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澄空文学社
翻译:炎
在镇的集会上有人提出:
“为孩子们的未来着想,镇上怎能没学校?!”
据说有小孩子的年轻妈妈全都对此表示赞同。
这番话听着有点反常。
人类的社会正在火热衰退中,关于未来的讨论已经成为过去式。教育于国家而言已然失去作用,世界最后的教育机关“学舍”也在数年前废校了。
我们要在樟树之里建学校!
很快,人们就喊着这逆历史而行的口号,闹到了我们调停官事务所。樟树镇上的居民一直都将调停官事务所当作综合投诉中心。我们被迫处理所有的投诉,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得承担一切的责任。老实说,我对此讨厌到不得了。
“学者老师!这个问题你们怎么看?!要是回答不能令我们满意的话,我们可不会轻饶了你们!”
为什么都成了我们的错啊……?
幸运的是,我那时正好因别的事离开了事务所。
据说是祖父出面与他们周旋。
人生达人祖父最近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兴趣爱好之中,把工作全抛诸脑后了。但这次他应该无法袖手旁观了吧。为了防止老化,偶尔辛苦一回也是值得的。事情本该如此。
“原来如此。你说的我都了解了。这事有位很合适的负责人,我想交由她全权负责。”
在祖父无情地将事情全推到我头上时,我正身处垃圾山。
原本呈铁锈色的垃圾山现已成了一片丘陵,有七成地方都覆盖着植被与泥土。我和助手正在对此进行调查。
在很久以前,被废弃的工业废品都堆积在这里,形成了丘陵地形。斗转星移,垃圾山与真正的地层掺合到了一块,逐渐被泥土掩盖。这意味着这堆机器经历了一段漫长岁月的洗礼。
废置的机器通常会有废液渗出,这里本该是一处危险地带。但如今工业机油早已干涸,这里的泥土也逐渐变得无害,还有蝴蝶之类的昆虫四处飞舞。
“记得陷阱应该放置在这附近的……”
我对照着上回来时使用的地图,伸手拨开杂草,马上就发现目标了。
“已经完全乌黑了啊,该换了。”
助手背着登山背包,爬上了丘陵的斜坡。
经年累月,丘陵上的电子制品也逐渐演变成坡面上的坑洼,我打开电器的机壳盖子,从中拿出一个空罐头。空罐的底部有一大块漆黑的牛奶糖固态物。
这黑匣子——
如果分类的话,应该算是妖精道具吧。
旁边的助手一脸稀罕地注视着黑匣子。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
“之前查看的时候,这东西虽然已经黑漆漆了,但还没有完全乌黑。现在浓度应该相当高了吧。”
即使将那块东西举到阳光底下仔细端详,也瞧不出半点透明。涂漆已经不足以形容那种漆黑了,那东西就像从深海切割出来的小块般,黑得完美。
这也就意味着照到黑匣子上的光全被吸收了。
“……”
助手模仿着我的动作,将黑匣子举到阳光下凝望起来。真是段平和的时光。
我受助手动作吸引,也忍不住抬头仰望蓝天。
我们现在正在对妖精进行迁居。
现居于樟树之里的G先生的证词——
“……那场景太可怕了。怎么说呢,就是这样,一堆机器蠢蠢蠕动起来。那机器会自己走动,而且这还不止一台,而是一堆。类似烤箱的物体,还有类似电灯的物体都一卡一顿地活动起来,太毛骨悚然了。我看到后拔腿就逃了。要是那堆东西大举袭击小镇就可怕了。希望你们能想一下办法。”
大家晚上好(露出不自然的开朗笑容)。
虽然事出突然,但骚动也要有个限度吧?
哪怕是平素惹人喜爱的瓢虫,若上百亿只一起蠢动也会令人不寒而栗。而且根据古代文献记载,人类过去也曾发生过上百亿人的大规模骚动,并酿成了严重的事态。
大规模骚动可不是一件好事。圣经上也有说,尔等不得骚动(观众笑声响起。当然,只是录音)。
这道理同样适用于妖精。
曾经,人人都说妖精会带来幸福。
但即使是幸福,一旦过头了也不好。我说的没错吧?
假如镇上丢垃圾的地方某天突然变成了充满刺激的永无乡会怎样?这次事件或许是妖精大量增殖引起的。
(注:永无乡,又译成梦幻岛或虚无岛,是英国作家詹姆斯•巴里小说《彼得•潘》里的主人公彼得•潘长住的一个远离英国本土的海岛。)
不过请安心,还有我们在(夸张地张开双臂)。
樟树之里的联合国调停官事务局曾解决过多起跨种族纠纷,在这方面有着傲人的实绩。
在为妖精感到头疼吗?请交给我们吧!
调停官事务局拥有足以令人安心的实绩,我们将快速解☆决你的烦忧!
联络地址如下(画面下方显示出联络地址)。
……好,宣传结束。
事情的经过大致如此。
“那就请助手安放新的陷阱吧。”
助手双手捧起空罐,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没错,没错,将这个……放到这附近。”
我们找出那些看似会有妖精经过的地方,将空罐放下。
然后用石头将空罐固定住,以防被风吹翻。
“接下来把溶液给我。”
助手像忠心的骑士那样,手捧装满黄色液体的瓶子。
里面装的是蜂蜜。
我将蜂蜜倒入空罐中。
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这只是采集繁殖过量的妖精的陷阱。
如果用啤酒做同样的事,应该能将附近的蛞蝓(鼻涕虫)一网打尽。
……不过大家还是不要去尝试为好。
但不可否认,蜂蜜也会吸引各种昆虫,于是我们只好在周围抹上强力杀虫剂,以免回收到妖精以外的东西。
顺带一提,不知为何杀虫剂对妖精无效。
“最后把那个给我。”
我接过一只银色的金属箱,那是我自己裁剪白铁皮做出来的。我把一块大牛奶糖丢进装满蜂蜜的罐子里。这下准备总算完成了。
“之后只要等几天,黑匣子就完成了。”
小宝箱沉入了蜂蜜之海后,你不想潜进去看看吗?
我肯定是不想进去,大概谁都不想吧。
但妖精会。
就这样静待数晚,妖精就会塞满罐子,等牛奶糖变成黑色后,黑匣子就完成了。
“……”
助手向我投来疑问的眼神。
“也就是说,妖精进入罐子里后,里面的物质就会变得有点‘莫名其妙’。”
妖精就像幽灵一样,可以畅通无阻地钻进物体内,虽然不知道妖精是否实际存在,但它们给现实世界带来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我们根本无法理解它们在物质的内部做了些什么,但就结果而言,物质发生了改变,超越了其原本的性能,开始暴走。
我们无法看清这一不明现象。
就如同能吸收光的物质看起来会漆黑一片那样,我们难以理解的物体在我们眼里也是漆黑一片。
“跑进去一只妖精,物质基本不会变黑。就算跑进去十只,颜色也不会有明显的变化。但如果成堆的妖精涌进去的话……就会变成这样。”
我摇了摇装着黑匣子的瓶子。
这里头每一只黑匣子里都应该挤着数十只妖精。
假设每只黑匣子里有五十只,那么这瓶子里头至少有数千只妖精吧。
曾有数量如此庞大的妖精在这附近玩耍。
这也构成了问题。
“事件要是能至此平息就好了……”
在丘陵上环视四周,已经看不到直至数天前还在附近跑来跑去的步行机器了。骚动应该算是基本解决了吧。
妖精全都干脆地自投罗网了,效果绝佳。
问题是沉睡在黑匣子内的妖精该如何处理。
丢在这里?
怎么可能!
哪怕很麻烦,我们也得将妖精们逐一解放出来。
铁皮制作的小箱子就是所谓的最小单位装置。箱子结构如此单一,妖精们就算要暴走也很难吧。迄今为止,这种箱子还未曾试过突然长出两条腿暴走。
这些黑匣子正如其名,里头寄宿着神秘的力量,能实现各种无法预知的机能。将它装进电灯里能充当电池;将它放进水里能改善水质;和米放在一起煮会令饭粒更饱满柔软;白天将它放在阳光下暴晒,到晚上它就会发出微光;将它塞到地板的裂缝里,房子就会飞天——
万能的黑匣子。
如果将它丢进树洞里,说不定还会引发童话级的灾害。
一定要严密管理。
不过,交由我们管理肯定没问题。
樟树之里的联合国调停官事务局曾解决过多起跨种族纠纷,在这方面
有着傲人的实绩。
三天后的早晨,瓶子上破了个大洞,就像被溶解了一样。
里面空空如也。
我也不想推脱。
谁会料到黑匣子会长出脚,并将瓶子溶解掉逃走?
“我就料到……”
其实我预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看,在十几行之前我就说过……
我居然天真地认为构造单一的东西就无法暴走,这就是败因。管理不到位酿成了这桩不幸事件。
“当务之急是马上回收!”
我拿起捕虫网和笼子冲出了事务所。
前段时间海星大量泛滥时,我四处奔走好不容易才解决掉。看来这次又有得忙了。
啊,可这是闹哪样啊……
动物界节肢动物门,昆虫纲,蜚蠊目,蜚蠊科,不可思议蜚蠊属,方形黑蟑螂。
这是怎么回事?
这说的是那些逃走的黑匣子(哇)。
其中一只漏网之鱼不幸被镇上的昆虫研究学者捕捉到,写进了论文里。近来每个领域都匮乏专家,于是那位学者就钻了这个学术空隙,向学会提出申请,正式将那只黑匣子认定为蟑螂中的一种。真是荒谬。
最近那篇研究论文以巡回板报的形式在各地辗转传阅,我看到论文上那只长着脚的黑匣子的照片时,当真吓了一跳。
发现黑匣子逃跑后,我就在镇上东奔西走,埋头于回收工作。虽然大部分黑匣子都捉回来了,但毕竟不可能完全回收。可惯性思维是种很可怕的东西,我乐观地认为,逃掉的也就几只而已,应该不会引起什么问题,就此结束了搜捕。这就酿成了失败。太过乐观可是会出纰漏的。我太天真了(哭)。
“果然必须得全部回收啊……”
正当我苦闷不已时,暴风雨来了。
“现在可不是呻吟抱怨的时候,学生来了哦。”
“诶?”
祖父的身影在以往的风波中屡有出现,这次也不例外。
“我给留你便条了吧。没看吗?”
“便条?”
我猛地扫了眼桌子。
桌子上凌乱地放着摊开的文件和书本,那张便条似乎就放在其中某个角落里。或许被风吹走了也不一定。
“于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师那件事。”
祖父说话时眼神很是轻蔑,仿佛对我这个孙女没抱任何期待。
“难道你在打什么邪恶注意,想让我当老师什么的?”
“虽说是当老师,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像私塾讲师那样,只需每周抽四天在上午照看一下小孩子,很简单的工作。”
我此时的表情应该就像突然抬头看到陨石掉落下来时那样。
“我拒绝!”
砰,我猛地拍了下桌子,毅然决然地站了起来。外交与逃避责任靠的都是强硬的态度(教训)。
“但孩子们已经来了。”
祖父竖起拇指示意了一下身后。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三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正站在事务所门口。
……噢噢。
教室秩序混乱的原因是什么呢?这估计得视情况而定,不能一概而论。其中似乎有各种原因。
例如,老师的资质和经验,孩子的学习意欲,设备与招生的形势问题等。
但这只有三个学生的班级之所以会分崩离析,与以上种种缘由皆无关系,单纯是因为这次重新办学过于仓促。
老师,儿童,设备全都敷衍了事。
明摆着不可能成功。
“喂,同,同学们。”
我站在临时赶造出来的讲坛(由五块木板的边角料搭成)上,对随意分坐在教室各处的三名学生喊道。站在讲坛这种陌生的高度喊话,我的声音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紧张。
“那个,同学们能坐得离讲台近一点吗?”
话音刚落,微妙的沉默就占据了整个教室。
这房间原本是调停官事务所所在的文化中心内的一处空房,决定要试验性地重办学校后,祖父才将其征用,急急忙忙地改造成教室。房间墙上挂上了黑板,还搬来了成套的桌椅(只有三只脚),安置了讲坛(由五块木板拼成),摆放了讲台(一只大木箱),作为教室来说也算是五脏俱全了。
其中只有教室甚为宽敞这点无可挑剔,就算坐三十名学生也没问题。可实际上,教室里只坐着三个学生。
我忍不住将这里与“学舍”做了下对比,首先,我们那时候学生同样很少,但我们的教室要更小一点,大家都肩并着肩坐在一起听课,那情景有着一种田园诗歌似的温情。最重要一点是,那时学生大多一心向学。
但眼前这三人,我完全感觉不到他们有一丝向学的意欲。
在见面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我能轻易地感受到的只有一点,他们对现状心怀不满。
三人在他们母亲面前都表现得很乖巧。
“那老师,之后就交给你了,咯咯咯。”
母亲们离开后,三个小家伙立马就露出本性了。
他们全都像关掉了开关似地露出不悦的神色。
他们若只是行为叛逆的话倒好说,可他们相互间的关系似乎也不太好。三人各自抱着椅子分别搬到教室的右侧,中央与左侧,相互间保持着堪称异样的距离,而且还无视了我的劝阻。
“我说,你们离得这么远很难上课的哦?”
我竭尽全力挤出讨好的笑容与学生沟通。即便不去搜寻自己还是问题儿童时的记忆我也明白,这种态度只会让学生瞧不起。但我明知如此也只能这样做,因为我现在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三个小家伙顺时针地相互指着,异口同声地喊道:
“我才不想坐在这家伙旁边。”
接下来我就为浏览这份记录的诸位看官介绍一下这三个臭小鬼的情况吧。
“老师老师,先不说这事,听说你能和妖精说话是真的吗?”
那个坐在窗边,嬉皮笑脸的捣蛋鬼叫A君。基于保护隐私的观点,他的真名我就不透露了。
他在三人中身高偏矮,皮肤晒得黝黑,看着就像满山跑的野孩子。
他此前一直在家里帮忙放牧,还未接受过正式的教育。
“我还没见过妖精,快给我看一下!”
他说话时,像个枪手似地单手转着一只细长的遥控器。那遥控器看似电子机器的附属品。
“根本就没什么妖精。你居然相信那种鬼话,还真是没出息啊。”
另一个男生B君轻哼一声,轻轻地推了推眼镜。
B君身材高挑,外表看起来就像个优等生,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与A君正好相反。据说他们三人都是八岁,但要是有人说B君比其余两人年长个三四岁,我也不会有意见。
B家从古代起就一直生活在樟树之里,是镇上的地主。虽然B是个家住豪宅的所谓的少爷,但毕竟也是身处人类衰退的时代,所以同样无缘接受高等教育。
“你个混蛋说什么!”
最讨厌B君的A君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但B君坐在靠走廊那侧,两人相隔太远,A君根本无法对其动手。
虽然有点突然,但我还是要告知诸位一声。
之后,我会自我克制,尽量不再提及谁讨厌谁。
根据PTA(据说是昨天才临时组织的)给我下发的教育纲领规定,教师不得认可儿童间存在相互厌恨的感情。父母发自内心地认为,儿童是清纯的,就像无暇的天使一样。因此他们身上不可能存在憎恨的感情,那些乍看之下像是恶作剧或是欺凌的行为其实都是没恶意的。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悲剧是因为儿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才要通过正确的教育来引导他们,使他们能更轻易地表现出人性中善良的感情,用不了多久沉眠于他们意识深处的天使人格就会觉醒。阿门。(注:PTA,家长教师联合会)
总之就是不得违背学生家长的意愿,祖父给我下达这么一条命令。
于是,我打算今后在表现儿童间的憎恶之情时,用词全都采用PTA推荐的教育关怀用语。
“最讨厌”→“其实是很喜欢”
“躲避”→“害羞”
“欺凌,暴力”→“精力充沛的碰触”
“对骂”→“独特的聊天”
“扇耳光”→“赶走对方脸上的虫子”
“命令别人跑腿买东西” →“友情的跑腿”
“行为异常”→“有个性”
(下面还有数百条条目)
……这到底有多少啊。
小孩子的世界本是残酷的,可这份呕心沥血编写而成的纲领却处处都渗透着制作人宁死都不愿承认这一事实的想法。不,其实只要一涉及到孩子,父母的心就会喂喂,打住(换上了PTA推荐的描写用词)的吧。
“到底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
坐在教室后方的女生C大喊了一声,她的桌子位置后得很不自然。
“老师快认真开班会!不要一直盯着纸看!我的自我介绍还没结束!”
最后的这位C是个女孩子,整天抱着一只布偶。据说她出生在农家,从小就帮家里干活,所以现在还不会读书写字。但她讲话伶牙俐齿,举止堂堂,看起来挺聪明的。我很理解她父母想让她接受教育的想法。
“……抱歉,我还不习惯上课。”
“你这是事前准备不足!我觉得这样很不好!”
被她尖细的声音这么一吼,我耳膜都快穿了。
虽然我想赶走她脸上的虫子(PTA推荐的用语),但在这超音波面前,我应该会像大蚊子一样被其击落。
“真是粗鲁。所以我才讨厌女生。”
B君轻轻推了下眼镜,毫不掩饰地咂了咂嘴。
“虽然我很不喜欢你这家伙,但女人很烦这点我也很同意。”
小C立马对A君投去如长枪般的视线。
“……我要在今天的反省大会上‘投诉’你。”(注:反省大会,又名回家大会,小学在放学前举行的集会。)
投诉,就是在名为反省大会的年级审判上对做了坏事的孩子进行批斗。
根据相关可靠书籍记载,在年级这一空间内,反省大会所拥有的威慑力不容小觑。
“为什么只投诉我啊!那B君也要投诉!”
“可是,说女人很烦的人是A君你吧?你说过吧?”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只有我骂人了。那样的话,我也要在反省大会上投诉B!”
“为什么你要投诉?莫名其妙!”
B君再次咂了咂嘴。
“感到莫名其妙的是我才对,你这丑八怪!”
这台词可无法通过审查。
“别说丑八怪这词了!妈妈跟第二任爸爸分手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词!”
“我才不管你第几任的爸爸说了怎样的脏话!我有权对我觉得是个丑八怪的女人说丑八怪。”
“你还有理了,你这二世祖!”
“啊,够了!这是闹哪样!我真的生气了!”
看来这三人的口角混战会没完没了地继续下去。
“同,同学们……悄悄话留到下课后再聊好吗?我想先教一下大家写字。”
前途多舛的预感愈发强烈了。但此时我心中的不安还只是一个含糊的影子。
第二天,孩子们的父母找上门来了。
“听说你们的教师硬逼我家孩子抄写,不许虐待儿童!”
根据古代的记录,从前在文化迎来辉煌的时代,人权的概念得到了急速的发展,人们的权利意识膨胀,从而衍生出了一个享受着莫大权益的怪物种族。这股势力的抬头好像还导致了某些国家的政权灭亡。
这群怪物的特征就是他们采取了一种异常特别的生存战略——把孩子交给别人,从而将责任也推到对方身上,反复地对对方施以寄生式的恫吓,从对方身上掠夺金钱和便利。
就像鱼类适应海洋,猎豹适应草原那样,这群类人猿完美地适应了高度发展的社会。据说他们还对当时的执政者造成了巨大的威胁。真是可怕。
“关于这问题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是想下跪还是赔礼?我想先听一下你们对这两点的看法。”
身经百战的祖父相当冷静。
“那就把负责人喊来吧。与此事相关的最高负责人。”
古代的恐怖袭击了备课到半夜筋疲力尽的我。
“早,早上好……”
我紧紧抓住讲台,勉强撑住快要倒下的身体。
开学才第二天我就已经焦头烂额了,精神比肉体更疲惫不堪。这份劳心有一半源自于与那几个怪物父母的战斗。
“咦,只来了两个人吗?B怎么了?”
A和C都坐在了教室里,而B似乎缺席了。
“老师,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C递过来的是B自己写的请假条。
上面这样写道:
我已经修完抄写字母表这类初级教育课程了。
如果无法接受更高级的教育,那就没必要特意来上学了。
为什么要将文化程度不同的孩子收到一个班级?
听说老师你接受过高等教育。
我强烈希望你能对我进行一对一的个别指导。
“……他家在哪儿?”
C抓起她常抱着的那只布偶的手,用淘气的动作指了指窗外。我抬眼望去,只见她指的是一栋庭院环抱的红顶豪宅。
我丢下一句“自习”就走出了教室,向那栋豪宅走去。
过没多久就把B强行拽到了教室。
“好疼,放开我。这会构成问题的哦。你想做什么?我可是有很多权利的。你这种行为我无法接受。”
虽然他一路大喊大叫,但我一概无视,将他按到分配好的座位上。
“你干什么……!”
我将脸凑过去,声音平静地缓缓说道:
“早•上•好。”
B左边脸颊上浮现出了轻蔑的冷笑。
我本想试着展示一下老师的威严,但看他这态度,这似乎没什么效果。
“这招真是原始啊,就像唠叨的老太太一样。一看就知道你的教学方法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我很不高兴,让我回家。”
“不行。要回家得有老师批准。”
“那你就快给我批准。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
“诶,会有怎样的后果?”
“我会向爸妈告状。”
这大概就是B的王牌吧,他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如此说道。
A和C都在一旁屏息看着我和B的对决。他们的视线相当瘆人,感觉就像在通过这场胜负估算我到底有多大能耐。
要毅然决然,总之得表现得毅然决然。
我在心里对自己默念道,同时哼笑一声。接下来我更是故意摆出一副做作的态度。
“你做得到的话就做给我看看呗。”
要是能摘下他那副眼镜,看他的双眼眯成3字的样子,自己想必会心情大好。
我在心中聊以自慰似地想道。
B的嘴角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我说到做到。”
他竭尽全力地用低沉的声音摞下一句狠话。
“那么,今天继续抄写。大家翻开课本第七页。”
我悄悄瞥了B一眼,只见他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恶寒,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移了一步,错开他的视线。紧接着,乓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看,只见装饰在讲台上的花瓶碎了。
“啊。”
我下意识地看向B。
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们俩视线一对上,他便微微低下头。在阳光照射下,眼镜的反光遮挡住了他眼中浮现的一切人类感情。
没有早晨的问候。
无视我的招呼。
一如既往地随意离席。
无故缺席。
最后还在上课中途突然吵了起来。
在最近一周里,这一幕每天都会在教室内上演。
凡事都有好有坏,我到现在都还无法判断,自己是该感谢这次只收了三个学生,还是该诅咒命运。
我接管这所私塾一周,要说学到了什么,大概就是明悟到小孩子其实跟狗没什么两样,欺软怕硬,极其忠实于本能。因此,只要在学生面前表现得强势就行了……这不过是纯粹的想当然罢了。
看似简单的事都很复杂,这就是现实。
“我说老师,听说你会用魔法?施展一个给我看看呗。”
A一提出这个问题,这课就得先中断了。
他之所以抛出魔法的话题,大都是因为上课太无聊了。
“我不会用。请回答问题。”
“你给我见识一下魔法的话,我回答一下也没什么。”
“不会用怎么给你看啊。”
“为什么要隐瞒?为什么不给我看!”
按照A的性格,如果你不如他所愿,他就绝不会罢休。我真的很想叹息一声。但在学生面前我甚至不能露出无奈的神色。三思,三思,三思。
“跟个傻瓜似的。大人是不可能用魔法的吧。”
C一副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的样子,冲A挑衅道(常有的事)。
“……什么嘛,童话里的魔女不都是大人么。”
A支支吾吾地嘀咕道。
“真是没出息呐,这么大年纪居然还相信童话。”
“啊?谁都没说过相信吧,书呆子。”
B没有回应A的挑衅,耍酷地耸了耸肩,视线落回到手里拿着的书上。他正在看的是莎士比亚全集中的一本。那套书是根据挖据出的数据打印出来的,算是较新的著作了(虽说如此,那也是数百年前的东西了)。他擅自从文化中心的资料室里拿了出来。
B现在人虽到校了,但却无心听课,一直处于排斥上课的状态。
A和C在家都没接受过正规的教育,必须得从基础的地方教起。而与之相对,B学过读书写字,所以学习进度无法跟A和C一致。
在教授A和C基础知识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全面兼顾到B。正因有着这样一处缺陷,所以我只好半默许他的抵触行为。毕竟我还有其他必须得面对的问题。
“可是老师,事实是怎样的?”
“啊?”
“老师小时候能用魔法吗?”
C双眸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是小时候能用,长大后就不能用了吗?好像有这种说法吧?”
A问道。
B抬起头,如蛇般阴阴一笑。
“……记得有句俗话是这样说的吧,无风不起浪。”
“你不信魔法的吧。别瞎掺合。”
“我当然是不会就这样相信。但既然有这种传言,那即使有什么根据也不足为奇。而且我虽不信魔法,但我认为超科学现象是现实存在的。或许那是超能力也不一定。”
“超能力不是魔法吗?”
女人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B丢下一句带有歧视性质的抱怨。
“超能力是超科学的一种,跟魔法没什么两样啊。魔法原本就是超能力。”
“世上是有魔法的!你少开玩笑了!扁你哦!”
“别吼那么大声啊,小鬼!”
“等一下!”
在场面又快要演变成三人口角混战时,我猛然出声喝止。
“传言是什么?”
我一发问,三人连吵架都忘了,瞬间互相使了个眼色。
他们看起来就像有着什么共同秘密,这应该与传言有某种联系。
“……大家都说老师是魔女。”
A斟酌了一下措辞后说道。
“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B轻轻地推了下眼镜。
“你这眼镜尺寸太大了。”
我说着伸出了手。
“我帮你重新戴好吧?”
B吓得浑身一震,向后退去。
由于势头太猛,桌子都被撞翻了。
“……不,不用了。不要碰我的眼镜。”
B尴尬地别过脸,将倒地的桌子重新摆好。
他刚才那反应是怎么回事?
“魔女说的是,那个——”
我自言自语地想要说出心中的疑问,但说到一半就将话咽了回去。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了自己身份。
见过妖精的人应该有很多吧?
也有些人就算看到了妖精也无法准确地认知。
这一切都取决于机缘。
因此,对于妖精所引发的各种麻烦,每个人的看法也都不尽相同。有的人认为那是科学,而有的人则将其视作高超的魔法。我每次为妖精的麻烦四处奔走时,我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到底是怎样的呢?
再说,局外人到底是怎样看待闯入妖精领域的人的?
与自己有关的谣言居然在不知不觉间传了开来。
必须得多加注意了。
“是这附近吗?”
从事务所所在的文化中心看出去,可以看到环绕着小镇中央广场的住宅街,黑白反差明显的木骨架式建筑鳞次栉比。当然这并非古代建筑,而是现代改造的房子。
这么说来,记得有人说过最近小镇的人口增加了。
是损友Y还是祖父说的呢。
大概是联合国的文化事业——人类纪念碑计划导致人口流入吧。
实际上这附近的规划布局也很不错,部分地方还通上了电,镇上繁华的地段全都集中在了这方圆数公里内,这方面也颇受好评。一想到还有些地区衰退得更厉害,顿时就感觉这里是一块福地。
重办学校这件事也是如此,我不禁想质问一句,这里真的有在衰退么。
“找到了。”
看到要找的那户人家了。我跑到小巷深处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后就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包,里面层层包裹着一根粉笔。我用那根粉笔在小巷的底边上画了小小的长方形。
等三分钟。
“已经可以了吧……”
我像个少女似地脸红心跳,双手放到墙壁上轻轻一推,那长方形顿时像门一样打开了。门的里面是别人的家。正如我事前调查的那样,这里有一个里间。房间墙壁上挂着大量昆虫标本。
看来很走运,一下子就找着目的地了。
这根粉笔是妖精道具,名叫“超矩理论”,保管在事务所的物品之一。
正如大家所见,用这道具在墙面上画一个矩形(长方形)后,墙面圈起来的部分就能像门那样打开。
据说这道具是妖精在太阳系本地的理论系统内抽取出一条可有可无的理论,将其实体化做成的。因此它能从这世界上抹去一项本就存在的物理影响。妖精给出的解释一如既往的莫名其妙。还有,这与超弦理论大概没有任何关系。但不论怎么想,我都想不出这件有故事的道具除盗窃外还有什么用途。
接下来。
看到里面没人后,我便蹑手蹑脚地侵入到屋内。
房间很大,但我很快就找到此行的目标了——有且仅有一只被制成标本的黑匣子虫。标本被珍而重之地摆在了桌子上。
我打开标本箱,用事先准备的赝品换下拿大头针钉住的黑匣子虫。赝品是用蟑螂涂黑做成的(原料姑且是一样的)。
我一拔出针,虫子就沙沙地活动起来。
“呀!”
“谁?”
不妙,有人来了。
我捂住嘴,从矩形逃出到小巷,关上门(?),然后伸手擦掉墙上的粉笔痕迹。矩形的超空间在不知不觉间就变回了原本的墙壁。
我将黑匣子虫放入瓶子再塞进提包,慌忙跑出小巷。
这次凭借妖精的力量,完满地成功回收了!
……事情就是这样。这确实可以被称之为魔女了。
生命力强,浑身黑漆漆,动作又快的虫子总会给人一种不洁的印象。
我试着用界面活性剂(洗剂)喷了一下黑匣子虫,结果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那只黑匣子虫动了几秒后静止不动了。
看来是停止活动了。
多亏于此,管理工作也变得轻松起来。
我数了下保管在自家的瓶子里的黑匣子,发现还剩三只黑匣子虫尚未回收。
这东西会此处乱跑,它极其有可能鬼使神差地撞进坏掉的机器里了。
那样的话事情就严重了。
必须得在那三只黑匣子闯下大祸前找到它们。
“我家孩子受轻伤了,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把这件事的最高负责人喊来吧。”
A想要把B踹倒,不料脚下一滑自己摔倒了。他父母震怒,闯进了事务所。
祖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悠然地把玩着心爱的猎枪,而我则在他跟前与气势汹汹的家长对峙。
“是想要踢同学的A君不好……”
“为什么只有我家的孩子受到差别对待!”
A的父亲怒喝道,他的脸红得就像赤鬼一样。
“不,这并不是差别对待,先出手的是A君……”
“可他因此受伤了!多可怜啊!”
父亲声大如雷,刚换上的玻璃窗都被震得哗哗地颤动起来。
这窗好不容易才修好,要是震碎了我们会很难办的。
“道歉!”
听起来就像犬吠。
“那个,所以,总之暴力是不对的吧?因为是A君想打人,然后自己滑倒所以是他……”
A的母亲将身子探了过来。
“你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
狼嚎。
“最后承受暴力的可是我家的孩子哦?!”
简直就是野兽咆哮。
“先道歉!”
父亲刷地指着地板。
……诶,要下跪吗?
“还有,听说在你的班里早上要问好,可我家的孩子就算不问好,也是个好孩子,所以不要再强作要求了!”
“从,从今天开始早上不用再问好了……!”
我紧紧抓住讲台,勉强支撑住快要倒下的身体。
“老师啊,你什么时候给我们看魔法啊?”
“才没什么魔法,只有超能力。”
“这问题应该由老师来回答!”
你们还真是不会体谅别人的辛劳啊。
“全员到齐,开始上课!”
三个学生闻言齐声冲我喝起倒彩。
换做平时,他们都会见好就收,但这次不令他们满意的话恐怕他们还会继续闹下去。没完没了的起哄仍在继续,不久他们就离开座位打闹起来了,教室陷入到无法收拾的状况中。
我突然幻想,若在此时借助妖精的力量对他们大肆镇压,肯定会很爽。我甩了甩头,将诱惑驱逐出脑海。
图一时之快,之后只会自食其苦。
对人的教育必须得靠人力进行。
“同学们,打开课本……”
闹个不停。
课本抛到了空中。
“第十四页……”
啪啦啪啦。
咸饼干碎裂的声音响起。
“听老师的话……”
啪啪啪啪。
他们还跳到桌子上跺脚。
“……这样下去可不行。”
就连平素冷静的B受到刺激后也开始像变了个人似地闹了起来。
孩子们一旦遇到不如意的事就会丧失人性闹个没完,我对此也无计可施,只能呆站在讲台上。
第二天,B的父母就气冲冲地上门找碴了。
“听说老师骂我家孩子了。不管有什么样理由,都不能大声恐吓我家孩子。小孩子耍耍脾气很正常。在这种时候,你身为老师不是该温柔地在一旁照看吗?还有,我家孩子喉咙不太好,昨天长时间大喊后,到晚上喉咙就出血了。你得注意别让我家孩子大喊,不然会给我们添麻烦的。我们要求你立即改进。对了,课只上到中午的话,我们还得给孩子准备午饭,这太费时间了,所以就让他在你这里待到旁晚吧。”
真叫人不敢置信,他们居然真说出这种话了。
我终于明白到自己已经到极限了。
想通之后,我决定找人来帮忙。
“从今天起,会有新的老师来。请大家多多指教。”
三个熊孩子一听,近乎反射性地大喊:“开什么玩笑!”,“别擅自做决定啊!”,“独裁!”。但我丝毫不加理会,直径走出了教室。
“拜托了,老师。”
“OK。好久没舒筋动骨了。”
Y走进教室,草草地打了个招呼便开始上课。
在“学舍”时,她可是有着冰之女王的绰号(却不知为何腐了)。尤其是在面对逊色于自己的人时,她的态度是出了名的盛气凌人。她出马的话,那几个熊孩子应该不敢再那么放肆了。
我站在走廊观察了一下教室里的情况,虽然听不清Y具体讲的什么内容,但还是能隐约看到她正配合着图解,生动地讲着课。
孩子们似乎也在认真地听课。特别是B,连脸都红了。
“……诶?为什么?”
那群熊孩子居然这么听话?
Y是怎么做到的?
我本打算把事全推给Y然后回去歇息的,但现在我却不可抑止地感到好奇。
能教我怎么做吗?
正当我想偷师时,却突然看到一块派砸到了Y的脸上。大概是哪个孩子带进到教室的吧。
即便如此,Y的课在一开始还是进行得相当顺利的。所以在Y擦着脸走出教室时,我一把抓住了她。
“你上的是什么课?”
Y若无其事地回答说:
“男生保健体育。”
“为什么只有男生啊!”
这女人没救了。
之后我只好去拜托助手帮忙。
助手的绝活正好能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于是同学们,今天我们用连环画来教学。”
三个孩子一听,顿时萎了。
助手把素描本立放在讲台上,一张张地缓缓翻动,连成一个包含寓意的童话。
童话是助手原创,构思相当简单,讲述了三只叛逆期的小羊不听羊老师的话,翻过栅栏溜出去玩,结果被狼吃掉了。
因为讲故事的人不说话,所以故事看起来有点不紧凑,幸好每一张画都配有文字解说,不妨碍观众理解。
看懂归看懂,但是否有趣就不好说了。
应该说,这故事很无聊。
若是小时候有人给我看这么一个童话,我肯定会感觉很不安。
童话最后是大团圆结局,羊老师用角把狼打倒,剖开狼腹将三只小羊救了出来。总之,故事很没深度,只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要听老师的话”。
助手翻过最后一页,连环画教学终于结束了。他带着得意的笑容看着学生们。
不知谁丢的派,直接砸到了助手的脸上。
之后我只能去拜托那位了。
“请多多指教。今天由我来给大家讲解宇宙的计数标准。”
“这位是P子老师。”
没错,我请来正是那位完成了大冒险后回到地球的前行星探测器P子小姐。
“我负责教大家数学。”
P子为了节省能源,平时都是休眠的。但只要给她能源,不管什么忙她都会帮忙。所以现在她基本各种活都接,每分钟收取能供其活动一小时的电力为报酬。
而手摇发电一小时产生的电力只够让她工作一分钟。
这么一算,她的要价可是相当高,所以现在请她做事的人并不多。
“可是老师,我不想算数啊~”
A把两只脚晾在桌子上,说话态度甚是无礼。
“喂!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随即,一块派甩到了P子小姐的脸上。
“……看来有必要……进行教育性的指导。”
“生,生气了。”
P子小姐点燃脚底的燃气喷射器,一跃而起。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出言制止。
“呀呀呀呀呀呀呀,啊!”
P子小姐在空中划出一道尖锐的弧线,在碰到对方之前就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撞了回来,重重地摔落到地板上。
“啊!P子小姐!你没事吧?!”
我一抱起P子小姐,就发现她胸口的彩色计时器在闪个不停。
“虽然没受伤……但能量……快要没了。”
“只能充三分钟的电。”
“……呀呀。”
啊,不能把她留在这儿。
我拖着P子小姐,把她带到走廊上。
紧接着,P子小姐的身体就咔嚓咔嚓地按几何形折叠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块小金属板。她休眠了。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
刚才这一幕若让人看见,我用魔法的谣言肯定会漫天飞。
虽然试着实验性地请P子小姐来帮忙,但像她这种脱离现实性的存在果然很不靠谱。
要找到一个不让孩子们联想到魔法,并教学可靠的活生生的人可不容易。而最可靠的祖父老早就以“我不适合从事教育工作”为由拒绝我了。于是,我只能自己去搜罗这方面的人才了。
“这位是局长。同学们,他可是大人物哦。”
从社会地位来讲,镇上没人能出其左右。我请来了联合国文化局局长,通称VIP局长。
“孩子们,听好了。你们该学的不是算术,也不是语文。你们要学我!没有什么比用心倾听我的自传,更能增进才智的了,同时还能了解到打好基础的重要性!”
一块派甩到了局长的脸上(最快纪录)。
那几个熊孩子一不满意就甩派。
我问遍了所有的认识的人,“能帮我教一下学生吗?”。
结果,试遍了所有人都找不到一个能好好地给这几个熊孩子上课的人才,他们无一例外,都被孩子们极其无礼地用派打脸了。
自然而然的,人们一开口就会提到派。每次见到熟人时,他们都会冲我打招呼说“我能拿派砸你脸吗?”,让我郁闷不已。
渐渐的,我的人脉也用尽了。
结果,一周之后,我只能继续乖乖地当老师。
那天,满腹怨怼的家长再次闯了进来,要求取消放学后的打扫。理由是学生是学校的客人,没道理要他们打扫教室。我再次无奈地答应了。
再这么下去,校规全都会乱套的吧?
根本就无法形成秩序吧?
这教室总有一天会迎来热寂的吧?(注:热寂(Heat death)是猜想宇宙终极命运的一种假说。详情请自行维基)
我几经辛苦才压制住想将化作黑匣子虫沉眠的妖精全释放到镇上的冲动。
“太好了,扫除取消了!”
A大喜过望。真是个爱耍脾气的小鬼,我能赶走他脸上的虫子吗?
“A你老是偷懒不打扫,就这样取消打扫岂不是便宜了你?这可不行。应该让A继续打扫,直到把他偷懒的活都补回来为止!”
C你脑子里整天就想着控诉别人吗?你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检察官的。起诉从小抓起?真不错。
“哼,一群蠢货。”
那B你又是什么?
“那老师,今天可以放学了吧!”
“是的,没错,A先生。今天真是谢谢了。”
我深深地鞠了个躬后,孩子们互相谩骂着,大大咧咧地走出了教室。
“……”
一切都在朝着坏的方向前进。书才讲到二十八页不到。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基本就没好好上过课。
看来父母是那种充满创造力的性格(换上了PTA推荐用语),孩子也会变得喜欢正中心(根据PTA推荐,替换掉自我中心这个词)。
我真想用那什么架空的妖精物品“羁绊之斩”斩断这恶魔的连锁。
“老师与孩子们相处时要心怀敬意”“上完课后要跟孩子们说谢谢”
各种高压性的要求接踵而至,我屈于家长的淫威,只能全部接受。这日子过得实在太痛苦了。
而且他们的
要求还在以每三天增加一条的速度追加。明明学校重办还不到两星期,但教师准则的条目已经快多到一页纸写不下了。
教室里画满了涂鸦,学生妨碍上课已经成为常态,对老师的侮辱性发言更是数不胜数。而老师还不能提醒,教训学生。滋生这一切不合理现象的家长还在不停地追加不合理条款。
我已经受够了。
我决定做一个问题教师。
首先,从迟到的管理下手。
我把学生的迟到次数列成表,贴在了教室外的公告栏上。
随后,家长气冲冲地冲进了办公室。
“今后,我会将迟到的学生名单公示。”
我面对怒发冲冠的家长表现依然平静,祖父在一旁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一眼。
“想上学的话就请按时到校。”
“你居然说要遵守校规!竟然用这种高压的态度说话……简直无法置信!”
“迟不迟到是个人的自由!居然批评迟到的学生,这做法太不合理了!这是非人道的行为!反倒是老师应该等学生都来齐了再开始上课!”
我已经不打算理睬这俩无理取闹的家长了。
“我已经决定不再尊重学生的自主性了。等他们懂事了再来和我谈自主性吧。”
家长干脆扯开嗓门大吼了,他们说的话已经无法理解了。
“还有,我不会再对学生说谢谢。应该是他们对我道谢。我也不会再对学生用敬语。以后我会逐步改用命令式对他们说话。还会斥责他们。”
家长脸都气黑了,鼓起腮发出分不清到底是哽咽还是喘息的嘶吼。他们双眼布满血丝,散发着灿烂的红光,连珠炮似地冲我喷射出“道歉”,“责任”,“侵害人权”等单词串联而成的地球语。
我看着两个怒火中烧的家长,大脑出奇地冷静,心中感慨道,他们俩已经没法正常沟通了吧。
这时,一个家长突然把手伸向我的前襟。
出其不意之下,我一个躲闪不及,被对方猛地揪住前襟拽向前方。
“你这○×△□!”
父亲叫嚷着一些有别于PTA规范用语范畴,但同样不宜使用的话,同时对我挥起了拳头。
要被打了!
在我侧身躲开的瞬间,一道震撼腹腔的冲击性轰鸣在房间内响彻。
“抱歉,走火了。”
祖父拿着一把猎枪,枪管伸到窗外,枪口还冒着青烟。我不禁在心里喝一声彩:爷爷,NICE!
两位家长吓了一跳,停下了动作。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没问题吧?”
“……好的。”
“……请多多指教。”
两个家长像丢了魂似地老实下来,讷讷地点了点头。
……武力这东西还真是厉害。
几个熊孩子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他们父母在我手上吃瘪了(家长本人肯定不会对孩子说这事的)。
我一出现在教室,三个孩子就都低下头,摆出一副恭顺的态度。
换做从前,他们要么就是在互相谩骂,要么就是还没上学。
我站到讲台前,板着个脸,淡淡地说道:
“早上好……你们快向老师问好。”
三人一脸紧张地抬起头。
“快点。”
我催促道,三人这才很不合拍地同时开口问了声好。
“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心里很不爽,再说一遍。”
“……我说,你这像是掺杂了私怨……”
“B啊。”
我觉得还是直呼学生的名字更好。
“是。”
“少废话,给我问好。”
“是。”
三人被我的气势镇住,一齐大声向我问好。
声音比刚才整齐了一点。
……好。
“我说老师,你这算是以权欺人吧。”(注:以权欺人的原文是パワハラ,全称パワーハラスメント power harassment)
我注意到C想弹劾我。我一本正经地盯着她,她明显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给我找碴。
我自然是不会任人欺负。
“家长欺人。”(注:原文ペアハラ,与上文的パワハラ对应)
我的声音粘稠如泥沼。
“诶?家长……?”
“parent harassment。我受到了你们家长的严重欺压,心都坏掉了。太可怜了。现在的我说不定还会对你们进行体罚。”
“因为我家……父母……有点,不正常……”
父母被八岁的孩子看穿本性实在够可怜的。
“现在我也不正常了。”
C默然不语了。
我环视着教室,说道:
“不过,只要大家好好听话,不给我添麻烦,我的心或许还有机会治好。”
“于是,老师我决定从今开始做一个怪兽老师。重获新生的老师就请大家多多指教了。你们要好好地学,成为与父母相反的,出色的大人。闲话休提,今天的第一堂课就是打扫教室。”(注:怪兽老师,原文モンスター教师,与モンスターペアレント(怪兽家长)对应。怪兽家长是指一次次对学校提出无理要求、妨碍正常学校管理的家长。)
我把带来的三个水桶分给三个孩子。
“老师啊……我们可是客人……不是应该由学校替我们打扫……吗?”
“我当年也打扫过。”
“当年?在老师的学校吗?”
C问道。
“嗯嗯。平时都安排有打扫,犯错的时候也会罚打扫,这都是基本校规。校舍全部的厕所,窗户,都得打扫干净。学校很大,厕所都有五六个。”
“那怎么打扫得完啊……”
“哪怕干到半夜也得打扫完。”
“父母可不会看着不管。”
B皱起眉头。
“因为是寄宿,所以父母来不了。”
“这根本就是虐待。”
“我想让后辈继承这负面连锁。”
三人都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先把教室里地涂鸦全部擦掉。”
“诶,全部?!”
C一听就翻白眼了,因为她根本就没参与涂鸦。
这些涂鸦基本都是A和B画上去的。
“是他画的……我没画。”
B不知为何有点担心地看着A,战战兢兢地辩解道。
我笑容可掬(自以为)地冲B说道:
“别撒谎。”
B顿时为之语塞。
“你都是等教室没人的时候,才在里画涂鸦的。这些我都知道。”
B平时总是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但偶尔教室只剩他一人时,他就会边低声抱怨边在墙上涂画各种攻击性的语言和插画。真是非常独特(PTA推荐用语)……而又扭曲的恶习。我看他应该是平时生活太过压抑才会做出这种行为。
“为,为什么老师会知道……?”
“掌控情报者为王,老师我深知这一道理。古代地球,人们称赞擅长这种高度情报战的人为情报强者。老师我是不会看漏任何秘密的。”
三人都失去了方寸,互相看着对方,似在问没人站出来反抗一下吗?在这种时候,相互交恶,无法团结一致便成了他们的致命弱点。
“明白的话就开始打扫教室吧。”
三人都没动。
“快点!”
我一喝,三人才唰地一声站起来,开始打扫。
我一脸满足地提着椅子走到窗边坐下,手肘撑在窗台上,无所事事地眺望着窗外的美景。
今天真是个叫人如沐春风的好日子。
“你将来肯定会成为学者的吧?真亏你能镇得住那群熊孩子。”
“诶?”
我在广场拿完小麦粉回家的路上,同路的一个大妈怯生生地向我搭讪道。
“你说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
“是啊。他们都被唤作‘调换儿’。三人都是从别的地方移居到镇上的,所以你应该对他们都不了解吧。不过,跟他们同乡的人都知道,他们三个都是被妖精调包了的孩子。”(注:调换儿http://zh.wikipedia.org/wiki/%E8%AA%BF%E6%8F%9B%E5%85%92)
移民。
人口减少后,荒芜了的村镇剩下的人家只能舍弃故乡,搬到附近的镇上居住。这种情况虽然不频繁,但长远来看却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特别是樟树之里地理位置不错,很适宜移居。这里水和食物供给充足,还有限额电量供应,最重要的是够繁华。虽然国际社会成为久远的传说已经好多年了,但樟树之里平日还是有不少外来者到访。这现象在其他村镇可是难得一见的。这也意味着,这片土地的人对外来者宽容同时又漠不关心。
回到镇上之后,我有时候甚至会忘了外面的世界对外来者可没这么宽容。
“难道夫人你是他们的同乡?”
等我回过神来提问时,大妈早就不见人影了。
我一个
人伫立在通往镇后的步行者专用小路上,耳边仍回响着大妈离开时那笼罩在恐惧的阴影下的声音。
如同诅咒一般。
孩子们都暂时老实下来了。我和ABC的关系也隔着师生这一道墙壁,如吃水线般保持着平衡。
不过,叛逆的萌芽还未完全摘除。
他们虽然是真的怕我了,但只要我稍漏空隙,他们还是会抓住机会闹事。
我们所走的不是一道石桥,而是一条钢丝,这从他们平日的态度就能看出些端倪。
蓄意装出来的乖巧态度怎么看都会感觉生硬。
现在的我可不会再吃派的攻击了。
不论原因是什么,至少ABC在面对我时,都会表现出微妙的慎重。
每周四天的课,而且只有上午。
但这一点都不轻松,最后我还是请Y过来帮忙了。不过即便在现在,那家伙只要稍有不慎,也还是会受到那三个孩子的热情招待。
“雏鸟认亲之后还真是麻烦啊。那几个孩子都只服你,所以只有在你面前他们才会收敛一点。”
每次Y在事务所抱怨时,脸上基本都沾着派的碎块。
“那是因为我德高望重吧。”
“这评价太过夸大了。不过,孩子们似乎就吃这一套。真是群单纯的小鬼。”
“我们不也是那样吗?”
“……也是呢。”
Y抬头仰望着天花板,大概是在追忆往昔吧。
第二天,我正要拉开教室的门时,突然感觉到了头上有危险。
过往经验形成的预感?
我后退一步拉开门,顿时就有一块派掉了下来,面朝下地摔在了地板上。
黑板擦和派相比,我觉得派的性质稍微有点恶劣。
他们开始反击了吗?
我瞪着教室里的人,ABC三人见机关落空仍是一脸平静,没有丝毫沮丧。
“同学们早上好。”
我绝口不提恶作剧的事,笑容可掬地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
三人问好的声音非常整齐。这副老实的态度和清脆的声音让我深刻地明白到,经过劣势的序盘与优势的中盘后,校园战争的终盘终于到来了。
补充一句,终盘战似乎是一场汹涌的暗战。
ABC的包围网启动——
“你挺擅长躲派的嘛。”
Y老师在事务所(老师办公室)如此说道。
“是察觉危机的能力发达。”
我想这是多亏了妖精们对我的锤炼。
“那些派是故意做得那么难吃的吧……”
“因为赏敌人好吃的派就没意义了啊。”
“真想把他们全吊到树上。”
“不能体罚。”
“吊起来不要紧吧。反正家长也不会再说什么了吧?”
“这是我的原则。”
“老师把自己拉低到学生一个层次的话,觉得有失身份么,哼。”
“你的破绽未免多了点。应该说是总在关键时刻出差错。”
“就算你这么说,”
Y用毛巾奋力地擦着沾在眼镜上的派饼底,说道:
“我也不可能一直保持着警惕啊。”
即便如此,Y还是有对抗他们的办法。
一开始她跟助手一样上课五分钟就被砸了一身的派,但现在情况已经有所改善,最多也就每隔几天才吃一发派攻击。
“啊,对了。穿上铠甲上课吧。所长,这里的甲胄都是真家伙吧?”
祖父正把玩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具,闻言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借给我。”
“这样反而会被他们嘲笑的吧?”
全副武装地去教室上课,大概只会让他们三个看笑话。
“是吗?”
“想一下你自己还是孩子时,作弄人的事吧。这不才几年前的事嘛。”
Y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坏笑,点了点头,说了句“确实如此”。
“被人捉弄心里好不爽啊。真想找人打他们一顿。”
“你这话说得真像个恶棍。在童话里,你就是狼。”
“那你就是一匹坏羊。”
“什么意思?”
“反正就是最后被好人杀掉那一方。”
“我不就擅长躲派嘛,居然要被你说得这么不堪。”
Y似乎把我这话当作不服输的嘴硬了,一脸满足地笑了起来。我看着Y的嘴角,隐约可以看到一条不像狼,反倒像蛇般分叉的舌头在里头晃动。这时我突然想到,狼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吃掉善良的动物,然后被好人开膛破肚。我们天生就是当坏人的命。
“那你打算怎么料理这三只小猪?”
“分别指导。”
听这语气,Y是准备逐个击破。
“一个个叫出来谈话吗?”
我耸了耸肩,说道:
“他们肯定会起戒心,我不觉得你能如愿。”
“别按字面意思理解啊。你说的我肯定也知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没感觉那三个人关系越来越差吗?”
我深感意外,不禁在心中感慨,你也看得挺透彻的嘛。
本来以为她看事物只会流于表面,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如此纤细感性的一面。
我催她继续往下讲,她兴致更高了,兴奋地说个不停。
“他们之间的不和才是关键。八岁大的孩子最喜欢恶作剧了。三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聚在一起跟你作对,头疼的事肯定没完没了。因此,既然他们有矛盾,那我们就应该煽动他们之间的不和,把他们一个个孤立开来,破坏他们的团结,之后再逐一料理就行了!”
“这怎么听着像古代恶魔的发言。”
“我看准的突破口就是A讨厌B。”
“哦,感觉挺敏锐的嘛。正是如此。”
“哼哼哼,没错吧,我很英明吧,才智出众吧。”
“除此之外呢?”
“嗯,此外?”
哎,虽然有点眼光,但也不过如此嘛……
“你想想,你要离间他们,那你就必须得先摸清他们三人是如何看待彼此的。毕竟一旦有事,那三个孩子肯定会暂时休战团结对外的。”
于是,我们出于纯粹的好奇心(PTA推荐用语),决定对学生进行品行调查。
Y披着一件斗篷大衣,带着布帽子,叼着一根烟斗(里面塞的其实是薄荷)出现在了碰头的地方,那身打扮太好认了。
这多没创意啊!
“你不也这样。”
“……对不起。”
我穿了一套戏服。感觉好显眼,太羞人了。
“那是什么?”“仔细看,就是那个学者老师。”“啊……她啊。”“打扮真是独特啊。”“那两个穿得像男人一样啊。”
嗯,果然出现奇怪的谣言了。
其实我打算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怪爷爷带着一个正常的孙女的……
“这真是显眼啊。去换下衣服吧。”
“只要不被发现,换不换都不要紧。”
“话这么说也没错。”
反正就算没有今天这事,我也早已被视作怪人了。
“那就走吧。”
去侦查学生的品行。
首先去A家家访。
他家就在一处用石墙围了起来的广阔牧场上。
牧场里养着一种名叫哈德威克的羊,这种羊在附近很常见。
A家一共三口人,A是独子。因此他课余时间大都要在家里帮忙。
“什么嘛,那家伙一点活都不干。”
A只是靠在栅栏上,远远地看着父母忙活。
“啊,他好像想帮忙。”
A走到父母身旁,做了个类似“我也来帮忙”的手势。
可他的父母带着僵硬的笑容回绝了他的好意。
“不用,不用,你去玩吧。”
A与父母争持了几分钟后,无奈地回到栅栏边上。
“……这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不过……怎么说呢,这亲子关系似乎有点不正常。”
我无暇体味Y话中的含义,我现在更关心A那边的情况。
“感觉他们彼此都很客气啊。”
“父母就像在照看别人家寄养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
我脑海里想起了某天一个路过的大妈对我说过的词,调换儿。
“看来他们家是发生了什么事。”
“嗯嗯。”
接下来就是去B家,一座自带花园的大豪宅。
“走近一看,还真是吓人一跳啊。”
我们擅自潜入了庭院,结果被资产阶级的奢华给镇住了。
豪宅占地足有一点八公顷,以住宅的为中心,三个方向的庭院景色都各不相同。
站在南面的斜坡上,田园景色尽收眼底,东面是连绵不断的金链花拱棚,西面则是一片矮树篱笆围成的迷宫。
菜园,小屋,铺着草皮的小路,盛开的菜花,修剪成三角形的桂树,景色层出不穷,每处
都匠心独运,令观客百看不厌。
“没几代人的经营,可建造不出这样的庭院。不愧是是地主世家。”
“即便没有通货,贫富差距也依旧存在啊。”
“简直就像华兹华斯之庭。”
“那,那边的就是华兹华斯之池。”
靠近亭子的地方建有一座小池。
“看吧,那边……就连库房都带有风格!”
“华兹华斯风的库房啊。”
“那边有只猫!”
“华兹华斯风的猫!”
正当我们在庭院内畅玩时。
“找到了,我们先躲起来。”
“这庭院让人不知不觉就重返童真了。真想生在这家啊。”
“这院子真不错……”
“要营建这样一个庭院,至少得花个百年吧。”
“这院子真美……”
我们逛着逛着就看到站在篱笆迷宫中的B,于是慌忙躲到附近的篱笆后。
“真是好闲情啊,居然在吹泡泡。”
“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
在一个人玩的时候,人通常都会忘记欢笑。
孩子一脸认真地玩耍的摸样只会让人觉得孤独。
“……没人陪他玩,好孤独。”
“喂,我说过别带入感情的吧。”
“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喝,把我们俩吓了一跳。
“哦,家访?真还真是敬业啊。”
这位比祖父年纪还要大上一截的老人是B的园丁。据说他家代代都在B家工作。大概因为一直从事体力工作,年迈的园丁身体依然健硕,但外表看起来却没有任何攻击性,反倒给人一种质朴的感觉。
老园丁把我们请到亭子里喝茶,我们找了个借口顺利地把非法入侵的事搪塞过去后,抓住机会向老园丁打听起了B家的事。
“是啊,少爷从小就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玩。”
“刚才正好看到他一个人玩。”
“他从小就那样。”
“看起来好寂寞。”
我抓住机会套话。
“……啊,不,这个啊、”
老园丁支支吾吾起来了。
“B没有朋友,很寂寞吧?”
“是啊,他肯定很想要个朋友。”
Y也赶紧出言配合。
“……不是的,怎么说呢,其实少爷喜欢一个人。”
唔,我想了下,换上别的问题。
“不过,好在他还有父母的关爱,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诶?”
老园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还经常来学校,热心地和我讨论孩子教育的问题。”
“啊,这样啊……嗯,算是吧。”
老园丁回答得含糊其辞,继而说道:
“老爷也很清楚少爷喜欢自己独处。”
“他们要我对你家少爷放任不管,纵容,过度保护……不,说错了,他们是提议说如果我能对你家少爷更温柔点(PTA推荐用语)就好了。”
“……原来如此。”
这次老园丁露出了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也就是说——
“话说回来,你们是来见老爷的吧?”
老园丁问道。
还好他只是随口一问,要是他认真起来可就不妙了。
“嗯嗯,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不过现在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这样啊,正好今天老爷也不在家,只能请两位下次再来了。”
“他们不在?”
“老爷他们去赴宴了。”
B的父母是镇上的名流,应酬颇多。出席宴会,派对或去看表演几乎每次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今天肯定也是出去应酬社交了。
“我说,他们就这样把你家少爷丢一边?”
我用肘子轻轻撞了Y一下,注意言辞啊。
不过,老园丁毫不在意Y的言辞。
“一直都是这样的……”
老园丁疲惫地说道,然后站了起来,看来是要送客了。
最后是要去C的家。
听说C家是农户,但去到一看,我们都吓了一跳。
街道上一栋栋简朴的小别墅鳞次栉比,石板小道纵横交错。这里家家户户都带有用木栅栏围起的小院,每个院子都修整得颇具创意,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甚得我心。
在这条童话般的街道上,只有C一家脏乱得像垃圾堆。
“啊,脏死了。”
“相当的脏。”
明明C家的房子跟周围的一样,可院子里的却不见一朵鲜花,只有成堆的生锈废铁和鼓胀的垃圾袋。
“看这院子就能猜到她家里是怎么样了。”
Y厌恶似地说道。
“大概是在农忙,没时间处理吧……?”
“再怎么是忙,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们正站在院子旁讨论着,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垃圾屋里走了出来。
“是C的妈妈,快躲起来。”
由于已经有过经验,所以这次我们不慌不忙地藏身到了建筑背面。
C妈妈手里拿着个酒瓶子,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看来是喝醉了。
“她家男人啊,在外面养有女人,离家出走了,嘻嘻嘻。”
一个不认识的八卦大妈出现在了身后。
“阿姨,再详细点。”
Y毫不胆怯地上前询问。
大妈闻言双眼一睁,仿佛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嘻嘻嘻,她家男人花心得很,丢下老婆出去找女人了!”
“这不一点新情报都没有么。”
仔细一看,那大妈手里也拿着一个扁酒壶。
“这村里的人都是酒鬼吗?”
“看来是的。”
“这样啊。”
“一点都不童话。”
“先不说这个,难道就没有更多的情报吗?她家男人说的是那个教育狂爸爸?那样的人会丢下孩子出去鬼混?”
“你们有所不知,他是那孩子的第四个,还是第五个爸爸。在那家里这种事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大妈喝了口酒,笑了起来。
“她家被诅咒了。咒具说不准就混在那堆垃圾里。”
“所以院子才会这么乱吗?”
“那一看就是不干家务吧。”
“阿姨,那家还有个女儿是吧?”
“是啊。她大概是受不了那对父母吧,前不久离家出走了,随便找了栋空房子住下了。”
那C现在是独居?
“就我所见,那女人找的全都是些不检点的男人。居然还有这种女人,还真是没救了。嘻嘻嘻。”
大妈嬉笑着走开了。
留下我和Y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就是说……”
虽然三家的情况各不相同……但总的来说就是,
“放弃抚养孩子?”
还有其他原因导致八岁的孩童学坏吗?
“这该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
我无精打采地回了Y一句。
我们走在夕阳染红的砂石路上,心不在焉地朝事务所走去。
我走起路来也是有气无力的,大概是因为事情还没解决让我耿耿于怀吧。
即便调查了孩子们的家庭情况,也改善不了任何现状。
这三家人应该属于轻度放弃抚养。
因此,孩子们才会在情操方面出问题。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算不得什么严重的问题……”
“我们也没法轻易介入,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Y双手枕在脑后,事不关已似地说道。
在如今这时代,不少人都过着单调的生活。
老师也不过是我们的副业罢了。
让儿童健康成长并不是我们的主要研究问题。
“可是,为什么放弃抚养的家长会为了孩子的事几次三番跑到学校里大闹?”
“我也完全搞不懂。”
这也算是他们的家务事吧。
“该怎么办啊。”
要是这三个孩子都跟妖精扯上关系的话,事情就简单了。
“看来只能按原定计划行动了吧?”
“嗯,本来是这样打算的。”
三个熊孩子凑到一起只会闹翻天,于是只能离间他们的关系,破坏他们的团结,至少让他们变得听话一点。这就是我们原本的计划。
“可我觉得用这种手段对付几个生在问题家庭的孩子太不像样了。”
感觉我们的做法比他们父母提出种种不合理要求要的行为还要残忍。
“……换而言之,要是能让他们各自为政就没必要离间了。”
“正因为做不到,所以才会有这个作战计划。”
“也是呢。继续作战吧。”
“可以是可以,但怎么做?”
“基本上按原计划进行。不过,我们在观察一下那三个孩子吧。到时候再决定是否
要更改作战。”
也就是说保留意见,暂且观察。
无法释然的时候最好还是先静下心来做自己能做的事。
“……遵命,BOSS。”
“吵死了,你个小四眼!关你毛事啊!”
“丑八怪别用你那脏手摸我,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你个单细胞笨蛋闭嘴!我要开反省大会!”
“你们几个,现在给我翻开课本第二十四页!”
他们三个吵架时老师虽然不会受到波及,但课也没法上了。
“……啊,累死了。”
白忙活了一上午,拖着疲惫之躯回到事务所后还不得不完成调停官的本职工作,令人喘不过气的高压让我彻底麻木了。
我大概就是因此才会露出一副疲惫不堪的表情。
我的脑袋已经一片浆糊了,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正半张着嘴,仿佛解脱了一样。解脱之后肉体会怎样?能一起带走吗?还是说会留在现世,被别的什么东西(大概是非人类)占据,继续过着平淡的日常生活?这么说来,妖精好像能毫无阻碍地进入物质内部,但实际真的如肉眼所见那样吗,或者那只是把现象置换成我们能够认知的表现?不,我本就不该认为我们能正确地认知妖精引发的现象本身……这一酷似真理的结论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在疲劳时就净会胡思乱想。不过,这种思考通常都不会在脑海中留下印象。
……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助手一脸担心地端着红茶走了过来。
“谢谢,我没事,只是疲于思考学生们的人际关系罢了。”
这时候,我是不是该庆幸那不是自己的人际关系。
这也算是老师特有的烦恼吧。当然,我只会去烦恼教师职责范围内的事,该监护人去烦恼的事我可没打算多管。但这两者间的界线太模糊了,一思考起来就想睡觉,让我很无奈。
“……”
助手战战兢兢递了本素描本(这是第几十本了?)给我。
“诶?给我看的?”
我翻开最新的那一页,只见上面写着一则令我惊讶的情报。
J NEWS
“A喜欢C。”
“诶,真的假的?”
我一下子睡意全无。
“原来这样啊,我都没注意到。”
站在我身后的Y愣愣地嘀咕了一声。
“你来了啊。”
“刚到……我们先理清一下状况吧。”
Y在素描纸的空白处写上了A和C两个字母,然后在两者间加了个箭头,再附上文字说明。
A→(喜欢)→B
“唔……不过,这消息当真?”
“仔细一想,似乎有这样的迹象。”
“真亏你能注意到……”
明明助手跟孩子接触的时间连我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估计是他对这种事出奇地敏锐吧。
……我突然感觉一阵焦虑,就像被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追赶一样,慌忙将精神集中到眼前的素描本上。
“A好像确实很少骂C……或许真的是这样。”
“有时他还会为了掩饰害羞而冲C大喝。越来越可疑了啊。”
我问助手还有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事。
助手犹豫了一下之后,毫无自信地在素描纸上加了一条新关系线。
C→(大概喜欢)→B
我和Y不禁同时发出惊呼:“really?!”
“诶,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A喜欢的C喜欢B吧?”
“怎么会有如此残酷的事!这不成了单向车道么!”
“冷静点。你想想,C有说过要B开反省大会吗?”
我整个人如遭电击。
“……一次都没有。”
我们三人无言地盯着素描本。
助手翻开新的一页,写上整理过后的关系。
A→(喜欢)→C→(喜欢)→B
“其实啊,我也注意到了一件事。”
Y一脸为难地开口说道。
“关于这件事的?”
“我也不知道,我脑子有点乱,无法自己判断。我先写下来吧。”
Y拿起马克笔,在单向车道关系图上画了个反方向的箭头,即:
C→(讨厌)→A
“唔。”
Y一写出来,我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还有一点。”
B→(讨厌)→C
“唔。”
仔细一想,在反省大会上C总是找A或我的茬。
告发喜欢的人吗?
这太不合常理了。至少我和她之间还没构筑起任何的信任关系。最后,我的结论是,她只是在故意惹自己讨厌的人不快罢了。
“其实,还有一点,这是最后一点了。”
A→(讨厌)→B
“确实如此。”
“不过,这也算是盲点了吧?”
助手看透了他们之间的爱慕关系,而Y则看穿了他们之间的厌恶关系。
感觉这样根本就没有如实地反应出人性。
我整理了一下新情报,以ABC三个字母为顶点,相互间用箭头相连,构成一个三角形。
这福图看起来应该更直观,具体关系就是这个样子(请务必自己画出来看一下,那样更显浅易懂)。
箭头方向“讨厌”
A←C←B←A(三角循环)
箭头方向“喜欢”
A→C→B
“基本都是被喜欢的人讨厌啊。”
Y说道。
这无情的人际关系大概给助手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他看后露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
“……我们吃午饭吧。”
“我说,难道A是在妒忌B?”
我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三文治Y碰都没碰,她一直就盯着素描本看,然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诶?你是说因为C喜欢B?”
“没错,没错。”
确实,男生(A)一旦得知自己喜欢的女生(C)喜欢的不是自己,而是别的男生(B),很容易就会对那个男生(B)产生敌意。这是极其常见的妒忌产生过程。
“这观点挺有趣的嘛。”
我们明明只有三个人,居然能发掘出如此多的观点。
“这么一来,C讨厌A也不无道理了。”
Y拿起一块三文治,正要往嘴里送,却突然停了下来,如此说道。
“不过,C单纯只是讨厌粗鲁的男孩子这一解释也说得通。要分辨出哪些推测是真的,哪些推测是臆测还真是困难啊。……话说,你这是怎么了,还不吃?”
Y陷入了沉思?
随后,她无视了我的提问,神色冷静地说道:
“……今天再去侦查一下吧。”
“那,要调查谁?”
A,Y果断地说道。
虽然已经放学很长一段时间了,可A似乎还留在文化中心内。
我有时会看到A放学后仍留在中心内,拿出一块家里带来的抹着花生酱的派草草吃掉,然后在中心内四处晃荡。
反正中心有八成房间都无人使用,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我也没去管他。但另外的两人也渐渐露出了留校的苗头,总的来说,就是不想马上回家。
A逐一探索起中心内的空房间,时而窥探一下房间内的管道,时而把玩一下丢在房间里的破烂。
“发现A了。那,接下来?”
“等。今天B和C都留在了中心里。让他们自由行动或许会发生碰撞。”
碰撞马上就发生了。
探险中的A和C在拐角处撞了个满怀。
“呀!”
C嘴里叼着一块派,一撞之下派抹着橘子酱那面朝下掉到了地上。
“抱,抱歉。你也留下来了啊……我也是,我在探险……”
“……”
C冷冷地看了眼掉在地上的派,然后看向A。
“我在那边,发现了一件挺好玩的东西——”
A话刚说到一半,肚子就吃了C的一拳。
他发出一声呻吟蹲到了地上。
C瞥了眼被自己一拳打趴的同学,气冲冲地离开了。
“……小孩子这种生物还真是残忍啊。虽然我早就体会过了。”
“……这点小打小闹不就相当于赶走脸上的虫子么。虽然我也早就见识过了。”
这就是早已体验过人性阴暗的我们的感想。
好戏看完,我正要上前关心一下受伤的A,Y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刚才那也是妒忌吧。”
“啊?”
“我还想再看一场好戏。”
“你是说还没轮到我们出场?”
Y无言地点了点头。我只好无奈地重新躲到暗处,不过我感觉Y想看的场面肯定不是我所乐见的。
蹲在地上的A站了起来,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走开了。明明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却满脸的愁容,看来这事对他打击不小。
“……好可怜
。”
“我说过不要带入感情的吧?再忍一下吧。”
“你想让他和B见面吧?”
“哦,你发现了?注意到了?”
“算是吧。”
在那副三角关系图中,箭头顺时针方向是喜欢,逆时针方向是讨厌,空白的地方只有一处,而且Y还表现得这么兴奋,很容易就能猜到。
十分钟不到,身心俱伤的A遭遇了同样在四处探索的B。
“怎么了,你也留下来了啊……”
“衣服,好脏。”
“啊……刚刚摔了一下。”
B走到A身边,帮他拍落身上的灰尘。
“不用了,别碰我。”
“没必要这么讨厌我吧。”
“我就是讨厌你怎么了。”
“……”
可以明显看到B眼中燃起了一股黑暗的感情。
他继续默默地帮A拍掉身上的灰尘,A再次拒绝,B不禁跟他较起劲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两人一阵你推我搡后,体格占优的B将A按在了墙上。
Y拿出笔记本奋笔疾书起来。
“你在记录些什么?”
“有些东西要记一下。”
“不过,身为老师我们理应出面阻止吧。”
“不要管他们,最好一直看下去。”
“看两个八岁的孩子打到最后?!”
“反正我们俩都等了十分钟了。身为老师就应该一直看到底,看看会发生些什么吧。”
“可A不愿意啊!”
“异性恋者会有所抗拒很正常。”
这人已经没救了。
另一边,局势已危急万分,两个少年几乎脸贴着脸,一言不发地互相瞪着对方,随时可能爆发。
“放开我,恶心死了。”
A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仿佛已经放弃了。
B紧紧地抓着A的双手,愤怒和羞耻两种表情在他脸上来回变换,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办。他内心挣扎了一阵之后——现在可不是站在一边解说的时候。
“啊,慢着!”
我无视Y的劝止,从墙角跑了出去。
“你们俩——给我住手!我们学校绝不认可不纯洁的同性交往!”
A和B吓了一跳,看向我这边。
就在这时。
他们身边突然刮起一阵风,把我吹向后方。
“诶?!”
我双脚离地,身体轻飘飘地向后飞去。
身体的无重力状态只持续了一瞬间,随后就自然地往下掉,我的双脚再次踏在地面上。Y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扯到后面。
我们俩躲过风压,藏在了拐角处。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童话性的事态。”
“不是事故?”
“是事态。”
会对公众造成伤害的事件称之为事故,情况没有事故严重,有办法应对的麻烦称之为事态,这就是事故和事态的区别。大人通常会拒绝承认事件是事故,并坚称其为事态,以回避责任。这可不能教给八岁的孩子。
看不见的压力在走廊上卷起一道沙尘龙卷。
B捏住眼镜的中梁,轻轻地捻了捻,风压顿时就加强了。
“那副眼镜有古怪。”
“A那小子也有点不对劲。”
A面无表情地拿着遥控器对着我们。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今天的感觉不错嘛。”
A按下开关。
附近的墙壁毫无预兆地出现龟裂,如同爆炸般崩塌。
碎片马上就被突然刮起的暴风卷起,吹得人睁不开眼。
“撤退!撤退!”
“明白……”
我们慌忙沿来路撤退,暂且离开中心。
看来两个少年没有追来。
“要是他们飞着追来怎么办?”
“……搞不好会被欺负得很惨吧。”
我的语气就像在诅咒自己的失策一样。
无限接近盘问的单独会谈 A的父亲。
“以前A君身边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A的父亲听到我的问题后,反射性地移开了视线。
“有过吧?”
“……没有这样的事。”
“哪样的事?”
“奇怪的事。”
“真的没有?凭空移动物体,破坏物体之类的事没发生过?”
“……没有。”
“A君平时在家里是怎样的?虽然之前问你时,你说想希望我们不要管他。”
“怎样……放任自由吧。”
“你们身为父母应该要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吧。”
“我们家都是自己做饭给自己吃的。他也会做东西吃,手艺还不错。”
“午饭就吃个花生酱三文治也太没营养了吧?”
“所以我之前才拜托你给他做午饭啊!”
“啊,原来如此。”
“问完了吧。我们也有工作……很忙的。”
“忙的话让儿子帮忙不就好了。”
“不,这可不行。”
“为什么?”
“……”
“……他总是贴身带着一个遥控器,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带在身上的?”
“不,不知道。”
“小时候吗?”
“没错,在他连话都不会讲的时候。”
“那你还说不知道,骗人。”
“……”
“你们一家是在三年前搬到镇上的吧?”
“……是的。”
“A君身边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都说了没有!”
我把电灯灯光打到A君父亲的脸上。
“好晃眼,快住手……”
“难道你在害怕你儿子?所以才对他放任不管?”
“没这回事!这种事怎么……”
“即便在学校你也不想他受到刺激。所以才会来学校闹,要老师听你儿子的话。”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没这回事。”
A君父亲抱着脑袋如梦呓般不停地叨念着。
“奇怪的事……一件都没有……”
无限接近审问的单独会谈 B的母亲
“诶?眼镜?诶诶,他是戴着眼镜啊……眼镜怎么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
“他是个奇怪的孩子,那副眼镜他从小就戴着,一直不离身。”
“怎么个奇怪法?”
“他醒着的时候会一直哭闹个不停。”
“一直?”
“嗯嗯,一直闹到哭累了睡着。醒来之后又接着闹。”
“那还真够呛的。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变乖的?”
“正好是戴了眼镜之后。”
“一戴上眼镜就变乖了?”
“……是啊。戴上之后就不闹了。”
“有找专家谈过吗?”
“专家是指?”
“嗯,例如精神医学方面的专家,心理咨询师之类的。”
“没有!我家孩子正常得很!才不需要什么心理辅导……”
“你自豪的儿子的经历有没有伤害到你?”
“没有,怎么会……”
“平时是你亲自教导他的吗?”
“没,都是交给家里人。”
“园丁或管家?”
“确实是交给他们俩。”
“不过,夫人你接受过心理咨询吧。”
“什么时候的事?”
“记录说是四年前哦,内容是育儿资讯。”
“调停官居然连这种事也调查……”
“我们有权限调查,毕竟我们这部门的职责就是全权负责各种杂事。”
我脸上泛起了一抹浅笑,继续说道:
“你似乎放弃教育孩子了。”
“……有是有这回事。但我只是不习惯教孩子,有点累罢了……”
“就是说,因为自己的孩子与众不同,所以给你造成了压力?”
“确实如此。”
“为什么不敢把你自豪的儿子带出去见人?”
“诶?”
“派对,聚会之类的活动你都没带他去。”
“因为那些地方不适合带孩子去。”
“可我听说他刚出生的时候,你经常带他四处出席活动?”
无限接近审问的单独会谈 C的前任父亲
“我想问一下你女儿的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啊,毕竟她是由我老婆负责带的。”
“你会为了不熟悉的女儿来学校闹?”
“唔,我老婆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那样我也不好袖手旁观。再说,那孩子一旦被惹毛了……怎么说呢,就会闹得很凶。”
“闹?”
“会很暴力。”
“破坏东西?”
“嗯,对,就是破坏。闹得很凶。”
“闹的时候,她的手一碰东西就会坏掉?”
“……”
“那,你女儿身边有没试过有什么东西突然坏掉……”
“没有
,没有。”
“她总是带着一只布偶,你知道吗?”
“好像一直随身带着,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女儿”
“前女儿。”
“你前女儿为什么要独居?”
“这是我老婆决定的事。理由我也不知道。”
“虽说她就住在家附近,可一般家庭都不会让八岁的孩子独自在外生活的吧?”
“那孩子的事确实挺棘手的。”
“棘手的理由是……”
“都说了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她似乎也不认我这个父亲,我们俩根本就没有交集。”
“可是,居然让一个八岁的孩子独居。”
“我们又不是完全不给她任何帮助,平时还会给她做饭。而且如今,独居孩子也不少。毕竟樟树之里是个非常富裕的地方。”
“确实如此。”
“……真的是,一个人啊。”
毛毯依赖症是指患者身边若没有毛毯之类从小使用的特定物品,精神就会变得不稳定的精神病。有些人长大后仍离不开自幼使用,带有自己气味的毛毯,若是没有那毛毯就会连觉都睡不了。严重的甚至毛毯碎成布条仍舍不得丢,执念可谓相当强烈。
我试着凭自己学到的一点皮毛知识解说了一下。
除毛毯外,也有很多患者执着于毛巾,戴着身上的饰品,布偶,玩具等物品。
遥控器,装饰眼镜,布偶都有可能是他们的执着之物吧?
在暮色弥漫的归途上,我遭到了袭击。
在进行单独会谈时我就感觉到有奇怪的动静。
我走在大街上时,周围人来人往,对方还不敢有什么举动。但等我快走进小巷时,周围开始没人了,粘稠的空气就开始缠着我不放。
我下意识地一个冲刺,跑到了大树的后面。
对方也看出了我的狼狈,几乎同时某样物体啪地一声撞到了树干的另一侧上。
破碎的红黑色物体掉落到了地上,那是腐烂的西红柿。
袭击持续了一阵子。
在周围没有任何建筑的情况下,突然有花盆从天而降,或是有椅子跳着扑了过来,又或者是被小龙卷追着满街跑。
类似的袭击一波接一波。不过因为这些袭击都挺好应付的,所以我别说受伤,就连污渍都没沾上半点。我跟妖精的交道可不是白打的,虽然我想用这话来吓住对方,但妖精的事决不能让那几个孩子知道。
那几个孩子无疑就是凶手。
他们能搞出这种恶作剧,若不是超能力者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们生活在我们的世界的背面。
“大家早上好。”
“老师早上好。”
今天他们三个都一如既往。
授课进行得很顺利,安静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今天就讲到这儿,回家时记得小心点。”
“老师再见。”
直到说再见,三人都表现得很安分。他们背起放着文具的袋子,鱼贯走出教室,那样子让人不禁联想到葬礼的队列。
“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我回到事务所后,Y兴趣盎然地问道。
“嗯,他们什么都没做。”
虽然我姑且带上了护身符。
“孩子就是孩子,看来是玩腻了。”
“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于是,该怎么办?”
“你指哪方面?”
“他们父母放弃抚养的事。身为老师该不该插手。”
“我可没权管学习以外的事。”
“新制度的建立都是源于不满。毕竟零件老是发生摩擦的话,机器也没法正常运作。”
“人生是他们的,我们多说也无益,虽然觉得他们很可怜,可我还是不打算插手。”
“他们父母的行为算是恶性虐待了吧?”
“嗯嗯。”
“那我们出手干预有何不可?自己想做就做,不要顾虑太多。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多少世纪,可这不正是我们这时代的做法吗?”
Y如今仍保持着学生时代特立独行的作风。这番发言很有她的风格,我也深有同感。
父母放弃抚养,失去父母的孩子自生自灭,这在别的时代或许是很严重的问题,但在现代这种不幸的现象并不罕见,人们最多只会冷漠地感慨一句“……啊……挺可怜的吧?”。
即便没有父母,孩子依旧能长大成人,就像我。
或许这样的孩子性格会有点扭曲,就像我。
但我想,这又有何不妥。
我们这些孩子并不是自私自利,我们只是喜欢优先采取任性,以自我为中心,迎合自己喜好的行动罢了。
这就是喜欢正中心(PTA推荐用语)的精神。
孩子如果不受到过度保护,会更快学会自立。
“于是,今天就到这儿吧。”
“咦,午饭呢?”
“今天没做。何况今天又没职员会议,你就自己做吧。”
“你不挺喜欢下厨的么,虽然味道不咋滴。”
我龇牙咧嘴地把那个饿狼女人赶走了。
今天爷爷不在,助手也休息……
于是,现在文化中心内就只剩我和ABC三人。
我的直觉已经向我风云告急了。
文化中心现在基本处于被调停官事务所占据的状态,此外还有不少房间与过道未被使用。
我经过一番深思后,走到了最上层,感觉这样能减少伤害。
小孩子是种很记仇的生物。
有人会说,体谅学生不正是老师的职责么。
我知道有危险,身上也带了护身符。不过,我希望尽可能不动用护身符就把事情解决。
走廊上没有照明,即便在中午也是昏昏暗暗的。
“老师。”
我正走在走廊上,突然一道娇小的身影挡在了我的前方。那是小孩子……比孩子更小的布偶。
我正要捡起来时,忽有所感。
这是个陷阱。
大概一捡起来就会有虫子,脏东西之类的玩意儿弹出来或爆出来……或者是性质更为恶劣的恶作剧。
对付像炸弹一样的危险品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样。
“踢开!”
布偶朝着走廊前方一滑而去,猛地撞上尽头的墙壁,破裂开来,里面的东西四处飞散。
伴随着耀眼的闪光,无数爆炸声响起。
看来那些令人在意的填充物是西洋爆竹。
我忽地听到连声轰鸣中夹杂着一声稚嫩的惊叫。
“C,授课有听不懂的地方吗?”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后,C一脸愤然地走了出来。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
C是真的怒了。
不仅C出现了,我的退路似乎也被A和B挡住了。
他们只有在对付共同的敌人时才会团结一致,真是一群难缠的小鬼。
“你们三个一起找老师有什么事吗?”
“我们不认可你是老师。”
B冷冷地说道。
“听说老师你去找家长打听我们的事了?”
A的态度也与平时不一样,语气相当冷淡。
“老师不应该站在学生那边的吗?而你却一点都不温柔,也不为我们考虑。”
“因为我不是个古板的老师。约束太多我会很烦恼的。”
“为什么?”
C一脸不甘地咬着嘴唇,问道。
“因为我不得不插手你们的家事。”
“我听不懂啊老师。”
“现在的我啊,将不再受责任的束缚。我成不了真正的老师。所以我无法体谅你们。对不起。”
“……以前我在旧书上看到过对学校的描述,本来还对学校有点小期待,心想在家每天都过得那么无聊,要是去学校的话,应该能碰上一些有趣的事吧。”
B直言道。
“可是,学校里却什么都没有。”
A也跟着附和,毫无感情起伏地冷声说道:
“什么都没有。”
随后C也跟着附和。
三人仿佛同步了一样,只要有一个人表现出强烈的感情,另外两人也会跟着产生共鸣。
“我说老师,我活了八年都搞不懂啊。”
“不懂什么?”
“我搞不懂啊!这种生活算个什么啊!”
在C的情绪变得激昂的同时,墙壁也出现了龟裂。
“……啊,糟了。”
若是三人的力量与妖精的诞生是同源的话,应该不会出现人员死亡这种状况。可看如今这情况,我必须要对结论做出检讨,他们的力量有可能置人于死地。
“我说,你先冷静一下。这栋建筑已经老化了,不要太过乱来。”
“老师,你总是这样……”
A看到我这副不作为的态度,焦躁地嘀咕了一句。他话音未落。龟裂就向四周扩散了,最后连天花板都开始有小碎片掉落。
“你们啊,好歹考虑一下时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