马皱起眉头。
阳子放下了剑。
「龙泉寺,我并没有利用他,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所以我要在这里杀了你。月臣他,嗯,或许会伤心一阵子,但总有一天会重新振作起来的。」
和马默默听着阳子盗用自己的说词。
「然后,他会交其他朋友,就这样。」
阳子看见和马的脸上浮现了先前没有的憎恶表情。
和马将剑变回指挥棒时,阳子已经采取了应对之方。
「我要在这里除掉你,从这个世界不留痕迹地消失吧!」
说着,和马将指挥棒尖指向阳子。
阳子的双眼浮现了回避魔法阵,闭着的嘴里已经念完了咒语。
「『消失』!」
「『吉亚斯』!」
同时完成咒语的魔法在两人之间发动。
下一瞬间,有个身穿黑袍的魔法师冲入中间。
「住手!和马!!」
阳子看见和马瞪大了眼睛。
一时间,她没认出身穿黑袍的青年是谁。
青年的帽兜被上空的强风吹掉,栗色头发随风翻飞;阳子甚至想得起那头发丝的触感。
月臣回过头来,看见用淡紫色魔力巩固全身的阳子愣在原地。
他动着嘴唇说道:
「——阳子。」
他应该是这么说的。
他的身体从中了和马魔法的胸膛到背部,都在一瞬间化为尘埃。
「……月臣!!」
阳子伸出手来,而月臣彼端的和马则是一阵茫然。
她看见月臣带着悲伤的眼神笑了。
阳子想抓住他的手,却只抓到空气。
他的全身在转眼间融入黑暗之中,消失无踪。
什么也没留下。
连个碎屑都不留。
「……不会的…………」
阳子冲了过去。
她双手环抱,犹如要收集月臣四散的身体一般。
「不会的……不会的……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阳子一片混乱,寻找月臣。
「不可能……月臣……你在哪里……你到哪里去了……」
和马看着宛若失心疯似地环顾周围的阳子,不久后,表情从他的脸上消失,他的眼神变得又冰又冷。
和马将指挥棒对准阳子。
现在一击就能杀了她。
能够让她和月臣死在同一个地方。
——月臣应该也会高兴吧!
和马因为自己的残忍而发抖。
然而,他同时又觉得可笑,忍不住高声大笑。
谁教他突然冲进来?和马如此暗想。
——他挺身保护的是这个女人。
——不是我,而是这个女人。
和马将魔力粒子凝聚在指挥棒尖上,试图用同样的魔法杀掉阳子。
指挥棒尖开始闪耀。
阳子仍跌坐在半空中。
现在的她不是刚才那种疯狂的表情,而是像个废人一样,失魂落魄地凝视着半空中。
要杀她很简单。
一瞬间就能将她化为尘埃。
然而,和马的指挥棒只是不断地闪耀,并未释放魔法。
数秒后,和马缓缓地放下指挥棒,呵呵笑了起来。
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可笑。
阳子只是待在原地,彷佛什么都不在乎了。
——月臣搏命保护的女人。
和马背向阳子。
他不想再看到阳子的脸。
然而,如果杀了她,就会少一个人回忆月臣。
和马知道自己这么做很愚蠢。
阳子是〈巫师气息〉的军官。
现在不杀了她,以后她或许又会阻挠自己。
即使如此,现在的和马下不了手杀她。
和马一面嘲笑自己的愚蠢行为,一面强化浮游魔法,缓缓地浮向上空,飞往西方。
☆☆☆
武和苏菲亚一起目睹了整件事的始末。
他看见和马没有杀害母亲阳子,飞往他方。
「……和马…………」
武听不见声音,无法理解事情的全貌,但是唯有一点牢牢地烙印在他的眼底。
——和马有机会杀了妈,但是他没有下手。
武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义。
战役接近尾声。
就武所见的范围之内,上空已经没有魔法师了。
武对沙发旁的苏菲亚说道:
「苏菲亚,结束了。」
她反坐在沙发上,用脸抵着椅背。
「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苏菲亚突然放声大哭。
「苏菲亚?」
武大吃一惊,窥探苏菲亚的脸庞;只见她从椅背抬起头来。
整张脸都被眼泪和鼻水弄得乱七八糟。
「那么多……那么多人……」
「嗯……」
她大受打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武从口袋中拿出手帕,一面点头,一面递给苏菲亚。
然而,她并未接过,只是湿着脸庞看着武。
「武,我……根本不懂……」
她抖着声音继续说道。
她似乎真的很害怕,全身不断地颤抖。
「那、那些人……在一瞬间……」
大滴泪珠从她的
眼眶潸然落下。
武立刻用手帕替她拭泪。
「嗯……是啊……」
武无言以对,只能这么回答;苏菲亚扑了上来。
并用尽所有力气抱紧他。
苏菲亚的胸部正好抵着武的脸中央,让他喘不过气。
然而,武又不能扒开她,只好忍耐。
「武,我…………好、好怕——」
苏菲亚一时哽咽,随即又放声大哭。
武用手环住她的背部,默默地轻拍。
武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武时而轻拍、时而抚摸苏菲亚的背部;片刻过后,苏菲亚终于冷静下来了,缓缓地离开武。
「不要紧吧?」
武询问。
她的脸变得更红了,泪水和鼻涕也泛滥成灾。
武用手帕替她擦拭,而她乖乖地任武擦拭。
「对不起,我……」
「也难怪你这么震撼。」
武说道,苏菲亚摇了摇头。
「可是,你就不要紧啊!」
「那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苏菲亚从手帕中拾起脸来。
「对喔!你早就看过了。」
苏菲亚悲伤地垂下头,喃喃说道。
然而,下一瞬间,她一把抢过武的手帕。
「苏菲亚?」
接着,她摊开手帕,用力地擤鼻子。
并把手帕揉成一团,扔到地板上。
武惊讶地望着她,只见她在沙发上站了起来,举起拳头说道:
「好,没事了!懦弱和糯米都被我包起来丢掉了!」
武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惰看着被扔掉的手帕。
苏菲亚故作开朗地说道:
「你有看到你弟弟吗?」
武摇了摇头。
「不,没找到。或许他没去。」
武回答,苏菲亚微微一笑。
「嗯,铁定是这样。你们一定还能再见面的。」
苏菲亚的声音之中带有鼓励武的心意。
「谢谢你陪着我,苏菲亚。」
武回以微笑,苏菲亚害羞地动嘴。
「……呜~~~~」
并发出了奇怪的低呜声。
「你怎么了?苏菲亚。」
武询问,苏菲亚在沙发上跺脚,又像是按捺不住似地一跃而起,跳过椅背。
「苏菲亚?」
「武超可爱的,我又有精神了——!!」
她如此大叫。
「那、那就好……吗?」
武被苏菲亚的气势所慑,但是看见回过头来的她又恢复了平时的开朗笑容,不禁松了口气。
同时,武也下定了决心再去找和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