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的庭院中骚动逐渐平复,慢慢恢复原本应有的寂静。
尽管有些死者生前是强大的魔法士,但在失去魔力的当下也只是体力强悍的尸体。城里的人们一时之间因突发状况而慌张,但随著众人渐渐习惯状况,现在已经靠著包围战术一一回收了被操纵的尸体。
虽然事态逐渐收场,但在这里什么都还没结束。
在冰冷月光洒落的草地上,埃利克凝视著已死的少女。
拉尔斯手握阿卡夏说道:
「好了,我个人是想赶紧砍了她……不过这具尸体日后被人看到也麻烦。既然有这机会,就放火烧了吧。可以吧,赫伯?」
「问我吗!」
愣在原地的赫伯因为话锋突然转向自己而发出惨叫。他那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四处游移──这时,埃利克说道:
「我来吧。赫伯,借我魔力。」
「可是,埃利克你……」
「我没问题。她已经死了。」
这是事实。她的灵魂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只有生者能回忆与她的过去。
卡提莉亚纳就有如生前一般,顺从地仰起脸看向他。
她总是像这样在他身后等待他回过头。想学习魔法却一点也学不会而伤透脑筋的表情浮现在埃利克的脑海。
「直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好好称赞过你啊。」
死去的少女以混浊的眼珠承接渗入月夜中的后悔。赫伯触碰埃利克的肩膀,注入不具构造的魔力。埃利克使用那份魔力,开始构筑为了将她体内的瘴气升华的魔法构造。
但就在构筑几乎完成时──黑色人影出现在夜晚的庭院中。
拉尔斯听见走过草地的脚步声,转过身。
「……什么声音?」
男人在黑暗中悠悠现身。
宽松的黑衣并非城内工作者的服装。男人的右手握著长剑,剑身散发金属的灰色光泽。拉尔斯看见一步步靠近的男人,稍稍歪过头。
「那是尸体吧……穿著黑衣表示是罪人啊。」
「陛下,请后退。」
赫伯迎上前去想保护君主。也许是那动作让男人有所反应,只见黑衣男人猛蹬草地,主动朝著三人冲来。赫伯构筑防御的构造。拉尔斯眉头深锁。
「那脸颊的伤口……」
「陛下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那是狂王迪斯拉尔。」
「啥!」
赫伯的惨叫声再度回荡在夜晚的庭院。手持出鞘长剑的迪斯拉尔发挥简直不像死者的速度冲向他眼前,高举起染血的长剑。
「……!」
为了弹开物理攻击而构成的防御壁。钢铁的刀刃嵌进防御壁的中央。
展开在半空中的防御壁瞬间出现数道散发白光的裂缝。正常力道的一剑绝不可能让结界龟裂至此。那强烈的一击让赫伯背脊发凉。
然而,只凭一般的兵器无法一击打破魔法防壁。赫伯咽下恐惧,打算强化防御时──防御壁在他眼前轻易地由内部被击碎了。
「陛、陛下!」
拉尔斯以阿卡夏的一剑击碎臣子的防御壁,就这么顺势提剑砍向迪斯拉尔。死者以他自己的剑挡下阿卡夏。拉尔斯挡到赫伯前方命令道:
「滚到后头,支援我。」
「遵、遵命!」
法鲁萨斯漫长的历史上,在无数王者当中,迪斯拉尔实属特异。虽然最为人所知的是他残酷的行径,但实际上若没有卓越的剑术,根本不可能只身与数十名直系王族战斗。面对受禁咒影响展现过人力量的迪斯拉尔,拉尔斯不禁咂嘴。
「为什么我得和迪斯拉尔废王战斗啊,真受不了……」
「陛下!前面!」
「我知道。」
迪斯拉尔的剑横挥,想夺下拉尔斯的首级。拉尔斯以阿卡夏挡下那一剑,传至手掌的震动让他的两道剑眉紧蹙。拉尔斯架开剑,向前踏出一步,朝著迪斯拉尔没有防备的躯干挥出一剑。
但是迪斯拉尔轻易挡下了那一击。拉尔斯放弃追击,向后退开。
「拖久了不妙啊。不愧是死者,体力好像没极限。」
以禁咒驱动的尸体只要以阿卡夏给予致命伤就会停止动作。但对方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不对拉尔斯露出破绽,彻底防御攻击,并且趁隙回以沉重的斩击。
如果每一击都以阿卡夏招架,虽不需担忧阿卡夏折断,但持剑的手肯定撑不住。拉尔斯轻轻按住自己的右手。
「这状况,还是叫蕾提来比较好吧?」
禁咒加上史上闻名的狂王,两者相辅相成的效果比想像中更恶劣。拉尔斯手持阿卡夏感到犹豫,这时埃利克说道:
「迪斯拉尔废王身上似乎加上了比其他尸体更强力的禁咒。那构造可能让他某种程度重现生前的剑技。」
「暗杀用的禁咒啊。不过事到如今都六十年了,也不能再让狂王的杀害人数增加。」
「无论哪里都可以,请在他身上划出伤口。我会从伤口处抽出禁咒的瘴气。」
「说得可简单啊──我试试看吧。」
拉尔斯调匀呼吸,再度面向迪斯拉尔。月下的狂王将混浊的蓝眼对准当今国王。
另一名死者卡提莉亚纳只是静静地望著这场违反常理的对峙。赫伯得知她的真实身分是狂王的崇拜者克里丝泰亚,悄悄地注意著她的动静。
迪斯拉尔将目标转向手持阿卡夏的拉尔斯。
国王对背后的赫伯问道:
「有办法撑住一击吗?」
「是有可能,但是……」
「那就拜托你了。」
不等赫伯回答,拉尔斯迎向前去。染血的剑身直劈向他的头顶。
若遭到正面击中,恐怕将粉碎头颅直达胸膛的猛烈一击。
赫伯创造的防御壁仅仅一瞬间挡下了剑锋。
但是面对力道超乎想像的强烈一击──防御壁立刻发出清脆声响,迸裂四散。
「陛下……!」
剑锋直逼头顶。拉尔斯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剑锋,错失目标的剑擦过拉尔斯的肩头,一抹鲜血飞溅在空中。
但在同一时间──奔驰的阿卡夏寒光一闪,斩断了迪斯拉尔的左臂。
死者的手臂与手肘分离,在半空中飞舞,黑血从手肘的断口汩汩涌出。埃利克的咏唱及时赶上。
曾经担任禁咒管理者的青年藉助赫伯的魔力施展魔法,在迪斯拉尔脚边创造了白色的发光圆阵。霎时间自手肘断口流出的不只是黑血,还冒出了黏稠的黑色液体。拉尔斯轻挥阿卡夏甩去剑身上的黑血,同时向后退开观察情况。
「真受不了。看来是解决了?」
埃利克的咏唱将禁咒的瘴气自狂王体内迅速抽出。失去驱动身体的力量,迪斯拉尔的壮硕身躯开始倾颓。赫伯目睹事态终于收场,松了口气。
「真没想到居然会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废王啊……」
「你不是专攻历史吗?能遇见他本人很荣幸吧?」
「这位大人留在资料中就很够了……」
埃利克的咏唱依然持续著。黑色液体不断自迪斯拉尔体内流出。
象徵著恶梦终结的情景。然而,下一瞬间──
「国王大人!危险!」
自黑暗中奔驰而来的雫吶喊。
在白光包围下,逐渐失去力气的狂王用仅存的右臂高举起剑,猛蹬地面跳向拉尔斯。
过去曾屠戮数十名法鲁萨斯直系王族的疯狂剑刃直逼拉尔斯的上方。
王咂嘴就要举起阿卡夏招架──
──但在这瞬间,雫使劲投出的「某物」击中了迪斯拉尔的背。
迪斯拉尔的架式在空中瓦解,掉在草地上。拉尔斯向后退开躲过了那一击,跑过来的雫对他喊道:
「国王大人!请破坏那个!那颗球!」
「球?」
雫指向拉尔斯的脚边。拉尔斯低头一看,里头彷佛装著黑雾的水晶球就掉在那里。刚才雫就是用那玩意儿扔向迪斯拉尔吧。埃利克暂停了咏唱,双眼圆睁。
「那个,该不会是禁咒的核?」
「禁咒的核?为什么你会带著那玩意儿?我懂了,看来萝卜女就是犯人吧。」
「不是我!国王大人还是老样子,识人不明耶!」
雫说著从迪斯拉尔身旁跑到三人面前。披著宽松上衣的她双手抓著刚才用来包裹水晶球的黑布。她不知究竟在何处做了些什么,在这危险的夜里只身出现。埃利克问她:
「梅亚呢?」
「咦?啊,我先找地方放著了。手上拿著球会一直撞到鸟笼。」
「我比较想问,这颗球是从哪里找来的?」
拉尔斯拎起雫的领子,那态度让雫挥舞双臂挣扎。
「请放开我啦!再不快点,他又要爬起来了!」
「有必要先制伏嫌疑犯啊。」
拉尔斯这么说著,还是将雫往身后推开,走向滚落地面的水晶球。
雫向后跌了半步后站稳身子,将手伸进另一只手拿著的黑布中。埃利克不经意地看向她,与她的黑色双眸四目相对。
─
─那是一抹彷佛映不出月光的漆黑。没有自我的人偶的眼神。
埃利克目睹了那明明属于她却又不代表她的双眼,顿时理解了来龙去脉。
雫将手自黑布中抽出,手握绽放银光的短剑。
阿卡夏敲碎黑色水晶球。失去了禁咒的核,卡提莉亚纳的身躯随之瘫软倒地。
就在同时,雫手中的短剑恰巧在拉尔斯的视线死角。她无声地朝著国王冲刺。
「雫!」
短剑朝国王的背刺出。
但拉尔斯在千钧一发之际挥剑招架。手中短剑应声落地,雫失去平衡。
国王手持阿卡夏转身面向她。埃利克从后头追上雫,一把扣住她的肩膀。赫伯对著交错的两个人影惊声尖叫。
混乱支配的瞬间过去。
为了终结混乱的阿卡夏朝著雫的头顶劈落。
面对毫不留情的一击,埃利克将她向后推开,自己取而代之来到剑下。
阿卡夏无法停止。赫伯拔腿奔跑想制止国王,然而已经太迟了。
鲜血四溅的结局近在眼前。
响彻明月照耀的夜空中的却是……剑与剑互相撞击的金属声。
「有一手。」
拉尔斯简短说完,再度摆出架式,俯视以护身用的刺剑接下王剑一击的埃利克。
埃利克的视线一瞬间飘向自己持剑的手,但并没有收剑入鞘,而是重新握紧了剑柄。拉尔斯冰冷的命令声传来。
「不过下次就会要你的命。让开。」
「我拒绝。」
「想为罪人牺牲?又想重蹈覆辙了?」
「她不是罪人,我也从来不认为我是清白的。现在她只是被人下了精神魔法。我会为她治疗。」
埃利克俯视瘫坐在草地上的雫。她以没有光芒的双眸回望埃利克。
「──可以杀了我啊。」
思考瞬间停摆。倒抽的一口气静静地冻结埃利克的身躯。
四年前的同一句话。
死去的少女在记忆中微笑。
她的心愿究竟是什么?自己当时能否回应,又或者是拒绝了?
有罪的──究竟是谁?
自被操纵的雫口中吐出的话语让埃利克呆站在原地。目睹友人的反应,赫伯也为之屏息。王只是冰冷地观察著两人。
雫脸上浮现笑容──那笑容突然揪成一团,头痛般以双手按住自己的头。她缩起颤抖的身躯,倒在草地上挣扎。
「不、不对……我、我才不会说这种话……」
雫痛苦地甩著头,双手十指的指甲深深陷进皮肤。呕血般的痛苦呻吟自喉咙断断续续地冒出。
「……我……我不想要……」
「雫。」
──精神魔法的负荷对魔法士之外的常人可说是难以承受。
涂改记忆与意识,藉此操纵精神的压力。一旦违抗命令就会感受到本能性的恐惧。就如同孩童害怕黑暗与死亡,难以抗拒的纯粹「恐惧」。现在的雫恐怕正处于这样的状态。
但是尽管流著泪,咬紧嘴唇──她还是吐露自身的意志。
「……不、不是那样……我…………我不会输。」
埃利克为之屏息。
绞尽精神挤出的声音。痉挛抽搐的身躯孱弱得只消一剑劈落就会消殒,无从抵抗就这么消逝。面对莫名其妙的精神压力,她现在应该甚至无法思考才对。
尽管如此──尽管她陷入这样的状态,她还是说出了「我不想输」。
「雫……」
埃利克收剑入鞘,跪在她身旁。
她肯定一直都很害怕。突然被扔进这个陌生的世界,埃利克还记得认识她的第一天,她哭泣的模样。就有如在宫廷中孤单一人的卡提莉亚纳,但雫心中的不安也许更在她之上吧。
──然而雫终究与卡提莉亚纳不同。她总是不放弃前进。
冰冷的月光洒落,濡湿绿草的泪珠反射苍白的光芒。埃利克抱起她颤抖的身躯,站起身。她的眼神彷佛在黑暗中寻找看不见的东西,仰望著他。
「……埃、埃利克,我……」
「嗯,抱歉……已经没事了。」
面对已经失去的卡提莉亚纳,以及未来可能失去的雫──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又该如何面对。寻寻觅觅的答案就这么单纯。
──只要回过头回应她坚定的意志。
觉得别相遇比较好而故意远离,不具有任何意义。就算没有与自己相遇,雫还是会选择不放弃的那条路。明知自己的脆弱也不会放弃挑战。她与为了寻求终点而接受死亡的卡提莉亚纳不同,总是朝前方迈进──从塔顶跳下时肯定也相同吧。
那么自己该做的就是在旁守护与扶持,不让她的意志屈服。现在一切都还没结束,尚有无数转圜的余地。埃利克如此相信。
「你很努力了……睡一下吧。」
埃利克低下头让自己的前额触碰雫的额头。体内还留有刚才赫伯给的魔力,埃利克用那份魔力施展了催眠的魔法。雫的眼皮逐渐往下掉。
最后她轻声说道:
「埃利克,我不想死。」
他知道这才是她的真心话。就算她不说,埃利克也明白。
所以埃利克抱起少女的身体──简短地喃喃回答:「我晓得。」
远方似乎有一阵骚动,传来人的呼喊声。
拉尔斯的视线一瞬间飘向那个方向,但立刻拉回埃利克身上。魔法士抱起了失去意识的少女,王对他投以冰冷的视线。
「让我杀了那玩意儿或是要一起陪葬,随便你选吧。」
「两种我都拒绝──前些日子不是约定过了?如果拿不出能让我也接受的理由,就不能杀她。」
当时埃利克责难拉尔斯逼迫雫从塔顶跳下,这个约定就是拉尔斯提出的退让──更正确来说,是蕾提希亚逼迫他退让。
而王接受了这个条件,埃利克才同意让她在王城内生活。
当时埃利克认为,如果她忍受不了国王的对待而选择离去,那也无所谓。如果她没放弃,待在城内──埃利克打算在这段期间调查法鲁萨斯王城内的庞大资料。会得知卡提莉亚纳的真实身分,只是调查过程中的副产物。
「那女的刚才想杀我,还需要其他理由?」
「成天做些招惹怨恨的事,您还真敢说啊。不过,她不会因为这点原因就起杀意,恐怕是精神受到控制,被人灌输了杀害您的命令吧。就和单纯的道具相同,她本身没有罪过。」
「不过她确实是危险分子。现在收拾掉,我也能高枕无忧。」
「现在杀了她,就会失去今晚犯人的线索。」
埃利克的这句话让王散发的杀气第一次微微消减。他歪著脸看向埃利克。
「你的意思是对这女人下咒的,和今晚的犯人是同一个?」
「八九不离十吧。光是唤醒尸体也没有太大的意义,顶多只是在王城营造一时之间的混乱。在这段时间以狂王迪斯拉尔当作障眼法,操控她趁机杀害您才是主要目的吧。大家也都知道您平常是怎么对待她的,而且她也比较能无视身分与职务靠近您。」
「最后再把禁咒的罪过栽赃到你身上。大概就是这样吧?」
「正是如此。」
埃利克的视线一瞬间飘向怀中的少女。
她就只是在这座王城拚了命地工作吧。雫的个性会抗拒把自己身上的负担交给别人。尽管来到这世界并非她自己的责任,但她还是在困惑中背负起无从发泄的压力,感到迷惘的同时摸索著下一步的方向。
拉尔斯微微转动剑柄,视线彷佛在检视在月下散发寒光的剑刃,继续对埃利克问道:
「不过你所说的也只是一种可能性。比方说你想这样说服我,但其实你和那女的才是主谋,这也不是不可能。既然如此,扫除所有可能性肯定比较舒服吧?」
「扫除到最后就是血腥肃清吧?」
万分讥讽的回答,但拉尔斯嗤之以鼻。王扬起手臂就要对两人举起剑──
但在这时,拉尔斯因为从背后传来的冲击而失去平衡,差点跌倒。
不知不觉间,透过转移来到这里的女魔法士就站在他身后。
「……是怎样啦,蕾提?」
「我才想问你到底是怎么了啊,蠢哥哥!把回收尸体的工作扔给属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又在欺负那个女孩子!」
「是他们不好。我没有错。」
王妹听见他那孩子气的辩解,掌中再度浮现光球。刚才击中拉尔斯背部的大概就是那个吧。
国王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
「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蕾提?熬夜对肌肤不好喔。」
「不但找不到迪斯拉尔废王,哥哥大人也不知道在哪里晃荡,有人跑来通报我了!结果居然连埃利克也不见了,我连忙赶来一看,没想到……你不是说过已经没必要怀疑那个女孩了吗?」
「那也不算我说的,是你逼我说的。」
「给我好好工作!」
面对妹妹咄咄逼人的怒气,拉尔斯摆出一脸不情不愿。他收剑入鞘,对埃
利克摆摆手。
「没办法。今天就放过你们吧。不过,克里丝泰亚得好好处理掉,这就是交换条件。」
「……我明白了。」
埃利克将昏睡的雫托付给赫伯。拉尔斯的眼神一瞬间飘向直到最后都没有动作的卡提莉亚纳的躯体,随后便扛起迪斯拉尔的尸体,与妹妹一同离开。
霎时间恢复寂静的月夜下,埃利克回头看向倒在草地上的卡提莉亚纳。
禁咒的核被破坏的她像睡著般闭著双眼。年老女性的脸上挂著安详的表情,简直无法联想到过去的卡提莉亚纳。但是看著那纯真的表情,埃利克却觉得「这确实是她没错」。
埃利克在她身旁跪下。
「如果我当初……多转过头看看你就好了。」
卡提莉亚纳大概远比雫脆弱。
也许她总是沉浸在不安与恐惧中,等待著埃利克注意到她,对她展露微笑。因为每当埃利克回答「开心啊」,她总是会露出松了口气的安心表情。
少女因为「大家都会注意」这样的理由对红花充满欣羡。她心中真正期望的──肯定就这么单纯吧。
就这么单纯的事,当时自己没能做到。在他知道如何回应那期望之前,结局就已经迎面而来。
埃利克轻触卡提莉亚纳的肩膀,闭起双眼。一直屏息静观的赫伯担忧地对他问道:
「没问题吗?」
「我没事。你先回去。」
埃利克这么说完,赫伯显得有些踌躇。但也许是担心雫的身体状况,他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回头,最后终于走向庭院彼端的城堡。
在场只剩下埃利克一人后,他开始了漫长的咏唱。
在照耀红花的明亮月光下,他为死去的身躯构筑魔法。
「永别了,卡提莉亚纳。」
青蓝火焰升起,埃利克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著,直到火焰彻底吞噬她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