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哥哥。」
爽朗的说话声。美貌有如艺术品的黑发年轻女性推开办公室厚重的门走进室内。
人称大陆最强魔法士的法鲁萨斯公主蕾提希亚纤瘦的身躯穿著蓝色魔法服。
她来到办公桌前简单地行礼。坐在她眼前的国王一只手撑著精悍的容貌,拉高视线看向自己的妹妹。
「回来啦?坎德拉的善后工作处理得如何,蕾提?」
「没什么进展可言。禁咒的善后处理总是费工夫。」
蕾提希亚一脸烦闷地将黑色长发绑成一束。以她的立场而言,一般只需在王城内听取报告,这次会亲自前往现场是因为事件与大规模禁咒有关。
禁咒──对魔法士来说最大的禁忌,不应触碰的知识或力量。
禁咒在魔法士的共识是种忌讳,而禁咒最大的抑制力正是魔法大国法鲁萨斯。以实力主义闻名的法鲁萨斯王城拥有相当于其他国家五倍的宫廷魔法士,也时常有其他国家向法鲁萨斯寻求魔法方面的协助。
然而,在人才济济的法鲁萨斯中,能以个人的力量对抗大规模禁咒的也就只有王族直系的魔法士。蕾提希亚坐在椅子上,翘起她修长的腿。
「因为事件发生后的坎德拉王城简直惨不忍睹。受到瘴气污染,到处都是尸体和发狂的人,再加上国王和高官全死了,指挥系统也全部失能。」
「谁教他们碰那样危险的玩具。自作自受。」
「现场还出现了实体化的禁咒,普通人恐怕不可能对抗那个吧。」
「听说会变化成蛇或豹的形状?我也想亲眼见识啊。」
那无所谓的感想不若一国之君,反而像个街坊的顽童。年轻的法鲁萨斯国王拉尔斯听了妹妹的报告,露出悠哉的微笑。
深得近乎黑色的褐色头发,以及与妹妹相同的蓝色眼眸,秀丽的容貌已经足以让诸国的公主为之倾倒。然而,他的个性光以「古怪」二字还无法真正形容。蕾提希亚看著只要没人看管肯定会找麻烦的哥哥,叹息道:
「城内留有复数的入侵者与卫兵战斗的痕迹,但直到目前都还没掌握入侵者的线索。传闻入侵者是佣兵,如果真是如此,恐怕早已远离坎德拉了吧。」
「城内混战啊,我也想体验看看啊。就这么办吧。」
「请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那不是哥哥您的工作。」
「老是盯著纸张瞧很无趣啊。我也想干些有意思的活。」
「只要哥哥乖乖坐在桌子前,就比什么都和平。」
妹妹语气冷淡地如此说道。拉尔斯故意大动作地耸了耸肩。他在手边的文件写下字后,递给蕾提希亚。
「来,这是无趣的后续任务──蕾提希亚,在禁咒的善后工作结束后,带著这玩意儿暂时统治坎德拉。为了让重建工作尽快开始,把混乱压到最低……对了,记得让中立的第三国也参与。要是被人家说是侵略,到时候要澄清也很麻烦。」
「遵命。」
蕾提希亚站起身,姿态优美地敬礼后离开办公室。
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后,拉尔斯扭动因文书工作而僵硬的肩膀。
「闯进城内大闹一场的入侵者啊……居然有这种有意思的家伙,真想认识一下是什么样的人──有空来我们王城观光就好了。」
现在还没人能回应他那百般无聊的喃喃自语。
年轻的国王打了个呵欠,再度将视线度转向摊开在桌上的文件。
※
置身于白色的房间内。
梦中她独自一人。
没有其他人在,也没人能进来。
她独自一人站在三本书前方。那是记载了一切的书。
这太奇怪了。很可怕。心底有个声音对自己倾诉。
但是她动弹不得,也无法逃走。
不过──究竟是为何而恐惧?根本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这才是理所当然。她本来就如此。
她将手伸向一本书。
『──王剑阿卡夏,人称魔法士的天敌。法鲁萨斯便是传承这把剑的国家。这国家在第二十一代国王时迎来了重大的转捩点。国王迎接当时存在的五名魔女中号称最强的那个人成为自己的守护者,之后她成了法鲁萨斯的王妃。』
雫朗诵著遥远过去的历史。
拿在手中的是一本有著藏青色皮革封面的书。平常装在包包最深处,连雫自己都忘记其存在的书。她流畅地翻阅那本书。
『黑发黑眼的美丽魔女就这么与她所使役的十二位高阶魔族一同嫁到了法鲁萨斯。她拥有的庞大魔法知识很快就让法鲁萨斯晋身魔法大国,此外继承魔女血脉的直系王族中诞生了无数拥有强大魔力的魔法士。原本以王剑阿卡夏这项特异要素为核心的战斗国家,就这么转变为战斗与魔法的国家。』
记述从国王与魔女的传说,一路延伸到确切的历史。雫轻轻吐气。
『那无与伦比的力量长年来在大陆上公认无人能敌──直到下一个转捩点,狂王迪斯拉尔出现为止。』
※
「……感觉……好难受……」
「别担心。」
埃利克以湿布擦去雫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埃利克对意识朦胧地发出梦呓的她沉稳地说:
「只是有点发烧而已,大概是因为累积的疲劳。你慢慢休养吧。」
「……可是,我非去不可……」
「用不著著急。我们已经到法鲁萨斯了。」
奥斯卡开启的转移门确实通往法鲁萨斯。现在他们正置身于首都的旅店房间内。雫听见他试著安抚的平缓说话声,乾燥的嘴唇微微动了。
「法鲁萨斯……继承王剑阿卡夏的国家……」
「雫?」
──法鲁萨斯代代相传的王剑,阿卡夏。
那确实是相当著名的传闻,但埃利克不记得自己曾经告诉过她。她究竟是从谁的口中得知的?当埃利克纳闷地这么想著,她再度落入安稳的睡眠中。埃利克将手中的布放回水盆,对枕边的梅亚说:
「看来让她多休息一阵子比较好。」
虽然突然在眼前昏倒让埃利克吓了一跳,但仔细一想,她被扔进陌生的世界,虽然行程不算急迫,但这趟旅程也已经持续了长达两个月。原本就娇小的身躯看起来比当初相遇时更加纤瘦了。再加上在坎德拉遭遇的那起事件。虽然表面上强撑著开朗的态度,但疲惫确实不断累积吧。肯定是因为某些原因,突然间抵达极限了。
幸好现在已经抵达法鲁萨斯的首都,接下来只要静养恢复体力,就能展开调查。埃利克站起身,转头看向坐在身旁的梅亚。
「可以麻烦你照顾她一下吗?有什么事就叫我。」
「我明白了。」
梅亚语气坚定地接下看护的工作,大概是真的很担心雫吧。少女的翠绿双眸就连一秒钟也不放过,认真地凝视著在睡觉的雫。
埃利克走出旅店的房间,来到一楼。现在时间已经离正午许久,餐厅内没有客人在。不过旅店老板的儿子坐在桌旁,对埃利克举起手。
「嗨,埃利克。那女孩怎么样了?还好吗?」
「虽然烧还没退,但多亏有你帮忙,状况好像稳定不少了。突然拜访还愿意借房间给我们,谢谢你。」
「不用客气啦。这么久没见到你,我也很开心。」
男人泡了茶,示意请埃利克就座。两人便隔著同一张餐桌面对面。
「在你离开王城后,已经四年了啊。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啦。」
「会吗?我不觉得很久啊,你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啊,还是在这四年间辞掉宫廷魔法师了?你在这里就表示继承老家的旅馆了吧?」
「我没辞掉啦。你还是老样子,真够过分的。」
男人似乎也相当习惯埃利克的言行。
男人名为赫伯,是法鲁萨斯宫廷魔法士其中一人。正值青年的男性有著褐色头发与深绿色眼眸,实际年龄虽然比埃利克大上两岁,但也许是因为和善的个性,时常被人误判年龄。正因为他是这种个性,才能在四年前与埃利克维持友人关系吧。
赫伯伸手端起淡茶。
「……我以为大概没机会再见到你了,想说你不会再回法鲁萨斯了。」
「只是有没有机会来的问题。过去没那个机会罢了。」
「所以是为了那女孩啊?她看起来满平常的啊。」
「别看她那样,其实她也满怪的,而且有时候异常顽固。」
虽然埃利克的表情全无改变,但与他结识已久的赫伯似乎从中看出了某些端倪,露出笑容。赫伯那双暗绿色眼眸转向餐厅的门,微微眯起。
「看你身边带著那个年纪的女孩……就让我想起卡提莉亚纳大人。」
「完全不像啊。」
「……说的也是。」
埃利克没再多说什么,但是那样的反应彷佛为他代言难以传递的感情。
回顾过往时光般的沉默。赫伯为了改变气氛而轻轻摇头。
「你拜托我调查的资料,还是没有结果。就是那个不属于魔法的谜样集团转移事件。也许是因为事情
发生在两百四十年前,能够阅览的地方都没有留下资料,也找不到当时的调查报告。」
「这样啊。我也不记得自己有看过,之前就猜到大概会是这样。」
「在禁咒的资料那边没有吗?我记得你当时的阅览资格应该有到一级限定吧。」
「印象中没有,也许是更上层的封印资料。」
「那没有王族的许可就拿不到啊。」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事实摆在眼前还是教埃利克感到心头沉重。赫伯对著一语不发的青年耸了耸肩。
「蕾提希亚大人现在不常在城内。这是机密就是了,因为坎德拉好像发生禁咒事件,现在似乎正忙著处理善后。」
「那事件我知道。」
「真的?情报都没对外公开啊,真有你的──总之就这样,如果要拜托王族,就只能找国王陛下了。我去求他也是可以啦……不过这样很可疑吧?既然如此,你带著那女孩到陛下面前,当面向陛下解释,得到许可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吧?」
这样的方法同样不出所料。埃利克皱起眉头,将茶杯搁在桌上。
「和我一起出现,会让她的立场变糟。」
而这回答也不出赫伯的预料吧。他悠悠地为埃利克的茶杯缓缓注满茶水。
「我想没这回事。陛下没见过你的长相,就算还记得你这个人,事到如今也不会再对你怎样,陛下的个性就是这样。与其烦恼这个……你陪著那个女孩一起进城比较好吧?她不是没有人能依靠吗?」
赫伯虽然听过埃利克大致说明旅途的经过,但是对「雫从何而来」这点仍不知情。埃利克只告诉他,雫从遥远的国度经过谜样的转移来到这座大陆,现在正为了回到故乡,调查过去的事件。
埃利克没有回答,表情依旧凝重,脑海中短短一瞬间浮现雫那率直的眼神。全心信任著他,不惜任何努力,怀著正直意志的眼神。
──一旦得知他的过去,她会露出什么表情呢?或是她还是会对他露出那一如往常的眼神呢?
找不出答案,又或者是因为猜得到答案,所以刻意不去找。
赫伯苦笑,拿起喝完茶水的空杯。
「哎呀,你就慢慢考虑吧。我也会尽量帮忙的。」
「嗯。谢了。」
两人不禁觉得这样的对答似乎不受时间流逝的侵蚀。
赫伯摆著苦涩的微笑,以「你回到这里,我很开心」作结。
※
「咦!这里是法鲁萨斯喔?」
在骨骸山丘旁昏倒后经过四天终于恢复意识,雫在陌生的旅社房间内惊叫道。
自窗外见到的景色是石造建筑并排形成井然有序的街景。虽说是魔法大国,但空中并没有巨龙或人影飞翔。
这几天来等待她的清醒,目前在她身旁看书的埃利克点头说道:
「这里是法鲁萨斯的首都没错,人家帮我们开的转移门确实通到了首都。之后我就把你搬到旅店内,你一直躺到今天。」
「给、给你添麻烦了……」
虽然埃利克说雫躺了整整四天,但雫完全没有记忆,最后也没能和莉丝恩他们好好道别就分开了。雫发现自己身上穿著与昏倒时不同的居家服,对一旁的梅亚道谢:
「谢谢你。不好意思。」
「不会。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梅亚的绿色眼眸泛著泪光,大概是真的非常担忧吧。埃利克一如往常地淡然说道:
「总之就是这样,等你的身体状况稳定,我们就去王城提出调查申请。」
「嗯……不好意思得让你等了。真的很谢谢你。」
雫轻吐出一口气,梅亚将装水的杯子递给雫。雫道谢后轻啜一口,有种自己的内脏还没醒来的感觉而叹息。
「总之……我可以洗个澡吗?身体还没什么感觉。」
「可以是可以,带梅亚一起吧,以免你又昏倒。」
「我知道了。」
历经发烧的身体四处仍残留著沉重的倦怠感,反应迟钝而模糊,感觉连四肢都沾黏著记忆中不存在的无数梦境残渣。雫只想泡在热水中把倦怠感彻底洗净。
雫与梅亚一同离开房间,走进旅店的浴室。这个浴室少见地摆著全身镜,雫不经意一看,不禁愣了半晌。映在镜中的裸身削瘦得简直不像自己。人光是四天没吃东西就会变成这副德性吗?
「该、该不会是差点过劳死?太夸张了吧。」
虽然埃利克说她是因为疲劳,但她从不觉得这阵子有勉强自己硬撑。再说禁咒的事件再怎么教人紧绷疲惫,也已经是超过两星期前的事了。难道真的只是自己没发现,疲劳确实渐渐累积在体内吗?
雫坐在浴池旁,在镜中看见身后的梅亚正在为她梳理头发。
「四天啊,有种好像浦岛太郎的感觉。」
「那是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呢,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吧……」
如果现在回到原本的世界,肯定能体验到类似的心情吧。如果两个世界的时间流动速度相同倒还好,万一回去之后发现已经过了五十年,那简直是不忍卒睹的事态。
「梅亚,如果我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你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嘛……如果可以,我想和您一起去。」
「嗯,这样啊。我也想和你一起……谢谢你。」
不愿意失去一切,身旁的人、自己或回忆。
在原本的世界时被姊妹的光芒所掩盖,自己也看不清轮廓的「真正的自己」,现在似乎正渐渐浮现明确的模样。如果当初就那样度过暑假,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吗?假使自己在这趟旅程的终点真的能回到日本,届时自己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雫瞪著镜中那张以十八岁而言稚气未褪的容貌。脸颊消瘦的少女彷佛正对她说:「未来的事只有到时候才知道。」
梅亚绑起雫濡湿的头发,说道:
「雫小姐,差不多该出去了。待太久的话,埃利克先生会担心而过来看情况。」
「我想应该不至于闯进来,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先出去吧。」
不小心撞见对方在更衣已经够害臊了,立场万一对调就更不在话下。万一真的发生这种事,自己说不定会慌张得突然五体投地。雫加快步伐走出浴室,穿好衣物回到房间。
──随后便从在房内等候的埃利克口中得知意外的消息。
「……呃,我们要去见国王?」
「对。因为一般的资料中似乎没有关于那个转移事件的纪录。若要调阅更高阶的封印资料,需要王族的许可。」
「事情好像比想像中更大条啊……」
在坎德拉王城内四处逃窜的过去,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种「一个不小心和天大的事件扯上关系」的错愕,这下居然要谒见一国之君啊。
「真的没关系吗?我只是个平凡的大学生,对国王陛下应尽的礼仪之类的,我完全没概念喔。」
「你只要维持平常那样就可以了吧。况且现在的国王是以宽容闻名。」
「话说国王才二十七岁,还真是年轻耶……其他国家也都像这样吗?」
「没有,法鲁萨斯比较特别。你晓得王剑阿卡夏吗?」
「……好像……有听说过……」
绝非陌生的名词,但是无法回想起自己在哪听过。雫歪著头,埃利克则是若有所思般皱起眉头。尽管雫察觉了他的反应,但他在雫开口询问之前已经先向雫说明:
「阿卡夏指的是法鲁萨斯自古代代相传的王族之剑。那是一柄不可思议的剑,拥有让魔法完全失效的能力。原理不明,世上仅此一柄。」
──象徵法鲁萨斯国王的王剑,阿卡夏。
王剑当代的持有者正是第三十代法鲁萨斯国王──拉尔斯•赞•古拉维欧尔•勒斯•法鲁萨斯。
「而且王剑阿卡夏不只是王权的象徵,同时也是对抗魔法士的最强武器之一。所以持有者自然也需要锻炼相当程度的战技。」
「啊,所以是由年轻人继承?」
「对,这数百年来国王大概都会在步入五十岁前,将阿卡夏传给下一任。」
换言之,法鲁萨斯之王也就等于手持王剑战斗的剑士。
就一个治理魔法大国的君主而言虽然让雫有些讶异,但听说法鲁萨斯在魔法领域上有长足进步是这一百年来的事。另一方面,王剑从建国之始就已经存在,会以王剑为优先也很正常吧。
「不过,能使用千年以上的剑到底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啊……」
「谁晓得呢。听说其他国家也很想搞懂这个秘密。」
看来「魔法完全不起作用」的物体除了法鲁萨斯的国宝外,别无其他。虽然雫对不可思议的剑有些好奇,但重点还是在国王本身。
「以宽容闻名的国王啊……既然这样,应该不至于无礼即斩吧。」
「那是怎样?听起来有种不祥的气氛。」
「你的直觉没错。」
埃利克拿起茶壶为自己的茶杯添满茶水。他将蓝色眼眸转向窗外的街景,
远方可见白色的王城。
「光就施政来说,现在的国王确实宽大为怀,但那也代表了对自己的力量有自信。若要论王本人的特质,我想王恐怕不是简单的人物。」
雫紧张地吞了一口气。要面对难以想像的国王简直教人心神不宁。
不过来到这地方是为了抓住回日本的线索,不能因为胆怯就停止前进。
在结束当天的晚餐后,雫为了准备谒见国王而打理外表,整理行李。
因为怕有一天需要证明自己来自其他世界,雫一直让手机保持关机,节省电源。这时雫久违地试著开机,因为在原本的世界时就常常为手机充电,现在还留有不少电量。雫操纵按键,叫出通话纪录。
看著一整排友人的名字,以及出现在最后的姊姊的名字──雫流下了遗忘许久的泪水。
※
在大陆上幅员最广大的国家法鲁萨斯,其首都的街景充满了历史风情,也洋溢著由建筑师精心规划般的洗炼感。
店家并排在石砖街道两侧,屋檐下挂著古色古香的招牌,招牌刻著美丽的雕花图样。不只如此,街道上各处都妆点著鲜艳的花朵,为温暖的天气更添上春天般的生气。
谒见当天早上,雫走出旅社,抬头看向装设在街灯上的花帘,欣喜地惊呼:
「真不愧是魔法大国,真有气氛!」
「那个和魔法无关。是因为艾提亚庆典快到了。在这时期,每个国家都差不多。」
「想像马上就被敲碎了……」
「你对魔法好像抱持著不少奇怪的期待。」
「啊,不过有庆典的话就一起逛逛吧!艾提亚庆典就是之前莉丝恩提过的那个吧!好期待喔!」
埃利克看著决心好好享受的雫,轻挑起嘴角。
现在前往王城的只有雫与埃利克两人。今天早上,埃利克的友人赫伯前来通知两人:「得到谒见的许可了。」随后赫伯便为雫与梅亚立下使魔契约,但又说尽管身分是使魔,还是不能带魔族进入王城。众人没办法,只好让梅亚在旅店等候。
「那就是王城啊!」
不久后,护城河另一头的巨大城门映入眼中。雄伟的城堡和只在照片中看过的西洋城堡相当类似,窗户的多寡似乎直接代表了建筑物的大小。
雫抬头仰望立于城墙内侧四个角落的高耸尖塔。
「好、好大的城堡……比坎德拉大好多……」
「好歹也是大陆最大的国家。不过一直抬头往上看,小心脖子折断喔。」
「折断?」
「好了,快走吧。」
埃利克对站在桥前的士兵递出了某些文件。士兵依序看过两人后点头,简单检查行李,就让两人从城门旁的出入用门进入王城。雫好奇地左顾右盼,埃利克再度叮咛「可别跟丢了」后,熟门熟路地径自迈开步伐。
两人进入城内,在侍女的引导下来到只摆著桌椅的房间。宽广如学校教室的房间似乎就是等候谒见的待命室。从女官口中得知还不晓得王要多久才能接见两人,雫便打开包包。
「闲著也是闲著,就来上课打发时间吧。」
「不是不行,但你真是一点也不紧张啊。」
「因为光坐著等会更紧张啊,而且汉字的偏旁才介绍到一半而已。」
雫取出自动铅笔,用指尖转个不停。埃利克也苦笑著取出自己的笔记本。雫一一写下代表性的偏旁,并依序解释意思。埃利克似乎特别中意鱼部的汉字,便动手练习写鲔这个字。
「有加上鱼,就能变成某种鱼的名字啊,真有意思。这种鱼在你们的世界很特别吗?」
「与其说特别,不如说是好吃吧……」
看来这世界似乎没有鲔鱼。在这之后,两人的课程持续了数个小时,但迟迟等不到人前来通知两人。雫放下笔,伸展僵硬的筋骨。
「虽然我之前就有心理准备,但光是等也很累人啊……不好意思。」
「为什么是你道歉?我们在这里等是因为王城方面的问题吧。」
「是这样没错啦,但因为你陪我来,所以……」
埃利克不只是为了这趟旅程辞去了图书管理员的工作,甚至一度遭遇性命的危机。虽然雫当时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也许是因为现在闲著没事做,雫的思绪漫无目的地打转。埃利克苦笑道:
「你用不著在意,我已经得到充分的代价了,而且也从你身上学到异世界的文字。」
「不过我的知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日文和英文另当别论,德文才刚开始学而已。况且你不是还帮我负担旅费吗?」
「我认为包含旅费在内都是合理的报酬就是了。」
埃利克苦笑著抬起用手撑著的脸,随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突然改变话题问道:
「在你的世界中,教育的模式是怎样?」
「教育是指一般大众的?」
有什么让他好奇的吗?虽然雫不懂理由,但还是以「我只能说明我的国家就是了」一句话起头,开始说明:
「到十五岁为止都是义务教育,由国家负担费用,所有人要把范围广泛的知识装进脑袋。也是因为这样,识字率逼近十成,放眼全世界也算是高水准。像这样广泛而粗浅地学习,在十五岁之后,所有人各自选择自己的领域,走上不同的道路。」
「让所有人都接受广泛的教育啊,听起来真耗费资源。在那之后就是个人自行出资接受教育吗?」
「是啊。这部分就相当花钱,毕竟是专门的学问,价格也随学校有很大的变化……」
再加上雫选择的是人文学科,在那里能得到的知识几乎没有一项可以在出社会后立刻派上用场。把时间和金钱耗费在这类学科的知识上,这件事本身也许真的就只是一种奢侈吧。雫在心中默默感谢现在遥不可及的父母。
埃利克点头拋出一句「原来是这样」,正面凝视著雫,将话题导回来。
「我之前应该也说过,你的存在真的非常特殊。你是史无前例的来访者,拥有全然不同的世界的知识。而且将那一部分知识传授给我,我认为我已经得到超过旅费的回报了,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感到愧疚。」
「超过旅费?」
「对。虽然对你而言那些知识也许没什么大不了,但在这个世界只有你才知道。光是这样就已经很有价值了……而且也让我得到许多启发。」
蓝色双眸若有所思般视线游移,但埃利克很快就将思绪从中抹去。
异世界的青年以笔尖指向雫的背包。
「比方说,你可以这样想──至今你因为国家和父母出资而得到充分的教育,而你现在正在贩售这些知识以拯救你自己,我付出费用换取你的一部分知识。不过我付出的,难道比父母养育你所付出的时间和费用还要高昂吗?」
「……这……」
雫一时间为之语塞。
从小学到大学受了充分的教育,至今父母花费在她身上的学费总加起来肯定是很可观的数字吧。如此成为大学生的她虽然在原本的世界还有待成长,但是知识在这个世界可是数量稀少的水准。同时,那些知识也不光是凭她一己之力取得的──因此她该有的心态并非怀著超乎必要的自卑,而是该感谢高度评价自身知识的埃利克。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重新面向埃利克并低下头。
「……谢谢你的指点。为了不愧对你给的评价,我之后也会好好努力。」
「我觉得你可以再放轻松一点。不过这也是你的个性吧。」
「没问题。我平常就是这样,一向全速前进。」
雫如此断然说完,对他露出苦笑。
「不过,与其保护我,你还是该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喔!留得青山在嘛!」
「这很难说。因为你的性命也很重要,得看我当时的心情。」
他语气平淡地回答,雫不禁哑口无言的时候。
房门传来敲门声,五官端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后。
「让各位久等了。陛下好像能接见各位了,请做好准备。」
「啊,我们马上来。不好意思。」
前来迎接的男人在走廊上等待时,雫连忙将杂物塞进包包中。埃利克一面帮她收拾一面说道:
「对了,雫,在见到王之前,你得和我约好一件事。」
「嗯,什么事?」
「我不想为你带来不利──所以,万一我这个人的存在引发问题,到时候就舍弃我。」
「……咦?」
雫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雫停下动作看著埃利克,但他的表情不像在说笑,反倒是散发著平常少见的凝重气氛,让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你在说什么啊?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也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没事的可能性比较高。」
「可是换句话说,就是有可能发生吧?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我就一个人去──雫的这句话就要脱口说出。
至今已经接受埃利克太多帮助了,雫不愿意让埃利克为了自己
再遭遇更多危险,不想为了回去牺牲其他人。如果非得牺牲他人,那雫宁愿放弃回家的可能性。虽然那会是痛苦万分的抉择,但对雫而言优先顺位非常明确。
但是──在她如此说道之前,房门再度被推开,刚才那个男人开口问道:
「两位准备好了吗?」
「啊,马上来!不好意思!」
因为埃利克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雫刚才不由得停下手边动作。雫连忙拉上包包的拉炼,抬起脸时──发现埃利克正一脸困惑地注视著前来迎接两人的那个男人。男人在他的注视之下微微一笑,走进房内。
「怎么了?我都直接来见人了,还要让我等?」
「直接……?」
雫哑然地打量著身材高挑的男子。刚才只注意到脸,仔细一看,服装不像城内的仆从。以黑与蓝为主色调,由高级丝绸制成的衣物。那显然是属于贵族的服装。雫看著男人端正的脸庞,战战兢兢地开口问:
「该不会,你就是……」
「你们来这里想见的这个国家的国王。刚好闲著没事就过来瞧瞧。」
尽管预料中的,雫却有一阵「真希望自己没猜中」的晕眩。走廊上传来慌张的跑步声,以及「陛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啊!」的喊叫声。年轻的王若无其事地回答追过来的臣子:
「你还真啰嗦。我只是来突击检查一下而已。」
「这、这样一来,谒见的意义就……」
「接下来会照著程序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雫愣愣地看著王与慌张的臣子间的对话。
两人莫名其妙地就这么在待命室与统领魔法大国的国王见了面。
据说今年才二十七岁的法鲁萨斯国王拉尔斯,光就外表来看,端正的容貌甚至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年轻几分。
黑褐色头发与淡蓝色眼眸。尽管面露沉稳微笑,但精实的身躯散发著掩不住的威严与锐气。坐在王座上的身影看起来无庸置疑是这个国家的君王,再加上那双眼眸中难以捉摸的深邃光芒,为还不到三十岁的他增添老谋深算的印象。
在王亲自引领下来到谒见厅,雫怀著尚未平息的混乱站在王面前。因为不知道这种场合该怎么打招呼,她便遵循日本的习惯深深低下头,告诉王:「我名叫雫。」
拉尔斯好奇地打量她的全身。
「雫?」
「是的。那个,如果我失了礼数,我很抱歉。我不明白晋见国王时的礼仪。」
「无所谓。听说你想参阅王城里收藏的资料……你为什么想知道远在两百四十年前的事呢?」
夹带著无形压力的上对下的语气。
与刚才出现在待命室时截然不同,透露著国王的威严。
彷佛直冲胸口的紧张感让雫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该从哪边说起才好?该怎么说他才会相信我?
来到王城前明明已经在脑海中模拟无数次,但是当自己来到这里,言语却雾散消失而吐不出口。雫彷佛寻求氧气的鱼,嘴唇屡次无声地开阖。
拉尔斯将手肘抵在王座的扶手上,手掌撑著脸凝视著她。
「怎么了?有话就快说啊。无话可说,那接见就到此为止了。」
要赶紧回答才行,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站在看不见的墙壁前,雫只感到无止境的踌躇。
──就在这时,澄澈如水的说话声在耳边响起。
「雫。」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雫突然回过神来。
扶持著自己的意志。他的存在。因为有他的陪伴,自己才能来到这里。
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随后再度抬起头仰望国王,鞭策著依然僵硬的嘴唇张开。
「国王大人,也许您不相信,我其实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无意间误入这个世界。」
──尽管难以取信于人,尽管好几次差点口吃。
但是雫再三告诉自己「要冷静」,好不容易不慌不忙,没咬到舌头地如此说明。至于为什么自己想知道过去的事件,一旁的埃利克为她补充解释。拉尔斯在倾听的同时,视线直抓著雫不放。
在埃利克结束说明后,王反应平淡地问道:
「你真有办法证明你来自别的世界?」
「可以。虽然数量不多,但我身上有些从原本世界带来的道具。」
雫从包包中取出手机和音乐播放器。得到王的许可后,在他眼前启动机器。拉尔斯依旧撑著脸看向萤幕。不过雫用手机照相时,他也稍微流露几分惊讶。
「能映照距离多远的事物?」
「用这个机器的话越远就越不清晰,但在我原本的世界,有的能将肉眼看不见的景象显现得像是近在眼前。」
「真有意思。还有许多这里没有的其他技术吗?」
雫听见那彷佛没有特别用意的疑问,感到紧张。之前埃利克提醒过她:「也许有人会想利用异世界的技术来研发新武器。」
但现在如果不回答,王也许就不会相信雫所说的话。
雫短暂思考──慎重地选择回答。
「在我的世界中没有魔法。但另一方面,文明应该比这里先进。除此之外……我的世界确实有更多技术,但我无法在此重现那些技术,因为我没有学过那些学问……」
拉尔斯一语不发地点头,从表情无法看出他的想法。
雫在心中与想逃避的胆怯心情连番交战,但就算想挪开视线,王从刚才就一直盯著她的双眼。那不知何谓动摇的视线让她不知所措。
「换句话说,能办到在这个世界办不到的事,是这个意思吧?」
「大概……是的。」
「原来如此……还真是伤脑筋啊。」
雫无法理解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拉尔斯的声音似乎真的带有几分困扰的烦躁。
王以优雅的姿势挺直了上半身。
「虽然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但真没想到会出现在我面前。其实我之前有些怀疑那究竟是真是假啊。」
「……国王大人?」
「为何来到法鲁萨斯──来到我的面前?你是来刺探那个是否真的被破坏了吗?」
雫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问什么,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从灵魂深处攀上意识表层。
拉尔斯站起身。雫抬头仰望那匀称精实的身躯。
彷佛曾在哪见过这情景,轻微的即视感掠过脑海。
「以女孩的模样出现还真不方便下手。不过,这也是我的职责啊。」
那只手伸向腰间的配剑。
那就是传说中的王剑阿卡夏吗──雫不著边际地这么想著。
拉尔斯凝视著雫,缓缓抽出长剑,以几近优雅的动作将剑身高高举起。
「离去吧,界外者。」
镜面般的剑身反光耀眼。
雫只是愣愣地看著剑锋朝自己劈落。
无法理解王的意图,视线追逐著那落向自己的剑身。
然而现实中──刀刃毫不留情地直逼向她想夺她性命。
「雫!」
埃利克伸手扣住雫的肩膀。
紧接著将她的身体使劲往后拉。
长剑的剑锋划过裙襬下缘,直到这时雫才理解到自己差点成为剑下亡魂。
「咦?奇怪……?为什么……」
思考停止运作。太过唐突的状况转变,恐惧与理解都来不及涌现。
埃利克将呆滞的雫向后推开,挡在踉跄著往后退的她与王中间。
「──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埃利克的语气渗出明显的怒意,但拉尔斯只是耸了耸肩回答:
「没什么意思。那女孩不是人类,是应当排除的观赏者。」
「她是人类,和这个世界的人类没有分毫差异。」
「这很难说。肚子里头是什么样子,你应该没剖开看过吧?外表要怎么改变都有可能。『那些家伙』就是像这样长期混进这片大陆。不应存在的异质就应该予以排除。」
──「异质」。
这个字眼让雫颤抖。
她的确是来自异世界的异邦人,在这个世界属于异质的存在。不过每当在旅程中度过难关,雫就觉得自己似乎更融入这个世界了。
然而,王的一句话逼迫雫正视现实。埃利克瞪向王。
「杀了她,如果她真的是个人,那您该如何负责?」
「如果不杀了她,让大陆继续被束缚,你能负责吗?」
「她没有那种能力!」
雫不明白两人正在说些什么,只知道王打算杀害她。拉尔斯的蓝眼睛盯著雫。雫在那双眼眸中看见至今从未见过的锐利杀意,为之颤栗,全身急速发冷。
「我……」
说不出话。与无法运转的思考同样,舌头似乎也跟著冻僵了。
拉尔斯手持剑,对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的雫逼近一步。埃利克阻挡在他面前。
「雫,快走。」
「埃、埃利克……」
「快去。我不会有事。」
少见的强硬语气。雫在那股压力下将话语吞
回腹中。再一次看向王,他正用盯著害虫般的视线直指著雫。难以言喻的恐惧自雫的心底涌现。
「王不会对我下手。总之你快走。」
埃利克第三次说道,雫终于开始动作。
在此「不被当成人类」,与所有人不同的异质者就只有她而已。尽管无法置信,但这是事实,所以自己非逃不可。雫在踌躇中转身。
她不时回头看向埃利克,同时跑向谒见厅的门。拉尔斯神情中没有一丝焦急,抽回看著她的视线,挪向站在眼前的魔法士。
「不要为私情所绊而误判事实。退下。」
「我不让。错看事实的是您。」
雫双手抓住门把,使出全身力气拉开门。站在外头的士兵大概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他们对雫投出不解的眼神。王的说话声追上穿过士兵之间的她。
「退下。你还想再犯下过错吗──就像卡提莉亚纳那时一样。」
雫不再回头,拔腿跑在漫长的走廊上。
沿著来时路拔腿狂奔,越远越好,尽管不知该去哪。
壮丽的城堡,打磨光滑的地板。然而,映在雫眼中的却是一道扭曲的长廊。在这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走道上,她一心一意只管逃命。远处听见不知谁的说话声,从窗口看见的高耸城墙彷佛环绕著她的巨大牢房。
──原以为抵达法鲁萨斯后会找到回家的线索。
然而实际上,在此等待著她的只有莫名其妙的死。将埃利克拋在身后,就这样逃到哪里去才好?逃出王城、逃离法鲁萨斯、逃向不知名的远方──
──就这样躲在这陌生世界的某个角落,小心翼翼地静静度过一生吗?
只守著性命,舍弃其他一切。
雫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背后。现在还没有追兵现身。
「……是要我去哪啊……」
她深深叹息了一下。
那短短的数秒彷佛凝缩了漫长的时间。
※
「让她逃走了?」
一只手撑著脸颊,正在文件上涂鸦的拉尔斯微微挑起眉梢。他下达活捉少女的指令后,随即就接到「她已经先出城门了」的报告。
但是国王并未斥责紧张不已的士兵,反倒以悠哉的口吻喃喃说道:
「如果主动远离,那就无所谓了吗……?不,还是不行吧。还真是麻烦。既然要出现在我面前,至少挑个更方便我下手的样貌啊。」
王喃喃说著士兵无法理解的自言自语后,命令道:「叫赫伯来。」但在士兵传令前,听闻事态有异的赫伯已经来到了谒见厅前。得到入室许可后,他深深垂首行礼。
「陛下,本次的事件……」
「我知道,不必介意,你没有责任。不过听说那女孩之前在你家投宿?」
「……是。」
「既然如此,我派人给你,你去把她抓来。因为不晓得她暗藏什么力量,万一她抵抗就别逞强交战。」
赫伯听闻那命令,愣了好半晌。刚才在谒见厅究竟发生了什么?带著士兵前去捉拿,那绝不是对平凡少女下达的命令。
「陛下,请恕我直言……她没有魔力,也不懂得使剑,就只是个……普通的女孩而已,看起来不具有那样的危险性……」
「外表看上去确实是这样。」
「既然如此……」
「不准反驳。如果你办不到,我用别人就是了。」
拉尔斯打断赫伯的意见,虽然脸上挂著一抹微笑,话语中却带著不容抗辩的威严。赫伯在年轻君王的蓝眼中看见有如刀刃的寒光,感到一阵冷颤。拉尔斯虽然在诸国之间以宽容闻名,但宽容并不等于温柔体贴。
赫伯明白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垂首领受指示。在离去之前,他做好受惩罚的觉悟询问:
「陛下……请问埃利克他……」
「他啊?他不退让,所以扔进牢里了。毕竟敢正面和我作对到这种地步的人,除了蕾提之外已经很久没见到了。」
王的口吻中没有一丝不悦,这让赫伯安心几分。看这反应,埃利克大概不会立刻遭到处决。之后尽快找时间拜托王妹,恳求她救埃利克离开大牢吧。
虽然暂时不需担心埃利克,但赫伯心中的沉重阴霾依旧未散。四年前的事件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当时那位友人历经失意而离开法鲁萨斯,现在要他弃雫于不顾,难道他真能容忍吗?
在赫伯垂著头就要走出谒见厅时,一名文官敲了门后冲进厅内。
「陛下,请容我失礼!刚才您派人追缉的女孩──」
听见文官接下来的报告,赫伯脸色不禁发白。
然而,拉尔斯听了却敛起慵懒──简短笑道:「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