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哪天你醒了,也绝对不能打开这扇门喔——
好怀念的声音。
那是一阵温暖的声音,比任何人都还要温柔,给人一种安全感,好像总是会受到保护。
——啊〜是一场梦。
在意识的某处,她隐约这么觉得。
当时她一定还很小。那个人握住她的手,身材高大得让她连容貌也看不见。
钢铁的墙壁在她眼前耸立,中央嵌着一块蓝色宝玉。仔细一看,发现上面有一些裂痕,分别朝向左右分岔。
在这后面有着什么?
难道她有透露出这样的疑问吗?
她抬起头,发现那个人的脸庞扭曲,似乎非常困扰。
就连幼小的她也能明白,那是个不能问的问题。
那个人沉默不语,现场只有一片寂静,令人觉得胸口彷佛承受着重压。
沉默也许只有几秒钟,又或者多达十几分钟,经过那永恒般的时间,那个人开口了,彷佛是在请求宽恕。
——罪过,以及漫长的赎罪——
那是充满悔恨的声音,连她也悲伤了起来。
年幼的她紧紧抱住那个人。也许她相信,只要这么做,多少可以缓和那个人的痛。
那个人发出略显惊讶的声音,然后轻轻的摸着她的头。
——好了,睡吧——
说完又牵着她的手走了起来。
她要睡了。
睡个很漫长、很漫长的觉。
一想到这点,她就非常不安心,紧紧抱着那个人的手。
我醒来的时候,你会在我身边吗?
她知道这个问题会使那个人很为难。
但她不由得要这般赖着他。
那个人再度轻抚了她的头。
——等到你醒来的时候,世界一定已经和平——
那不能算是回答。
但她明白,那已经是他最有诚意的回答。
而且她也知道,八成不会有那个「一定」。
为了略表不满,她捶了那个人的胸口一下。
那个人看似苦恼的微笑着,说道:
——所以你安心睡吧,伊丝卡——
说完这句,那个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
「——哥哥!」
伊丝卡猛然起身,并伸出手臂。
她有一头深褐色短发,着起来很有朝气,圆滚滚的双眸则是天空般的蓝色。容貌虽然还算端正,但整体外表算不上有女人味,少年般的形象反而比较强烈。
——作梦……?
她脑袋某处是这般理解的,然而手上残存的温暖,却令她难以相信那只是一场虚幻。
——嗯。那不是梦。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那是一段悲伤、非常重要的记忆,早在好久以前就被遗忘了。
——没错。是哥哥……
伊丝卡是个孤儿。长久以来,她都在寻找丢下自己而去的「姐姐」和「爸爸」。
但那个「姐姐」是这么说的:
——你在找的应该不是小妹,而是你的「兄长」——
所以姐姐——希尔达才会带着伊丝卡在提耶拉四处游走。
——姐姐当初有找到答案。
但也因为如此,她不得不抛下伊丝卡而去。
为什么她以往都不曾回想起来呢?伊丝卡将伸出去的手拉回来放在胸前,只见她紧紧握拳,彷佛在责备自己似的。
「……话说,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伊丝卡未知的地方,不过她发现得有点迟。
她仰望着天花板,发现上面挂着薄薄的丝绸帘幕,床垫也是柔软而高档的东西,手一压就陷下去了。
这里是个宽敞的房间,即使放了好大的一张床,还是有很足够的空间摆设桌椅。墙边还有双开式的衣柜和化妆台。
窗外远方仍有外墙耸立,遮蔽着天空,不过花草也争相绽放,小鸟及蝴蝶也欢欣随兴的飞舞着。
这对伊丝卡而言,感觉就像另一个世界。
她真心认为这个房间不适合自己,而且从来没想过会有如此缤纷的空间。
陌生的天花板。
陌生的房间。
陌生的景色。
——对了。我是被修妮这个女孩给……
她回想起一名雪白的少女。
她撑着贵妇般的阳伞,笑起来的声音比伊丝卡还要稚嫩甜美。
然而她是个敌人,得要集结威尔、洁西卡、希尔达三名能力强大的人物,才好不容易将她击退。
伊丝卡就是被这个少女抓走了。
她只觉得还能活着就够幸运了,而现在这般享受的待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甚至没有被绑起来。
正当伊丝卡大惑不解的时候,有人敲了敲房门。
「我可以进去吗?」
女性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
「好,好的!请进……」
伊丝卡忐忑不安的回应,黄铜制的门把「喀锵」一声转动。
「你好。现在感觉如何?」
一位妙龄女性现身。
她大概二十岁出头。肩上披着长下摆的白衣,下面则是蓝色套装,感觉是某个机构的制服。她是一名研究员吗?她的脸型细痩,戴着无框眼镜,那张沉稳,的笑脸背后令人感觉到坚强的意志。
伊丝卡对这名女性的脸没有印象,但看见那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她不由自主的后退。
女性微笑着,肩上披着纯白的长发,眼珠和天空一般的苍蓝。
那颜色就跟修妮一样,就像掳走伊丝卡,将她带到这个地方的那个人。
「修妮——哇啊?」
伊丝卡退到床的后端,接着顺势摔落地面。
虽然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但她毕竟是背部着地摔落,一时之间难受得不省人事。
「你、你还好吗?」
女人慌忙赶了上前,扶着伊丝卡起身。直到这时伊丝卡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上穿着洋装般的睡衣。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吓成这样。」
那话声与眼神很温柔,完全不像那个曾将伊丝卡好友的外皮披在身上的怪物。伊丝卡只觉得她是另一个人。
「啊,不,我才对不起。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我竟然……」
这个女性不是修妮。
尽管伊丝卡明白这点,但她毕竟看过那个人对威尔造成重伤,看过洁西卡被压着打,就连希尔达也敌不过那个人。
她感受到极度的恐惧,以至于光是看见相似的色调,就会闪过那段记忆。
伊丝卡怕得要死,女人温柔的让她坐在床上。
「真是的……修妮到底做了什么?真是对不起。我本来以为她不会有粗暴的举动。」
听了这段话,伊丝卡再度认知到自己是个遭到囚禁的人。
——这个人跟修妮也是一伙的啊……
从外表来看,大概是修妮的姐妹。不过伊丝卡知道那个少女的外表和年纪不符,她其实活过很漫长的岁月。
也许这个人和修妮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那么又会是什么关联?
「你是修妮的什么人?」
「这个嘛……应该算是帮手吧?不过她每次一把想说的话说完,就会马上消失无踪,所以我有点困惑,到底我算不算得上是在帮她……」
看样子她的身分不是部属或同志,两人之间没有那么明确的合作关系。
——不过,修妮还是有藉助她的力量。
伊丝卡脸上露出警戒,女人看了无奈的叹息。
「我可以打开窗户吗?」
「……请便。」
女人一打开窗户,寒冷的风就吹了进来。比起伊丝卡所知道的城市休塔特•诺因,那阵风又冷了许多。只见大片雪花纷纷洒了进来。
然而,天空从这里看出去还是一样。
那是一片渺小的天空,被不讨喜的墙壁挡着,只要伸手一遮就会被完全盖过。
直到几天以前,伊丝卡对这点仍不抱持一点疑问。他们头上有的只是平凡的窗户,白天会有光线从窗外照进来。
人们位于狭窄而封闭的深井,而那片天空只是个井口,但伊丝卡不曾思考过这些。
她作梦也没想到,在井口之后,竟存在着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
女人从窗口探出身子,脸上挂着笑容。
「欸,你有没有看过一种天空?一种毫无遮蔽物的天空。」
伊丝卡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我知道。
光是回想起来,伊丝卡身体深处就在发热。
有一对少男少女,他们叫做〈候鸟〉,伊丝卡曾经坐在他们身后,飞入天空。而且她还看见他们在天空飞舞的景象。
看了她的反应,女人把腰靠在窗框,看着伊丝卡的脸。
「……哦。你亲眼看过吧。」
「我、我,才没有……」
伊丝卡觉得不可揭露的秘密被发现了,于是伸手遮住脸庞。
只见女人摇头说道:
「用不着隐
瞒。你的表情简直是个恋爱的少女。」
「——呃。」
她的脸连耳根子都热了。
女人呵呵笑着,接着说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说说你看到天空时的感受?」
「……我说不上来。」
伊丝卡紧紧按着胸口。
她闭上眼晴,感觉随时会漂浮起来。
那是个广大的苍蓝世界,看不见边际。脚下则是深不见底的纯白天空。一切都染上蓝色或白色,就连这片大地也被那片天空吞噬。
那时伊丝卡看得真确。
住在纯白云界的魔物——雾妖,还有来自纯蓝苍界的航空机械——翼舟。
她看见两者散发淡淡的光芒,在夜空中飞舞。
残酷得令人颤抖,美丽得令人爱恋。
伊丝卡那时从地面仰望着,自己却不得参与其中,看得她心痒难搔。
那是个甜美而迷人的世界,一旦你见过了它,你的心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再去那片天空一次……
若问恋爱为何物,想必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一旦知道有这样的世界,你就难以静静待在这种封闭的都市。
女人略微低头,斜眼看着伊丝卡的脸,温柔微笑说道:
「你冷静下来了吗?」
伊丝卡瞪大着双眼。
——原来她是在安抚我……
修妮令她恐惧。
然而井口之后的天空是那么的有魅力,以至于恐惧也变得模糊。
「我都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阿洱特。阿洱特•剎多。我在这里还算吃得开,如果你有困难尽管开口。」
「……我叫伊丝卡。请问,阿洱特大姐,你在这里都做些什么事呢?」
隔了一次的呼吸,女人——阿洱特说道:
「我啊,要让提耶拉的所有人见识一件事物,就是你也曾经看过的,天空的另一头。」
☒
「天空的另一头……?」
伊丝卡想要问清楚意思,阿洱特随即摆出没劲的表情。
「唉唷,我还以为这样一说你就懂了?」
伊丝卡依然疑惑不解,阿洱特这才表现出慌乱的表情。
「咦,怪了?强恩应该有告诉你……对吧?」
「强恩是谁……?」
伊丝卡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
伊丝卡怔着,阿洱特则是抱头蹲下吶喊。
「啊啊啊啊啊噢,这个人怎么连我交代的事情都办不好啊。这算什么联络员啊!」
阿洱特抓着头发吼叫,先前的沉着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只见伊丝卡默然退后,阿洱特这才回过神来。她清了清喉咙,站起身来说道:
「真是的……难得我努力做出领导人的样子,这下可功亏一篑了。」
看样子,她坚毅的态度是装出来的。
「你说的领导人是什么意思?」
「这里是提耶拉解放军的秘密基地啦。我就是他们的领导人。本来我们的联络员应该要事先跟你见面,看样子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提耶拉解放军——
听到这个名字,伊丝卡总算有了头绪。
——难道说是波……波……什么来着的那个人吗……
她依稀记得曾经见过一个青年,听他说得好像是解放军派来的人,但是当时双方都没有自我介绍。
毕竟伊丝卡一看到他,他就被抓去血祭了。比之修妮的狠辣,洁西卡的鞋跟踩进他颜面的景象几乎一样严重。伊丝卡只觉得威尔曾经数度喊对方的名字,但她的记忆里还是没留下那个名字。
不过伊丝卡还记得他说了什么。
「你说的解放军,就是打算让〈雾〉流入提耶拉的人吗?」
「唉唷,你还是知道的嘛。不过你的说法有点语病。」
「语病?」
「嗯。正确来说?我们的组织是打算把雾钥式引进提耶拉。」
伊丝卡摇摇头。
那是自杀行为,为了警告解放军,波什么来着的青年应该已经去回报了。难道消息还没传入阿洱特的耳中吗?
「那还不是一样?那种行为,还是等于会杀死提耶拉的人吧?」
伊丝卡按着胸口。
「外面世界流动的〈雾〉,对我们来说是剧毒啊。雾钥式的源头就是这个〈雾〉,所以大家都会死啊!」
阿洱特瞪大双眼说道:
「啊……原来如此。既然你已经看过天空了,就表示你也接触过〈雾〉了……亏你还有一条小命呢?」
听了那平淡的话声,伊丝卡愕然说道:
「你明明知道……还打算要做吗?」
阿洱特摇头说道:
「这点我对强恩也是保密的。的确,提耶拉的人只要接触到〈雾〉就会没命。」
「为什么要隐瞒……」
「因为大家如果知道了,都会跟你有同样的反应。可是……」
阿洱特说到这里打住了一回儿,然后自信满满的笑着说道:
「如果有个东西可以当作人与〈雾〉的缓冲材,结果又会如何?」
这句话出乎伊丝卡的意料,她的气势顿时受挫。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有种东西可以隔绝随风流动的〈雾〉,而且还能成为雾钥式的源头。这么符合我们需求的东西就存在于苍界。如果能把那个弄到手,就能在免于〈雾〉的危险之下运用雾钥式……理论上是这样。」
「理论上……?」
阿洱特无力摇头说道:
「当时我们差点就弄到手了,结果因为有人背叛而失败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既然是十年前,那跟希尔达姐姐无关吧……
希尔达曾经和企图毁灭提耶拉的人物战斗。但那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如果是十年前,她应该已经回到苍界。
伊丝眉头深锁,阿洱特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你应该有听强恩说过吧……提耶拉将会毁灭。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达到极限了,但高层还是做出假象,维持着原貌。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现在虽然不运转了,但不是有很多设施或工厂吗——提耶拉以前也是很富饶的喔。」
——我知道……
伊丝卡住在休塔特•诺因,那里的人口仅有两千八百人,城市占地却有一千界码见方。虽说墙内狭窄,实际有人居住的地方却还不到百分之三十的范围。
剩下的百分之七十是为了什么而存在呢?
在这种袖珍模型般的地方,提耶拉的人民又为何能忍受长达八千年的时间?
——难道以前不一样?
阿洱特缓缓点头说道:
「其实高层花了很多时间,将娱乐或非必要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抹杀,只留下为了求生而不可或缺的东西。」
「这种事情……大家肯定会不满的。」
「是一点一点的。如果只禁止一件事物,不至于会引起暴动。毕竟有索达特这道阻力,多半不会有人只为了一点不方便就甘愿送命吧?而且被禁止的东西还会从过去的记录中消失,既然是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事物,下一个世代甚至无从起疑。」
伊丝卡摇头,她无法理解。
「为什么索达特有这么大的权力?」
「因为索达特负责保护外墙,是绝对的存在。我们只要走出墙外就会没命,也是他们在保护我们免于送命。他们是提耶拉的守护者,决定的事情自然人人遵守。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使命却从保护变为监视。」
说到这里,阿洱特摇头微笑说道:
「我稍微离题了。提耶拉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变成监牢。但这也是为了减缓灭亡。所以为了拯救荒废的提耶拉,才需要从苍界引进雾钥式,我们的计划也才会存在。这可是在提耶拉国王指挥下进行的,了解了吗?」
「——呃,提耶拉国王?」
对伊丝卡这类民众而言,索达特才是绝对的支配者,甚至能让他们忘记对于外界的关注。
统御索达特的,是提耶拉国王……伊丝卡曾听过这个说法。
——这号人物真的存在吗……?
伊丝卡生活在围墙环绕的城市,人们感觉不到国王的存在,而她也还无法相信真有国王。
「……国王大人是什么样的人?」
阿洱特摇头回应:
「我也不曾当面见过。毕竟我只能见到国王的代理人。可是我觉得这个人值得相信。」
「你有什么根据?」
一个存在值得怀疑的国王,为何阿洱特会觉得他的代理人可以相信?伊丝卡无法理解。
阿洱特突然竖起食指,伸直手臂,彷佛一直在等着伊丝卡这个问题。
她指着天花板——不,是天空。
「我想把没有遮蔽的天空送给每一个人——那个人这么对我说,让我看见了天空。」
伊丝卡的心脏猛然响了一声。
——原来阿洱特大姐也看过同样的天空。
当时是〈候鸟〉载着伊
丝卡,让她看见那片天空。伊丝卡对那个世界一见钟情。
阿洱特向来知道外墙圈起的空间是多么的闭塞,对她来说,那个人的所言所为是多么的震撼人心。
——如果有人说,那一切是可以送给每个人的……
当然会相信。
当然会依赖。
然而,阿洱特说这些话时,眼神并不是盲目的。
「提耶拉的人对〈雾〉没有抗性,这点提耶拉国王比谁都还要清楚。在这前提之下,他拟定一个计划,既要保护提耶拉人不被〈雾〉侵犯,也要能引进雾钥式。」
阿洱特说这些话时,象是在回顾往事,看起来又有些悔恨。
「……我也曾经是参与这项计划的人。那时我相信,我们可以让所有人看见那片天空。」
阿洱特用力咬了嘴唇一下,然后又笑道:
「不过我等了十年,总算又等到机会了。这次我们非要拯救提耶拉不可。」
阿洱特非常有信心,伊丝卡反而感到不安。
——缓冲材指的该不会是……
身为提耶拉人,伊丝卡已经得到抗性,可以在充满〈雾〉的天空飞行。
这是因为她从那个人身上分到了一些血液。
如果阿洱特说的缓冲材是那个人的「血」……
伊丝卡慎重其事的问道: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你说的缓冲材,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洱特眯着眼睛说道:
「——《米斯特汀》——一种特别的树木,可以吸收〈雾〉而成长。」
她的答案有别于伊丝卡的预测。
——不过这个名称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好像是……对了,修妮应该有提过这个名称,就那么一次。
可是那时伊丝卡因为某件事情而深受打击,因此不知道这个词指的是什么意思。
——那是跟威尔大哥和洁西卡有关的东西……对吧?
伊丝卡提高了戒心,阿洱特一脸无奈的说道:
「我好像一下子跟你说太多了。而且你也才刚清醒过来。」
阿洱特似乎不急着回话,只见她离开窗边,正打算走出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伊丝卡问了一句话:
「……那么,你打算叫我做什么?」
阿洱特转头回答,背部仍然对着伊丝卡。
「我要你帮忙把天空之门打开。」
——天空之门——
来自天空另一端的〈候鸟〉称提耶拉这个国家——不对,他们称这块大陆为天空之门。
听说只要不开启此门,他们就无法抵达目的地。
「你不必立刻回答我。但我希望你能仔细考虑。」
说完这些,阿洱特这次真的离开房间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
修妮曾说要毁灭提耶拉。
但阿洱特——解放军说他们有方法可以拯救提耶拉,不使其毁灭。
——修妮跟阿洱特的目的是不是一样?
她需要伊丝卡的理由,是要她开启天空之门这个东西。
没错,就是天空之门。
威尔跟洁西卡也曾说过同样的名称。这两者指的是同一件事物吗?
如果伊丝卡真的办得到这点,也许可以帮助到他们——甚至可以帮助自己得到那片天空。
——但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也许某个环节被设下炸弹了。
若非如此,修妮应该不会保住伊丝卡的命,也不会协助解放军。
伊丝卡一下子接收到太多讯息,无法判断何者才是正确的。
她将毯子拉到眼前,整个脸埋在里面,这时她想起一件事。
——像你那样一筹莫展的时候,就是要像这样子笑的啦——
失去宝贵的朋友后,伊丝卡曾蹲在地上哭泣,那时有个少女对着她这么说。
——光是笑一笑,最好是会有用啦。
伊丝卡心里批评,嘴角倒是扭了起来。她是打算要笑,但这种状况下不可能顺利笑出来。
她以食指撑起两边嘴角,勉强做出笑容的嘴形,这时她才对自己的举动感到疑问。
——别净做些傻事,想想该怎么办才好啊。
也许伊丝卡正处于被软禁的状态,但从阿洱特的态度来看,好像也不是绝对失去自由。
伊丝卡双手在脸上用力一拍,双脚从床上放下。
「……咦?」
窗子还是开着的,上方突然有个绳索般的东西垂了下来。
伊丝卡吓得赶紧转头去看,发现那似乎是一束头发。
——头发?三股麻花辫?
那是一条夕阳色的三股麻花辫。
☒
「这里是……?」
耀眼的阳光照了进来,威尔睁开双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道相叠的墙壁——一面垮了一半的天花板。
他对这副景象当然是陌生的。这里似乎不是个密闭的地方,不算是个房间。洞窟反而更适合描述这个空间。阳光是从其出口照进来的。
威尔抬起手臂,动作却是卡卡的,并不顺畅。他感觉自己象是睡在地面上,身体已经僵硬。
「——呃,这怎么搞的?」
他举起的那只手臂血迹斑斑。鲜血早已凝固,血块片片剥落。
威尔稍微困惑了一下,然后想起自己之前正在做些什么。
——我被修妮打了好几发子弹……不,后来伊丝卡被抓走了!
为了抢回伊丝卡而飞上天,然后遭到〈亡灵〉攻击。
即使战得辛苦,还是击坠了对手,到此为止威尔都还记得,但之后的事他就没有记忆了。
——我们也坠机了?不对,等等,洁西卡呢?
威尔猛然起身,这才发现手里有个柔软的东西。
「唔……嗯……」
金发少女微微发出呻吟。
是洁西卡。威尔很庆幸洁西卡就在身边,但紧接着他全身僵硬。
——你怎么光着身子……?
洁西卡早已脱下航空服,赤身裸体。仔细确认以后,威尔发现他自己也只穿着一条裤子,身上并未穿着衣服。至于洁西卡,则是连裤子也没穿。
两人几乎是全裸抱着的,一件无法逃避的事实因此在威尔脑海里来回打转。
——结果我还是把她吃了……!
威尔瞪大双眼,浑身发抖。
洁西卡是他的搭档。
尽管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好笑,一窥天空的尽头仍是他们的共同目标。威尔无法独自飞行,洁西卡就象是他半边的身体,弥补了他的缺陷,是他即使牺牲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撇开这些不谈,她实在是太美丽了,太具有异性魅力了。身为男性,这么惹人怜爱的少女谁不想要?
但如果跨越了界线,以往的搭档关系可能会因此毁坏。
因此威尔也一直封印着自己的欲求,但现在看来,他是终于失去理性了。
——不对,等等。我应该是受重伤的吧?
威尔的伤势难以治疗,即使用上洁西卡的能力应该也无济于事。
但威尔现在却不觉得有任何异常。威尔无疑是洁西卡救治的,但究竟她用了什么方法?
另外威尔也明白为何洁西卡会脱下衣服,为何衣服会把他们两人包在一起——这样做是为了避免体温在下雪天逸散。
在这种环境下,威尔还有余力跨越那条……界线吗?
——生物越是在有生命危险的时候,繁殖能力会越高——
一个威尔不愿想起的真理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可恶,不行啊,我没自信……!
他不敢保证在抱着裸体的洁西卡时,自己还能保持理性。
两人身上都是黏稠的血渍与汗渍,这点更证明了当时的状况。
威尔惊慌了一阵子,然后洁西卡在他怀中微微睁开眼睛。
「威,尔……?」
「洁、洁西卡……?那个,这个嘛……」
威尔慌了手脚,却见洁西卡松了口气,紧紧靠向他的胸口。她的样子也可以解释成是在确认威尔的心跳声,但实际看起来根本是在撒娇。
「喂、喂,洁西卡……?」
威尔对她喊了几声,洁西卡抬头看他的脸,表情显得很放心。
「太好了……」
平常洁西卡绝对不会表现出这样的表情。
然后她依偎在威尔身上,彷佛身体突然没了力气。
「洁西卡,你还好吧?」
威尔搂着洁西卡的肩膀,不让她倒下,只见她无力点头。
「……身体,好累。」
她的脸色也很差。也许是因为意识还很朦胧,她的眼神看起来并未对焦。
威尔现在没事,却不知这是洁西卡付出了多少代价所换来的?
——我又害她勉强自己了……
洁西卡是半人半妖,在这块没有〈雾〉的大陆活动,受到的限制很大。这时如果她勉力而为,将会危及性命,但威尔还是逼得她得发挥能力。
威尔轻轻抱住洁西卡,只听她落寞叹息着说道:
「……我是第一次做那种事情。」
威尔全身突然僵直。
「第、第一次,那个,就是,那个吗?」
洁西卡微微点头。柔软的发丝在威尔胸口轻搔。
「我没想到,会流那么多血。」
威尔狼狈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心情就象是有个珍惜了很久的宝物,却因为一个细微的轻忽而毁于一旦。
他无法开脱。
但在那之前,有一件事他必须先确认。
「洁西卡你,那个,不讨厌吗?像我这样的人……」
经威尔一问,洁西卡难以置信似的侧着头,然后看着自己的手掌点头,说道:
「如果是你,那就可以。是你接纳了我。」
威尔双目圆睁,象是被电流击中似的。
然后他想开了,点头暗想:
——我是个男人。这就冲一发吧。
威尔双臂环抱洁西卡,说道:
「我想我是负得起责任的。我会永远爱惜你的。」
洁西卡瞪大了双眼,然后她别过视线,象是对威尔不耐烦似的。
「……臭屁。」
洁西卡的手在威尔胸口打了一下,感觉有点可爱。
威尔拿起自己的航空服,并将洁西卡轻轻放在地上。
「你等等。我去拿食物过来。」
威尔问过翼舟的位置,放眼看向外面。
外面是一片雪景,看来翼舟已经被掩埋了。
「好像会需要一点时间。洁西卡,你有办法自己穿衣服吗?」
「衣服?」
难道她没发现自己是什么样子吗?洁西卡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轻轻发出一声尖叫。
「色鬼!」
洁西卡拿上衣遮掩身体,并将地上的护目镜丢向威尔。不过她似乎很累了。那阵冲击轻得令威尔想笑。
☒
「——小莲?」
窗外垂着一条三股麻花辫,伊丝卡曾经看过这个东西。
——你是来救我的吗?
伊丝卡心里这么想着,身体靠了上前——
然而垂着三股麻花辫的少女竟然砰的一声摔落。
伊丝卡想也没想,伸手抱住少女。
「哇啊,会摔下去?」
虽然对方是个娇小的少女,但伊丝卡毕竟支撑不了一个人类的体重。
她失去平冲,眼看就要摔出窗外,这时才知道自己位在二楼。如果顺势摔了下去,可不是一点小伤就能了事。
伊丝卡紧闭双眼,将少女紧紧护在怀里,这时……
「伊丝卡你想跳楼吗?可别把小莲给拖下水的啦。」
少女头下脚上的,手脚灵活攀住窗框,双眼是雪亮的。
然后她一个转身调换姿势,连同伊丝卡的人跳入房间。
夕阳色头发的少女高举双手着地。
她的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还有一对琥珀色的眼珠。身高大约比伊丝卡低一个头,说不上是年幼,反而是顽皮的形象比较鲜明。身穿鲜绿色洋装,上面还套着纯白的外套。
这个少女的名字是小莲。她是威尔与洁西卡的伙伴,在伊丝卡低潮的时候,也曾经给她一记当头棒喝。
小莲伸出两根手指比出「V」的手势,同时挺起她小小的胸膛。连她挂在背上的三股麻花辫也弹了一下。这串动作使得雪块纷纷掉落。
「哼哼。如果没有小莲,伊丝卡就惨啦。现在你可得怀着感恩之情,在小莲的名字后面加上『大人』两字!」
「明明是你快要掉下去,我才会去救你耶?」
伊丝卡出言反驳,小莲随即一脸失落的说道:
「小莲是来救伊丝卡的,怎么会反而给伊丝卡救了呢?这可就矛盾啦。」
——啊啊,这孩子还是一样难搞!
尽管心里这般怨叹,见到熟悉的面孔还是令她发自内心的高兴。
「先不管这个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威尔大哥跟洁西卡呢?」
经她这么一问,小莲面有难色。
「威尔跟洁西卡拜托小莲去追伊丝卡,他们则是去跟油臭味的翼舟对干的啦。」
「油臭味的……你是说〈亡灵〉吗?」
小莲点头回应:
「小莲追逐的那架把你丢了下来,然后就不知道去哪里啦。」
「什么丢不丢的啊……咦,对了?这么说来,修妮会不会也……?」
「那个白白的人啊?她好像是坐在油臭味的东西里面。」
看样子修妮并不在这里。
——可是修妮好像知道哥哥人在哪里。
修妮的远离令伊丝卡庆幸,但这也表示她丢失了哥哥的线索。
——说到修妮,威尔大哥他们跟修妮不是打得身受重伤吗……
伊丝卡回想起来了,在她被抓走的前一刻,威尔受了重伤。
「既然威尔大哥他们还能飞,应该没事吧……?」
伊丝卡曾经亲眼目睹。
她看过威尔他们在空中的身影,面对雾妖这怪物般的对手,两人丝毫不显逊色。
却见小莲摇头说道:
「威尔他们曾经输给那东西。而且那时还受了很重的伤。」
「——呃。」
没人能保证他们平安。
「小莲有等待威尔他们,可是等了一整天也没来。因为等得累了,所以好想睡觉啊……」
「小莲……」
小莲垂头丧气的,伊丝卡想要安慰她,却注意到一件事情。
「——话说,你根本就只是想睡而已吧?」
「唔,你不懂啦。像这种没有〈雾〉的地方,小莲要追踪你的气味是多么的辛苦,你可知道的吗?」
她说的没错,小莲是来帮助伊丝卡的。伊丝卡不应该追究她。
「对、对不起……」
「都怪你,小莲才会睡过头的啦。」
「这绝对不是我的错吧?」
伊丝卡瞪着小莲,小莲则是别开视线,假装不懂。
就在这个时候……
咚咚两响,有人敲门。
「伊丝卡?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阿洱特的声音。
——我说话这么大声,当然会被发现……
伊丝卡毕竟是个遭到囚禁的人,刚才真是因为小莲的态度而轻忽了。
「怎、怎么办?小莲,你到那边躲着!」
「不行啦。」
「——呃,你有受伤吗?」
小莲回答时,脸上透着苦闷,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是啊。小莲也可能被〈亡灵〉攻击了。
对方是威尔他们也曾吃过败仗的敌手,想来小莲也不会毫发无伤……然而——
「肚子饿了,动不了的啦。」
她的肚子咕噜噜的响着,夕阳色的三股麻花辫也软倒了下来。
伊丝卡对此感到错愕,这时门板开了。
「伊丝卡——……?那个人是……」
这是个软禁俘虏的房间,却有个外来的少女大剌剌的闯了进来。阿洱特也不禁为此瞠目结舌。
「呃……这个,就是……」
伊丝卡觉得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自圆其说。
只见她脸色发青,小莲则是挺起胸膛,直指阿洱特说道:
「威尔说过,要问别人的名字时,得先自己先报上名号的啦!」
一个擅闯者态度却如此嚣张,这样对吗?
然而阿洱特却面带苦笑,点头回答:
「也是啊。我叫做阿洱特•剎多。我是这里最大的人喔。你呢?」
「我叫小莲!小莲是……嗯……一个肚子饿的见习〈候鸟〉?」
「干么在这时候强调你肚子饿啊!」
「那……有了。小莲是伊丝卡的监护人啦!」
小莲的表情显得很骄傲,伊丝卡的拳头奋力往她头上敲落。
——怎么搞的。感觉好像在照顾孤儿院里的弟妹。
「她、她是我朋友。因为担心我,所以过来看我。」
「朋友……」
小莲的三股麻花辫笔直竖立着,彷佛大吃一惊似的,不过伊丝卡并未看见。
阿洱特发出大笑。
「真是个好朋友啊……既然你肚子饿了,要不要跟她一起吃点东西?」
看样子她是给伊丝卡送饭来的。
阿洱特拿了个托盘进到房里,上面放着餐点,正冒着温热的蒸气。
「好〜耶!吃饭了。伊丝卡,小莲觉得这个人是好人的啦!」
「……你也太好上钩了吧。」
伊丝卡觉得头痛,伸手放在额头上,小莲随即握住她另一只手。
「伊丝卡有小莲保护的啦。所以你不用担心,安啦。」
她的态度是那么的不正经,言词却又是那么的令人安心。
——明明个子比我还小……
虽然小莲个子比伊丝卡小,但想必她曾经走过很坎坷的人生。
伊丝卡先前的不安已经不在。
746;
阿洱特准备的餐点,每一样都很美味。
……然而大部分都消失在小莲的胃袋里面。
「你啊,在这种状况还真有食欲?」
「伊丝卡你不懂啦。既然威尔一整天都不在,就表示一整天都没人准备食物啊?小莲差点因为空腹而丧命的啦。」
「原来威尔大哥存在的意义只是做饭?」
她深深同情威尔的处境。
「话说小莲。这里到底是哪边?应该不是休塔特•诺因吧?」
「这种事谁知道啊!」
小莲对她露出满意的笑容,伊丝卡则是快要哭出来了。
——这孩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小莲把伊丝卡的面包也拿去吃,并将手上的叉子指向伊丝卡。
「这不重要,倒是伊丝卡,你怎么会被带到这里来啦?」
「……这我还不太明白。他们要我打开天空之门,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伊丝卡将阿洱特说过的话挑重点说了,只见小莲双手抱胸,低头沉吟。
「这样听来,他们还真是很好的人?」
「嗯……也许吧。但那种事情真的办得到吗?」
小莲舔着空无一物的汤匙,满不在乎的点头说道:
「如果那个《米斯特汀》跟洁西卡的一样,说不定办得到喔?」
「……咦?」
伊丝卡没想到小莲会这么干脆的回以肯定,于是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那可是会把〈雾〉给吃得一干二净的啦。毕竟吃了三份〈七大钥〉的〈雾〉都还一派轻松的说,苍界流进来的〈雾〉应该可以轻松解决吧。」
小莲抱着自己的肩膀颤抖,她究竟想起了什么?
接着她将手中汤匙放回盘子,补充说道:
「问题是,那真的跟洁西卡的一样强吗?」
「什么意思?」
「〈七大钥〉有正牌的,也有仿制的啦。把你掳走的白白不是跟希尔达差不多厉害吗?」
仔细想想,小莲并未直接对上修妮。她大概是听威尔描述过修妮的样貌吧。
伊丝卡点头回应,小莲又稍微颤抖了一下。
「刺青男拥有《胜利之剑》的仿制品,他曾经惹怒希尔达……当时他如果没拿同伙当挡箭牌逃跑,死的就是他。现在白白手上的八成是正牌的。原版的跟仿制品就是差这么多的啦。」
修妮简直可以操控时间,她的实力甚至可以压制希尔达。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用的是仿制品,事情也许不会顺利……
果然现在相信他们还太早。
伊丝卡兀自烦恼,只见小莲竖起食指说道: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只是要抑制雾钥式,光是有《米斯特汀》就够了。那么又需要你来做什么的啦?」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几天前,伊丝卡还只是个学生。
她被孤儿院收留以前的经历并不透明。除此以外,她这个人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若说有人要绑架她、逼她做什么事,她还真是摸不着头绪。
伊丝卡垂头丧气的,小莲对她摇头表示不像话。
「如果你摆出这种表情,原本知道的事情也会搞不懂啦?」
小莲说完靠上椅背,在椅子上前后摇摆,这时她笑了,彷佛想到有件坏心的恶作剧好玩。
「话说刚才的好人是这里最大的人吧?」
「她叫阿洱特啦。你好歹也记一下人家的名字吧……她怎么了吗?」
「既然如此,小莲大概摸清你的定位了啦。」
「咦?为什么?」
「有个人十年前还在,现在却不在了。那你不就是要来填补那个位置的吗?」
「填补位置……谁的位置?」
伊丝卡怔怔眨眼,小莲语音清晰的回道:
「国王的代理人。」
伊丝卡这次真的瞪大了双眼。
——我想把没有遮蔽的天空送给每一个人——那个人这么对我说,让我看见了天空——
既然阿洱特现在是领导人,就表示那个代理人不在这里。
如果有个任务是代理人才办得到,他们可能就需要一个替代品,那也就能理解为何伊丝卡会被带到这里。
「嗯,对照手边的情报,也只能说是这样的啦。也许他们还有别的任务,但毕竟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啦。」
她说的只是现阶段可以推测的假设,但一切都很合理。
「只不过听我说了一点,还真亏你能弄得这么清楚呢?」
伊丝卡打从心底表示佩服,小莲随即微微侧着头,看似觉得烦恼。
「这个嘛……如果过去曾经发生同样的事情,只要比对过去跟现在的差异,就可以看清很多事情——小莲记得斐伊是这么告诉莲卡的啦。」
——莲卡是小莲的本名吗?
伊丝卡听小莲说得像在诉说旁人的事情,心里觉得奇怪,但她对另一件事实更觉得愤慨。
「话说,你如果有心,还是可以把话给说清楚的嘛!为什么平常都那么不正经呢?」
「小莲才没有不正经呢。总是很严谨的好吗?」
看着她嘴巴不停的又张又阖,伊丝卡似乎明白了。
——这个孩子,一定是头脑转得很快吧。因为转得快,杂念才会特别的多。
可能是因为她可以同时思考许多事情,才会常常怀着杂念。如果她能够专注于一件事情,岂不是冰雪聪明……
小莲拥有过人才华却不妥善运用,伊丝卡为此感到失落。
「话说,伊丝卡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伊丝卡低下头,小莲随即在那上面轻抚。
「希尔达说过啦——只要做你现在认为最好的事情就好了。至于是对是错,之后再想就好——小莲觉得,伊丝卡只要做你相信的事情就好啰?」
伊丝卡很轻松的接纳了小莲的话,就彷佛希尔达刚才真的是这么对她说着。
伊丝卡紧紧握住小莲的手。
「谢谢你,小莲。我想继续待在这里一回儿……我对某些事情感到好奇。」
在她些微的记忆中,哥哥曾经站在某扇门的前面。
没错,就是「门」。
阿洱特说要伊丝卡帮忙开启「天空之门」。
这会是偶然吗?
——我想知道。
想知道自己是谁。想知道自己来自何方。
也想知道自己曾经找寻的哥哥,究竟跑去哪里了。
☒
「——嗯,不是这里吗……」
希尔达撑着黑色洋伞,语音中透着失望。
她左右两边绑着红酒般妖艳的红发。双眸也是同样的颜色,端正的嘴唇两端露出兽牙般的犬齿。
身上穿的黑色洋装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洋装下却隐约可见绷带,似乎非常疼痛。
希尔达坐在翼舟的后座。手中撑着她爱用的洋伞,轻便的打扮彷佛是外出散步似的。
「这里到底是哪里?」
驾驶翼舟的,是个眉间有伤疤的青年——比尔基德。
与修妮对决过后,希尔达透过他追踪伊丝卡。但比起威尔他们,这两人出发得晚了许多,不可能直接追在后头。
希尔达因此设想修妮可能前往的地点,但现在看来,她的猜测落空了。
「休塔特•孥鲁——提耶拉的王城——伊丝卡的哥哥就在这里。」
比尔基德皱眉俯瞰脚下景色。
「这里是王城?看起来只是一片废墟啊。」
这也不奇怪。
周围的建筑物个个倒塌,感觉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破坏的痕迹并不是非常老旧。或许已经过了十年,但还不至于有几百年的程度。」
希尔达呵呵笑着。
「你说对了。直到十二年前为止,这里还拥有都市的功能,国王的亲卫队也还在。」
「十二年……?喂,该不会是……」
希尔达耸耸肩,短暂伸出她鲜红的舌头。
「小妹第一次和修妮在这个国家交手,就是在这里。」
修妮似乎有权命令提耶拉的机械,索达特也不例外。当时亲卫队象是要保护修妮似的,纷纷杀向希尔达,当然希尔达也将之打个粉碎。
那场战斗的痕迹就在眼前。
——话说那个人也是出自亲卫队呢……
她想起自己留在家中的管家,微微笑了出来。想当初,会和他玩起鬼抓人,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比尔基德震惊说道:
「是你干的好事啊……」
「你别这么快责怪小妹。倘若不做到这地步,这个国家早在十二年前就灭亡了。」
「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修妮究竟有什么企图,其实小妹也弄不清楚。不过,这里好像有个叫做『天空之门』的东西。」
「天空之门……?那不是代表提耶拉这个地方吗?」
希尔达摇
头回应:
「小妹不知道它的真相。但小妹是在这里认识伊丝卡的。那时她总是一脸不安的问我『哥哥去哪儿了?』。」
当时伊丝卡年约五岁,修妮打算掳走她,是希尔达阻止了这件事。
希尔达俯瞰废墟,想起那些往事。
「修妮一定是要利用伊丝卡开启天空之门。小妹还以为她会回到这里……看样子是猜错了。」
比尔基德眯起眼睛说道:
「话说,伊丝卡这个女孩的哥哥现在还活着吗?」
「……谁知道,从修妮的口气来看,他大概还活着,但不知道他的状态是否算得上是平安。」
当时希尔达找遍了提耶拉,后来知道伊丝卡的哥哥就在一开始的地方,不禁感到错愕。
「他是提耶拉国王吗……?」
「你说对了。」
「具体来说,伊丝卡可以做什么?」
听了这个疑问,希尔达的表情痛苦扭曲着。
「她将无所不能。」
「伊丝卡有成为下一任国王的能耐。她能全权掌握提耶拉,也能将停止运转的一切功能恢复。反之亦然。权力的运用之道多不胜数。」
比尔基德瞪大双眼说道:
「这么难搞的人物,你为什么把她留在这个国家而去?」
希尔达也不是不能将伊丝卡强行带回群岛。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只要伊丝卡待在这个国家,她就会得到保护。」
「……提耶拉国王吗?」
「是的。那个人没让任何人接近伊丝卡。」
会直接威胁伊丝卡的人物,希尔达在十二年前就全部解决掉了。
希尔达的敌人很多,与其待在她身边,还不如留在提耶拉来得安全。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没别的地方好找了吗?」
希尔达摇头说道:
「伊丝卡一定会来这里。所以小妹要在这里等候。」
「你想迎战修妮吗?」
「小妹就是为此来到这个国家的。」
比尔基德又稍微皱眉。
「……可是,就凭你是无法战胜修妮的吧?」
希尔达叹息,感觉不象是苦笑,也不象是愤慨。
「你还真是个口无遮拦的男人呢。」
「你要是现在就死掉,我就头痛了。」
这个青年想要拯救某个女性。
只有希尔达握有相关线索。
希尔达稍微表现出烦恼的样子,然后开口说道:
「说的也是……那么,你就让翼舟降落吧。」
「这倒是没差,可你想做什么?」
「如果在这里进行,修妮应该观察不到。」
希尔达指着脚下的废墟,将洋伞团团转了一下。
「小妹就陪你找一下东西吧。」
比尔基德双眼为之一亮。
「今天吹的是什么风?」
这三个月来,希尔达明知比尔基德有何期望,却一直避而不谈。如今她的态度突然转变,就算不是比尔基德也会觉得可疑。
希尔达呵呵娇笑。
「只不过是想打发时间。」
希尔达说完看向南方——苍界的方向,雅特佩拉葛群岛国等浮空岛都在那里。
「这次修妮真的有心要把提耶拉给击坠。想必她也会动用你以外的干部。到时候小妹如果和修妮对上,大本营的防守或许会变得薄弱。」
也就是说,比尔基德若要一偿夙愿,这将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然而疑问的神色并未从比尔基德脸上消失。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你说呢?如果你愿意作乱,或许修妮也会心生动摇。」
「这不可能。这个妖怪的行动都有把我的背叛算在里面。我想这点你应该也很明白?」
比尔基德嘴里发出疑问,脸上却变得铁青。
只见希尔达呵呵微笑说道:
「小妹是给你一个理由逃离这里。你乖乖照办就是了。」
严肃的微笑令比尔基德屏息。
只要看过这片废墟就能明白。
如果希尔达与修妮真的使出全力,任谁都无法存活下来。
如果现场有活人,肯定会丧命。所以希尔达才想早点将比尔基德赶走。
——但就算使出全力,也不见得能赢……
希尔达与修妮曾发生无数次的冲突,每次不是战成平手,就是勉强成功击退对方。不过每次成功的背后,总是有人在帮助希尔达。
如果是一打一,希尔达不曾获胜。
然而希尔达还是说道:
「小妹也不是傻子,如果没有胜算,不会傻乎乎的越空而来。不过到时候如果有你在场,只会对小妹碍手碍脚的。」
这其实是天大的谎言。
无论有没有胜算,希尔达都会为了伊丝卡而越空。因为伊丝卡是她可爱的妹妹,也如同她的孩子一般。因为希尔达曾经答应要保护她。
「不过,让小妹想想。如果真要说个理由————」
希尔达团团转动洋伞,貌似缅怀过去般的微笑。
「你还有退路可走。现在放弃没能完成的梦想,只怕还太早了点。」
说完她摇了摇头。
「不对,这只是小妹任性的愿望……别看小妹这样子,活过的人生可是你的两倍。看到你这种胎毛还没掉光的小鸟在挣扎,小妹起码会想要指明去路。」
「〈夜姬〉……」
听了比尔基德的低语,希尔达不悦皱眉。
「小妹不喜欢这个称呼。」
「……真是的。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呢?」
「你到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啊?」
希尔达不禁傻眼,只听她叹息说道:
「希尔德加多•凤•嫔根——这就是小妹的全名。你只要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明白了。希尔德加多小姐。」
「这就对了,少年比尔基德。」
「……你叫我少年啊。」
比尔基德举起双手,彷佛投降似的。
仔细想想,在这三个月来,两人是在刚才那一瞬间才说出彼此的名字。
比尔基德挥动缰绳让翼舟下降,有点踌躇似的开口说道:
「……你可别怪我多管闲事。」
「什么事?」
「如果你死了,大概不只有我会头痛。既然要照顾别人,就要照顾到最后一刻。」
希尔达双眼稍微睁大了一点,然后发出呵呵甜笑。
「你这个人也是有可爱之处嘛。」
比尔基德并未回应,象是在赌气。
——这里不是小妹的葬身之处。
希尔达想亲眼看见许多事情。看看威尔与洁西卡所追求的天空尽头,看看比尔基德能否拯救心爱的女孩,也想看看伊丝卡或小莲迈向何方。
——正因为这样,这次绝对不能输。
为了与宿敌决战,希尔达意识到一位盟友托付给她的古书。