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果然不理我呢。」
视察完毕的勇斗,一回到神都格拉兹海姆,就立刻收到了织田信长的宣战布告。
目前,《炎》也依旧不停地攻打《枪》。
勇斗已经收到《炎》包围《枪》的族都的报告。族都被攻陷,应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就如织田信长的回复,他一点也不把神帝周防勇斗的命令放在眼里。
「是的,而且他还称哥哥大人为僭帝。」
「和我猜的一样呢。」
勇斗苦笑着点头。
打从一开始,勇斗就不期待那个织田信长会听从自己的命令,表达恭顺之意。
勇斗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制造出兵征讨《炎》的借口。
「其他氏族的回答呢?」
※总无事令——禁止氏族私斗的命令——的发布对象,不只《炎》与《枪》而已。(译注:诸侯之间不可私斗的命令,典出日本史。违反命令者会受到严厉的处罚,甚至被执政者下诏讨伐。)
这个命令勇斗是对全攸格多拉西尔的氏族发布的。
如今,《钢》已经是睥睨全攸格多拉西尔的最大势力,而且勇斗又从希格德莉法那儿得到神帝这块闪亮亮的招牌。
应该会有不少氏族像先前的《牙》那样,向《钢》投诚吧。
「《铠》和《盾》、《兜》都已经表达恭顺之意了。他们的宗主分别表示最近将会上京谒见您。」
「哦?」
勇斗愉快地笑了起来。
这发展一如他的预期。
「神帝的权威果然不同凡响呢。」
如果是以《钢》的大宗主身份发号施令,事情一定不会这么顺利。
包含法古拉培尔的《剑》以及霍尔巴尔瑟的《枪》在内,以武器护具为名的氏族,祖上全都是神圣阿斯嘉特帝国建国时的功臣。这些氏族一直与朝廷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因为这样比较容易维持自己的势力。
朝廷与这些氏族的关系,与日本战国时代的细川氏、山名氏、畠山氏……等等室町幕府的功臣后代拜领京城附近的领地,时而拥立将军,以图扩张自己权势的情况有点类似。
但是,正因为这些氏族与神帝之间有这种历史因缘,拥有帝国重臣身份的他们,表面上无法违逆从莉法那边正式得到帝位的勇斗号令。
「只是,他们会听话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这儿是实力至上的攸格多拉西尔,能爬上宗主之位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身为聪明人,选择眼下归顺于勇斗,只不过是在这种战乱的时代存活下来的求生手段。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畏惧不停并吞周围氏族的《炎》所带来的威胁,因此向勇斗寻求庇护。
所以,假如《钢》的实力衰退,或是形势对《钢》不利,这些氏族很有可能毫不犹豫地背叛勇斗。
「话是这么说啦,不过这样一来,包围网的前置作业就完成了。好,菲丽希亚,帮我写讨伐《炎》的诏书!」
「是,我立刻准备黏土板……」
菲丽希亚正想打开装黏土用的壶子时。
「事情不好了!父亲大人!」
克莉丝缇娜冲进房间。
表情和语气都非比寻常。
身为谍报机关的首领,克莉丝缇娜经常前来报告急件,但是内容通常在勇斗与她的预料范围之内,所以她的态度总是很冷淡平静。
可是,这次她明显地慌了。
是相当罕见的情况。
「《炎》已经攻陷了《枪》的族都密米尔……」
到此为止,没有问题。
虽然进度比勇斗预料的快,但不值得克莉丝缇娜惊讶。
勇斗脑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并直接朝神都格拉兹海姆进军了!」
「真的假的!?」
勇斗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有没有毛病。
一般而言,攻陷一个国家后,会面临许多非处理不可的问题。
例如论功行赏、让士兵暂时休息、确认后勤状况……等等。
不只如此,由于敌国的残兵败将可能潜伏起来伺机造反,或者沦为盗贼。在这种不安定,甚至可说危险的情势下,很难正常地补给军粮或各种物资。
因此,一般而言,攻陷一个国家后的首要之务,就是尽可能地维持当地的治安。一直以来,勇斗也都是这么做的。
而且《钢》的国力极强,在勇斗的指挥下,不曾尝过败绩。
与《炎》过去并吞的氏族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
勇斗原本以为,《炎》会因此暂停下来,花点时间进行交战前的准备。
没想到织田信长居然会如此急着进军,完全出乎勇斗的预料。
「『※兵贵拙速,不尚巧迟』,是吗?还真的是这样呢。」(编注:典出唐〈陆宣公翰苑集·卷十一·论两河及淮西利害状〉。)
就如字面上的意思,比起慢吞吞地拟定完美的作战计划,还不如以不完美的计划快速进攻。
这句话的逻辑出自于《孙子兵法》中的「※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编注:出自《孙子兵法》作战篇。)
而事实上确实也是这样。
拖得愈久,形势对《钢》愈有利。就《炎》的立场来说,确实该尽快采取行动。
「但是也快得过头了吧?我听说《炎》的兵力超过五万,这样一来在带兵时肯定会出现问题。」
菲丽希亚的话很有道理。
假如是小型部队,确实有办法迅速活动,可是五万大军的话,后勤无法赶上行军速度,一定会出现逃兵。
「不,我想应该不会有那种事。」
勇斗摇头,断然说道。
因为秀吉的「中国大返还」太有名了,所以很容易被忽略,不过神速地行军其实是织田信长的拿手好戏,关于这方面的轶事也从没少过。
他肯定是很有把握这种进军方式不会出问题,才敢这么做的吧。
「可恶!虽然我本来就知道他很强,但是没想到比我认知的强那么多。」
勇斗不甘心地咬着下唇。
织田信长这个人,总是先创造出能够致胜的状况,再确实地取胜。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必要时,他也会以惊人的决断力投身危险之中。
例如本圀寺之变时,织田信长为了保护自己拥立的将军足利义昭,在大雪中强行军了两天,走完平时必须花上三天时间才能克服的路程。天王寺之战时,由于他研判眼睁睁地看着友军被杀,会在全天下人面前丢脸,于是带着仅有的三千名士兵,朝本愿寺的一万五千大军进行特攻,最后获得胜利。
这些原本都是不可能获胜的状况。
但是,能把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就是名为织田信长的男人。
「他果然是个难缠人物呢。」
勇斗苦涩地干笑起来。
但是,现在的勇斗还不明白,名为织田信长的男人究竟有多恐怖。
「五、五万!?」
「虽然我听过传闻……」
「怎么可能……就连由五大氏族集结而成的对《钢》讨伐联军,也才三万人哦!?」
《炎》军朝神都格拉兹海姆进军的消息,也对集合在谒见大厅中的《钢》军将领造成极大的冲击。
不过,他们吃惊的部分与勇斗不同,不是对于行军速度,而是压倒性的兵力。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攸格多拉西尔,说到战争,人数基本上是以千为单位。即使号称十大氏族的大国,每个国家的兵力也只在一万前后。
就这个世界的常识而言,五万这个数字实在太夸张了。
「该不会是掺过水的数字吧……」
《剑》族宗主法古拉培尔问道。
不论古今中外,在公布兵力时掺水,是很常见的情况。
数字愈大,愈能让我方士兵觉得有胜算,借此提振士气。而且还能让敌军心生恐慌,挫折对方锐气。
「五万是我手下调查后的数字,不会有错。顺带一提,对外掺水的数字是十万。」
克莉丝缇娜淡淡地道。
「我这边~收到的报告~也是一样的数字哦~」
仿佛为了证明克莉丝缇娜的说法无误,《剑》的军师芭菈也附和道。
法古拉培尔叹了一口气,左右摇头。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就没有怀疑的余地了呢,但我还是难以置信。区区的南方氏族,为什么能集结这么多兵力?光是军粮就有问题了吧?」
「根据我得到的报告,《炎》的粮食产量非常高,结出的麦穗比一般氏族高出好几倍,而且农地面积也比十年前增加了将近三倍。」
「啥!?那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炎》族宗主也和父亲大人一样,能使用天上之国的技术吗?」
「你很敏锐嘛。就是这样。」
「咦!?」
法古拉培尔怪叫一声,转头看向勇斗。
她原本只是想挖苦一下,想不到竟然一语中的。
「《炎》族宗主和我是同一个国
家出身的。」
「居、居然……」
「麦穗数量增加,应该是肥料的缘故。农地面积增大,大概是引进了灌溉技术和铁制农具吧。而且可能还做了其他我不知道的措施。这方面的知识,对方比我高明多了。」
「比哥哥大人……更高明吗?」
菲丽希亚吞了一口口水,表情有些僵硬。
她是在极近距离,看着勇斗利用天上之国的知识做出各种改革的人之一。或许是因此,使她很难理解比勇斗更高明是什么概念吧。
「嗯,我可以保证。」
勇斗坦白地道。这不是吓唬人,而是单纯的叙述句。
的确,勇斗来自比信长晚四百年后的未来,照理来说,勇斗的知识量应该比信长多。
但,那已经是工业革命后,各方面都机械化的时代了,与不管什么事都必须以人力进行的时代相比,情况相差甚远。
再加上勇斗没有务农过,说白了就是个外行人。
相对的,信长生存的年代,还是以人力为主的时代,而且是以农立国的时代。
信长在十八岁时成为织田家的家主,直到四十九岁为止,执政超过三十年,不但有实务经验,也从中累积了不少智慧。
就算麦子与稻米是不同的作物,但是在农业改革方面,勇斗仍然不可能敌得过信长。
「哼,所以现况对我们是更加不利了呢。」
戴着漆黑面具、怪模怪样的男人弗贝兹伦古淡淡地道。
他是《豹》族前宗主,如今归顺于《钢》,成为由《豹》的骑兵组成的独立骑兵团的团长。
「目前驻扎在神都格拉兹海姆的《钢》军大约有两万。一直以来,勇斗大哥都是以天上之国的智慧以寡敌众,但是这次的敌人也有相同的智慧,您还有办法像过去那样扭转情势吗?」
弗贝兹伦古以试探的眼神看着勇斗。
那种事不关己的嘲讽口吻,使不少《钢》的将领不愉快地皱眉,但是勇斗只觉得,果然是弗贝兹伦古会有的态度。
当年,弗贝兹伦古身为《狼》族少主,名字还叫洛普特时,就是基于这个理由,所以才不肯承认勇斗的宗主之位。
不是用借来的知识,让我看看你的真正实力吧。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这样。
「就如伦古兄弟说的,对方肯定会使用铁制兵器,和以长枪队组成的密集阵型。因为对方才是源头嘛。而且他们一定也有马镫和铁炮。」
勇斗附和着弗贝兹伦古的话。将领之间开始议论纷纷。
他刚才说的那些,全是让《钢》从弱小氏族一跃成为全攸格多拉西尔最大强国的原动力。
既然双方武器、装备不相上下,能决定输赢的,就是人数了。
但是,敌我之间的兵力差距高达二·五倍。
不只如此。由于《钢》军的人数急遽增加,虽然勉强凑齐了武器装备,但是有将近一半的士兵是才刚练习重装步兵密集方阵三个月左右的临时部队。
会觉得不安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
见时机差不多了,勇斗大喝一声。
这是战术。
正确认识现状固然重要,但是光说泄气话,一味打击我方士气,可就蠢到家了。
勇斗采取的策略是:先让众人的心情跌落谷底,再将其拉起的战术。
果不其然,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期待。勇斗自信满满地扬起嘴角。
「我当然还有那个人缺乏的知识。而且,也有那个人不具备的东西哦。」
「第二军遭到敌袭。」
「哦?」
听了少主兰的报告,骑在马上的信长睁大双眼。
今天是攻陷《枪》族都的隔天。
残兵败将应该还没有时间与体力奋起作乱,盗匪之类的不至于笨到与这种程度的大军为敌。
究竟是哪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敢找我军麻烦?信长不禁有点好奇。
「对方是全由骑兵组成的军团,像风一样出现,以箭雨扫射过后,趁着我军还不及整顿态势时,就扬长而去了。」
「哦?全由骑兵组成,是吗?」
信长讶异地皱眉。
他生存的战国时代,存在着骑马武者。
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完全由骑兵组成的部队。
对他而言,所谓的骑马部队,是一名骑马武者搭配数名步兵组成的混合成员。
至少,在当时的日本,不曾存在过全由骑兵组成的部队。
「是。敌军人数大约两千,而且每人都十分擅长骑射,看起来全是熟练的精兵。」
「哦哦?」
信长的双眼因好奇心而发亮。
在日本,骑马武者的基本战法,是拿着长枪,骑着马冲入敌营。
熟习骑射这种超高级技术的武者,屈指可数。
更何况一来就是两千人。
实在是太难以想象了。
这个,就是勇斗说的「信长缺乏的知识」。
就算曾经听说过有这种事,但是在信长漫长的战斗人生中,应该完全没有实际接触过这种战法才对。
因为,日本并不存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骑在马上射箭过活的游牧民族。
「唔,那小娃儿交手过的对手中,名为《豹》的氏族,确实是用那种方式战斗的呐。」
信长摩挲着胡子,沉吟道。
没错。信长之所以在听到骑马部队的报告后不大惊失色,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攸格多拉西尔存在着这样的兵种了。
像他这种程度的男人,当然了解情报的重要性。他早就在攸格多拉西尔各地放出间谍,于某种程度上掌握远方的战斗状况。
《豹》族宗主弗贝兹伦古降服于《钢》的事,当然也在他掌握之中。
「唔,听起来是相当麻烦的对手呢。」
信长在书上看过成吉思汗以骑兵横扫欧亚大陆的故事。
他也听说过,离他出生三百年前的元日战争,强悍的蒙古军让日本武士吃足了苦头的往事。
如果不是多亏了神风帮忙,日本可能早就被元军征服了吧。
「呵呵呵!」
信长不禁发出愉快的笑声。
首次见到的敌人,首次见到的战斗方式。使他的心止不住地雀跃起来。
「有趣!就让老身见识见识对方的能耐吧!」
信长脸上浮起野兽般狰狞的笑容,身上发出火焰般的斗气。
「那男人未免太操我们了吧。」
弗贝兹伦古骑在爱马上抱怨道。
维格利德会战时,勇斗曾经命令独立骑兵团先去扰乱对方部队,为行军速度较慢的主力部队争取时间。
这次的理由也差不多。
既然敌我双方的装备不相上下,就很难弥补兵力上的差距。
勇斗采取的对策是:颁诏对《炎》的讨伐令。
利用神帝的权威,促使周围氏族站在《钢》这边,形成对《炎》的包围网。
这也是勇斗说的「《钢》有,但是《炎》没有」的筹码之一。
弗贝兹伦古等人的任务,就是在周围氏族的援军抵达前,帮忙争取时间。
「因为我们是《钢》最快的部队嘛!」
「是啊是啊,所以没办法。」
「反正咱们收了很多银子,也只好认真干活啦。」
一起骑着马同行的部下们哈哈笑道。
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一点紧张感也没有,但也可说,这就是他们自信的表征。
能在战斗前耍嘴皮子的人,不会是等闲之辈。
话是这么说,但弗贝兹伦古还是不忘叮嘱:
「你们还是小心点吧。听说《炎》的那些家伙是带着火药的哦。」
「啊~那个啊……」
「那个真的很吓人啊。」
部下们僵硬地笑道。
所有人全都想起那场恶梦般的战役……
当时,马匹全被《钢》扔出来的铁炮吓到,陷入恐慌状态,完全无法战斗,只能任人宰割。
「不过,只要不要距对方太近,就没问题了。」
弗贝兹伦古恶作剧似地邪佞扬起嘴角。
「是啊,因为我们也有这个嘛。」
一名部下竖起拇指,朝着挂在马屁股上的某把弓一指,说道。
那是《钢》特制的新型反曲弓。
这种弓的射程,比攸格多拉西尔普遍使用的长弓或简易反曲弓远太多了。
基于本身的重量,对方没办法把铁炮扔太远。
因此,只要使用这种弓,就能在对方的射程之外攻击他们。
「我们的任务只有扰乱敌方,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比起打倒敌人,保护自己才是最优先的事项。不可以过度深入敌营。」
「嘿嘿!我们知道啦。之前已经吃过亏了,不会笨到找死啦。」
一名部下回道。
「是啊。」
「再也不想经历那种事啦。」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同意。
他们说的,是维格利德会战时,《剑》的军师芭菈准备好陷阱请君入瓮,
让他们吃足苦头的事。
当吃亏时,人类最能痛切地记取教训。
所以,这些人全都很清楚。
贸然突击、深入敌阵的危险性。
真是一群可靠的部下。
正是因为经历过许多失败,才能把他们磨练成无懈可击的精锐战士。
「老大!前面有《炎》的旗帜!」
一名部下指着前方喊道。
虽然弗贝兹伦古自己没看到,但既然这人那么说,就是真的了。
从小生长在米德加尔特草原的这些人,视力远比在城内长大的弗贝兹伦古好太多了。
不过,反过来说,就是对方也还没察觉我方的存在。
这种情况,等于欢迎我方偷袭。
「好!全员做好战斗准备!要干活了!上吧——!」
「唔,又让他们逃了吗?」
听完传令兵的报告,信长搓弄着下巴的胡子,沉思似地闭上双眼。
包含夜晚在内,这已经是第七次被偷袭了,但我方别说反击了,就连对方的影子都踩不到。
虽然目前死者只有四、五十名,可是把伤兵算进来的话,整体受害人数就会变成十倍之多。
而且士气低落,也是个问题。
就算追上去,也杀不了任何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没有比徒劳无功更令人感到疲倦的事。
「还真了不起啊。武田那些家伙虽然强,但是和他们比起来,差得可多了。那种程度的精英部队,在日本可是见不到的呐!」
信长不住口地赞道。
《炎》的将领们都很看不起那些人,嘲笑他们是不敢战斗的懦夫。不过信长的感想完全不一样。
织田信长是彻底的合理主义者。
对方使用的是:可以确实地打倒敌人,同时使我军完全不受任何伤害的战术。
这和信长想出以三间半枪排列成枪衾的基本战术思想是相通的。因此,对于那可说是究极的战斗方式,信长不禁从其中感受到美学。
「主公,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无视他们的话,我方的受害状况会愈来愈严重的。」
少主兰面露苦恼之色,皱着眉头提醒。
他的话很有道理。
光是一天之内,就受到这么多次攻击。
离神都格拉兹海姆,还有八天路程。
假如这段期间一直受对方骚扰,以最单纯的乘法计算,死者会多达数百人,伤者则会多达数千人。
就算没有受伤,为了赶跑敌人而疲于奔命,就足以累坏士兵了。
而且,如果到头来连个敌兵都抓不到,不但会提升疲劳度,士气也会因此大幅下降。
更何况,不分昼夜地被偷袭,还会削弱士兵的精神。
如此继续下去,几天后,肯定会出现受不了恐惧而逃走的士兵。然而,只要出现一名逃兵,就会如滚雪球般陆续出现更多逃兵。
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成功抵达格拉兹海姆,可想而知整个部队也无法好好作战了。
必须尽快想出对策才行。
「唔~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该如何是好呢?」
对战国时代的霸王织田信长来说,这也是个难题。
他总算可以明白,为什么中国历代王朝都要兴建万里长城了。和这种对手打仗,实在非常麻烦。
虽然《炎》军里也不乏会骑马的士兵,但是马术的熟练度完全比不上对方,即使想追击,应该也只会无功而返吧。
至于弓,也是如此。信长熟悉的和弓是以竹子制成的,可是攸格多拉西尔不产竹子,因此无法重现。
虽然如此,信长还是花了不少心思,发明出射程远超过攸格多拉西尔水准的弓。可是那些骑兵拿的弓,射程又远远超过信长发明的。
至于压箱宝的种子岛,只有三百挺左右,没办法分配给所有部队,让他们应付不知会从哪儿窜出来的骑兵。
敌人的移动速度非常快,弓的射程又是他们的比较远,就算想攻击,恐怕也完全构不着边吧。
「『杜鹃不啼,则逗之啼』,是吗?」
信长沉吟了一会儿,露出小孩子恶作剧般的笑容。
这话是当初与勇斗面谈时,勇斗告诉他的,后世用来形容丰臣秀吉个性的句子。
老实说,信长很不喜欢这个比喻。
因为形容他个性的句子是『杜鹃不啼,则杀之』。
应该是火烧延历寺等等的行为给世人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才会造成这种误会吧。勇斗是那么猜测的。确实,后世的人都大大误会自己了。
杀了杜鹃,不就等于放弃让它鸣叫了吗?
信长是把众人认为「妄想」、「不可能」的事,一一实现的男人。他有这样的自负。
所以,这次他也会这么做。
「既然咱们的攻击无法触及他们,就硬把他们拉来让咱们攻击吧。」
「唔!?什么!?」
就在第十次的偷袭,差不多该下令撤退的时候。
弗贝兹伦古突然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使他不由自主地回头。
一名披散着与勇斗同色长发的壮年男子正骑着马,率领众人朝这边猛冲。
「……那个人,就是织田信长吗?」
弗贝兹伦古吞了一口唾沫。
一眼就能辨识出来。
就算距离尚远,存在感还是非常强烈。
并非因为他有一头攸格多拉西尔罕见的黑发之故,而是那惊人的气魄。即使相隔遥远,仍然扎扎实实地传到这儿,刺激着弗贝兹伦古的肌肤。
「身为总帅,居然亲自带头往前冲。确实和勇斗的说法一样呢。」
比起勇猛果敢,还不如说是有勇无谋。尽管对方的行为就是如此莽撞,可是弗贝兹伦古却完全不敢小看。
听勇斗说,过去在天上之国,这男人从小小的地方领主开始做起,一路扩张势力,只差一步就一统天下。来到这个攸格多拉西尔之后,也只花了十年时间,就让《炎》壮大成为眼前的大国。
所以,对方不可能是单纯的有勇无谋。
最重要的是:就算对方经常做那种看似愚蠢的事,也确实地活到六十岁的高龄。
「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撤退才是上策吧。」
敌军总帅近在眼前,虽然说就此退兵让人感到可惜,可是光凭这一两眼,弗贝兹伦古也能感觉得出来,那男人不是能轻易杀死的对手。
而且,对方这么做,八成有诈。
不可以贸然深入敌营。
「小子们!撤了!」
在弗贝兹伦古的号令下,独立骑兵团开始撤退。
当然,不是全速逃离。
而是刻意放慢速度,让对手误以为再加把劲就能追上的距离。用这种方式吸引敌人上钩。
和赌博的心理作用相同。
再一次就能赢!只要下次赌中,就能把之前输掉的份赢回来!
这种想法,会把人推入无底深渊。
——游牧民族的拿手把戏:安息回马箭。
「……还在跟?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行军速度追不上我们才对啊?」
弗贝兹伦古讶异地蹙起隐藏在面具底下的双眉。
独立骑兵团已经远离对方主力部队好一段距离了,但是信长率领的部队却依然紧追不舍。
明明朝他们招呼了那么多箭,还是继续追来。
奇妙的部分不只如此。在这之前,《炎》军已经被攻击过九次了,信长应该多少听说过我方的手段。
可是,他却仿佛完全不在乎我方企图,只是一个劲儿地朝这边猛冲。过于诡异的反应,使人不由得感到不安。
「十之八九,有什么陷阱……但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就连弗贝兹伦古也猜不透信长的目的。
虽然不可能,但是看起来,信长就真的像什么都没想似地一味猛冲。
「算了,反正兵来将挡,就让我们使出这边最精妙的招数吧。」
弗贝兹伦古说着,让独立骑兵团兵分两路,朝不同方向离去。
信长一行人已经远离主力部队,开始呈现孤立状态了。
虽然不晓得他在玩什么把戏,但既然如此,就让独立骑兵团包夹,把他们射成刺猬吧。
分成两路的独立骑兵团划了个半圆,分别绕到信长一行人的左右两侧。
包夹的过程极为顺利。
(太奇怪了。顺利成这样,肯定有什么问题。对方不是会轻易中这种招术的笨蛋才对。)
弗贝兹伦古脑中的警铃大响。
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无法要求独立骑兵团做鸟兽散,立刻撤离此地。
敌军总帅就在眼前,我方已经将其团团包围了。
而且,对方在我方的射程范围里,但是对方的箭却射不中我方。
在形势如此有利的情况下放弃一切战果逃走,不是身为将领的人该做的决策。
就算毫无损失地撤离了,然而,舍弃了那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肯定会被视为懦夫,因而失去部下的信任。
「就算迷惘也没用
,发……」
弗贝兹伦古正想下令射击时——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咆哮声冷不防地从左方传来。
他连忙转头,一群骑兵带着以极长的长枪为武器的步兵,朝着这边前进。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接着,前方与后方也都传来咆哮声。
「伏兵!?怎、怎么可能!?」
弗贝兹伦古惊骇不已地叫道。
不可能!
能够掌握神出鬼没的独立骑兵团行踪的,只有已经死了的帝国大神官霍尔巴尔瑟而已。
身负那种异能者,应该不会有第二人。
不对。假如事先掌握独立骑兵团的行踪,身为总帅的织田信长就没必要冒着危险,亲自追击了。
思考到这,弗贝兹伦古总算醒悟过来。
「难道……!?我们是被引诱到此的吗!?」
如此一来,信长那些难以说明的行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敌军总帅亲自出马,注意力自然会集中在他身上,也会想加以攻击。
而我方,为了与对方保持一定距离以便进行攻击,自然就会配合对方的行军速度。
信长就是利用这种心态,拖住我方的撤退速度,让机动性强的分遣队绕到旁边,形成包围网。
不只如此,信长还非常清楚,只要他自己远离主力部队,独立骑兵团就会从左右包夹自己。
本来是想引对方上钩,结果独立骑兵团反而上了对方的钩。
「这就是……织田信长吗!」
弗贝兹伦古浑身发寒地啐道。
事有蹊跷。弗贝兹伦古的第六感早就提醒过他好几次了。
没错,情况确实非常诡异。
假如朝独立骑兵团冲来的人不是信长,弗贝兹伦古应该会一面放饵,一面警戒着对方主力部队的接近,见情况差不多了,就拍拍屁股扬长而去吧。
而且部下们也能接受弗贝兹伦古的号令。
可是,对方却迫使我方非得选择继续深入。
信长以自身为诱饵,控制了弗贝兹伦古的思考能力。
尽管事后能从理论方面解释整件事,但这仍然是相当不寻常的战术。
大国的总帅拟出这种不要命的作战计划,根本不合理。
就算有亲卫队保护,但是飞箭难防,信长还是很有可能在追击时被射中。
老实说,弗贝兹伦古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听勇斗说,信长这样胡来,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令人不禁惊叹,他还真有本事活到这把年纪。
「这就是所谓的受天运所选的人吗?」
弗贝兹伦古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男人,确实是会令人打从心底恐惧的敌人。
即使机关算尽,到头来,战争时最重要的还是运气。
至于这男人,毫无疑问地是拥有强运的人。
神明就是偏爱这类的人吧。
他不禁如此认为。
「唔……!小子们!要强行突破了!」
弗贝兹伦古拔刀,高声喝道。
大势已定。
很明显,独立骑兵团输了。
除了死中求活,杀出一条血路脱离包围之外,弗贝兹伦古也没有其他的路能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